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品相關(5)
作品相關(5)
他分不清楚,也就不再糾結,向來都用笑容蒙混過關。
不論哪個科目的教師一律以“老師”相稱,叫同學前先找胸前銘牌或者課本練習冊上的姓名,相熟的人從衣服款式、舉止習慣就能一眼辨識,或許敏銳的觀察力也是這麽練就的,多年來随機應變也沒讓人發現端倪。
當然,關于這一點付丞雪其實是知道的。
李律稱呼人時語氣疏離,稱謂都是先生小姐您之類的敬語,叫人沒有姓,教師前不帶課業。前世的李律唯有跟他說話時會下意識停頓一下,目光在他臉上梭巡,連疤痕都不放過。付丞雪以前會嘲笑他饑不擇食,連這麽醜的臉都看得目不轉睛,李律那時會彎目一笑,連月輝都要失色。
一句“好看。”誠懇的好像真能認出來似。
前世李律不是說謊,他是真覺得那張臉哪怕滿是疤痕也賞心悅目。
——他看到的不是表象,而是他心心念念的男孩一直相伴左右的那股安心,讓他覺得世間最動人的時光,都停滞在此。
此時溜達完的付丞雪走進院子,發現李律的視線一路跟着他,目光游散似乎在發呆?
他不認為李律這是認出了他。
今天換上苗氏去集上新買的衣服,為了回饋他的護膚霜。款式普通,顏色老氣,棗紅色卡通T恤長過膝蓋,鼓鼓囊囊地包住身體,頭上戴着兔頭布帽,白?粉兩色,黑褲,白鞋。
從上到下毫無搭配可言,撞色撞得匪夷所思,簡直挑戰人類美學的極限。
但有一種人,就是能把麻布袋穿出時裝秀的能力。
前世付丞雪連外圍都摸不着,今生卻站在這種被譽為“上帝的寵兒”中的一員。
他膚色細嫩又白,深沉棗紅能突顯膚質,黑色褲子沒有什麽精心剪裁,既不顯腿瘦又不貼身,可就是筆直不拐彎的褲縫,把男孩超出同齡人的長腿顯出形狀,就像網絡盛傳的一句誇譽:
胸部底下都是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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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紅黑白三色,驚豔冷酷之感過于強烈,于是賣萌帽子出境,搶占了最亮眼的色彩。拉出去溜一圈能萌死一竿子人,乏善可陳的衣服成了男孩的陪襯,只為突顯他天生麗質的本色。
李律卻絕對不在這個欣賞隊列中。
付丞雪以為方才匆匆照面沒記住着裝,應了聲:“我回來了。”
李律就是認不出聲音,也該從因果關系中猜出。前世李律可是光憑語速快慢、音調高低就能聽出他的情緒,猜心指數登峰造極。曾經自恃過獨占李律的秘密,有股優越感,今生他并不想再次占據這份特別,一直都表現得很克制。
李律目光沒有那熟悉的停頓,他忍不住悵然若失,卻也松了口氣。
李律收斂心神點頭離開。
煩躁的蘑菇雲一點點散開……
李律不喜歡被蒙在谷裏的感覺,哪怕是好意。肯定是有喜歡占小便宜的俗人,但這種感覺于他是愚弄,是在侮辱他的智商,或者說難聽點,是試圖把他玩弄于股掌,擅自左右他的生活。
李律很聰慧,多智近妖。
哪怕僞裝的再沒有鋒芒,如同岳山善濟天下的大佛,在風風雨雨中坐化千百年般寧靜致遠,他也不是佛。他給自己的定位一直游離在凡塵俗世之上,淡漠俯視別人掙紮在七情六欲中。這份“好意”卻把他拉下雲端,掙紮在別人腳下,那會讓他失去平常心,冒出點難以預測的沖動。
可一切又突然不重要了。
回到屋裏用恢複軟件複原了五天前的上網記錄。
随着頁面逐漸刷新,李律眸中的思緒徹底沉澱……那個男孩千回百轉的小伎倆。
就像初見時的那滴淚,在接觸的瞬間本能地豎起壁壘,像遭遇生命中的天敵,毛骨悚然的威脅悄然爬上脊背。不願束手就擒,固執地繞了偏路。
其實,不若順從也好。
不論他,或男孩,似乎都在警惕這之間的尺度。悄悄在意,默默琢磨,四目相對又默契地撇開臉,裝出漠然。不若這樣就好,相敬如賓地拉開距離……
深陷沼澤時越掙紮,越陷落的深。
這樣正好。
李律下定決心,打開臺燈掏出課本,開始學習。
…………
轉眼到了十一國慶。
這天的青城很熱鬧。
除開七天假期和中秋撞節,《寶貝,在哪兒?》節目組也選在這天抵達雲市。節目二號開機,網上風傳提前達是因為新銳國際導演陸紳別有安排。
付丞雪坐上直達機場的公交,周圍有不少接機的民衆。
“不知道能不能看見蔣妹,我最喜歡他了!”
