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紙證明(二)
☆、一紙證明(二)
父愛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當沈霆祁還在商陸肚子裏未見世面的時候,沈井原總覺得生還是不過是一件生命中必經的慣例。然而當沈霆祁被裹着小紅布抱出産房,緊閉雙眼揮舞着小拳頭的時候,沈井原抱着小生命的雙手都在顫抖,他從未有過如此光輝與恐慌的時刻,就在那一刻,他才明白什麽叫做父愛。
老一輩都說,生女像父,生兒像母。沈霆祁的腦袋只有拳頭大的時候,沈井原就開始發覺那張稚嫩的小臉簡直就是商陸的模刻。而沈井原對于兒子的疼愛,也着實讓商陸吃驚。他從不會像其他父親一樣抱着兒子親來親去,卻總是在看書的時候将嬰兒車放在身側,或是在跑步機上跑步的時候不時地向嬰兒床處張望。甚至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嬰兒床也要擺在他床邊的那一側。
相比于沈井原寸步不離的疼愛,商陸對兒子的虧欠可不是一點點。為了和梁心儀老師學舞,在沈霆祁不到一歲的時候商陸就提前給他斷了奶。為了各種舞蹈比賽和演出,她幾乎沒什麽時間陪兒子,百天紀念日的時候她也不在。舞臺與榮耀緊緊的包裹着她,直到今天,才讓商陸恍然發覺,或許自己一直在走錯路。
沈井原還沒下班,家裏只有月嫂在陪孩子,商陸站在書房的櫃子前,将一雙漂亮的舞鞋放入櫃子裏,手上的動作極其遲緩,似乎在猶豫着什麽。
燈光打在舞鞋上的閃亮水鑽,發出璀璨細碎的光芒。
一年前,商陸剛生産恢複,着名的舞蹈演員梁心儀老師便登門拜訪,坐談幾句之後,商陸本以為梁老師是因為沈井原的關系才找到自己,卻沒想到她拿出了這雙舞鞋。
“這雙鞋是戚樹當時花高價從我這裏買給你的,現在它物歸其主。”
商陸錯愕,盯着那雙舞鞋陷入回憶。
梁心儀又說:“戚樹出國之前懇求我,讓我幫你完成你的夢想。我不是什麽點石成金的神人,但如果商小姐依舊對舞蹈抱有癡愛,我希望你不要辜負戚樹的期望。”
商陸從回憶中抽身,伸手最後撫摸上那雙鞋子。每一場演出,穿着它,都能步下生蓮。那是她的靈魂。曾經一度以為自己的命途多舛,可如今一切都歸于平靜,商陸才深深地感受到來自命運豐厚的恩賜。
她有沈井原細致綿長的疼愛,她有健康可愛的兒子,她實現了自己狂熱的舞蹈夢,而在她如此曲折的幼年與青春,還有一個那麽好的戚樹。
想到戚樹幹淨挺拔的樣子,商陸不禁輕輕勾起嘴角,眼睛也瞬間濕潤。
木頭,你的不告而別對我是莫大的成全,此去經年,也不知何時能夠再見,怎麽能夠不想念,那是她融入骨血的陪伴,那是與時光一道長成的深厚的愛,怎麽能夠不想念。我的木頭,希望有生之年還能與你相見,到時候我們可能已是福幼滿堂,童孫繞膝,卻還是能夠一眼認出對方,如果有幸,希望還是能相見。
沈井原不知何時立在她身後,默默的看着她撫摸着那雙心愛的舞鞋。商陸聞聲轉過身去,見他正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便頓時尴尬起來。
“你下班了啊,這麽早?”商陸摸摸眼淚笑着走過去,待她靠近的時候,他眼中的異樣早已經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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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井原順勢擁她入懷,大手撫上她的長發:“怎麽哭了?”
商陸埋在他胸前汲取着那厚重的溫暖,享受的閉上眼,答非所問:“井原,我不想再上臺了。”
“為什麽?”他顯然吃驚不小,商陸剛剛有點名氣,商業演出也多了起來,在舞蹈方面可以說是前途無量,怎麽突然在這麽個關口想要退出舞臺?
