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身陷冰城(一)
☆、身陷冰城(一)
漫長的冬季終于翻新,各地氣溫都開始回升。然而冰城的春天往往比別處晚一些。
中央大街上已經有很多長腿女孩開始穿短褲矮靴,而劉念卻還是将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不為別的,一是她抵抗力太差,生病要吃藥花錢,二是打扮得漂亮也不知給誰看。
幸虧小的時候姑姑送她學過幾年小提琴,讓她能在中央大街跟着樂隊做兼職表演,這筆收入雖然不多,卻能讓冬冬在斷奶前買一臺新的嬰兒車。
冬冬是劉念的兒子,她不止想給他嬰兒車,恨不得把一切美好都給他。
在大街上表演完,手指已經凍得通紅,劉念搓搓手和隊友們告別,便小跑着往公交車站去,一想到冬冬可能在家哭,就恨不得插上一雙翅膀。
哈爾濱的市中心繁華喧鬧,道路兩旁的彩色冰燈還沒有撤去,特別漂亮。沒有幾站地就到了租住的小區,路過報攤的時候劉念特地去看了一眼最新的娛樂雜志,雜志的封面上是好幾名小舞蹈演員的合影,其中最漂亮的就是許久未見的商陸。
她還是那麽漂亮,完全不像一個生過孩子的人。自從那次車禍之後,劉念被姑姑逼到中國的北方,就再沒見過商陸,只知道她誕下一子,也不知道叫什麽名字,但女兒像父,兒子像母,那孩子必然生得俊俏。
“要買這本雜志嗎?”報攤的大爺問。
“不了大爺,謝謝。”劉念看了看雜志右下角的價格,趕緊放下。
大爺笑笑:“天天看你上下班,聽你口音不像東北人,我們哈爾濱口音不重,普通話也還成,聽着習慣嗎?”
“挺好的,”劉念會心的笑:“我喜歡這裏。”
這是心裏話,盡管這裏冬天比南方冷,卻也別有一番風味,劉念愛東方小巴黎的歐式建築,更愛這種自食其力的自由。遠離紛争,遠離那些事那些人。
回到家劉念連鞋都沒脫就直奔嬰兒房,推開房門一陣叮叮咚咚的風鈴響,冬冬小小的身子躺在嬰兒床上沉睡着。
劉念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我的冬冬,對不起,媽媽除了每天做樓盤銷售,還要做兼職,你不知道媽媽有多想回家抱抱你。
身後傳來腳步聲,劉念回頭一看,是樓下的張阿姨,她經常來幫她照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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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阿姨拿着奶瓶笑着走過來:“傳溪說他今天約人吃飯,所以讓我暫時幫你們照顧一下冬冬。”
“吃飯?他在這裏都沒有朋友,和誰吃飯?”劉念不自覺的問道。
“不知道,我就看見一輛紅色跑車停在樓下,裏面好像坐着個女的。”
女的…
劉念見到兒子的興奮立刻像是被人紮了一針,瞬間洩氣,開始心事重重。一晃到了上班時間,劉念趕緊收拾好,托張阿姨幫着帶冬冬,便又擠上公交。
眼看着21路駛來,劉念剛要上車,卻瞥見傳溪挺拔的身影從跑車上下來,一個漂亮的中年女人笑着看着他,也下車來。
“你上不上啊!”公交司機大喊了一聲,劉念這才從晃神中清醒過來,攥緊拳頭上了車。
“戚傳溪,”梁心儀從跑車上下來,叫住剛要進小區的他,說道:“這份禮物是我給孩子的。”
梁心儀,着名的舞蹈藝術家,現在是沈井原的《舞動天後》的評委。也是捧紅商陸的恩師。
傳溪接過禮物,笑了笑,梁心儀又說:“叫你戚傳溪還是不習慣,還是戚樹好聽。”
“傳溪是我小時候的名字,戚樹是我養父改的,以後還是不要叫後者了。”
“那好吧,新名字新人生,我明天就要離開哈爾濱回去了,有什麽話要帶給商陸的嗎?”