蔣妹,原名蔣絡,性別男。未來知名樂團LiJo成員,現還是跟随實力偶像蔣爸的萌娃一枚,頂着嬰兒肥的嘟嘟臉,虎頭虎腦,文靜愛笑被戲稱“baby girl”,“蔣妹”由此得來。
“诶?我倒是比較萌小太子,節目裏各種狂霸酷帥,智商又高,和小生生在一起簡直就是兒童版《邪魅總裁愛上我》,要多粉紅有多粉紅!”
小太子,汪鳴海,汪氏嫡長子,亦是獨子,唯一打破父子組合和小舅參與的配對,背景成分複雜,據聞是為後期吞噬娛樂版圖造勢,不久後叫板宮氏傳媒,形成華夏雙足鼎立的局面。
“要說最暖心的萌物還是咱們小生生,臉贊聰明學習好,前幾天公布花絮,不是還說會四國語言麽?簡直不要太逆天!”
蠟筆小生,秦逸生的外號,昵稱小生生或小小生。精通國語、英語、粵語、日語四種。後來訪談有提到,幼時熱衷唱歌,私下死磕各種語言,參加親子節目時已經能唱出千多首英美日韓港臺歌曲。
付丞雪只打算遠遠看上一眼。
機場大廳的五組家庭陸續推着行李走出,前後圍滿跟拍的攝影師。
周圍爆發出熱烈歡呼,他一眼就認出那個寬肩長腿的男人。
上一世相識,陸紳已年過半百,雖注重保養仿佛四十出頭,但歲月早把五官雕琢走形,眼前這位剛離鄉四年,風華正茂,和結婚照上差別不大,是他的“父”“親”。
照片上男人的英俊,過于鋒芒畢露,四年圈內漂泊,讓陸紳沉澱出歷經世事的成熟魅力,醇厚的氣質從刀削鬼斧的鋒利輪廓中散發出來,幽深的眸光仿若古井深潭。或許在女人眼中,那雙眼眸更是一本神秘的書,凡是看見的人,都想翻看他背後的故事。
付丞雪心中略微諷刺地想:抛妻棄子的故事。
陸紳一身煙灰色休閑西裝,黑色皮鞋擦得噌亮,年僅六歲的秦逸生被他單手抱在懷裏,一人一副墨鏡遮住三分之一臉,星範十足。
付丞雪來機場,可不是為了看陸紳鐵漢柔情的滿腔父愛。
确認身份無疑,收斂眼中的冷意,轉身離開……前世親生父親幫着養子打壓親子,最後還撞死兒子,這命運還真是一灘戲劇的狗血。
人群從眼前蜂擁而過,年幼的身子穿梭在長腿之間,和一個個男女老少的屁股腰肚擦肩而過,身後粉絲的喊叫源源不絕,眼前卻逐漸空寂,擁擠人群與空曠街道泾渭分明。
穿過馬路行了不過百米,就是喧嚣與寂寥的深刻對比——
萬人空巷!