“舞蹈不是你的夢想嗎?”沈井原柔聲問。
“是,但我可以退下來做一名舞蹈老師啊,這一樣可以實現我的夢想。”
沈井原開始有點明白她的意思了,心底湧上一絲安慰。她的确是成熟了許多,知道了如何安放夢想和榮耀,如何守住幸福。
“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你。”他說。
“井原,我愛跳舞,這麽說不知道你懂不懂:如果沒有兒子沒有你,我願意做一顆星,懸在空中,但我如今是個母親,我希望有更多的時間陪伴我的兒子成長,也希望每天親手為你煲湯。所以我必須回到陸地,做一顆石頭。”
生活的真谛不是絢爛如夢,而是平淡似水。
“我懂,你想清楚,其實你不需要為了我放棄什麽。”
“自作多情了吧?”商陸将手臂親昵的挂在他的脖子上笑笑:“我只是現在變得越來越貪心,我想讓你、兒子、夢想都兼顧,所以當一名普通的老師也挺好的啊!”
沈井原深深的看着她,心裏莫名的感動,低頭吻上她的唇,又将她抱起來放到床上去。
商陸了解這男人的習性,自然知道他要做什麽。便連忙坐起身來笑着說:“井原…兒子快醒了,我得去看看…”
沈井原哪裏肯放過她,單手将她從新摁回床上,另一只手去扯領帶:“孩子有月嫂呢!”
“可是晚上沈西珂一家要來家裏吃飯啊,我得先去準備準備,你這樣…起碼我要等到天黑了才下得了床啊…”
一旦被這男的纏上了,真的是巨能折騰的…
沈井原不耐煩的用手捂住她啰嗦的嘴巴,身子壓上去威脅:“再說一句,讓你明天都下不了床!”
商陸這才乖乖閉嘴,也對,這陣子沈井原夠可憐的,她總是太忙,回來的時候月嫂已經睡了。沈井原總是把兒子放到他們夫妻二人的卧室,所以親密的機會幾乎沒有,好不容易今天回來的早,兩人有了獨處的機會,沈井原是決計不會放過她的。
一場歡愉過後,激情還未完全退散。商陸全身幾乎都快散架,被沈井原從身後抱着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正欲睡着,只聽身後的男人突然在耳邊呢喃:
“喂,我們結婚吧!”
商陸睫毛一顫,似乎想起了什麽,便說道:“我們不是已經和結婚了?”
擡起手将無名指上的戒指曬給他看,以茲證明。
沈井原沒得到滿意的答案,便有些失望,卻又拿她沒轍:“商陸,你打算什麽時候去領證。”
商陸有些疲倦,她長久以來不和他領證,其實是在和他生氣,這一氣就氣了很長時間,看來是時候消氣了,畢竟兒子也在一天天長大,很多時候都不方便。但她還是決定氣氣他。
“我們現在和結婚有什麽區別,你求過婚,我也說了願意,而且我們還有了霆祁,為什麽你做什麽都一定要一紙證明?”
“我做什麽都要一紙證明?”沈井原隐約覺得她話裏有話,便急切的問:“你說清楚,我到底做什麽了?”
“有什麽可說的,我去做飯了。”商陸穿上睡衣起身,絲毫不畏懼他嚴肅的表情。
在商陸看來,現在的沈井原不過就是一只紙老虎,雖然板起臉的樣子有點可怕,但卻對被寵壞了的她絲毫不起震懾作用。
他氣得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話還沒說完就想走?你現在長本事了!”
商陸沖他吐吐舌頭,故意氣他:“就這麽本事,都是你慣的!”
沈井原橫眉:“你以後不能再這麽氣我了,今天單位體檢報告出來了。我血壓偏高,醫生說…”
“怎麽會這樣!你別吓我…”某人對疾病常識毫無概念,一聽到高血壓就開始緊張起來了。
“當然是你氣的了。醫生告訴我不要總是生氣,否則血壓會直線飙升。”
商陸立刻軟了,臉又重新趴在他的胸膛上,憂心忡忡的啰嗦着:“要不去醫院看看吧,好嗎?”
