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目空一切
☆、目空一切
如果你是個路人,當電梯門打開的一剎那,你或許會看到商陸躺在病床上,被醫護人員簇擁着推出來,戚樹淩亂的腳步和複雜的眼,心疼,遺憾,懊悔,怨恨。
如果你是個路人,當電梯門打開的一剎那,你或許會看到袁婷不停地在電梯裏的反光處照着鏡子,那是一種舊情未滅的期許,因為沈井原正坐在樓上的旋轉餐廳裏等着她的到來。
如果你是個路人,當電梯門打開的一剎那,你或許會看到劉念一身勁裝,手裏抱着為BOSS賣命的文件,破天荒的塗了唇彩畫了眉,只因有個男人曾說過她很漂亮。
但是,如果你是個路人,當電梯打開的一剎那,你一定不願見到段冰這樣的中年女人,她會為了先按下樓層按鈕而不惜踩上你的腳,繼而高貴的對你報以微笑,笑容裏卻毫無歉意。
顯然,盡管我們看不出身邊的陌生人每天經歷着什麽,也不懂電梯裏反射出來的一張張刻板的臉,然而清晰可見的是,他們眼中藏也藏不住的,大把大把的欲望。
袁婷特意在這個可以賴床的周末起了個大早,用眉筆比着臉部輪廓将眉毛修飾了三遍才安心出發。
從電梯裏出來時,袁婷緊張的長舒一口氣,姨媽段冰瞪了她一眼,暗罵外甥女不争氣。這是她和沈井原逃婚事件之後第一次見面,是沈井原主動提出來的,所以對于袁婷來說意義暧昧。
段冰和袁婷坐在沈井原對面,沈井原還是平日的謙和穩重,即使不喜歡盤子裏的檸檬,也不會随意撥弄到桌子上。
然而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瞬間打破了袁婷所有的暧昧幻想。
“特意挑了這家阿姨喜歡的餐廳,”沈井原将服務員剛上的小甜點親手端到段冰的面前,說:“雖然知道阿姨今天有事,但還是請您來,就是怕商陸知道我和婷婷單獨見面多想。”
段冰還是冷着臉,手卻接過他的敬意,袁婷低下頭在咖啡杯裏攪弄着勺子,來時的所有興致蕩然無存。
可是,他的第二句話卻又如溫潤的微風慢慢撫慰她失落的睫毛。
“最近好嗎?”他看着她,還是一貫的柔和眼色。一雙好看的眼睛總會讓人沉淪。
女人總會因為心愛的男人一句話而跌落谷底,卻也會同樣因為他一個眼神而笑逐顏開。
袁婷溫婉的勾起嘴角,扯起一絲苦笑:“挺好的,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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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井原收回目光道:“還成。”
袁婷被他嘴角幸福安定的笑意着實刺傷了眼睛,便心不在焉的問:“今天約我出來,有什麽特別的事麽?”
“沒什麽特別的,”他看看袁婷又看看段冰,道:“這麽長時間,想着姨媽的氣也消了點,正式來賠個罪。”
此言一出,段冰和袁婷面面相觑,皆都訝異的看着沈井原。
賠罪?難道他特地來這兒就是為了當面道歉?
沈井原和氣的笑笑,修長的手指穿過琉璃茶壺的壺耳,為段冰斟上一杯她愛喝的果茶,像是個做錯事的晚輩一般彬彬有禮。
“井原,”段冰嚴肅的板起臉:“你這孩子我也不是認識一天兩天了,賠罪這種事真不像你能做的出來的,所以有什麽話你就直說。”
袁婷也附和着點點頭,他一向是很自我的一個人,就算背着她和商陸好了,按沈井原的風格也絕不會有任何賠罪之舉,因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更不會在乎別人的感受。
沈井原莞爾,是令人捉摸不透的世故圓滑:“阿姨确實是認識井原很久了,也的确疼愛有加,我今天賠罪也是為了給您表個态,畢竟以後還是一家人。”
“然後呢?”段冰不明白他所謂的“一家人”到底是何用意。
“商陸父母過世得早,席家對她來說意義非凡,也算是另外一個家,所以…”沈井原語氣又誠懇了幾分:“可不可以偶爾讓陸陸回家吃個飯。”
段冰聽後,看不出神色變化,倒是袁婷深深的望着沈井原臉上陌生的懇求的表情,鼻子竟有些發酸。
他就那樣坦蕩蕩的丢下她跟商陸走了,今兒來說要賠罪,卻只用一句“最近好嗎”打發了她,然後又是處處為商陸着想,處處為她鋪路,她袁婷見識過沈井原的殘忍,可還是沒想到最終自己在他心中竟是這麽輕的分量!
“我去趟洗手間。”袁婷又想逃了,否則眼淚不争氣的掉下來豈不是更顯輕賤?
