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煙花(一)
第95章煙花(一)
師吾念眼睛裏的笑意一下就深了,映進屋裏的夕陽好像染紅了他的眸子,那一雙眼眸裏盛開了赤紅的燦爛野花。
“義父确定麽?”他嗓音變得有些許喑啞。
“确定,怎麽不确定!”百裏決明咬牙說道。
其實心裏虛得很,耳朵根子在發燙,仿佛有一簇小火苗熱烘烘炙烤着。怕什麽!他不斷給自己鼓勵,不就洗個澡麽?只要能見着師吾念的身體,他就能判斷這小子是不是裴真。要是真是裴真呢?他臉一下燙得能煎蛋了,那他豈不是和裴真在一塊兒洗澡了!
師吾念走過來,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勾住百裏決明的腰帶,低聲說:“既然确定,義父就不可以反悔了。”他的笑容像盛放的罂粟花,帶着致命的危險,“孩兒為您寬衣。”
“你你你你……你先脫!”百裏決明開始說不明白話兒了。
“這怎麽行呢?您是我最敬愛的義父,自然要我伺候您先入浴。”師吾念在他耳畔輕語,“不要着急,義父,您寬了衣,我親自下水服侍您。按摩、搓背、揉腿……您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手指一用力,百裏決明的腰帶松了結,外衫大剌剌敞開。
百裏決明剎那間就後悔了。
他覺得他像一只懵懂無知的羊,被惡狼叼住了後脖頸。然而現在退縮太丢人,說好了不能反悔他怎麽能落荒而逃?他還要查清楚師吾念到底是不是裴真,咬緊牙關,他的姿态視死如歸。
師吾念的指尖沿着他的腰腹向上游移,似有若無地劃過胸膛,到達他的頸側,一顆顆解開他領口的葡萄扣。玄色的外衫撂在一邊,百裏決明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綢緞中衣。分明是夏末時節,江左還熱得發慌,百裏決明卻沒來由地感受到涼意。隔着一層細膩的綢緞,他清楚地感受到師吾念指尖的溫熱的觸感。在愣神的時候,所有鈕子被師吾念悄無聲息地解開。于是胸膛那一片風景毫無保留地向外開放。
師吾念輕輕撫過他的胸前起伏的肌膚,笑意一點點加深。
“義父真是……好看得緊。”
語調旖旎,無比挑逗。
師吾念拉了把他的衣襟,百裏決明的肩頭就從素白的綢衣底下滑了出來,順帶着半條手臂暴露在男人熾熱的目光下。
“你……”百裏決明額頭上冒汗,“能不能快點?我自己脫!早洗早好!”
他說着就要寬衣,師吾念制住他。
“讓義父自己寬衣,說出去別人會覺得孩兒不孝。”師吾念歪頭一笑,“罷了罷了,我快點兒就是。”
中衣撂到一邊兒,百裏決明上身終于赤裸。他的靈力把這具肉身滋養得骨肉停勻,細膩的肌理依稀可見,從肩背到腰腹,白皙的肌膚恍如一片起伏的平原。他握着拳,手背和腕緣看得見青筋,深刻的力量在其中蘊蓄,炙熱的火焰仿佛即刻就要噴薄而出。
然而更加打眼的是百裏決明後腰的咒契符紋。
師吾念的目光流連在那裏,濃密睫羽下遮住的眸光熾熱如炭火。
傻師尊不會想到,當初在十八獄師吾念并沒有解開他們之間的咒契。師吾念只是将符紋挪了位置,挪到師尊腰後,臀部的上方——一個他自己無論如何都看不到的位置。
召鬼拘靈術,當施加術者成功以拘靈陣捉住鬼魂,則契約簽訂。而若要解約,則須得雙方都同意解契才不會有反噬。當年他秘密将封印師尊的棺材從十八獄挪出,在棺下畫出鮮血塗就的法陣,與師尊的魂魄訂下了咒契。往後師尊無論換了哪具肉身,這契約符紋都會跟着他。只要這契約存在一日,師尊就是他一個人的,他如何會輕易将這契約解開?
