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吱吱不過是心煩意亂時出去閑逛,誰知竟會見到消失多日的松鼠。
松鼠悠閑地半躺于輕舟之上,手中拿了一只酒葫蘆,自在閑适的模樣。吱吱離得遠,勉強看見他晃動酒壺的動作,旁側盛放的菡萏只為他作了映襯,醉卧碧色蓮葉間,倒也有些別樣潇灑。
然而吱吱關注的不過是他手中果酒。
先前的那壺果酒早叫他喝了幹淨,未曾留下半滴。雖說喝多了仍舊會醉,但吱吱确然忘不了那股甜酸香氣,耐不住饞心時也曾去酒肆中尋過貓妖,問其可否制些果酒,像松鼠釀的那些果酒。
結果自然不會如人所願,貓妖只是支着下颚,說是不願釀果酒。
任吱吱如何請求都是無果。
惦記了好些日子,竟在這個煩悶時候碰見松鼠,真是巧。
松鼠眼尖,瞥見吱吱在對岸呆呆立着,便自小舟上坐起身,放下酒壺後,揮一揮手:“吱吱,怎麽愣在那裏,荷花開得正好,快些過來看看。”
一半兒為着美味果酒,一半兒為着松鼠熱情招待,吱吱環顧四周,見旁側無人,方幹淨利落地躍上那葉小舟。
“哎呦!”
可惜即将落下時瞥見松鼠身側的果酒,,平靜便不複有,一時不差,身子歪斜,竟要墜入碧波湖水裏。
他有些畏水。
幸而一雙手将其及時抓住,撈起,放置舟中。松鼠揉一揉吱吱的腦袋,眸中漾出些溫柔笑意:“怎麽這麽笨,眼看着竟能掉進水裏。”
知道自己又做出一樁丢人事,吱吱垂下頭,順便與松鼠挪開些距離,正尴尬着不知如何開口時,卻聽松鼠漫不經心道:“方才你自遠處走來,沉着臉,仿似極不開心,是遇見了什麽事情?”
吱吱不大明白,為何兩人相距甚遠,松鼠卻能夠看出他沉着臉。
仿佛明白他心中所想,松鼠笑道:“隔那麽遠,我自然看不清楚你的神情,然而你就那麽慢慢走過來,我能感覺出你不大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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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奇怪。”吱吱坐在他對面,評論道。
“是與他拌嘴了?”松鼠試探着問道,見吱吱蹙了眉頭,分明被猜中了心事,停上片刻,方續道,“其實這也是難免,你們日日相見,偶爾生氣倒算正常,不過我覺着你脾氣溫和,并不像無理取鬧的主兒,怎麽會?”
言下之意,便是吱吱柔順乖巧,并不會主動生氣,那麽挑起事端的那個,只能是阿虎。
吱吱偶爾犯些呆,但并不算傻,他聽得懂松鼠想說什麽,朋友站在自己這一邊,本該高興,然而吱吱實在覺不出多少歡喜。
自己不是無理取鬧的人,難道阿虎便是嗎。
心中莫名憤懑,他看一眼松鼠,将那莫名的情緒壓下去:“今天我是不大開心,不過我與他拌嘴,不會只是一個人的原因。”
松鼠極擅察言觀色,見他言語透露出微妙不滿,便也不再追問,只看着眼前亭亭的荷:“從前我便邀你來這裏賞荷,可惜你懶,總不肯過來,這一回過來,卻是因為同他拌嘴。”
吱吱一時無言。
“不過現下過來也不算晚,花仍舊開着,待到花期過了,能看見的只是殘荷了。”他轉過頭,眸光對上吱吱的眼睛,“诶,到那時候,我還陪你看花,殘荷聽雨,怎麽樣?”