段冰見袁婷離去的背影,不禁嘆了口氣,轉過頭來語重心長的對沈井原道:
“孩子,阿姨真的不知說什麽好。”她心中似有隐患,卻不知從何說起,“瞳瞳是真的愛你呀,你卻做出那樣的事,難道那個商陸就那麽好讓你委曲求全的跟我求情?”
沈井原也道:“她是沒袁婷好。”
“那你還這麽傻?孩子,商陸年紀小,又輕浮,你比她成熟懂事的多,倒不說合适不合适,她能和你在一起,難道就那麽單純?”
“你有房子有車有事業,她和你在一起吃香的喝辣的,除了年輕的身體又能還給你什麽?”
“商陸像椅子這麽高的時候,我就認識她,這孩子心思重的很,她和你在一起不過就是為了報複我。”
段冰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沈井原一直聽的不言語,也看不出到底是聽了還是沒聽,倒是下一句話的時候,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商陸8歲那年被人拐走,那天是我帶她去的市場,這事具體我沒說,跟你席叔叔都沒說,當時是因為那孩子偷了小攤上的一塊手表,我發現之後說了她兩句,她就跑了,然後一去就再沒回來。”
沈井原打量着段冰的表情,想試探她是否在說謊,卻發現段冰的眼中盡是惋惜和感慨,是那樣真實。
“井原,你可能不信,但你并非看不出來,商陸對我的态度絕不像她所說的不記恨,她對我的恨已經不是一日兩日,所以你只是她報複的工具而已。”
段冰又說:“我一直把她當成親生女兒對待,沒想到她小時候就是小偷,長大了還是要偷別人的未婚夫…”
“夠了,阿姨。”沈井原終于打斷她,卻也很有禮貌,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生氣,說:“假如是您的親生女兒,您不會叫她‘小偷’。”
段冰被他的話噎得再不做聲,悶悶的在胸腔裏哼了一聲,定定的看着他。
盡管沈井原不表态也不動怒,但段冰知道,她的話他還是聽進去了,否則沈井原不會把盤子裏的檸檬片用叉子撥弄到餐桌上,這證明他已經開始有心事。
“好吧,阿姨的确說了不中聽的話,但也是情理之中,既然你堅持,那我就給你個面子。”
“後天瞳瞳在家裏有個中秋派對,你和陸陸一起來家裏吃個飯。”
“謝謝姨媽。”沈井原微微颌首,從座位上站起來道:“我去看看婷婷。”
段冰顯然很樂意他去,便點點頭,這才拿起刀叉放心用餐。
袁婷站在餐廳的景觀魚缸前面,手指婆娑在玻璃上,惹來一條小魚。那條魚的眼睛又黑又亮,她仿佛看到了商陸那雙漆黑的眸子,冰冷得理直氣壯,讓人心生妒意。
她轉過頭來不再看它,卻在轉身的一剎那看到沈井原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下次窘迫的時候能不能換個說辭?比如說去結賬,去透氣…除了洗手間。”沈井原開玩笑說。
“你還好意思笑。”袁婷委屈的看着他,“欺負人還怎麽欺負啊?沈井原你真就是我見過最自私的人了。”
沈井原讀懂了她眼中強忍着的難過,卻依然假裝忽略,說:“你陪我這幾年一直都知道我是什麽人,怪也怪你任性倔強,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這種做了錯事還理直氣壯的男人袁婷還是頭一次,可卻讓人怎麽都恨不起來,她望着他,語氣還是一貫的沒有出息:“那我現在就要告訴這棵樹,我會稍稍挪開點兒,給另一個想吊死的姑娘讓地兒。”
“乖。”沈井原手插着口袋,含笑看着她。
她垂下眼簾,被他一句無心的柔情弄得不知所措。但很快卻又擡起頭來認真逼視着他,問道:“就算作為朋友,我問你一句,你真的就确定商陸打算吊你這棵樹上一輩子?”
“她愛你嗎?”
“她的青梅竹馬你知道嗎?”
沈井原遲疑了幾秒,忽而想起她經常握着手機站在落地窗前發呆的樣子,心底的冰涼慢慢上湧。
他突然收起笑容一臉認真的看着袁婷,疲倦的答道:
“什麽青梅竹馬。到了這個年紀哪還有心情想着這種小孩兒把戲。難不成每天為了她吃醋賭氣?我每天為了節目籌集資金拉贊助的時候,要應付幾個酒局。節目播出之後又要盯着,心累。其實真正放在談戀愛上的時間很少很少,有時候下班故意去接她,想見上一面也是硬擠出來的時間,如果總是把心思放在她到底愛不愛我上面,那我豈不是什麽都做不了了?”
“她年紀雖小,卻比其他女孩成熟。有時候她很淡泊,無論你給她買多少名牌衣服都不能取悅,讓人不知怎麽讨好,有時候她又很執拗,即使手段不堪,卻也算真實可愛。”
“其實,再目空一切的人總有一天也會遇到一塊心病,病到你恨不得填滿與她在一起的所有縫隙,不去計較我愛多她愛少。商陸就是我的心病。袁婷,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