——那是屬于陸紳的輝煌。
陸紳似有所感地向遠處張望,卻被人牆圍堵得密不透風。
付丞雪擡頭又回望了一眼,陸紳卻因遍尋不着收回目光,抱着秦逸生坐進保姆車,絕塵而去留下無數粉絲駐留原地。
作者有話要說: 【人生戲臺多狗血,一盆迎面潑過來】
游戲提示:“任務【千裏尋父】已開啓,是否領取?”
付丞雪:“否!”
☆、——011——
下車後,陸紳把秦逸生托付給新助理,轉身去了陸家村。
深秋光禿禿的道旁樹飛速後退,焦黃的麥浪在風中起舞,車窗外偶爾滑過幾個騎單車的背包客,但這些都不足以引起陸紳的關注。
不知道是不是近鄉情怯?
熟悉的景色越來越多,心緒反而越來越泥濘混雜。
悲喜難言的情緒漫過嘴角,雙眼逐漸濕潤,連胃部都開始隐隐抽搐。要是讓那些一直把他譽為鐵人和陸閻王的手下看到,指不定要怎麽大驚小怪呢!
四年北漂。
短短四字,說起來卻何其艱難?
從場務打雜做起,表現傑出,僅數月就被制片方相中提拔到新劇組當副導,第二年就拉來贊助獨立執導,兩年拍片近十部,忙得腳不沾地,安眠藥和咖啡長伴左右,胃病更是根深蒂固,現在只要精神高度緊張,就會複發。所幸電影個個叫座,沒有辜負他高強度的自虐行為。
人氣的攀升讓他在圈內站穩腳跟,一個眼神飄出,就有大把富商願意把錢捧到腳下。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導演圈裏妒恨他才華的人不少,每部作品上檔都有大批影評師坐等罵戰,想方設法地抓他痛腳,表示各種不看好。很長一段時間,他的電影被稱為“商業快餐”、“藝術垃圾”,沒有絲毫價值。
不難看出這背後站着誰的影子。
文人相輕,他自己也是如此。
并無多大傷懷,頂着罵名和排擠,花了整整一年拍了部半文藝片,跳過國內直接投給國際A類電影節,十幾項重量級提名,一舉拿下最佳導演和最佳外語片兩大獎項,全球票房破十億美元。
今年下半年,他捧回那座含金量極高的獎杯,對他圈內封王,再無人敢置喙。
四年奮鬥,外人只看到他踏着名利雙收的臺階風光走起,卻無人可知,他在第一次執導電影時,曾哭得泣不成聲。
這年頭,影迷們嘴挑眼毒行書犀利,比上帝還難伺候,純粹的爆米花電影根本無法在票房榜上月月獨占鳌頭。影迷們更新微博,有一大半都在誇譽:
#陸導的片子有內涵,只不過藏得太深,太無奈!#
——觀陸導電影有感:
你第一遍去看,滿是笑點。
舉目四望俱是血盆大口,見牙不見眼,一個個花枝亂顫,爆笑聲跟患了集體瘋癫症候群一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九十分鐘一過,劇終人散,你随人流穿過,仰望萬裏晴空,歲月靜好,任是之前天大的傷痛郁結都可以平靜看淡。
如果把電影比作一餐,當你第二遍看,或許還會為相同的菜色愉悅,可愉悅過後,你關注的不再是餐點,知曉它的美味,于是抛開對菜色的懷疑,像是思考桌上擺放法國大餐還是日式料理,開始留心細節,桌對面的人,是男是女是丈夫還是老爸?
