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亂世華容6
杜長秋這麽一問,?趙吏書和陳戶書就愣了一下,他們匆匆對視一眼,顯然沒想到杜長秋是這個反應。
這些六房人員,?并不是和黃典吏一般,?是公職人員,都是只念了一些書,但是沒有科考功名,?等于是衙門裏的工作人員,而不是國家工作人員。
而且六房是可以随着縣太爺的來去而更換人員的,聽着就十分的朝不保夕。
但是話是這麽說,可問題是,?制度上定的死,可等到執行的時候,人是活的,自然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六房雖然卑微,?但是實際上每任先令和典吏到了地方,?還得好好招待六房人員。
不為別的,就是因為這六房人員不用調動,?他們深刻地熟知地方上的一切事物,且關系網層層疊疊,若是真的苦讀一二十年的人驟然下了地方,沒有任何管理經驗,到了這地方,還不是六房得勢的人員說什麽就是什麽。
若是遇到性格稍微軟弱一些的縣令,六房的人甚至還可以架空縣令的實權,直接把人供着好吃好喝,?坐地分贓,然後到期送走完事。
之前的王大人說是非常重視吏房和戶房,還不如說是趙吏書和陳戶書兩人得勢,王大人得依靠他們,和他們互相倚靠,沆瀣一氣罷了。
趙吏書和陳戶書這三四十年,在華容縣經營的是有聲有色,前後送走了三任縣令,賺的是盆滿缽滿,家中光是鋪面就足足能湊出一條街來。
這也導致了他們在一開始的傲慢,可以完全不管杜長秋的行動,只坐在家裏喝酒,等着這個天真的大戶人家小公子在碰壁之後求他們,自然到了那時候,這位年紀小的謝大人就能低他們一頭,有什麽也好互相商量着來了。
他們是沒想到,他們在家裏笑着喝酒吃肉,結果一個月不到,山上井水裏真的出鹽了,工房那個李攢點居然進城找張屠戶殺豬買肉了!
而且不但是出鹽,連火都是從火井裏出來的。
這代表了什麽?
這代表這基本是無本的買賣!
只需要把山上那五百個壯丁全家都趕上山,直接化為鹽戶,基本就是白花花的銀子流水一般往家裏可以自己流進門。
趙吏書和陳戶書昨天夜裏,連夜商量,想着怎麽軟硬兼施,把這活計從窮酸的工房裏挖出來,揣到自己的口袋裏。
卻沒想到,這一上山,連着溜須拍馬,連謝大人身邊跟着的牛都大誇一頓,多麽的英明神武一看就出身不凡,按以往的經驗,就算是對他們有意見的人,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會兒也該軟下來了。
偏這小謝大人,一直面上含着笑容,看着那樣子就軟綿綿的好欺負,可卻一直是不松口,和他們一直打着哈哈,一句沒聊到點子上。
這也就算了,等他們好容易把自己的目的直接說了,一副願效犬馬之勞的表情,自己都覺得自己唱念做打齊活了,結果卻看到小謝大人笑容淺了,立刻就下臉子。
趙吏書和陳戶書都難得地愣住了,他們兩人別的不行,哄人若說是第二,做事吞錢的手段,那确實也能排個第一。
總體來說,他們二人人品啥的不說,但是對于上官來說,他們确實是好用,這就足夠了。
他們沒想到,這小謝大人年紀輕輕,居然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這哪裏是剛科考完就下放地方的舉子,這感覺就好像是在官場打混了一二十年的滾刀肉啊。
一臉笑嘻嘻,但是進退之間絲毫沒辦法被拿捏住,而且也沒有文人清高臉皮薄的毛病,高帽和拍馬一概不吃,稍微言語急躁一點,竟然就直接甩臉,中間那是一點都沒過渡,完美诠釋了什麽叫翻臉如翻書。
“大人恕罪,我二人絕無幹涉大人行事之心!”雖然內心非常震驚,但是趙吏書和陳戶書二人卻不是個反應慢的,稍微震驚一下,立刻就反應過來,連忙請罪,連聲說,“這,卑職二人只想為大人分憂,絕無他意。”
“哦?你們真想為我分憂?”杜長秋看着這兩個老油條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他臉上的怒意瞬間消失,立刻真情實感地笑了出來,翻臉的速度再次震驚了兩個老油條。
