第15章 (15)
的李嘉圖,問,“诶!你上哪兒去啊?”
“我有事先走了。”李嘉圖說。
他還是拽着他的胳膊沒松開,“走?回家啊?老師說完話就跨年了,你現在走?”言語間,他朝着遠處振臂揮手,又對他說,“待會兒我們還得回去收攤呢,你忘記啦?”
經他這麽說起,李嘉圖才想起來,因為晚上負責攤位買賣的幾乎是班上的女孩子,活動結束以後就已經一點多了,讓她們收拾完攤位再回家不合适,所以之前就已經約定好是幾個男生在通宵活動結束後回去收攤。
“那我……”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從後頭撲過來抱住了,回過頭,是正在興頭上的羅梓豪。
羅梓豪嘿喲一聲,笑嘻嘻地挂在李嘉圖身上,笑着說要跨年了。和他一起過來的,還有覃曉峰和馮子凝。
張競予一見到覃曉峰他們,就擡着下巴問,“怎麽樣?學霸們,今晚賺了多少錢?”
“沒賺什麽錢,把社團活動經費的坑填上了而已。”覃曉峰話才說完,臺上就響起了一陣鼓聲。
只聽“當”的一聲。
邱飛銘在舞臺上舉起了手,高聲說道,“同學們,讓我們一起倒數,在歡呼聲中,進入新的一年!十!九!……”
簇擁在舞臺周圍的同學們齊聲跟着老師一同進入了新年倒計時,與此同時,設置在校園中的另外兩處露天舞臺上,同樣也響起了學生們倒數的聲音。
李嘉圖沉浸在周圍人興奮激動的情緒當中,也跟着喊起來。
“——四!”
“三!”
“二!”
“一!”
“咻——轟!”
“咻——咻——轟!——轟!”
一簇簇禮花從田徑場的方向直沖雲霄,在學校上方的天空中綻放出絢爛美麗的禮花,照亮了天空下每一個人的臉龐。
大家在音樂聲中,觀看這一場煙火的盛宴,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唯有舉頭矚目,心手相牽。有情侶擁抱在了一起,在這個深冬時節。
整整二十分鐘的煙火表演,各色禮花讓如同漆色寶盒一般的天空更加璀璨奪目。在最後一朵禮花落幕時,大家依然還守望着曾經熱鬧非凡的天際,遲遲沒有回過神來。
幾乎是同時,已經換上了樂隊的舞臺再次響起了熱情高漲的搖滾音樂,将晚會再一次推向高潮。
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蘇潼在做什麽。他在家裏休息,是不是也起來觀看了煙火?抑或是在睡夢中跨過了這一年。
李嘉圖拿出手機,看到突然打進來的電話,睜大了眼睛。
趁着其他人還在跟着樂隊唱歌,他接通電話,捂住話筒低下頭離開了人群。可惜這個時候,校園裏到處都是沉浸在剛剛進入新年喜悅的學生,無論走到哪裏都是人聲鼎沸。
他回到了學校主幹道上,拿起手機确定蘇潼并沒有挂斷電話,頓時松了一口氣,接了起來,“喂?”
“喂?”周圍太嘈雜,蘇潼的笑聲顯得并不清晰,“新年好。”
他喑啞的聲音讓李嘉圖一愣,讷讷回答,“新年好。”他頓了頓,緊張地問,“老師,聽說你病了?”
“你見到黎方了?”蘇潼一下子就猜到了他消息的來源,“嗯,扁桃體發炎,順帶發了燒。不過現在好多了。”說完,他試圖清了清喉嚨。
身邊喧鬧的環境更顯得蘇潼的聲音是那麽虛弱無力,李嘉圖聽得沉默,半晌說,“你剛醒嗎?”
“嗯,被煙火聲吵醒了。”蘇潼說完,氣息中流露出些許笑意。
李嘉圖握緊了手機,眼看每個舞臺的跨年表演就要結束,人潮又要重新回到各個活動攤位區域,低聲說,“我想去找你。”
“什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沒有聽清楚。
話到了喉嚨,卻開不了口。李嘉圖安靜了許久,突然擡高了音量,說道,“我想去找你!”