“沒有。”戚傳溪回答的很篤定。
自從那場車禍後,他就再不曾見到商陸。以戚莉莉為首的戚氏集團對外宣稱戚樹已經出國深造了,實則卻将他趕出了A市,并且暗謀修改了奶奶的遺囑,令他淨身出戶。
傳溪不知道戚莉莉是怎麽恐吓劉念的,以至于劉念死也不肯回到原來的城市,也不許他離開哈爾濱,為了兒子,他只能在這個地方紮根。
梁心儀察言觀色,便明曉了他的意思,說道:“還記得你在我那花高價買走的舞鞋嗎?商陸每次登臺都要穿着它。或許是當初我現實的思想害了你,以至于你…唉,總之我想說,你還是幸運的,在你身邊有個貧寒相依的女人。”
傳溪說:“舞蹈是她從小的夢,還要謝謝梁老師。幫她完成夢想。”
“我很喜歡商陸的韌性,也喜歡你的執着,我只是做了件我喜歡的事情而已。”
“那就這樣吧,不要跟她提起我,我也要馬上回家了,兒子一個人在家不放心。”
梁心儀會心一笑,點點頭,望着戚樹離去的背影,心裏突然有種曲終人散的悲涼,然而不管大喜大悲過後如何收場,最終多舛的命途終會使人加速成長,這便是最好的。
傍晚時分,劉念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中,一開門就見到傳溪光着腳在客廳裏來回踱步,他穿着駝色的V領毛衫,頭戴耳機,一邊拿着書一邊聯系英語口語。而他身上系着藍色的嬰兒背帶,冬冬肉呼呼的身子趴在他的胸膛上,好奇的看着爸爸叽裏咕嚕說着流利且奇怪的語言。
“你回來了?”傳溪停下腳步,放下書,倒了杯水遞給她。
“我不想喝謝謝。”劉念似乎心情不大好,卸下圍巾徑直回屋了。
傳溪對着冬冬嘟囔了一句:“她怎麽了?”
冬冬當然懂不懂爸爸在說什麽,流着口水的嘴巴一下子撞到他□的胸膛,印了一小片口水印子。
傳溪走到房間,見劉念正背對着自己躺在床上靜靜的不出聲,便又上去問:“你要不要吃飯?我炒了土豆絲。”
劉念沒有回頭,聲音悶悶的:“哦,我一會就起來吃,你先吃吧。”
傳溪皺眉,退回廚房去,從電飯煲的蒸屜中拿出炒菜,對胸前趴着的冬冬說:“她今天是不是很奇怪?”
冬冬看看爸爸,黑漆漆的眼珠一眨不眨。
劉念這個人很少鬧脾氣的,除了上次因為遲到被扣了200塊錢...難道是今天又遲到被扣錢了?
傳溪拿起一支奶嘴塞在兒子嘴裏,轉身又進了房間。
“你是哪裏不舒服嗎?”傳溪立在床邊問。
“沒有。”劉念背對着他,不知道該不該對他說那件事。
傳溪雖揣摩不透女人的心思,但劉念的一颦一簇他還是能夠洞悉的,這個女人渴了就喝水累了就睡覺,想跟他說話的時候就一動不動的盯着他看半天,不想說話的時候就像個鴕鳥,好像躺在床上就誰都看不見她一樣。
傳溪耐着性子和她談判:“每次我傍晚看書的時候呢,你就跟我說,吃飯要準時,這是家裏的規矩。你現在這是在搞雙重标準麽?”
“我就是累了嘛…”談判無效。
傳溪凝視她半秒,轉身離開,卻被她又叫住了。
“傳溪!”劉念猶豫着轉過身來看着他,猶豫着問道:“今天那個人,是不是教商陸舞蹈的那個梁老師?”
她在雜志上見過她。他還在和那個梁心儀聯系,是不是代表還默默的關注着商陸?