杜長秋十分熱情地說:“我還真有個事情,需要二位替我分憂。”
若是杜長秋的師弟師妹,或是同組同事,甚至是教授們在場,就知道,杜長秋一旦對不喜歡的人笑的特別真摯,對方最好就要小心點了。
但是趙陳二人都不知道,還以為謝大人真的有什麽好活計等着他們,頓時都眼睛發亮,連聲說:“大人只管說,卑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杜長秋大聲叫好,立刻抓着二人,連聲說,“我最喜歡你們這種有上進心、有執行能力的人了。”
把兩人誇贊的容光煥發,杜長秋立刻開口說:“趙吏書,我需要你把全縣歷年所有舉子秀才的近況全部整理出來告訴我,記得,要十分詳細的那種;還有咱們縣裏的各位大戶和員外的名單以及家人,親戚關系等等,都給我備好。至于陳戶書,我需要你把庫房裏的米糧以及如今所有的戶銀全部都給我核對弄好,然後把戶房的庫銀全部整理,我開春之前要全部檢查一遍。”
“啊?大人,這、這事情十分繁雜,只怕一時半會……”趙吏書是個老油條,他一聽這個要求頓時心驚肉跳,看似他這個事情比陳戶書簡單,但是他總覺得等他整理完,後面還有天大的麻煩等着他。
趙吏書心驚肉跳,陳戶書更是不遑多讓,庫房什麽情況,可能黃典吏都不明白,但是陳戶書可太明白了,那裏面的庫銀,賬面上一大半送去繳稅了,這個部分陳戶書當然不敢作假,可庫房裏按道理來說還有将近兩千兩銀子,是來年充備武庫、縣中的道路、城牆維護之用。
以及備選春種之類,等于說,這是縣衙之中的小國庫,遇到什麽事情都可以撥款使用,可以建造維護公共設施,也可以用來冬季救災等等。
但是這筆錢,賬面上還在,私底下,其實已經不足百兩。
王大人走的突然,其後三四個月,根本沒有任何監管,黃典吏雖然勉力支撐其他的事情,但是他也要錢養家糊口,他自己手底下的師爺幕僚也需要俸祿,于是當時黃典吏做主,就動了庫銀發工資。
可問題是,黃典吏開了庫房,就關不上了,陳戶書和趙吏書兩人商量之下,很快巧立名目,把這批錢給在賬面上走的幹幹淨淨。
“我也不用你們做的那麽快,只是如今已經出鹽,我盯完這山上的房子修建好,自然是要回縣衙的。開春等我回縣衙,這些事情我肯定要從頭盤點一下,你們那時候再對我彙報吧。”杜長秋笑嘻嘻地說。
謝永安的樣貌芝蘭玉樹一般,看着真真是谪仙人一樣不染凡塵,陳戶書和趙吏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迷惑。
這兩人一路上山,路上讨論了一堆辦法怎麽拿捏這個年輕的小縣令。結果見面不到一盞茶功夫,兩人直接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倉促就回去了。
“這謝大人,看上去不太好打交道。”回去的路上,趙吏書沉默了很久,才對陳戶書開口說。
“管他什麽,只要抓不住我們的把柄,我們便小心一些,熬過他在的日子就算了。”陳戶書也不是傻子,他擦了擦額上的汗,低聲對趙吏書回話。
若說原先有點想拿捏這個小謝大人,拿住這個熬鹽的財路,如今兩人卻哪裏還有心思?這兩個月,他們二人,一個得回去搜集所有秀才進士以及告老還鄉的老官員的資料,另一個得想辦法把賬目全部核對一下,別給檢查出大纰漏來。
都是麻煩且沒油水的功夫,這就算了,最關鍵是這個小謝大人實在是有些看不透,要說那開始來的時候,一臉不茍言笑、口口聲聲都要為華容縣百姓謀福利的老儒生,趙吏書和陳戶書見過;那來了就讓他們安排接風洗塵,大吃大喝,第一個造訪百花樓的人,趙吏書和陳戶書也親自接待過。
不管是剛正不阿的人,還是放浪形骸的人,他們二人自然會投其所好,很快能抓住他們的弱點,然後各個擊破,很快讓人能把他們二人視為最得力的手下。
這回第一回 合,卻就似乎碰了釘子。
可是奇怪就奇怪在,這到底是軟釘子還是硬釘子,實在是讓人搞不明白。若說是硬釘子,好好一個縣太爺,又不是沒有背景的小門小戶出來,怕他們動點歪心思,自然可以一來就查賬或是開庫房。
事實上為了應付,陳戶書早已經把賬做平了,絕對看不出什麽問題。