這一回,輪到蘇潼沉默了。可他沒說話的時間究竟長不長,李嘉圖無法計算,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得特別快,連心跳聲都數不清楚。
“現在嗎?”良久,蘇潼問。
李嘉圖一愣,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待會兒……我還要和其他人收拾班上的攤子。”說完又立即搶白道,“大概就一點多一些,很快。”
大概是在思考,蘇潼在幾秒鐘之後說,“嗯,好。那麽你待會兒過來吧,我先不睡,等你。”
聽到他的回答,笑容先一步就勾起了李嘉圖的嘴角。他捂住嘴巴,把下唇也咬住了,半晌才笑着點頭,“嗯,我會盡快過去的。要不你先睡吧?大概我也沒那麽快……”
“沒關系。”蘇潼輕輕笑了笑,“我睡了一晚上了。你先忙,不用着急。”
李嘉圖完全沒有辦法掩飾自己的笑容,唯恐自己笑得太開心,讓旁人看了都要注意。“謝謝老師。”他忍不住說。
蘇潼輕微地嘆了一聲,“傻孩子。”
在美食一條街上游玩的人明顯沒有跨年以前多了,到了通宵活動要收尾的時候。時間晚了,大家都不免有些意興闌珊,該回宿舍的回宿舍,該跟着父母回家的也都回家了。
李嘉圖回到班級的攤位上時,朱意臻正在和她的媽媽鬧不快,一聽內容就知道原因是朱媽媽催着女兒回家,可朱意臻非要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再走。
好在說定要幫忙收攤的男生們一個個都适時趕到,好言相勸讓朱意臻趕快回家,她才戀戀不舍地跟着爸爸走了,讓她快要被氣哭的媽媽跟在後面。
“李嘉圖,這裏還剩下幾個缽仔糕,你等下拿回去呗。”鐘葭葭離開以前,交代道。
他想着還要去蘇潼那裏,回絕道,“不了,我不喜歡吃甜食。給王韻恩吧。”
王韻恩苦笑道,“我都吃了一晚上了。”
鐘葭葭只是交代了一句,也不聽有沒有後文,抓緊時間和來接她的家長離開了。幾個男生互相推銷着剩下來的缽仔糕和馬蹄糕,最後誰也沒落下,每人都用保鮮袋裝了三四塊,總算是把賣剩的小吃瓜分完畢。
忙了一晚上的男生到這個時候當然要吃宵夜,趁着旁邊的賣牛雜和奧爾良雞翅的攤子還沒收,他們立即去做了最後一單生意。
在人流漸漸疏散以後,李嘉圖才想起來一直沒有聯系杜源。他拿出手機看了看,發現微信上有他的未讀信息,原來他還沒到跨年的時間就已經離開了,還在微信裏對他表示了感謝。
李嘉圖眼看時間已經過了幾個小時,便沒有回複那幾條消息,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裏。
男生們把用來擺攤的桌椅都搬回了教室,又在負責治安的老師督促下,盡快離開了教學樓。
完成這一切,就連本來還有精神的同學也開始産生了睡意,最後還得把炊具和招牌都往通用技術實驗室裏運。
時間已經将近兩點,李嘉圖從中午睡醒開始就沒再合眼,此時已經疲憊不堪。但他還是趕在其他同學回宿舍以前,先一步前往了教工生活區。
蘇潼住的那棟樓出奇的安靜,李嘉圖穿着直排輪上樓,沒走兩步就看到樓道裏的感應燈亮了起來。
他想起從前每次都是蘇潼用手把感應燈拍亮的,在走到二樓的樓梯間時,轉身在臺階上坐下來換鞋。
鞋帶還沒系好,燈就滅了。他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系好了鞋帶,眼睛困得有些睜不開。
來到蘇潼家門口,李嘉圖并沒有敲門,而是撥打了蘇潼的手機。
好像知道他就在門口似的,蘇潼沒有接聽電話。很快,他就從裏面打開了門,對站在門外的李嘉圖微微笑了一笑,低頭挂斷了電話。
“進來吧。”蘇潼說話的聲音比電話裏的還要喑啞,把李嘉圖讓進房間以後,站在鞋櫃旁邊看着他換鞋,說,“我醒過來以後,看到有你五通未接電話,吓了一跳。沒什麽事吧?”
