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緝 毒警确實是高危職業。
西南邊境走/私 毒品猖獗,大大小小的案子層出不窮,叫人一刻也不敢放松。
在這些大大小小的毒 販背後,有個關鍵人物,叫“變臉閻王”。
據悉,大部分國外運進來的毒品,都是經過閻王的手的。他利用各種手段,把難以運送的毒品成功帶進境內,從中賺取巨額的差價。他自己也有販 毒的組織,滲透在各個陽光照不到的角落。
他建立的組織,叫“紅館”。這個組織成立的時間似乎并不很長,但是閻王爺坐鎮,他們的貨走的很快,時間也不規律,能抓住的,只有販毒鏈最末端的蝦兵蟹将。
卧底李青雲在四年前,踩着刀尖般,成功混進了紅館。
潛伏四年,連覺都睡不安穩,生怕自己的意志力缺失了那麽一丁點,夢話裏就透露了不該說的信息。
那樣的話,除了意味着前功盡棄,死于非命,再無其他。
“我要解脫了。”
平靜得像要赴死的聲音混合電話裏滋滋的電流聲,讓另一頭的人聽得心驚膽顫。
“你知道麽,我這四年裏,最怕聽到的一句話,就是‘來試試’。”這是李青雲跟應致遠說的最後一句話。
當天晚上,第一名卧底李青雲身份暴露,閻王爺親臨處理。
第二天淩晨,另兩名卧底陳瑞安和林正相繼暴露,林正在臨死前,聯系上了應致遠。
閻王爺還在,千萬不要錯過這個機會。
林正如是說。
應致遠本來也應該是卧底裏的一員,但是陰差陽錯的,潛伏到紅館的名單中,沒有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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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作為聯絡人,也隐匿在這個城市的黑暗角落裏。
那天李青雲給他打了電話,說他會故意暴露身份,引閻王來這裏清理門戶,讓他們做好準備。
應致遠在公寓裏氣得暴跳如雷。
應致遠像老陳似的喋喋不休,把李青雲家上下三代罵了個通透,也沒能把人勸住。
“我染上冰/毒了。”
李青雲輕描淡寫一句話,讓應致遠罵娘的詞全部卡在了喉嚨裏。
“林正他們呢?”
“和我沒差。”
“可以戒的,你聽我說,可以戒……”應致遠的聲音越說越小。
“那多麻煩,”電話那頭,李青雲沙啞着嗓子笑了,“哥們兒馬上為國捐軀了,記得替我監督我弟,讓他照顧好我老娘啊。”
應致遠快要把手機捏碎了。
這世界上哪有什麽容易的事呢?
不久前李青雲向他們透露,有一批貨成功從越南運進國內。據說是新老板,質量和人品都不敢全保準,所以閻王不準備囤貨,貨到了應該近期就會出手。
應致遠作為行動組長,猶豫再三,相比從半途截獲那批毒品,他還是決定欲擒故縱,斬草除根。
欲擒故縱的結果是,李青雲等四五個個被派過去接應的人,都被拿去“試藥”。
四年的堅守功虧一篑。
李青雲說,擒賊先擒王,這次行動叫“擒王”挺好。擒了王,還怕那些小鬼不落網?
李青雲還說,我不管別人怎麽樣,你是組長,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們所有人都得玩兒完。
應致遠确實沒死,但是他失敗了。
第一次“擒王”,沒有擒住王,就是失敗了一大半。
剩下來的希望不足開始的三成。
巷戰的時候,應致遠踩着戰友的屍體,有那麽一瞬間他在想,你怎麽沒死,你才應該去死。
應致遠在下水道裏像老鼠一樣竄逃,硫化氫的惡臭氣味熏的他要嘔吐,卻再次激發了他求生的欲望。
有人說做夢就是整理記憶的過程,這些畫面就像老電影,一幀一幀在應致遠腦海裏重播。
應致遠在黑夜中伸出手,摸向床頭櫃,沒有煙盒也沒有打火機,才想起自己已經一個多月沒抽煙了。
多神奇啊,從上班就開始抽煙的老煙槍,說戒就戒了。
應致遠悻悻地收回手,睡在旁邊的華山輕哼了一聲。
“吵醒你了。”應致遠小聲說。
“恩……”華山的聲音帶着倦意,“在想什麽?”
“想你。”應致遠壞笑。
“少他媽用哄小女孩兒的那套糊弄我,你愛說就說,不愛說拉倒。”華山拍了他一下。
應致遠坐了起來,沒開燈,摸了摸華山的頭。
“三花兒。”
“幹嘛。”
“我當時看到你的時候,你的傷口已經被人處理過了。”
華山沒搭話。
“我只會簡單的醫理,好在我見到你之前你的子彈已經被人取出來了,還倉促地包紮了一下。”應致遠說,“你在那邊,有什麽很親近的人麽?”
