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日久情深(三)
☆、日久情深(三)
你一定曾忽然一瞬就愛上一個人。許是他在籃球場上飛躍扣籃的那一刻,許是在他不經意的笑出一口整齊的白牙,許是他回頭對你微笑時閃現的酒窩…
就只一瞬,成就了一往而深的癡纏。
女孩子愛上一個人,大都沒有什麽驚世駭俗的理由,他們很少一見鐘情,卻總是一眼傾心。
初見戚樹的時候,她只當他是上司,是監視目标,是乳臭未幹的學生。也從未對他有過任何幻想。怪就怪戚樹那時總是有意無意的對自己笑,讓她明知是利用也清醒的淪陷。
有一種男人是很少笑的,如廣漠威嚴的天,讓人擡頭就撞見壓迫感。可某一天你突然發現,原來他不經意的笑笑竟然也像個孩子般純淨陽光,雖然只是天邊昙花一現的彩虹,卻足以讓人傾心。戚樹就是這樣的男人。
不對,他是戚傳溪,不再是什麽戚樹了。
劉念輾轉在卧室的床上,數着窗外引射進來的萬家燈火,心有千千結。
他就要走了,回到A市去,此番一別,該是他們這段尴尬的關系的終結吧!
小冬冬正在身邊睡得香甜,緊閉的眉眼與他爸爸的模樣相差無異,光是看看就讓人覺得安心。就好像傳溪此刻正躺在她身邊一樣,然而這種情況是幾乎為零的,這兩年來他從來都是睡在客廳裏,像是家裏的一張椅子,一幅畫,一只走動的石英鐘,像是一個話很少的父親,可就是不像丈夫。
她也曾有過和他同床而眠的夜晚,那是上帝賜給她最慈悲的重生的禮物。
記得當時他又為了商陸喝醉,夜半的時候打電話給她,劉念心急火燎的跑過去時,他正躺在路邊的花壇裏,頭上狼狽的站着水蠟樹的殘葉。扶他回家的過程是十分艱難的,除了他沉重的身子,最要命的是他那夾雜着酒氣的臉頰厮磨在她的脖頸,滾燙滾燙的心跳,讓劉念差點進錯了單元樓。
之後的事情就有點說不清了。劉念只記得他一直在笑,壞壞的笑,迷醉的笑,溫柔又霸道的吻着她的脖頸,将她逼進角落。劉念沒有任何做作的掙紮,卻還是感受到巨大的空洞與恐懼,還有羞辱般的悸動的期待。
女孩子的一生,一定要有一次奮不顧身的放肆。
劉念對于自己又想到那晚的旖旎和奇妙而感到羞赧,她坐起來望向客廳,那裏的燈還在亮着,大概是傳溪還在看書,她下了床去打開櫃子,開始替他收拾行李。
A市現在已經開始穿短袖了,但冬天的棉衣還是要帶的,傳溪的東西不多,只有幾件衣服和書,劉念從口袋裏掏出厚厚的一沓紅色鈔票,打開行李箱的夾層,将錢塞了進去。
Advertisement
他回去讀書的事情,千萬不能讓姑姑知道,她答應過姑姑的,此生決不讓傳溪回A市,否則任由她處置,如果姑姑知道他回去了,必然會找他麻煩。
心下擔憂着,手伸進旅行箱的夾層時卻突然摸到有什麽東西在裏面,掏出一看,是一張牛皮紙包着的紙包,劉念想都沒想就拆開了,卻在打開紙包的一剎那心頭一緊,回憶翻湧而至:
“過兩天就是你生日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就準備了一份小禮物。”
“謝謝。”
“嗯嗯,那我出去了!”那時的她雀躍的出了他的辦公室,卻在轉身的時候發現他不屑的将她精心準備的禮物丢盡了垃圾桶裏。
那是姑姑送給她的玉,叫做一眼情深,代表着她對他的感覺。
那玉已然碎成了兩半,他又是何時将它拾起放在箱子裏的?
正出神,一只手伸過來,迅速從劉念手中奪走那包碎玉,她連忙回頭,只見傳溪正居高臨下的看着自己,他的眼神中有遮掩不住的促狹,又有些被人侵犯後的微怒。
“你在做什麽?”他語氣中的不善顯然是在指責劉念亂碰他的東西。
“我在幫你收拾行李…”
“你定車票了?”他皺着眉問。
“嗯,是明天下午的卧鋪。”
“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想讓我走?”他突然問。
他每天都在認真複習,準備考哈爾濱的醫科大學,并不是只有A市才能完成夢想。
劉念一下子愣住了,手上收拾着的衣服啊書啊通通都沉了許多,腦子裏一片混亂也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只是裝作很鎮定的說:“你回去之後一定不要讓姑姑知道,安安靜靜的完成學業,如果可以的話…你畢業之後可以回來看看…”
傳溪突然笑這搖搖頭:“我還以為你會哭着不讓我走呢,看來你到底不是那樣的女人。”
“很偉大吧?”劉念也笑。
他見她沒心沒肺的跟着笑,突然就收起了笑容:“是挺偉大的,我還真想見見你不偉大時到底是什麽樣子。”
她這個人永遠都只會妥協聽話,聽話到讓人心煩,就算她被他利用也還是裝作不知道;就算她被他奪走初夜,也還是沒有掙紮;就算她跟着他過苦日子忍受着他這樣無聊的性格,她還是沒有一句怨言。
難道女人在這個時候不該胡鬧一次的麽?