今天的節日,桌上的花,或珠寶禮物,你們閑談交流,分享食物。
在進食中進行感情的升華。
你能看出笑點下屬于底層的無奈,心酸,拼搏,不甘,然後由此共鳴,體味如同酸甜苦辣般的人生百态。
當你看第三遍,這或許就是茶了,過濾第一遍的笑梗和第二遍的細節,回歸到電影本質,縱觀全劇,情節、構架、隐喻,你笑,笑不出來,你傷,心酸無奈也都沉澱,只剩下惆悵。
蕩氣回腸……
——以上,人心寫照,亦是陸紳的寫照。
猴年,他來到京都,當上副導演後就給家中妻子寄信,要把兒子接來。可收到的回信卻讓他險些心如死灰。信裏說,付秀蘭在他走後精神一落千丈,常常恍惚不已,忽略了兒子,導致兒子高燒不退,不幸因病逝世。
他先是不信,把信撕得七零八落,妄想過度的思緒在腦中盤踞,不斷地設定——如:付秀蘭因愛成恨——以此排解恐慌。他本該立馬買票回鄉,卻害怕真相就如同信中一樣,起碼——在沒親眼證實前,還能懷有自欺欺人的念想。
沒過兩日,郵包再次造訪,是他追要的戶籍本,除開戶主與妻子,兒子一欄已作廢,蓋章上驚心動魄地顯示:死亡。
不久後找人遷戶口改名,再次查詢了兒子的身份信息,确實注銷無疑。
确認之後就是暴怒!
恨不得沖回去讓付秀蘭給兒子陪葬。怒火無處發洩,只能把家裏從上到下砸個通透,眼紅得像腦溢血。可怒氣飄遠,就剩下悲恸。
深切,無法抑止……
食不下咽地關在房裏一周,任誰敲門都不回應。
助理開始還以為不在家,東西南北找了一圈都不見人,才知道壞事了!等助理确認陸紳返家後再未出來,陸紳已因脫水昏厥,助理找大樓物業開門時陸紳進入休克,醫生甚至痛心疾首地斥責:哪怕再晚上一天,人就徹底沒了!
胃病也是在那時落下的。
陸紳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妻子寄去離婚協議。
人都有推卸責任的通病,只有把兒子的死因通通歸結到前妻身上,他才能不被自責逼瘋。那一年,他像瘋子般排滿拍片檔期,生怕喪子之痛會無孔不入地侵占閑暇時間。
他甚至不敢去給兒子掃墓,怕面對兒子。
深刻認識到——他作為“父親”的失敗,是多少榮譽都無法洗刷。
陸紳獨立執導第一部電影,爆破人員經驗不足,助理意外喪生。女助理是未婚生子,獨子正好四歲,喪禮上,他看見秦逸生抱着遺像雙眼通紅,剎那想起陸誠,喪子後的鐵石心腸都萌生恻隐,順理成章地收為養子,但并未給其改姓。
秦逸生個性乖巧,在他對兒子滿月照發呆時知趣得從不打擾,然後在他不小心流淚後,把紙巾盒放到他腳邊,體貼地關門離開。
這讓他感到慚愧,正好有節目邀請,本着補償的念頭,順勢答應。
兩年時間,稍微撫平傷痛,派人回鄉商量給兒子遷墳的事,甚至喪心病狂地想把愛子的棺木埋到新別墅的花園中,好日日陪伴。可等打探消息的人回來,卻告訴他在青城一小看見前妻送孩子上學。他欣喜若狂,又不敢置信,反複讓人确認,這才知道兒子并沒去世,全是前妻為報複他說的謊。
那時他剛捧到大獎,忙于應酬沒時間回國,只好軟硬兼施,甚至拿出罷演威脅節目組,才終于讓這兩年熱衷在國外選址的節目總導演把最後一站定在青城,借機回來。
在剛離開的那年,他想過無數個衣錦還鄉的排場。
大排豪車送行,助理保镖随身相伴,一身定制西裝,帶着黑超墨鏡,長腿和牛筋皮鞋搶鏡跨出車門,一臉倨傲地彈彈衣袖上的灰,借機把價值百萬的鑽石袖口不動神色地顯擺一遍——該怎樣揚眉吐氣,引人羨豔?