李嘉圖怔了怔,“沒有……你這裏,好了嗎?”說着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蘇潼笑起來顯得更虛弱,輕輕點了頭,“打過針以後好多了。”
果然,李嘉圖看到他手背上還留着止血的膠帶。
“老師……”李嘉圖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可看到他略帶疑惑的眼神,還是把話都咽了下去。
他抓緊了手中塑料袋的提手,過了好一會兒,才把袋子提起來,問,“你餓不餓?我帶了幾塊馬蹄糕,還有雞翅。不過雞翅你現在可能吃不了……”
蘇潼微笑接過來,打開一看,說,“好香,都是你們做的?”
他搖搖頭,“馬蹄糕是班上做的。雞翅是剛剛從隔壁班買的。”看到蘇潼轉身往屋裏走,李嘉圖遲疑了一陣,才跟上去。
客廳的那張桌子依舊十分淩亂,卧室的燈亮着。
蘇潼身上穿的是上回他讓李嘉圖穿的那套睡衣,在他身上正好合适,李嘉圖看着他在廚房裏給自己燒熱水的背影,一時失了神。
“其他人呢?都回家了?”蘇潼用叉子挑起一塊馬蹄糕,遞給了李嘉圖。
他默默接過來,咬了一口,“有的回家了,有的回宿舍。”說完,他唯恐蘇潼要說些什麽,先一步開口道,“老師……”
蘇潼正在倒水,偏過頭,“嗯?”
怎麽會還是說不出口……李嘉圖咬住嘴唇,沮喪地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蘇潼端着一杯熱水,轉過身看着他,問,“你呢?要回宿舍嗎?宿舍今天幾點關門?”
李嘉圖吃着賣剩下的馬蹄糕,腦海裏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難怪賣剩下了,沒有味道。他張了張嘴巴,不知道怎麽開口,又根本不想開口。可是,如果不說點什麽,他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此時此刻站在這裏。
“我……”他低下頭,小聲說,“我想住這裏。”
Chapter 42
蘇潼大概早就預料到他會說這樣的話,聽到以後并沒有表現得意外。他垂下眼簾,想了想,說,“嗯,好。”
李嘉圖驚訝地擡起頭,只見蘇潼端着水壺走了出去,經過餐桌時把水壺放下,徑自走進了房間裏。
“老師,我睡沙發吧。”他跟上去,對正從衣櫥裏搬被子的蘇潼說。
蘇潼抱着被子,說,“客廳沒有空調,得感冒的。”
李嘉圖皺眉道,“可是你現在已經生病了。”
他微微側過頭,端量着他,半晌道,“你先把馬蹄糕吃完吧。”
李嘉圖一愣,連忙把手上剩下的半塊馬蹄糕三兩口全部送進了嘴裏。
正在他用力嚼的時候,蘇潼把被子放到了床上,說,“你不嫌擠的話,我們可以一起睡。”
聞言,剛要咽下去的馬蹄糕卡在了喉嚨裏。李嘉圖捂住嘴巴,試圖清了清喉嚨,卻嗆得滿眼淚水,好不容易才把糕點咽下去,胸口難受得不得了,用力拍了好幾回。
蘇潼靜靜看着他,也沒有上前幫忙,等他終于緩過來,才輕聲說了一句,“真傻。”
大概是被嗆着了,李嘉圖臉頰上熱熱的,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
蘇潼給他倒了一杯熱水,放在桌上,在電腦前坐下來說,“很晚了,快睡吧。”說完似乎想起了什麽,起身往浴室裏走,在裏面待了一會兒又走了出來。
李嘉圖在他身邊坐下,發現他在看一些外文教材,不禁疑惑,“你要在課上加這些內容嗎?”