沈井原偷笑,真是笨,男人的血壓大多數都稍稍偏高,哪有那麽嚴重。
“明天去領證的話我的病八成就好了。”
商陸一聽便知道他是在逗自己,便狠狠的松了口氣,說:“那不行,萬一哪天出門碰見個比你帥的呢?”
她氣人的功力已經練就得爐火純青了。
“商陸,你出去瞧瞧,有哪個男人整天追着未婚先孕的女人身後求領證的?何況你現在拖家帶口的,別說帥哥了,就是大叔也未必要你,你也就只能砸我手裏了!”
“呦?那就試試,要不我明天就給你領回一個帥哥?”
“你敢!”沈井原終于忍無可忍,氣得七竅生煙,順勢欺身過去,兩人又鬧作一團。
…
晚上家宴結束後,只剩下杯盤狼藉,沈井原在廚房熟練的刷着碗筷,商陸負責在旁邊拍馬屁。
“沈井原你知道嗎?你的手特別像女人。”商陸幫他往水池裏擠了點洗潔精。
“剛才在床上的時候還有個女人說我的手太粗糙,摸在皮膚上總能撩起一小片雞皮疙瘩。”
商陸馬屁沒拍成反而被調戲了一遭,一想到方才的親熱,不禁羞赧。
“誰說的,我才沒說…”
“我也沒說那個女人是你啊?”
“喂,除了我你還摸別的女人去了?”商陸氣得用棉拖鞋的鞋底踩了他一腳。
沈井原好脾氣的笑笑,不與她計較:“笨,氣你呢!”
“壁櫥裏的兩大盒保健品是給誰的啊?”商陸随口問道。
沈井原遲疑了一秒,說:“段阿姨闌尾炎手術住院,明天去看她。”
“你去,我不去。”商陸立刻關上壁櫥,就好像那兩盒保健品就是段冰一樣。
沈井原知道她會是這種反應,便責怪道:“過去的就過去吧,沒什麽深仇大恨,你何必耿耿于懷?”
那個齊慕口中敘述的秘密,沈井原至今也未曾告訴過商陸,因為她似乎對段冰的成見極深。這讓沈井原無從開口。想要緩解兩個人的矛盾,是需要時日與耐心的,畢竟段冰是商陸的親生母親,況且在沈井原的印象中,段冰對商陸也不算不好。
“你讓我和袁婷和好我聽你的,但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麽總是讓我和段冰見面呢?”
“因為她是…”幾次都是這樣,話到了嘴邊,沈井原卻不知如何開口,更沒想好如何收場,他們現在的生活平靜而幸福,他有些貪戀和沉溺,不想打破這份寧靜。
“她是什麽?她什麽都不是!”商陸有些敏感,臉色很不好。
沈井原,是我小氣嗎?那個女人對我做了什麽,你知道嗎?
“你怎麽還是這樣不懂事?段阿姨疼愛袁婷,對你有意見是正常,你為什麽總是對她那麽不尊敬?就因為那天她打了你一巴掌?”
“一巴掌?”商陸冷笑,她何止打了自己一巴掌,她幾乎是差點毀了她啊…
“對,我就這樣,說不去就不去。”
沈井原臉色一沉,狠狠摔下手中的抹布,水池裏的污水濺了商陸一臉,她并沒有躲,緊緊的閉上眼睛。
“你說不去就不去,你說不領證就不領證,什麽都是你說!你能不能考慮我的感受?”
“你的感受?你做親子鑒定的時候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沈井原身形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親子鑒定…她怎麽知道他和霆祁做了親子鑒定的事?
商陸快步走進卧室,從角落的抽屜裏拿出一張被膠布重新沾好的一份文件,舉到他面前,聲音氣到顫抖。
“你口口聲聲說的信任,就是這一紙證明嗎?你信不信任我要根這據一紙證明來判斷,你和我的婚姻也要一紙證明來維系,沈井原,我問你,到底是我不懂事,還是你太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