“有啊。”過了好一會兒,華山才憋出這麽兩個字。
“是你母親?”應致遠好奇。
“是我女朋友。”
應致遠挑了挑眉,等着他的下文。華山用胳膊肘撐着床板,半坐半躺。
“莎莉是閻王的小女兒,閻王對誰都狠,唯獨拿她沒辦法。”華山說,“我原本不知道她是什麽人,我跟她也不是在紅館認識的。我那時候以為她就是個普通的醫科生。”
應致遠短促地“恩”了一聲。
“後來,我有意疏遠她也沒用,閻王因為她對我心存芥蒂,但是有她在,我也就有了塊免死金牌。”
“你倒是有能耐。”應致遠笑道。
“那天我中了槍,她好像提前就知道了一樣,帶着另一個醫生,開車接走了我。我其實是第一批離開的人。”
“那你後來怎麽在下水道裏?”
“來換她的司機帶了槍,他以為我們車上有閻王,那種帶着貪婪的眼神,不像是你們的人。”華山臉上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應致遠能感受到他涼涼的語氣,“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經和紅館翻臉,他開槍也毫不猶豫。那個醫生和莎莉都死了,我反正也是廢物,他也就随便處理了一下屍體,自己跑遠了。我剛摔進下水道的時候,意識已經不太清楚了,後來爬過他們的屍體,跌跌撞撞走到哪,我自己也記不得。”
怪不得拖了那麽長一條血痕,油漆似的刷在地上。
“我當時絲毫不懷疑我會死,但是我沒想到會被你撞見,也沒想到能有你這麽聖母的二貨,自己還在跑路呢,還有心思管別人。”
“你他媽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應致遠笑罵。
華山揪住他的話柄不怒反笑:“你叫我三花兒是随了你家貓祖宗,跟狗又有什麽關系?”
應致遠啞口無言。
“算了,”應致遠郁悶地把華山按回被窩,“睡覺。”
華山伸手一勾,順勢把應致遠勾到自己面前,擡頭在應致遠額頭上親了一下。
然後安心地翻個身睡了。
……卧槽?
媽,我談戀愛了。
應致遠腦子裏這兩句話如奔騰的駿馬呼嘯而過。
應致遠對華山的認識又小小地刷新了一下,打上了男票的标簽,挂上了專屬的牌子。華山像塊海綿,溫溫吞吞地吸走了他腦海裏揮之不去的不快。應致遠突然意識到自己跟他坐一塊的時候,比平時要多冒一倍的傻氣。
次日,華山同學不負衆望地,腰疼了。
華山臉黑如鍋底,一步一悶哼,身殘志堅地自己爬了起來。
全程只要應致遠敢碰他一下,冰錐一樣的眼神就飕飕地飛出來,把應致遠紮成冷凍仙人掌。
應致遠大氣不敢出一聲,但是心裏已經笑的山花爛漫了。
華山自己穿好了衣服,洗臉刷牙,一看鐘已經九點多了。
完美的生活習慣從杜絕表演愛情動作片開始。
應致遠跟在華山後面不出聲,充分展示“看不到我”神功,最後,在華山要進廚房的時候攔住了他,溫柔地扔在了沙發上。
華山整個人快要冒黑煙了。
隔着推拉門聽見應致遠吹口哨的聲音,炒菜的聲音,油煙機撕心裂肺的吼叫,華山面無表情地調高了電視的音量。
瞧他得瑟的那熊樣,真出息。華山郁悶地想。
早午飯在沉默中度過。
魯迅先生有言,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應致遠選擇爆發。
但是爆發到半路,看到華山涼飕飕的眼神,妻管嚴應致遠沒出息地慫了。
“三花兒。”應致遠從背後摟住華山的脖子,在他耳邊讨好地蹭。
華山使了手勁捏了他的胳膊一下,應致遠立馬擡手想錯開,但是轉念一想,這麽躲開了華山的臉豈不是要更黑,于是中途剎車,活生生受了一記分筋錯骨手。
筋像被挑斷了一樣疼,應致遠嗷嗷叫着把自己的胳膊重新裝好。
華山挪到一邊又不搭理他了。
應致遠思考良久,覺得這家夥可能後知後覺,認為自己作為直男的尊嚴被踐踏了。
應致遠想到這裏,又傻呵呵地笑了。
華山看他的眼神像看神經病一樣。
華山扭過頭去不看他,也就錯過了他眼底裏掠過的一抹不忍。
當天下午,爆發未遂的應致遠決定賣萌以悅之,拖着華山神神秘秘地繞了三條街,拐了不知道多少個彎,進了一家藥店。
這家藥店的名字很有特色,“正直藥房”。華山看着綠底白字的招牌,胃裏一陣翻騰。
一進門面,一陣狗血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的嗲哭撲面而來,入目的是個小電視,難為它長的那麽解放前,居然是彩電。小電視正在放着粉撲撲的狗血偶像劇,電視跟前坐着個男的,看起來跟應致遠差不多大。照這麽個随意法,應該是老板。
華山木然地看着盤腿坐着,正在啃西瓜的藥店老板,突然覺得,應致遠私藏的那些見不得人的玩意兒,很可能就是這厮賣給他的。
“早哈。”藥店老板熱情洋溢地先打了招呼。聽這人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是挺早,才三點半。”應致遠說,“反季的西瓜你也敢吃,你這是勵志要當西瓜俠了?”