可誤解兒子死後,他就再也不願意踏上這片傷心之地。
獲得的贊譽越來越多,眼界地位越來越高,他甚至在午夜夢回開始疑惑當初可笑的想法,把年輕氣盛的炫耀抛諸腦後,如今他穿着夢想中的定制西裝和牛筋皮鞋,黑超摘下別上左胸的口袋,豪車靠邊停下,準備齊全,卻低調地一人獨行。
順着蜿蜒的土路走去,西裝革履的樣子與鄉間風情格格不入。
——就像他不甘平凡的野心,注定要走出這裏,站上別人遙不可及的巅峰。
回望漫野的秋色,突然發現,他不願意和任何人來分享這些獨屬于他和兒子的景色。
他走得極快,褲腿上沾了泥,衣服上落了草葉,有些不顧形象……他心心念念的寶貝兒子啊,度過了近鄉情怯的矛盾糾結,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寶兒。那個坐在他膝頭,用口水糊了他滿臉的男孩,那麽純真可愛,仿若這時間唯一駐紮在心中的淨土。
離陸家莊越近,景色就越加荒涼。他遲疑着,慢了下來,隐約有些不安。
厚厚的落葉積了滿地,像是很久沒有打掃,牛筋鞋底踩在風幹落葉上的清脆聲響清晰可聞。
嘎吱,嘎吱。
太?安靜了。
臨路的兩旁還有許多沒有收起的花圈,五顏六色的紙花上落滿灰。
家家戶戶大門緊閉,明明天光正亮,卻靜得仿若死城,沒有小孩打鬧,沒有婦人家長裏短,沒有豬哼狗叫,甚至沒有電視聲,遠一點倒有幾個人在田間開着收割機發出轟隆隆的噪音。而其他稻田,大多都是收割過的,可路邊房頂或是敞開的院子裏,卻沒有多少晾曬糧食的痕跡。
這很不尋常!
陸紳心髒一沉,快步先趕回舊居。
門上了鎖,鎖上蒙着灰,似乎很久沒人打開過。圍着牆轉了一圈,正想翻牆進去,耳邊突然聽見若有若無的放音機聲,循聲過去,是個住得偏僻的老太太,他沾親帶故的舅媽,名字卻早忘記了。
他喊了一聲,老人家沒答應,背着身子聽放音機裏的佛經。想到老人可能耳背,他蹲到老人耳邊放大了聲音。
“舅媽,您還記得我嗎?我是陸國慶家的兒子。”
老人渾濁的眼珠子轉向他,看了好半天才搖搖頭,“你誰啊?”
“陸……陸國強。”他差點說成陸紳。
老人年紀大了,很多事記不清楚,想了很久還是沒什麽印象,眼神有些警惕。
“你誰啊?幹嘛來的?”
陸紳頭疼地皺起眉,蹲到老人面前,換一個角度問話:“您仔細看看我這張臉,咱是陸大家的獨子,咱出生時聽說還是您給洗三的,百天上您還給送了長命鎖。”
老人眼珠子在陸紳臉上來回琢磨,滿臉褶子堆在一起似乎有了點印象。
陸紳松了口氣,再接再厲。
“還有付秀蘭付小媳婦,您記得吧?離您住得還挺近的,帶着個孩子。”
老人慢吞吞地想了想,“陸小媳婦啊,怎麽記不得,咱村裏最漂亮的小娘們就是她了。可惜了,就是命不好。嫁來沒幾年漢子就跑了,一個人辛辛苦苦拉拔孩子長大。唉~”
陸紳有些尴尬,他當初做事确實不負責任,可也沒心寬到聽別人當面數落他的罪狀,打斷老人。
“您還記得她兒子嗎,叫陸誠,小名寶兒。”
“啊,寶兒啊,我記得,咱們村最俊的孩子……”說着,老人有點糊塗了,嘴裏開始嘟囔:“…寶兒去參加比賽,大家都去送他,我兒子也帶着孫子去了,結果翻車都死了,一車人全都死了,可真是造孽呀…天可憐的,我兒子死了。出車禍了,寶兒也出車禍了,好多血。”