“嗯?沒有。”蘇潼把熱水放到他面前,“主任讓我稍微看一下,說不定下學期開始帶國際班。”
他捧着杯子,一聽愣住了,忙問,“那你還給我們班上課嗎?”
蘇潼看他緊張的樣子,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梁,“當然啊,傻瓜。”
李嘉圖耳朵熱熱的,悶頭喝了一口熱水。太困了,他忍了好久,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他揉了揉眼睛,擡頭發現蘇潼正支頤看着自己,便問,“怎麽了?”
“以前沒發現,你鼻子好挺啊。”蘇潼說完笑了笑,把鼠标上的滾輪滑了滑,“困了就去睡吧,熬夜對記憶力不好。”
他低頭咬住了嘴唇,半晌,放下水杯起身說,“我先去刷牙了。”
“嗯。”他若有似無地應了一聲,連目光都沒從屏幕上移開。
盥洗池旁的架子上,已經放了新的水杯和牙刷,都是上回李嘉圖用過的。旁邊挂了一方嶄新的毛巾,淺淺的藍色,摸起來十分柔軟。李嘉圖看到旁邊的垃圾簍裏還留着剛剛撕下來的标簽。
他打開鏡前燈,刷牙時被鏡子裏自己灰白的氣色吓了一跳。兩只眼睛黑眼圈特別明顯,他盯着看了好一會兒,還是關掉了那盞燈。
床上已經放了一套幹淨的睡衣,李嘉圖拿起來,隐約還能夠聞到上面殘留着的陽光的味道。換睡衣以前,他走到門邊往外看了一眼——蘇潼背對着卧室門,還在一心一意看着電腦。
李嘉圖的手放在門把上,猶豫了下,緩緩關上了房間的門。
蘇潼恐怕一時半會兒也沒有回房間的意思,事實上李嘉圖從上午在教學樓走廊上偶遇過他一次以後,就再沒有見過他。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家休息的。
“老師?”他站在門邊上,問回過頭的蘇潼,“你什麽時候睡?”
蘇潼看了看電腦上的時間,起身倒了一杯新的熱水,拿進房間裏,“睡吧,我吃個藥。”說着,他從抽屜裏把藥拿了出來。
李嘉圖想着究竟要不要關門,擡頭看到牆上吹着暖風的空調,還是把門帶上了。
蘇潼吃完藥,轉身對着面前還算寬敞的單人床看了看,問,“你睡哪邊?”
他遲疑了一下,指着那床還沒展開來的羊毛被,“這邊。”
蘇潼點點頭,走到另一邊把自己用過的被子扯到了一旁。也不知道這個時候,還會有誰給他發消息,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兩聲。
李嘉圖聽到他嘆了一聲,理了理被子和枕頭,把原本随便丢在床上的一只枕頭放到了床頭,轉身去拿起了手機。
他在床邊杵了片刻,回頭還是看到蘇潼在回消息,QQ信息的聲音響了好幾聲,後來應該是被蘇潼調成了靜音,但交流還是沒有停止。李嘉圖望着蘇潼的背影,想了想,展開被子躺到了床上。
趁着蘇潼還在忙,李嘉圖在自己那半邊床上輾轉了數次。等到他放下手機,也坐到床上來,李嘉圖忽然就不動了。
“不認床吧?”蘇潼躺下以前問。
李嘉圖睜開眼睛,搖了搖頭。
“那我關燈咯?”看到他點頭,蘇潼關掉了最後一盞燈,“晚安。”
盡管并不在一床被子裏,但李嘉圖還是能在黑暗中感覺到蘇潼躺了下來。他是平躺着,還是側了身?李嘉圖轉過頭,也許是因為視線裏還沒有适應黑暗,他隐約還能看到蘇潼臉上略顯蒼白的膚色,可漸漸地,就看不到了。
他想轉過身來面對他,又想背過身去。終究平躺着對他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容易入眠的睡姿,平時李嘉圖一個人睡的時候,都會盡量把身體都蜷縮在一起,無論是炎熱的夏天還是寒冷的冬天。他總覺得平躺着呼吸起來十分困難,也不适應将雙腿伸直來的姿勢。
不管蘇潼睡着了沒有,李嘉圖都覺得在床上動彈不得。怎麽可能安心地睡着?他氣餒地皺起眉頭,再次轉頭看向身邊的人。
“老師?”他小聲叫道。
蘇潼的聲音在非常近非常近的地方響了起來,“嗯?”也許是因為喉嚨發炎,他的聲音低緩而沙啞。
李嘉圖問了一個很笨的問題,“你睡着了嗎?”