“你還別說,”他呸的一聲吐出兩顆沒長全的瓜子,“哥們兒我要是變異了,第一個滅了你丫,再不濟也得給你整啞巴了,省的你這張破銅嘴到處叨叨。”
應致遠大笑,“借你地下室一用。”
藥店老板揮揮手表示随便,繼續啃西瓜,看偶像劇。
華山跟着應致遠進了裏院,院角有個井蓋一樣的石板,應致遠用力一推,一架通往地下的梯子映入眼簾。
應致遠掏出手機當手電,“走吧,咱去玩點有意思的。”
地下室很寬闊,忽視四根石柱,看起來要有兩三間門面那麽大,不知道是原本就建了這麽大,還是後來把牆鑿穿了的。
應致遠點上燈,關了手機。華山環顧四周,這裏陰冷潮濕,但是看起來經常有人打掃,沒有亂七八糟的蟲子。
靠牆的一邊放着一張病床一樣的小床,床上既沒有枕頭也沒有被子,床單是雪白的,有點皺。床這頭擺了很多櫃子,大小高矮都有,卻什麽都沒鎖。
這地方不像什麽秘密基地,倒有點像紅館裏專門空出來供內部人嗑/藥的地方。華山沒來由地一個寒顫,思緒飄到了曾經不小心打開門,看見一群瘋子拿着注/射/器狂歡的樣子。
即使看慣了歌廳賭場的尋歡作樂,在那樣一種冷清到讓人汗毛倒豎的地方聽着瘾君子們瘋癫的哭笑,也能激起華山內心的恐懼。華山清楚地記得,他回去吐得兩眼發黑。
走神走的有點過頭了,華山掐了掐指腹,心裏猜測着應致遠帶他來的目的。
四盞燈全部打開,華山看見,在另一頭的牆上,有一圈像是膠帶貼出來的,自來水管那麽寬的黑色框。
框的形狀很像人。
那個人形框邊有一圈陰影,看起來是凸出來的。框內,人的頭部大概是眉心那個地方,有個熒光紅的叉。華山往下移了移目光,發現不僅頭,在喉嚨,心髒,大腿上都有紅色的标記。這麽一看,人形框看起來像一個靶子。
華山不解地盯着應致遠。
應致遠但笑不語,翻箱倒櫃地拿了個小木盒子鼓搗了半天,打開一看,是一把把各式各樣的,刀身只有巴掌長度的短刀。
應致遠挑了一把長的秀氣點的,餐刀一樣的小刀,對他說:“看着。”
“铮”的一聲,小刀從手中飛出,刃口剛好紮進那個紅叉。
華山表示出一點興趣來。
應致遠見有用,更賣力表演起來。他又挑出三把刀柄稍粗的,抛出去,三把刀剛好包圍紅心,形成一個勻稱的倒三角。
華山挑眉,走了過來,揀了三把寬一點的,但是刀柄很輕巧扁平的,把玩了一陣後,一把一把單手甩了出去。
應致遠的那三把刀圍成的倒三角的縫隙間,橫□□三把刀柄扁平的寬刀。
“呦。”應致遠吹了個口哨。
華山玩着一把蝴/蝶刀,懶散地掃了他一眼,依舊愛理不理。
華山覺得這人總是把自己當成弱雞,忘了他本身從泥潭裏長大,早就摸爬滾打歷練出了一身本事。無論是察言觀色,還是舞刀弄槍。
應致遠其實并沒把華山當煮夫,但是眼下他算是徹底被華山列入黑名單了。
華山轉了轉□□,把刀鎖扣上又解開,解開又扣上。然後,他歪着頭看向應致遠。
“來練練手?”華山彎了彎嘴角。
應致遠紳士地比了個“請”的動作,挑了把花紋鋼小短刀握在手裏。以防萬一,他沒有取下刀鞘。
華山退後兩步,應致遠也退後幾步。兩人對視一眼,華山弓起背,撲了上去。
應致遠一個閃身,讓華山撲空,反手一擊,卻也沒命中。再回頭,喉結前兩三厘米就是蝴/蝶刀散發着冷芒的刀刃。
“一零,你小看我了。”華山道。
應致遠後仰,翻轉手腕,刀柄擊中了華山的胳膊肘。華山一分神,脖子上就架上了應致遠的刀鞘。
“別走神,一一。”
華山側身躲開刀鞘,手肘虛擊了應致遠一下,但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他便趁機彎腰從應致遠擡高的手臂下鑽過,用刀柄敲了敲應致遠的後腦勺,“我很專心,二一。”
應致遠也學他突襲,華山心說這把戲還是我教你的,正擺好了架勢招呼他,應致遠卻一個後跳,離了華山幾步遠,一臉無奈。
“搞什麽,”華山皺眉走上前去,刀柄一轉,扣上刀鎖,“不玩了?”