可問題是,這謝大人根本不查,一進城逛了幾圈,直接帶着人就上山了,花費的銀錢也是全用的自己的銀子。
卻在他們二人上山想試探着接手這裏時,才突然又說了要讓查庫銀。
若是軟釘子,也是得在後面接幾句心照不宣的話,點一點他們。那就是弄好了,還是得用他們的意思。
可問題是這謝大人說話就說一半,也沒給任何口風,就把他們二人趕下山了。
這實在是讓趙陳二人十分不解。
“先把事情半漂亮些,開春了,春枝和小蠻也十五歲了,到時候就把人送去。”趙吏書閉着眼睛,胖的跟尊彌勒佛一樣,思考了很久,幽幽地說。
“啊?”陳戶書有些為難地說,“趙兄,春枝和小蠻确實漂亮,但是咱們這謝大人……只怕她們配不上啊。”
陳戶書說的都算是委婉,這世上,實在是也尋不到能跟謝大人站在一起,還不遜色的女子。
說句不正經的,那百花樓的牡丹姑娘若是和謝大人站一起,只怕花魁的名聲當場就得讓出去。
“無事,送進去了,當個下人通房就行。”趙吏書思路非常清晰,看着再高潔缥缈出塵的男人也好色,再說了,送兩個自小培養的女人進去,也不是為了當貴人的妻妾,不需要名分,能得寵就不錯。
就像是之前送出去那幹女兒,給王大人還生了個老來子,因為這個老來子,趙吏書前前後後賺了萬兩白銀,這種以小博大的生意,趙吏書從不會輕言放棄。
若是真得寵有孕,男人最禁不住枕頭風,到時候鹽場能拿到手,他下半輩子就高枕無憂了。
才第一個回合吃癟呢,往年新的老爺上任又不是沒有過,遠不到自亂陣腳的時候。
不得不說,趙吏書胸有成竹的狀态很快幫助了陳戶書鎮定下來,他想想也是,主要是貪墨的那兩千多兩銀子,讓他心裏發虛,一說到不免亂了陣腳。
事實上,他賬目做的平整規矩,真要說起來,這衙門上下都拿了好處,若是要都審了,到時候全得牽扯上,這位謝大人真要追究,只怕連能用的人都沒有。
想到這裏,兩人就鎮定下來,各自想着自己的計劃,一起下山了。
“大人,我、我很會算賬的,我讀書不成,自小就比較熟識算學一科,《九章算術》《周髀算經》我都有學……”倒是山上,錢工書看到趙吏書和陳戶書上山,雖沒一盞茶功夫就走了,其後謝大人也一直沒任何改變,照舊帶着他去計算在附近做一個住宅規劃。
但是錢工書自己心裏到底是憂心,他最怕趙吏書和陳戶書二人,他從十幾歲好容易進了工房,從他老上司,也是他的老師周老工書開始,這工房就一直是吏房和禮房的擦腳布一般。
不開玩笑,便是日日去衙門點卯,工房遇到其他人,都得乖乖地讓在一邊,讓人家先通過。
這就是工房過的日子,也難怪錢工書一看到這兩房的老大,就一直心神不寧,直到自己憋不住,終于一改往日不敢争取的心思,吭哧吭哧地對杜長秋表明起自己的優點來。
錢工書真的不想離開這裏,倒不是因為熬鹽的利潤,而是呆在這裏,他感覺到他的存在感,一切都是如此地有意義,而且還能學到無數好東西。
謝大人随口一句話,就足夠他受益匪淺,能琢磨出不少新鮮東西來。
錢工書很喜歡現在的日子,他一點也不想被吏房和禮房的人趕走。
“不錯,學工科,數學是絕對必須要學的,數學裏藏着宇宙和終極的答案。”杜長秋正在跟錢工書說到這個熬鹽小鎮的後期規劃,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開始一點也沒發現錢工書為什麽突然跟他說這個話,就随口回答。
但是回答完,他看到錢工書脖子都紅透了,十分羞窘的模樣,楞了一下,杜長秋才反應過來,終于懂了錢工書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話題。
他笑了一下,說:“這裏是工部盯着建設起來的,後期還得工部改良器械,盯着匠人們把這裏做起來呢,可不能少了你在這裏盯着。”
“大人……”錢工書好容易掙紮着說出這些仿佛自誇的話,本來羞窘的快不敢看人,但是他沒想到謝大人居然會真的給他類似承諾一般的答案,震驚地擡頭看杜長秋,激動的淚花都快出來了。
他憋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憋出一句:“大人,卑職必然不負所托,一定好好幹!”