“劉念,其實…我可以給你一次胡鬧的機會。”他突然認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說道。
劉念呼吸一滞,蹲在旅行箱前的腿有些發麻,一股巨大的疲憊感襲遍全身,她坐在地板上抱着雙腿,心裏難受極了,臉上卻還是微笑着的。
“傳溪,我也會胡鬧啊,可是誰會慣着我呢?”
“傳溪,你知道的,姑姑一直沒有孩子,我總覺得她幾乎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了我的身上,我又覺得她好像很讨厭我。記得小學的時候學校組織春游,每個人要交一百塊錢,我也想去,就跟她說,沒想到她把我罵了一頓。我當時還小,想要得到的東西就總是用胡鬧來獲取,我就大哭,哭了一個小時。”
“最終姑姑忍無可忍,她用手攥着我的腳踝,将我倒立着拎到車子裏,那是一個特別特別黑的晚上,我們在家附近的一個小動物園下了車。她揪着我的領子将我拎進了園區,在一塊假山旁停了下來。”
劉念将瘦削的下巴頂在膝蓋上,臉上浮着的笑容早已消失,似乎在回憶着很可怕的事。
“我害怕極了,哭得更急,她指着我的鼻子對我說,劉念,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和那些有爸爸媽媽的小孩一樣嗎?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誰會慣着你呢,你再胡鬧,我就把你丢在這裏讓獅子吃掉。”
“姑姑轉身就走,我站在漆黑的林子裏撕心裂肺的哭,她也沒有回頭,動物園裏到處回響着恐怖的叫聲,我害怕極了,卻固執的站在那裏等着姑姑心疼我回來找我,可她沒有,她繼續往前走,越走越遠。後來我還是追了上去,我發誓我再也不會在她面前哭。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她不是我的媽媽,沒有人會心疼我。”
劉念抿着唇,不停的眨着眼睛試圖讓眼淚回到眼睛裏,卻還是不慎落下來一顆。
傳溪站在她面前,第一次覺得她是那樣的瘦弱,讓人想要保護。
“後來我還是在她面前哭了,就是她發現我懷孕的那一天。我當時絕望的蹲在地上,我想着或許我放下堅強發下自尊去哭去胡鬧,她也許會憐憫我,讓我把我的孩子生下來,可她卻動手打了我。”
“你或許會覺得這樣的我虛僞我太假,可是我也想不順心就胡鬧,舍不得就掉眼淚,可是誰會慣着我呢?”
傳溪欲言又止,蹲下來握住她的手,對她說:“別哭了好不好?我有東西要給你。”
劉念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将冬冬放進嬰兒背帶裏,動作熟練的背在他的身前,然後握着那包碎成兩半的玉往出走,劉念被他牽着,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想要做什麽。
此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哈爾濱的大排檔已經熱鬧非凡,他牽着她的手穿過歡笑着喝着哈脾的人群,行至一家叫做金匠家的小店。
大概一個小時左右,他一句話都沒說,兩個人坐在店裏等着,工匠按照傳溪的意思将玉石重新加工設計完,将兩人交到了櫃臺。
劉念詫異的看着那碎成兩半的玉被重新加工打磨成兩顆圓圓小小的珠子,又被穿上紅繩,在璀璨的燈光下閃着溫潤的光芒。
兩人走出店鋪,在燈火通明的大街上壓着馬路。
“喜歡嗎?”他問。
“喜歡。”某個女人還沒反應過來,木讷的點點頭。
“我給你戴上。”他撩起她的頭發,将那串這紅繩的玉珠席在她的頸間。
“傳溪,你怎麽想到的,要把碎成兩半的玉改成吊墜?”
“你當時又是怎麽想到的要送給我這個?”他反問。
“其實...這塊玉墜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一眼情深。我當時琢磨了好久,不知該送你什麽,只想着讓你開心。”
“這就對了,給心愛的人送禮物之前都要琢磨好久,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到的。”他看似随意地說。
“哦。”劉念用手摩搓着小玉珠,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心愛的人?”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傳溪無奈的搖搖頭,将話又說得更加清楚些:“你說它叫一眼情深,我覺得該叫日久情深。”
劉念停住了腳步,傻傻的看着他,就着夜色的傳溪仿佛來自天上,每一寸溫柔的眼神都是那麽的不真實。劉念怎麽都不會想到,這個性格無聊至極的男人,竟然會說出如此讓人心悸的話來。
他嘆了口氣,挑起眉頭看着她。笨女人,怎麽還是不開竅呢?
最後實在沒轍,他走到她面前。
她站在甬道上,他站在馬路邊。她所站的甬道正好比馬路高出半截,兩人這樣對視着,就正好差不多高了。
冬冬趴在爸爸身上,伸手抓着他脖子上戴着的玉珠子,傳溪嚴肅的說了聲:“不許碰”,冬冬的就把小手縮了回去。
“劉念,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在跟你表白...
劉念開始有點懂,又不敢确定。
傳溪狠狠的望着她,突然一把攬過她的腰身,精準的吻上了她的唇。
一瞬間天旋地轉,鬥轉星移。
從今以後,劉念由他慣着,開心就大笑,不開心就胡鬧,他都會與她風雨同舟,相濡以沫。
你一定曾忽然一瞬就愛上一個人,就只一瞬,成就了一往而深的癡纏。
這過程也許會有波折與苦難,但你要相信,愛久得人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