他觀賞着那個印記,殷紅得像血,這也确實是他的血液,塗就法陣的鮮血凝成這符紋,镌刻在他師尊的身體之上,永不磨滅。而這符紋的含義更加直接,它是三個瑪桑羽蟲篆組成的圖案,譯成中原文字,則為——
謝尋微。
後腰、臀上,如此隐秘而旖旎的柔軟角落,标志着他的完全占有。
他将雙手搭在師尊的腰側,低聲說:“我要為您脫褲子了,義父。”
強行鎮定的決心終于崩塌,百裏決明握着汗巾子,躲開了師吾念的手。太奇怪了,簡簡單單脫個衣裳,卻像是在受着酷刑。他繃不住了,師吾念到底是不是裴真以後再查,現在先跑再說!他為自己找借口找得得心應手,萬一師吾念不是裴真,他同這小子一塊兒沐浴豈不是勾三搭四,敗壞抱塵山的門風!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他把自己的衣裳撿起來,道:“我突然想起來我還要給尋微煎藥,今兒就不洗了,來日再說!”
他胡亂套上衣裳,葡萄扣都沒系就翻窗逃跑了。那衣裳不整的樣子,着實像個落荒而逃的采花賊。師吾念望着百裏決明慌不擇路的背影,一面哭笑不得,一面又覺得惋惜。他摘下面具,露出謝尋微的容顏。換裝換得急切,只來得及擦掉口脂。他撐着腦袋,望着水裏的倒影兒無聲嘆了口氣,還以為真的能同師尊一塊兒沐浴呢。
接下來師尊安分了不少,謝尋微估摸着他會來興師問罪,責怪自己沒有通風報信,讓他難堪,所以乖乖在燕子樓等着,結果直到深夜都沒等到師尊。約莫是被他挑逗的手段吓到了,變成了縮頭烏龜。謝尋微頗有些失望,準備梳妝睡覺。
夜已深,盞盞燈火散出泥金色的光暈,籠罩一層層帳幔。他寬衣,用巾帕打濕水,正準備淨臉卸妝,餘光忽然瞥見窗屜子的茜紗後頭映出個高挑的人影。那影子站在窗外,微微低着頭,好像在隔着窗紗看裏頭梳妝的他。
看這輪廓,像極了師尊。他蹙了眉心,放下巾帕,喚了聲:“師尊?”
人影靜了半晌,忽然轉身走了。前頭有鬼母夜訪的前車之鑒,謝尋微沒有貿然跟出去。外頭探查的鬼影飄回來,在地上墨跡似的洇出幾個字兒:
百裏決明。
是師尊沒錯,他在幹什麽呢?謝尋微披上流雲披風追出去,幽暗的長廊盡頭看見師尊一閃而過的背影,他跟過去,踏着滿地氤氲的月光和燈燭,師尊的影子輕飄飄捉摸不透,像一抹飄忽的霧氣。他跟着那霧一樣影兒踩過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衣襟和發梢沾上了木芙蓉上的露水。青苔有些滑,他小心翼翼跟進了花園深處。芙蓉和月桂幽微的香氣在夜裏浮動,四下裏是清泠泠的月光,師尊的影兒就站在月光盡頭,絢爛的花在他身側綻放。
可他的影子那樣黑,黑得看不清容貌。
謝尋微覺得不對勁,一步步走近,銀針徐徐從指間滑出,面上卻帶着笑。
他柔聲問:“師尊,你在那兒做什麽?”
隔着五步遠,謝尋微不再前進。人影擡起了臉,謝尋微終于看清楚他的模樣。
是師尊,熟悉的白皙臉頰,一如往日。只是他的眼眸變了顏色,好像有鮮血滴進了他的瞳子,殷紅的顏色蔓延,他的瞳子紅如火焰。而他的眉心,盛開着一朵火紅的赤焰紅蓮。
“你是誰?”謝尋微溫柔地笑,殺氣在他的笑意裏蔓延,“我師尊的肉身為何在你手裏?”
“你聽說過我的名字麽?尋微。”男人的聲音很輕,似乎怕吓着他,刻意放緩語調,“我是惡童,那個來自鬼國的……惡童。”
“惡童……”謝尋微的眼眸微微縮小。
“嗯,你有空嗎?”惡童朝他伸出手,“我放煙花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