用媳婦巧娘的話說,回家叭叭叭嘴巴都不停,能跟她說半個小時,一出門半截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狗肉上不得正席就是錢有為。
不過錢有為錢工書也不在意了,往年他确實因為這個習慣吃了不少虧,但是這一刻,錢工書再也不覺得羞愧了。他覺得以前自己遇到的事情不怪自己不會說話,而怪之前沒人欣賞他這種埋頭幹事兒的性格。
像是謝大人就是埋頭幹事兒的人,所以才會欣賞他!
錢工書心中又是興奮又是油然而生的自豪感,還有對謝大人的深深感激,甚至有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激動,令他接下來的一整天都恨不得打雞血一樣,晚上還就着熬鹽那竈頭,拿着杜長秋給他們發的紙,沾着墨水一點點勾畫新的小鎮設計圖。
這小鎮是杜長秋原本就設想好的,華容是大縣,說是一個縣城,但是其實面積比後世的幾個市都大,光是良田就不知道多少,如果長期在華容發展,那麽此時的縣城選址其實是非常有問題的。
按道理來說,城市的選址最好是進可攻退可守,但是華容卻更像是擔着整個廣源郡與邊境山中的外族沖突的最前方的使命,整個縣城出去,過四五座山就是山中部落的聚集之地,往年多有矛盾摩擦,出過不少人命。
城市選址十分重要,各擔負自己的使命,一年後北方會開始亂起來,整個中原都會陷入戰火,杜長秋身在華容,如果不想腹背受敵,這個華容縣的選址還真的讓人頭大。
但是也有自己的好處,就是足夠偏遠,真打起來,中原亂成一鍋粥,都不怕大軍開拔進來,光是翻山就足夠麻煩了。
只是需要警惕一下山中部族與百姓的沖突,避免內室起火。
對此杜長秋也做好了一定的心理準備,熬鹽這地方不但他打算遷一些自願打工的熬鹽人家來,還打算直接落地讓這個小鎮發展起來,前期甚至還會駐兵,就是為了防止附近的部落為了鹽攻打這裏。
他把這個想法跟錢工書詳細地解釋了一下,錢工書奮發了一晚上,很快畫出來了新的設計圖。
“你需要多久?”杜長秋看到這個設計圖,十分寫意的國畫風,但是加上解釋還是看的十分明白,杜長秋理解之後,立刻發問。
“若是再招勞力,修建運鹽的道路加上這個小鎮的邊防,加起來得數千人勞作不休半年左右。”錢工書挂着好大一黑眼圈,但是他精神卻十分好,杜長秋一問,他立刻滔滔不絕地說起來,“可這造價十分不菲,若是想達到大人您前些日子說的風雨不蝕,只怕光是糯米都要二十萬石,才足夠修建出這圍牆。”
杜長秋一聽,頓時才反應過來,此時大業的修建方式最主要還是糯米作為增加黏性的主材料,修建城牆或者屋子的時候,都是現場熬煮糯米粥,然後攪拌灰漿,接着現作現用。
這種方式其實非常厲害,因為糯米的黏性非常高,富含百分百的支鏈澱粉讓它十分柔韌,且與石灰反應,吸收二氧化碳之後,糯米灰漿會變成堅硬的碳酸鈣,這種堅硬的碳酸鈣加上柔韌的支鏈澱粉,造就的建築物風雨不侵,幾百年一點不變都十分正常。
其耐腐蝕和強韌程度,甚至遠超水泥。
可問題是這糯米灰漿也有個非常巨大的副作用,就是造價太高昂,糯米的産量,如今大業每畝也就兩三石,比普通稻谷的産量還少一點,把整個華融全部的糯米加起來,都湊不出修建小鎮城牆的糯米用量來。
“不行,不能用糯米灰漿。”杜長秋一想就明白了,立刻否決了糯米灰漿這個選項。
“那就用磚牆加泥胚?”錢工書也覺得縣衙之中的財政可負擔不了這個,鹽也不知道能賣多少,自然也不能先把步子邁大了。