為什麽,為什麽就是不能忘了她呢?劉念心裏發賭,幾乎是猶豫了一整天該不該問,以什麽口氣問,以什麽身份問。
她見他身形一僵,臉上本來溫和的表情瞬間轉冷,她知道,這是被觸犯之後的武裝。
“是。”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回答了。
劉念沒有将話題延續下去,只說:“傳溪,前天你班支書孫唯一不知怎麽弄到我電話的,她讓我告訴你,她利用父親是院長的關系,一直在給你做學籍延續的申請,可是今年她的父親就要退休了,如果你不會去念書,她也幫不了你,她希望,你能回去。”
那是他寒窗苦讀考上的大學,學業還沒有完成就被迫跑到這座城市和她過着隐居般的生活,她于心何忍。
劉念又接着說,說的比她這兩年說的都要多:“那場車禍之後,我們來到哈爾濱,我知道我膽小懦弱,可那時我懷着冬冬,所以我怕姑姑,我向她妥協。如今冬冬已經出生了,我是個母親,我變得更加堅強,所以我不再怕她...也不再需要你。這兩年,我們之間的關系尴尬而晦澀,今天見到你從一個女人車上下來,我心裏難受極了又不敢問,這種感覺實在是受夠了。你一定恨我毀了你的前程,我向你道歉,A市有你的大學你的夢想你…挂念的人,你可以…回去。”
這樣長長的一段話,令傳溪開始細細的打量起面前的這個瘦弱的女人。
他知道她每天要去做銷售去街上拉小提琴,有時候還會去附近的小學代代課,自打冬冬出生以來,這個女人就好像打了雞血一樣。盡管這個家裏有三個人,可她卻總是刻意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冬冬身上,就連跟他說一句話眼神都閃躲。如今這番話卻充分暴露了她這兩年來複雜翻湧的情感。
“你真的想我走?”傳溪眯着眼看她,無法辨出是喜是怒。
劉念心裏狠狠一刺,嘴巴卻張了張:“啊…”
“好。”傳溪點了點頭,向後退了一步,大手拎過一張椅子坐在上面,擡頭指了指天花板上的燈泡,雲淡風輕的問。
“我走了,燈泡誰修?”
劉念一愣,下意識的回答:“我會學…”
傳溪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土豆絲:“我走了,你會炒你愛吃的土豆絲嗎?”
劉念垂下眉有點慚愧,這麽久以來一直是他做飯,因為她只會煮方便面。而且她從沒敢提議的是,自己根本就不愛吃土豆絲…
“我會學做飯的…”她沒底氣的說。
傳溪不屑的笑了笑,滿眼鄙夷:“用我提上次你學做飯忘關煤氣差點害我家破人亡的事麽?”
劉念的頭垂得更低了。他不是已經提了麽?愛翻舊帳的毛病明明是女人的屬性。
“我再問你,我走了,兒子也要帶走嗎?”
他的這句話,讓劉念垂下的頭一下子擡起來。
“戚樹!你不能帶走冬冬!”
她是真急了,才會脫口而出這個許久未曾稱呼的名字。
“不帶走也行,畢業之後,我可能是名收入不錯的醫生,而你呢?有可能是個三險一金都沒有的銷售,到時候我再來跟你打官司,你的勝算有多少?”
傳溪幾乎是不留一絲空地的逼視着她,讓劉念的心理防線瞬間坍塌,已經分不清他是玩笑還是認真的了。
傳溪随意的指了指桌子上的土豆絲,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命令:“你先把飯吃了,我們再詳談。”
劉念被吓得六神沒了主,哪還有心思吃飯,便拿起筷子乖乖的往嘴裏塞起米粒來。
“這是我前兩天給老外做翻譯的錢,五千,你存到卡裏。”傳溪将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到床邊。
劉念顯然是沉浸在傳溪成功後和她搶孩子的情景當中,以至于見到錢那眉頭都沒展開,傳溪嘴角一斜,輕輕的偷笑。
“傳溪,我…我不想再拖累你的人生了。”
多少個午夜,她都在剎車和血液中驚醒,那場她是罪魁禍首的車禍,讓傳溪的左臂到現在都不大好使,經常痛得他失眠。
“行,明天我給孫唯一打電話,回A市。”傳溪說道。
劉念一愣,眼眶瞬間就濕了,趕緊埋頭往嘴裏塞飯,不停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