吱吱搖頭:“我不大喜歡殘荷呢。”瞥見松鼠有些失落,便彎了眸子,頰邊梨渦淺淺,“不過來看看也是可以的,只要你別忘了置備果酒。”
松鼠一時恍了心神,愣了半晌,恍然記起什麽似的:“我忘了,前些日子我釀了新的果酒,想來應是你喜歡的味道,可惜不知道你要過來,便不曾帶。”
提到果酒,吱吱便又饞了起來。
松鼠站起身:“我現下便去取,很快的,等着我。”
不待吱吱開口将其留住,便已失了蹤影。
“不必那麽麻煩的。”
吱吱獨自坐在小舟之上,小舟随着和緩的水流慢慢向前游蕩,穿過荷葉荷花。吱吱感受着夏時難得的涼意,索性學着松鼠的樣子半躺于小舟之上。一只手擱在腦袋下,枕着,一只手尋來方才自店中順來的布條兒,咬在口中,細細咀嚼。
閉上眼睛,清涼微風拂過面頰,舒服得很。
然而未等他仔細感受這自在悠閑,便有人生生将其打破。
一名年輕道士穩穩立于湖面,一把長劍隔了三兩步距離向他指來,冷冷的寒光映在吱吱臉上,将其自悠然沉靜中驚醒。
吱吱坐起身,後退,疑惑地望向那位道士:“道長這是何意?”
他不過是只膽小的鼠妖,平日也不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頂多到街角處欺負欺負那幾只嚣張的野貓,不過那也是有緣故的,那幾只貓總喜歡欺負他那些未化形的夥伴,吱吱不過将那些手段還給它們罷了。
怎麽想都不至于招來道士惦記。
道士只是冷哼一聲:“我修行便是為了除盡世上妖邪,如今你擋在前頭,自然也要除去。”
瘋子,吱吱連連搖頭,然而他明白,同這樣的瘋子交涉,任他如何求饒,對方也不會心軟。道士認定了世間妖物皆邪獰,便不會輕易心軟。
沒有回旋的餘地。
前頭是道士擋着,後頭是亭亭的荷花,再想一想道士悄無聲息的出現,吱吱無奈地嘆一口氣。
逃是逃不掉了。
這一回,若他不能夠拼盡全力将道士殺掉,便只能生生被其除去。
他可不想死。
然而道士分明快他一步,淩厲劍風幹脆地将小舟分作兩截,裹挾着吱吱一同墜入湖中。嗆水的感覺不怎麽好,吱吱被迫浸在水中,上頭仿佛有什麽東西壓制着他,迫使他不能夠浮出水面。吱吱難過地閉上眼睛,他知道那道士此時正氣定神閑地立在湖面,氣定神閑地,以鋒利劍刃割破他小臂。
意外的,傷口并不很深,然而疼痛仍舊使得吱吱緊蹙眉頭,血液一絲一絲溢出來,于水中緩慢暈開,仿似花朵開放。
阿虎呢,他在哪,他在哪?
他不想死,他不甘心,他救不了自己,可是誰能來救他。
愈發地沉下去,意識已然開始模糊。
不知于黑暗中停滞了多久,再次醒來時,吱吱看見松鼠坐于旁側,身上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松鼠救了他。
“多謝你。”沉默半晌,只是說出這樣一句話。
其實是有一點失望的,第一眼看見的那個人不是阿虎,然而阿虎同他鬧了別扭,怎麽會知道他出事,又怎麽會及時趕來救他。
何況,阿虎只是自己的朋友,有什麽理由事事擋在自己前頭。
怪只怪自己能力不濟,遇見事情,只能将希望依托在旁人身上。
可是旁人哪能次次及時,救人水火。
溺在水中的那一點不甘心始終不曾散去,吱吱想,從前自己真是無所顧慮自在悠閑,以為安安分分地做只鼠妖便能平安快樂,可是平安哪會這樣容易,唯有自己強大起來,方能對抗命裏那些猶未可知的事情。
若只是無知無覺地活在一方小天地中快樂自得,那麽那些快樂,也太過脆弱。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最後那一點感覺有點脫軌了,其實我只是想寫一段懵懂無虐的感情故事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