只是想到這裏,錢工書又愁起來了,又說:“可是磚窯裏的庫存光是修房子都用的差不多了,如今磚瓦匠人天天都在加班加點地幹呢,只怕還供不上,若是還想繼續供城牆,只怕做死了也趕不上這用的速度啊。”
“那就擴招。”杜長秋沉吟一下,腦子裏大概已經有了想法。
“這些匠人哪裏會把手藝教給別人啊。”錢工書覺得謝大人是出身建安大家,到底是不太懂這百姓民生,連忙解釋。
杜長秋哪裏不知道,他最知道這些匠人都不願意教導別人手藝,這也無可厚非,畢竟有句話叫“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在資源有限的時代,把技藝教給別人,對自己來說是極其有風險的事情。
“沒事,我跟他們說說。”杜長秋并不怕這種事情,事實上,如今流行的青磚,因為要燒窯和把握火候,因此要帶徒弟還需要時間周期。
青磚漂亮堅固,且對氣溫的調整阻隔十分到位,因此用以建造建築不但好看而且居住起來十分舒适,簡直是冬暖夏涼。
但是問題是如果産量跟不上的話,那就不用一味追求這種極致的好看好用了,稍微次一點的紅磚,顯然比較适合這個時代的巨大需求。
而且這些技術,若是匠人師傅不願意教,杜長秋逼急了也可以自己去培訓一批人。
錢工書表情有些欲言又止,他常年和匠人打交道,基本全縣的匠人都歸他管理,因此錢工書最知道這些匠人的脾氣。
“你把事情交給李攢點,一會兒和我,去跟磚窯的師傅們見一面,看看這事兒怎麽解決。”杜長秋看得出來錢工書想勸他,但是他心中有數,阻止了錢工書想說的話,直接把事情定了下來。
錢工書無奈,只得過去交代事情了。
兩人沒一會兒,杜長秋跟趙寶兒交代好事情,就騎着繁星,錢工書騎着一匹馬,沒帶其他人,兩人就直接下山,往磚窯而去。
“你這做的是什麽,這批又有三成殘磚!”磚窯裏,大師傅正拿着煙鍋袋子瘋狂追擊自己不成器的大孫子,把個大小夥子打的嗷嗷亂叫,一邊跑一邊大喊,“爺、爺啊,別打了,啊!好疼!”
“爺,這磚能用就行了,你管它是啥顏色好不好看吶!紅的青的半截的磚都能用啊,能用不就行了啊爺!”這小夥子看着十五六歲,身長手長,靈活的跟只猴子一樣,被他爺直接追打着上了院子裏的老梨樹,上去了還對下面大放厥詞。
氣的老爺子顫抖着手指指着他大罵:“你有本事給我下來!你把磚燒廢了三成,你這不孝子孫!我老孫家怎麽就出了你這馬虎東西,澆水的火候你都掐不準,你給我下來!”
“我不,隔壁小書生都說了,小杖則受大杖則走!爺,我這是孝順,畢竟你這會兒生氣,要把我打壞了,到時候你也心疼不是!”這小子巴樹上還跟他爺貧嘴,差點沒把老孫頭給氣的厥過去。
杜長秋一進門聽到這裏,忍不住都覺得好笑,噗地一聲笑出來。
老孫頭抓不到孫子,聽到人笑,頓時像是被捅了肺管子一樣,氣的轉身就罵:“誰他媽笑?!”
一轉頭,就看到門口處,木門前面,站着個芝蘭玉樹的年輕人,天地蕭瑟,他披着一件灰鼠毛的大氅,細瘦單薄,皮膚如冷雪一般。
磚窯在山腳下,十分荒蕪,周圍只他們十幾個幹活的工人,要不是這年輕人身邊站着熟悉的錢工書,老孫頭一瞬間差點以為自己快駕鶴西去,才會看到山裏的妖精。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十二重樓?20瓶;涼の木?6瓶;
謝謝正版小天使的訂閱!筆芯ヽ(*?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