他果然笑了,“沒。”他從被子裏伸出手,李嘉圖隐約看到他把手臂擱在了額頭上,“晚上睡多了。”
李嘉圖咬着嘴唇,再次沉默了。
過了一陣子,蘇潼問,“你不會又咬嘴唇了吧?”
李嘉圖一愣,驚訝地轉過了頭。
蘇潼轉了個身,面對着他,輕聲笑道,“你總是喜歡做這個動作。”
他差點又把嘴唇咬上了,努了一下嘴巴,沒有說話。
可他又怕蘇潼就這麽睡過去,連忙轉過身來面對他,想了想,随便問了點什麽,“老師,元旦你怎麽過?在家休息?”
“嗯……早上我要去醫院,再打一次消炎針。然後看情況吧,可能在外頭轉一轉,看看電影什麽的。”蘇潼說。
李嘉圖眨眨眼睛,“你一個人嗎?”
蘇潼笑得很自然,“當然啊,不然呢?”
他愣了愣,“你一個人去打針,然後一個人去看電影?”
“應該還在外面吃個飯吧,突然想吃日料。”蘇潼喃喃說着,問,“你呢?三天假,要去哪裏玩嗎?”
李嘉圖搖了搖頭,又怕他看不到,說,“應該哪裏都不去。”
“我在群裏看到羅梓豪他們說,要去上海,你怎麽不一起去呢?”蘇潼好奇地問。
李嘉圖也說不上為什麽,“也沒有為什麽……”他又把話題帶了回來,“你明天去打針,要打很久嗎?”
“嗯。今天我過去,吊了三瓶,大概也就……四十分鐘吧。要連續打兩天。”說到這個,蘇潼的聲音又輕了一些,“本來覺得沒什麽,偏偏下午去的時候,包的拉鏈忘了拉好,走動的時候手機和耳機線掉出來了。那個時候特別窘,因為是一個人,只能自己舉着點滴瓶慢慢蹲下來撿。幸好護士路過看到,幫了下忙。”
聽到這裏,李嘉圖想象他一個人舉着點滴瓶蹲下來撿東西的狼狽模樣,忽然心裏非常難過。他忍不住說,“明天我陪你去打針吧?”
“嗯?不用啦。也不是每次都會遇到那麽窘的情況,而且其實想想也還好……”話說到一半,蘇潼突然沉默下來。
沒有人說話,李嘉圖在黑暗裏注視着他,屏住了呼吸。
半晌,蘇潼問,“你真要和我去?”
“嗯。”李嘉圖把手放到了被子外面,想握住他的手,可他看不到,也不敢找。
蘇潼沉吟片刻,說,“那早上起來以後,我們就一起去醫院?”
李嘉圖連連點了點頭。
“打完針,中午一起吃個飯,然後我送你去乘公交車回家?”蘇潼計劃着。
他心裏一堵,問,“你還是要一個人去看電影?”
蘇潼笑了,反問,“你想和我一起去?文藝片,你會睡着的。”
“不會睡着的。”李嘉圖不服氣地脫口而出。
他笑着點點頭,妥協道,“好,那我們先去醫院,我打完針,一起吃個飯,然後就近看一場電影,最後我送你去乘公交車。這樣可以了吧?”
