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為君拔刀(三)
第62章為君拔刀(三)
“仰慕我?”百裏決明冷笑,“雖說本大爺英明神武,絕代無雙,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大費周章不問代價為我獻上六瓣蓮心,理由就是仰慕我,你當我是笨蛋很好騙麽?”他收回手,摩挲胸前的連心鎖,“讓我猜猜,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讓我重新擁有六瓣蓮心,我又是被你拘役的鬼影,你要對付誰,要借助我的力量麽?”
連心鎖裏的男人低低嘆氣,似乎很無奈。
“你該不會是要對付仙門吧?”百裏決明覺得很有可能,“仙門那些人的确面目可憎,我也很想讓仙門那幫狗賊去吃屎,不過……”他眉目一凜,耀眼的火焰從手心迸出,直擊向遠處黑暗的一角。火光消失,那後面顯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影。百裏決明舔舔牙齒,話語裏帶着濃厚的血腥氣,“你拘了本大爺這件事,實在是讓我很不爽啊。”
人影越來越清晰,那是個戴着黑鐵面具的黑衣男人,他的腳下有兩條黑影,被百裏決明的真火燒得四處亂竄。方才就是這些鬼影遮蔽了他的身形,“鬼遮眼”的把戲,還瞞不過百裏決明的眼睛。
百裏決明“啧”了一聲,“原來你拘的不止我一個。鬼魂天天伴在身邊,損你陽氣,減你壽數。尋常人被一只鬼跟了就要體虛無力,你身邊跟一雙……恐怕不止這一雙吧。小子,你走的是亡命之路啊。”
男人一步一步走過來,聲音低啞,卻又無比清晰。
“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這條路通向你,這條命豁出去,我也無所謂。”
這人看起來腦子有些毛病,百裏決明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走出了煙塵,來到百裏決明眼前。面具罩住了他上半張臉,只有白皙的下巴和殷紅的唇露在外面。他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危險、熱狂和不可捉摸。百裏決明站在他面前,覺得自己好像下一刻就會被他吞吃入腹。
“你叫什麽名字?”百裏決明忍不住問。
“晚輩師吾念,”他低眸看着那顆蓮花心,燦爛的光焰映入他墨色的眼眸,“前輩,快吸收你的六瓣蓮心吧。我麾下的惡煞正在天都山上攪亂宗門的大比,目前宗門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地面,我們才有時間打開關卡,拿到蓮心。但時間有限,當他們打破惡煞鬼域,就會有人注意到十八獄有人入侵。你必須在他們來之前完成吸收,我會為你護法。”
百裏決明上下打量他半晌,短促地笑了一聲,“算了,大爺我不管你安的是好心還是壞心,總而言之……”百裏決明忽然出手,扣住他的咽喉,“你先這個該死拘靈咒契給解了。考慮清楚再說話,這是你活命的唯一機會,雖然殺了你會有術法反噬,頗費些工夫,但老子根本不放在眼裏。”
師吾念歪頭看了他一會兒,笑道:“如你所願。”
男人打了個響指,他和百裏決明之間聯系的那根看不見的細絲瞬間斬斷。百裏決明瞪大眼,扒開衣裳看鎖骨的位置,咒契符紋果然不見了。這麽容易就解開了?百裏決明不敢相信,他還以為要威逼利誘這小子,保不齊還得揍他一頓,割個耳朵鼻子什麽的。
“你……”百裏決明當真摸不透這人了,師吾念到底想要從他這裏得到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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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吾念在他身前單膝跪下,輕輕捧起他的右手,親吻他的指尖。他溫柔訴說:“侍奉前輩,是我畢生的心願。”
指尖被他的嘴唇碰了,雖然隔着手套,可是還是被火燙了下似的。百裏決明忙抽回手,不可置信道:“為我幹什麽你都願意?”
“當然。”
“伺候爺睡覺呢?”百裏決明故意說爛話,“爺有個見不得人的嗜好,就是好男風。我看你這人懂眼色,會說話,身條兒勉強看得過去,頗合我心意。晚上你來伺候,願不願意?”
空氣滾燙,四下靜寂。男人緩緩擡起眼,他漆黑的眼眸專注而深沉,隐隐有烈焰般的迷狂。被這樣的雙眼望着,沒有人會不相信自己被他衷心熱愛。百裏決明望着他的眼瞳,莫名覺得自己不是鬼怪,而是什麽普渡衆生的活神仙。他奶奶的,百裏決明不由得暗罵,這小子搞什麽鬼?