離他只有一步的時候,應致遠的嘴角牽動了一下,華山暗道不好,刀鎖沒來得及打開,膝蓋被人輕輕頂了一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心口被冷硬的東西抵着。
應致遠壞笑:“兵不厭詐,二二。”
華山沉默的小宇宙爆發了。
他們從“三二”喊到“五十二,五十九”,從站着打成跪着再打成滾着,從持刀到肉搏,打的天昏地暗。
在外面吃瓜的小老板都要看不下去了。
最後兩個人都累趴下了,尤其華山,本來腰疼已經适應了,現在癱在地上,反而更疼了起來。
他相比應致遠,贏在靈活敏捷,輸在力氣上,更輸在臉皮上。
不得不說應致遠很多打法活像街頭持板磚人士,為了能贏極其不要臉,一股土生土長的混混味兒,華山跟他相比,反而一招一式都是一板一眼的。
應致遠渾身被汗弄得濕透,他呈大字形躺在地上,喘着粗氣,“今天算我贏?”
“五十二比五十九,我輸你七回。”華山躺在另一邊。
應致遠笑了笑,坐了起來,卷起袖子擦了擦汗,拉開了最近的一個抽屜。
他翻了翻,找出一個鍍銀的相框,對華山晃了晃:“你看。”
相框裏是十來個男人,穿着制服,勾肩搭背,每個人都笑的陽光燦爛。應致遠在左起第四個,他的警帽歪了,顯得整個人像個半大孩子。照片裏他看起來年輕不少,這照片應該有些年頭了。
華山從應致遠手裏接過相框,應致遠靠過來,指着最左邊的一個說:“這是王俊傑。”
手指移到第二個人,“這是林正。”
“這個,”應致遠指着第三個,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露出了一種讓華山很陌生的笑,“李青雲,我的老搭檔了。”
“我認識他。”華山說。
“他曾經是卧底。”
“我沒記錯的話,他應該已經……”
“死了。”應致遠說,“他故意露了馬腳,惹了一屁股債給紅館,弄得你們的人草木皆兵,引出閻王來清理門戶。”
華山點點頭。
“以他的聰明,要全身而退,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他偏偏選了最絕的那條路。”應致遠的聲音沉了下來,“他說,那是一種解脫,你知道為什麽嗎?”
華山無聲地搖頭。
“因為他在接人的時候被注/射了藥物,就在他死的一個月前,或者半個月前。”
華山驚愕地看着他:“不可能,閻王從來不拿自己人試藥!”
除了不可抗力,毒 販內部的重要人員,反而是一個都不沾毒瘾的。吃喝嫖賭都沒人管,只是毒瘾發作要耽誤多少事,他們比誰都清楚,自然不會玩火***。
“這就是問題,”應致遠苦笑,“紅館內部有人要反,但他們的力量不夠,只能第一步先端了那些卒子。可惜了,我那幾年的老搭檔,就這麽折在裏面了。”
華山盯着他的臉看了幾秒,說:“你有話想對我說。”
應致遠嘆了一口氣,坐直了腰,正色道:“咱倆分開吧。”
說着,掏出了一串鑰匙,取出了他那所小公寓的兩把:“你在這邊沒地方住,鑰匙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啊好煩,總是說有敏感詞彙
還有最後一章,我去修改敏感詞了,作者已卒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