李嘉圖總覺得他說得怪怪的,可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嗯。”
“現在困了嗎?”蘇潼忽然問。
李嘉圖愣了一下,又咬住了嘴唇,點點頭,“嗯。”
“困了就睡吧,睡到自然醒,我們再出去。”說着,蘇潼把手放回了被子裏。
睡衣的袖管一直堆在上臂,雖然有暖風,可時間長了還是覺得有些涼。李嘉圖仍然側着身,過了一兩分鐘,擡起了手。
“老師,”讓他自己也訝異萬分,竟然一下子就摸到了蘇潼的頸項,“你說話的時候,喉嚨會疼嗎?”
他碰到了他的喉嚨,還有喉結。
“還好,會癢而已。”蘇潼無奈地笑了一聲,握住他的手,放回被子裏,“好了,乖乖睡覺。”
李嘉圖一怔,從他手裏把手掙了出來。
Chapter 43
完全是無預警的,李嘉圖睜開眼睛時,整個人都如同被推了一樣惶惶然。他看着并不算陌生的天花板,左右瞧瞧,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到了床中間。他驀地坐起來,環視空蕩蕩的房間,神情恍惚。
蘇潼把他的被子疊起來,放在旁邊的扶手椅上,人已經不在了。
是去買早餐了?李嘉圖忍住哈欠,四下找到自己的手表,時間并不算晚,只是比平時起床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如果上課,現在早讀課還沒結束。他揉揉眼睛,從床上下來。也許是晚上在睡熟以後,自己開始無意識地翻來覆去,睡褲的褲腿都堆到了大腿上。
他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與房間裏的幹燥溫暖不同,李嘉圖一打開房門,便聞到了滿屋子香噴噴的土豆味。他掩上門,往廚房走,驚訝地看到蘇潼系着圍裙在爐前煎餅。
蘇潼很快就察覺到有人站在身後,轉身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起來了?”
“你在做什麽?”李嘉圖抓了抓頭發,走進去問。
“黑暗料理。把你昨晚拿來的雞翅肉切下來,和土豆一起煎了,正好冰箱裏還有半根胡蘿蔔。”蘇潼用長長的筷子把鍋裏的土豆餅一塊一塊地翻面,問,“你吃蔥花吧?”
他點點頭,不禁往鍋裏多看了幾眼。很香,蘇潼把雞肉切成丁,再和胡蘿蔔、蔥花一起攪拌進土豆泥裏,面餅看起來金黃四溢,十分誘人。
李嘉圖輕輕咽了一口唾液,聽到蘇潼問,“餓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蘇潼拿過一只味碟,夾起了一塊熱氣騰騰的土豆餅,輕輕吹了吹氣,問,“要不要當小白鼠?”
“熟了嗎?”李嘉圖不甚确信地想用手接過來,可還沒碰到就被熱氣燙了一下。
他低下頭,用力往土豆餅上吹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就連牙齒都被燙着了似的,忍不住直往嘴巴裏扇風。好不容易涼快了一些,李嘉圖才嘗到土豆餅的味道,蘇潼似乎放了芝士,嘴巴裏都是奧爾良雞肉、土豆和芝士混合在一起的香味,還有蔥花清新的味道。
李嘉圖往外呼了一口氣,又扇了扇風。
“熟了嗎?”蘇潼笑着問道。
他點點頭,“好吃。”
“先去刷牙吧。”說着,蘇潼把他咬過一口的土豆餅放到了碟子上。
睡了一覺起床以後,臉色沒先前那麽差了。李嘉圖洗臉以前,看到臉頰上起了細細的皮屑,還是用毛巾潤了熱水,把臉焐了一會兒。蘇潼的氣色也比昨晚看起來好了許多,雖然聲音聽起來還是中氣不足,但已經不那麽喑啞了。
臉還是很幹,李嘉圖回到房間裏,在桌上找了找,拿起那瓶寫了韓文的乳液,仔細認了認內容。
“吃早餐了。”蘇潼走到門邊,看到他在研究自己的東西,說,“你可以用。”
李嘉圖愣了愣,略顯局促地放下了瓶子。他拿起一旁的平光眼鏡,試着戴上以後問,“怎麽平時沒看你戴過這個眼鏡?”