只見蓮心火焰照耀着他的鐵面具,光華璀璨。
他微笑着開口,一字一句。
“求之不得。”
終于,百裏決明确信了一件事。
這人腦子的确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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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聽秋出劍了,殺氣撲面而來。她奔跑,劍鋒撩過破碎的衣袖,比霜雪還寒冷的劍光籠上謝岑關的臉。這一刻謝岑關仿佛看見一只兇猛的豹子,劍是她鋒利的獠牙。致命、危險,又肅殺。謝岑關迅速矮身撿起地上的短刀,避讓劍鋒,一轉身,刀刃壓上劍尖。
他們隔着刀劍相互對視,女孩兒的眼神也像一只猛獸,謝岑關發誓如果他現在短刀脫手,喻聽秋一定會生撕了他。二人移步間已經交換了位置,鐵器在瞬息之中已經相撞了數十次,冷鐵的光芒迸濺如雪。無法看清他們的步伐,更無法看清他們手中的刀劍,兩個人都達到了難以置信的高速,速度太快,以至于謝岑關忘記用術法。
很難相信喻聽秋的劍技在短短的一個月內有了這麽大的進步,原先聽聞喻家一對兄妹都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大哥劍技入不了品,二妹堪堪夠上第九品守拙。而今一看,喻聽秋的劍技頗有挨上第七品鬥力的景象。實力不如謝岑關,可是這樣的感覺是他第一次有。他從未遇見過這樣的劍,殺氣這樣純粹,好像它存在,只是為了斬人。
“喻丫頭,你到底經歷了什麽?”兩個人第一次分開,一息的時間不到,又如猛獸般相撲。
“我說了,你兒子把我關在這裏,他每天都會喚醒一些鬼怪,第一天一只,第二天兩只,第三天增加到五只,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多,第三十一天,他喚醒了整整五十只。他要我和它們厮殺,如果前一天的鬼怪沒有解決,就會成為第二天的負累。”喻聽秋一劍斬在謝岑關刀上,刀在蜂鳴,謝岑關的虎口發麻。
從血淋淋的殺場淬煉出一把利刃,他這兒子真是個狠角色啊。謝岑關問:“那若是你打不過,怎麽辦?”
喻聽秋哼了聲,眉目忽然一挑,眼中猩紅的殺意烽火般粲然。
“那就去死!”
她再次加快了速度,劍意殺氣高漲,瞬間達到不可思議的高速。速度加上術法,她的劍招變得比鬼影還要詭異。謝岑關驚訝地發現她放棄了防守,只有這樣才能讓攻擊達到最高速度。他的短刀對她造成了不少的傷口,但是她沒有痛覺似的,在血光中揚起劍尖,刺入謝岑關的胸膛。
經脈被挑斷,謝岑關的行動受到了影響。他不再迎戰,貍貓一樣退入了黑暗。喻聽秋帶來的那盞燈被吹滅,四下裏被濃稠的黑暗包裹住,仿佛泡在漆黑的濃漿裏。鈴铛聲響起了,和穆知深遇見的招數一模一樣,此起彼伏的鈴聲蓋住了謝岑關的聲息。
穆知深淡淡提醒:“要小心背後。”
喻聽秋沒理他。
“喻丫頭,你修的什麽劍?看起來不像是喻家劍法。”謝岑關的聲音從黑暗裏傳來,卻辨不清是哪個方向
“你錯了,它就是喻家劍法,”喻聽秋冷冷地說,“只不過已經很久沒有人進入它的門庭。”
“好一個丫頭,你修了無情劍?你不成親了麽,姑父聽說你有個未婚夫。”
“未婚夫?”喻聽秋笑了,然而沒有一點笑意,“很好,殺了他,用他的血證我的太上忘情道!”
穆知深:“……”
“我要出招了哦。”謝岑關說。
“好巧,我也出招了。”喻聽秋面無表情。
就在一剎那間,謝岑關感到了嚴霜般的劍意向他襲來。他驀然眸子一縮,這個丫頭怎麽可能知道他的方位?
然而下一刻,耀眼的劍光在眼前展開,飛劍高速運轉,以至于肉眼無法辨清它實際的位置和它留下的虛影。那些影子排列在一起,猶如孔雀燦爛的翎羽,射遍第五獄的每一個角落。所有鈴铛在頃刻間應聲炸響,這個瘋狂的女人,她當然不知道謝岑關到底在哪裏,她只是用了最簡單的辦法——破壞所有的鈴铛。然而她怎麽可能有這樣的實力?就算是第六品小巧,也無法讓飛劍的速度快到如此驚人的地步。
只有一個解釋,她強行提升了自己的品級。
她以劍抵着謝岑關的眉間,嘴角緩緩淌下鮮血。
她說:“你輸了。”
謝岑關皺眉,“你不疼麽?”
品級提升,經脈受損,必然遭受術法的反噬。那樣的痛苦無異于千刀萬剮,謝岑關看着她,表情很凝重。
“疼?”喻聽秋想了想,“抱歉,我失去痛覺很久了,忘記是什麽感覺了。”
謝岑關終于知道她是怎麽打贏那些鬼怪的了,他看見她手腕上的傷疤,破碎的衣袂下腰側的疤痕,還有褲子破洞處還未掉痂的傷口。她失去了痛覺,即使遍體鱗傷也能夠揮劍。謝尋微的醫術超乎尋常,只要沒有傷及命脈,他就能為她迅速止血,為她療傷。她不斷揮劍,不斷受傷,謝尋微不斷讓她重新站起來,于是才有今天的無情劍——喻聽秋。
“喻丫頭,”謝岑關憐惜地看她,“你為了尋微這麽做,是因為愛他麽?”
喻聽秋冷漠地說,“老姑父,我已經斷情絕愛,六親不認。所以你、謝尋微、我的那個未曾謀面的未婚夫對我來說都是狗屎。不過,你的兒子将我困在這兒一個月,的确讓我明白了一件事。”她的目光移向她的祖宗劍,銳氣和殺意從她眸中褪去,狂熱和欣喜繼而湧現,“那就是……原來劍比男人更加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