老人傷心欲絕地念叨,逐漸前言不搭後語,沒注意陸紳臉色變得黑煞煞。
“死了,都死了啊。”
老人這時犯起糊塗,陸紳怎麽問都不再回答。
…………
離開陸家村,陸紳把車開得飛快,先去了兒子就學的小學,再次聽聞噩耗,他仍不願相信。
國慶期間學校放假,只剩下門衛在值班室看電視,巧得還是他執導的喜劇。門衛看得樂不可支,肚子上肥膘顫個不停,水都噴了幾次,完全沒注意窗玻璃外無聲無息地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通常情況下,臺前比幕後更易聚集人氣,但陸紳的地位已形成品牌效應,捧紅無數紳女郎時也沒忘捧紅自己,外形出衆品味高尚,挽着女主角在各大紅毯上狠狠刷了把存在感,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個風騷男模。
門衛應聲擡頭,窗外陸紳臉黑得可以滴出墨汁。
這跟門衛無關,純屬心情陰郁外放。
門衛眨巴眨巴被脂肪擠沒的小細眼,要簽名的話滾動半天還是老實咽回喉嚨,去拿紙筆要簽名的手抖了一下,在陸大導演的高危震懾下識趣地縮回身後,傻呵呵地尴尬說道:
“陸導中午好啊,聽說您這次來咱這錄節目吃飯了沒,哈哈,您老來咱這有啥事沒?”
話一說完,恨不得抽自己兩大嘴巴子,這智商該不會睡醒後沒帶來,怎麽哪哪說得都是語病。錄節目跟吃飯半毛錢關系?沒事能放下節目往這放假的空學校跑?還有“您老”個什麽喂,明明比自己小十來歲怎麽氣場跟總愛拿皮帶抽自己的兇悍老爹一樣犀利?!
陸紳揚揚眉,“我找你們領導。”
“啊?”門衛摸不着頭腦地說:“校長不在,帶孫子出去玩了,您要不下次再來?”
陸紳掏出讓人拍下付母送孩子上學的照片,讓認人。
門衛雙手接過,看得滿頭大汗,頂着高壓視線苦思冥想。全校千來個孩子,每天盯着進進出出也就過過眼,何況還是個側影?翻來覆去琢磨半天有些眼熟,一拍腦門從架子上抽出幾份舊報。
“唉,您看是他不?我說怎麽就這麽眼熟,可着前陣參加比賽還上了校園公告。”
陸紳接過報紙,心跳驟停——
首當其沖的就是一組受難者照片,陸紳一眼就注意到其中一位昏迷的男孩。
一只手跟斷了骨頭一樣挂在胳膊上,渾身浴血,身上皮開肉綻凄慘得吓人,另一只手護住臉看不出樣貌,身形倒是與手中的側身照相似,嘴角獨特的黑痣更是醒目奪人。
白紙黑字宋體,全是關于車禍的:
【豬年6月25日上午7時,X段高速一輛小型公交與出租車相撞,公交車因超載而翻出護欄,造成34人當場死亡,5人重傷救治,1人輕傷……确定為重大傷亡事件,現肇事司機已逃逸,監控截獲車牌號為:雲R-7474。具體情況将跟蹤報道,歡迎知情民衆提供線索。】
【豬年6月29日下午4時,……5人重傷不治,1人昏迷……經查明肇事司機實為酒駕,已自首……】
陸紳把報紙捏得嘩嘩作響,轉身去了報道中的青城市醫院。
這次進去前他先全副武裝了一番,大廳挂號處依舊人滿為患,沒因放假空曠多少,陸紳戴口罩壓低帽子,在一群病人中不算顯眼,但身高腿長一身氣場還是招惹了幾個目光敏銳的年輕女孩。
找到護士臺,遞出報紙,指着“1人昏迷”幾個字眼問:
“哪間病房?”
接待的人正是那個胖護士,只掃了一眼就說:“诶,你找他?前幾天就出院了呀!”