蘇潼望着他,微笑走過去說,“是不怎麽戴。”
“為什麽不戴?”他摘下眼鏡,遞給他,“戴上是什麽樣子?”
他遲疑了一下,接過眼鏡戴起來,“就這樣呗。”
是黑框的眼鏡,他本來就白,戴上以後顯得臉更窄更斯文了。李嘉圖看到他在鏡片後面似笑非笑的眼睛,匆忙移開了目光。
蘇潼擡起手,笑着在他額頭上彈了一個爆栗,“這就是我不怎麽戴的原因。”
李嘉圖捂住了額頭。
早餐是雞肉芝士土豆餅和鍋煮奶茶,奶茶泛着濃郁的紅茶香氣,看起來順滑而柔軟,馬克杯上騰起幽幽的白氣。
李嘉圖換好衣服,把被子疊了疊,又将蘇潼蓋的那床被子也放回了床上。臉上擦過乳液以後果然好了許多,帶着淡淡中草藥的味道,似曾相識——是早上遇見蘇潼時,他身上的味道。
“老師,你什麽時候起床的?”李嘉圖坐到餐桌前,捧着馬克杯喝了一口香噴噴的奶茶,口感果然和看起來一樣順滑。
蘇潼吃着土豆餅,聳了聳肩膀,“沒比你早很多,正好夠時間做早餐。”他頓了頓,問,“你待會兒要不要回宿舍?”
的确還有些東西要帶回家,包括書。雖然每次帶回家的書,基本上都是放在書桌上,在假期結束以後原封不動地帶回學校裏來。
他點點頭,好奇地問,“今天我們看什麽電影啊?”
蘇潼翻看着早報上的電影信息,說,“我本來想看《焦土之城》或者《颠倒黑白》,不過要是和你一起看的話,可能要換部片子,否則太悶了。”
“我也可以看反戰片的。”李嘉圖弄不明白為什麽蘇潼就是覺得自己只能看一些幼稚無厘頭的商業片,或者在他眼裏這個年紀的學生都這樣?他想了想,不服氣地說道,“圖書館每個星期放映的電影,大部分都是我選的,我也沒選什麽爛片啊。”
蘇潼噗嗤一笑,問,“《愛的發聲練習》還不是爛片啊?”
李嘉圖被堵了一遭,努了努嘴巴,辯解道,“上周不是我選的片。再說……那部電影,起碼男主角挺帥的。”
聽罷蘇潼低下頭,笑得肩膀都抖了。
“當我沒說好了。”他夾起一塊土豆餅,張大嘴巴咬了一大口。
吃過早餐,李嘉圖坐在電腦前喝剩下的奶茶。等蘇潼換衣服那會兒,他洗好了碗,一邊喝奶茶一邊看蘇潼的電影主頁。
他看的電影和電視劇一共有七百來部,大部分都是外語片。單從他給了五星好評的電影來看,蘇潼喜歡看的電影都很沉悶,他甚至看過黑白默片,當然同樣是悲劇。
李嘉圖往後翻了好幾頁,也沒有在他的電影列表裏看到哪怕一出喜劇,少數可以稱得上是喜劇的,也是黑色幽默。
為什麽呢?他看起來明明是挺開朗的一個人。
“碗洗好了?”蘇潼手裏拿着風衣,開門出來。
李嘉圖合上電腦,起身說,“我先回宿舍吧。”
他想了想,“也好,我在天橋下面等你。”
李嘉圖拿上自己的鞋,站在門邊,看到蘇潼從鞋櫃裏提出了一雙靴子,走到旁邊坐下穿鞋,自己也拿着鞋走過去,和他并肩坐了下來。
蘇潼是他見過做系鞋帶這個動作也做得那麽好看的少數人之一。白色修長的手指拉扯鞋帶的樣子,讓他想起來小時候看女孩子編花繩,可他的手指比她們都漂亮多了,指節活動起來的時候,手背上的骨骼輪廓好像鋼琴的琴弦。
李嘉圖系好鞋帶,彎腰趴在膝頭上看他系鞋帶,等他系好,擡起了頭。
“怎麽了?”蘇潼笑着問。