陸紳:“去哪了?”
胖護士撅着胖嘴義正言辭:“我們是正規醫院,不允許私自公布病患的個人信息!”
陸紳眼皮一沉,一言不發地盯着胖護士,目光幽深冷冽。
護士挺胸擡頭瞪大牛眼堅持片刻,最終還是沒有頂住匪人猛烈的炮火,氣息一短,欺軟怕硬地悄悄看了下四周,這才打開病例,邊搜索邊說:
“我偷偷幫您看看登記地址和出院記錄,您可別跟別人說啊!”
護士按陸紳的指示輸入病患名字:付丞雪。搜索欄顯示為零,撓撓頭偷窺一眼陸紳的臉色。
“那個……叫什麽來着?”
陸紳鼻子一皺,沉沉地說:“陸誠。”
再次輸入,對了。
點開後彈出的內容卻讓她連連驚呼:“啊呀,不對呀,不可能,難道是我記錯了?”
陸紳被一連串驚呼喊得七上八下,不耐煩地搶奪了主導權。把屏幕轉向自己,奪過鼠标翻看,姓名一欄确實是兒子:陸誠,沒錯。
檔案裏沒有照片全是文字,先是住院信息,然後是昏迷三個月的診療記錄,最後出院記錄,而就在出院當天深夜,還有一條急診的信息,結果赫然寫着不治身亡,連肇事司機妻子聯系火葬記錄都有。陸紳眼一黑,砸了鼠标,心髒上跟有個錐子死命敲擊一樣,悶痛又尖銳。
胖護士滿心吐糟地撿起鼠标,順便把電腦移開遠點,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一眼:這人看着人高馬大,怎麽臉色慘白眼神恍惚,手抖得跟被秋風摧殘的落葉一樣,完全不像剛才的氣勢洶洶,可別是什麽絕症呀?!
“要不……我給您叫個醫生?”胖護士試探着問:“還是,您需要給您開個急診?”
作者有話要說:
☆、—012潛意識音樂—
M記。
付丞雪照例點了熱牛奶窩在沙發上,選的老位置,樓梯拐角盆栽後,方便幹點隐秘的事。
手機連着WIFI,灰貓閃着碧眼趴在付丞雪懷裏,尾巴繞着男孩脖子轉了一圈,尾尖接在肩膀的肉痣上。男孩正低聲詢問:
【都改好了?前幾天修改病例沒留下漏洞?】
灰貓懶洋洋地閉上眼,這兩天為整合系統花費巨大精力,哪怕純精神體都有些受不住,男孩摸摸貓耳朵,知道它是不耐煩回應。
陸紳并不知道在不遠處發生的事情,付丞雪之前打算在國慶後轉校,就拜托苗氏幫忙去取學籍檔案,也是那時想起“父親”歸鄉,這才布下的局,雖離收網的日子漫漫無期,但光是想象未來陸紳可能出現的表情,他就渾身愉悅。
回去的路上,拎着套餐和一堆月餅,口味是照李律和付譽買的。
琢磨着順路,就讓馬隊來接。
萍雀村靠山,山脈連綿數千裏,有投資商選址建了半山別墅和農家樂。馬隊的姐姐就住在半山別墅,在京都上學的小侄子放假回來,正好他們隊今天輪休,帶手下去農家樂吃點野味露營,順便去看外甥,跟姐姐過中秋。
窗外的景色向後劃過,男孩支頭看風景,因住院瘋漲的留海撸到耳後,眼神淡漠又帶些幽深的沉思,用一句圈內的形容,就是:眼中有戲。再加上得天獨厚的顏,畫面不能更美。
後排一個剛結識的女警一時沒忍住掏出手機,正準備拍下傳微博,付丞雪回過頭來。
——就那麽淡漠地掃了眼。
大姐姐腳底一寒,撓撓頭,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兩聲,收起手機。旁邊搖手機刷微信的小夥賞女警一個板栗,“頭發長見識少。”他們頭兒新認的弟弟可不止長得好,性子穩重不知甩開報假警的熊孩子多少條街,口才更是能把一隊人說趴下,只是大多時候懶得張嘴。
付丞雪收回視線,再次閑散地欣賞景色。
……沒多少時間享受這些悠閑時光了。
從滔天怒浪到風雨前壓抑的平靜,心緒轉換僅僅花了數日。更正确說是在知道占據父親身份的男人名叫陸紳後,他就開始等待……
需要忍耐,擁有更大的成就,更大的謀算,才能一次把那人打落泥底。
新仇舊恨,一筆筆清算。
手背上的疤已消退,搬起手指彎向手腕,只能達到與手腕平行就不能再進一步——太僵硬了!恢複曾經的随心所欲還有段距離。要做得準備太多太多,現在還沒有能夠敲開那個名利場的實力,他不能急!
人生最美好的開端,他才八歲。
已知曉果實甜美,只待一步步搭起梯子,腳踏實地走到頂點,在他人還在張望着迷茫未來時,先下手為強。他有閱歷,有經驗,知曉某些要點,還有灰貓——為什麽不呢?
夜晚躺在床上,閉眼進入系統中樞。
破損系統全面維修完成。
原儲存兩個單機游戲,一部分論文和資料,旅游照片,海量小說和電影等等。
現只開啓一扇D門。
用一千格信力把第一個單機游戲,《勁歌熱舞》修複出來。
游戲時間比率可自由調節,最大一比七。登陸系統一百格信力,讀條消耗十格,游戲日七小時——也就是現實日一小時,要支付一格信力,比造夢空間的一格一天昂貴得多。
登陸後進入一個八面牆的房間,中間是游戲設置的柱形臺。
服裝鞋子一面牆,特殊加成的飾品裝備,發型化妝品一面牆,書架一面牆,據說凡是掌握的歌舞樂都會在上面出現技能書,現在還空空如也。剩下三面牆都開着門,分別寫着歌、舞、樂。牆邊挂着一排輪播選單,最後一扇門,是自定義房間:可錄入素材自創歌舞,也可以合成素材充當練習室。
選單內容五花八門,還有一些太過獵奇,像什麽:
《求偶舞》
備注:只針對靈長類動物有效。
《蛇骨琴風騷演奏系列一》
備注:演繹者魅力值加成。
音樂類型還分普通版,純音板,潛意識版,傳音版,同振共鳴版等等諸多。
前者是歌詞唱法和哼唱,普通版分腔調,連花腔都有等級。潛意識是通過特定波頻和發音方式達到精神共振。傳音是只有指定對象能聽到的歌唱方法,多用于拉不下臉面求偶時,振鳴音樂又稱病毒式音樂,傳感性極強,“傳”指傳播,“感”指感染。
走進自定義室,試聽音樂就是首潛意識音樂。
音樂自腦中響起——
沒有歌詞的哼唱,天籁般純美童聲,音階起伏層層疊疊,如潮漲潮落,水流灌入身體,一絲一縷彙成一涓暖流,流入四肢百骸,讓全身都失了力氣,蕩漾在無邊的音樂之海,起起伏伏。舒暢感爬滿神經,輕、暖、酥、軟,如輕柔的羽毛在心頭撩撥,又像春日午後并不炙熱的陽光,一切的溫暖與柔軟,都一點一滴滲透心底。
音樂停止後,久久無法回神,簡直比做一套最昂貴的SPA更讓人享受。
從心到身的升華,仿佛所有隐忍的、不甘的、憎惡的負面情緒都從心中剝離,回到了人生最為美好純粹的時光,如同胎兒,全身光露,毫無保留。
這感覺太易讓人沉醉,迷失鬥志,付丞雪掐斷了播放條,【這是什麽歌?】
【天使會降臨】那個機械的系統音說。
付丞雪翻開歌曲說明,分類隸屬于:潛意識催眠音樂。
标簽說明:可治愈心靈,導人向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