他搖搖頭,在他起身的瞬間,聞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他換了一種香水,比平時的更安寧。
宿舍已經空了,就連原本假期都會留在宿舍裏的鄭濤這個短假也去同學家裏住。每一張書桌上都是雜亂無章,堆滿了不久前剛剛結束的通宵活動所用的道具。
李嘉圖邁過兩個掉在地上的粉紫色氣球,放下書包,稍微想了一下,把幾本書放進書包裏——包括蘇潼的舊課本。
天氣出奇的好,蔚藍蔚藍的天空上飄着幾片薄薄的雲,校道上都是落葉,還有沒有拆卸的舞臺,無一不在提示着一夜狂歡餘溫尚存。
縱然如此,校園裏已經非常冷清。
李嘉圖裹上圍巾,雙手揣在外套口袋裏,往學生公寓的側門跑。為了方便學生家長接送學生,假期這道門是敞開的,他向門口的保安出示了學生卡,走出校門以後,在公交車站牌旁邊找到了蘇潼的身影,連忙朝他跑過去。
一時沒注意看路,李嘉圖險些被路上行駛的電動車撞了個正着。
蘇潼在不遠處看到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
他和駕駛電動車的大媽互相道歉了好幾次,才把餘悸消盡,又快步走到了蘇潼面前。
“怎麽這麽不小心?”蘇潼皺着眉頭,把他拉到了站臺上。
李嘉圖腼腆地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兩枚紅豆味的大白兔奶糖,遞給他,“給你吃。”
蘇潼驚訝地睜大眼睛,笑着撿了其中一顆,剝開糖紙放進了嘴巴裏。
他也低着頭剝開了一顆,糖果上包裹着一層透明的白紙,一放進嘴巴裏就粘到了舌尖上。李嘉圖含着糖,在糖果稍微軟化以後嚼起來,有些黏牙,他問,“坐哪路車?”
“10路,坐6個站。”說話間,車就來了。蘇潼嚼着嘴巴裏的奶糖,說話時滿口都是奶香味。“上車,我刷卡。”
李嘉圖跳到了車上,站在刷卡機旁邊等他刷了兩次卡,才往車廂裏走。
車上沒有空位,幾位老人家坐在愛心專座上,對面一排位置坐着幾個吵吵嚷嚷的小朋友,大概是假日裏被老人家帶出來玩的。
李嘉圖抓着扶杆,低頭看到一個小朋友不願意喝牛奶,被他的奶奶數落了好一陣子。白發蒼蒼的老人手裏拿着牛奶,擡頭望了李嘉圖一眼,對孫兒說,“多喝牛奶好,補鈣。不然長不高,知道嗎?你看這個哥哥,多喝牛奶才能長得像他這麽高。”
他沒想到自己會莫名其妙被說到,立即在小朋友仰起頭時,別過了臉。
“聽到沒?多喝牛奶才能長高。”蘇潼站在他身旁,湊到他耳邊悄悄說道。
甜甜的、熱熱的氣息撲到了他的耳朵上,李嘉圖下意識縮了一下肩膀,看着他說,“我已經要和你一樣高了,你穿靴子算作弊。”
Chapter 44
“這是你弟弟?”把藥瓶端過來的護士看了一眼坐在蘇潼身邊的李嘉圖,好奇問他。
蘇潼看看李嘉圖,點點頭,“嗯。”
“長得挺像的。”護士沖李嘉圖微微一笑,眼睛彎彎的,握住了蘇潼的手腕,說,“有人陪比較好,不至于那麽無聊。
李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