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于成衣店中的日子總是緩慢悠閑的調子。
清晨吱吱難得起個大早,洗漱完畢,仍舊坐在高高的衣料堆裏,順道伸了手取來旁側閑時屯着的零嘴,翻閱一卷詩集。吃一口,翻一張。
現下春光已逝及至夏時,透過窗子望出去,入目只是濃烈的綠,幾只不知名的雀鳥歇在枝頭,喉間清鳴婉轉。吱吱索性湊近了,兩臂搭在窗臺處,仔細地數着雀鳥身上的排列齊整的羽毛。
翠綠的,真是好看。
“你們是什麽雀鳥?”吱吱用獸語問道。
雀鳥分明聽見了他的疑問,它們将窗間的少年仔細打量一遍,藍色衣裳,窄袖,皓腕隐在袖中,偶爾因着細微動作而顯露,鴉色長發高高束起,發束垂落肩側,柔和美好。
于他們眼中,不過一個尋常少年。
雀鳥啾啾的啼聲于吱吱耳中如同尋常人細細的言語。
它們說,你是誰,如何能與我們說話,莫不是跟着道士修煉的半吊子,或是什麽剛化形的小妖?
吱吱聽罷,頗為郁悶,他不明白,自己分明是活了四百年的鼠妖,道士也好小妖也罷,為何總是被旁人認作不成器的半吊子。
他看一眼叽叽喳喳的雀鳥,悶悶地關上了窗子。
柔和日光被外物阻絕,透過窗紙,只暈散進朦胧的光,淺淡的一團,帶着窗子上仔細精致的雕镂紋路,籠罩住高高的衣料堆。
右手處放置一面菱花小鏡,吱吱有些臭美,時不時便要尋了銅鏡自照影,阿虎發覺之後,便默默給他買了一面小鏡。對于這面鏡子,吱吱喜歡得很,便是不照鏡,也要将其拿在手中,細細撫摸其紋路。
此時他看着鏡中的自己,左右照了幾次,始終沒發覺自己哪裏使得旁人有那些印象。
吱吱的煩憂來得快,去得也快,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會總将其萦繞心間,他躺下去,取來一條衣料,擱在口中咬着。布條一半兒垂在下頭,随着他的口齒動作細微顫動。
啃咬衣料總能使他覺出平靜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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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一回即便有他最喜歡的布匹衣料,似乎也沒什麽用處。吱吱枕着手臂,無聊地望着上方。
阿虎離開已有十餘日,這些日子吱吱失去了好友陪伴,不免覺出孤單難受。
沒有的時候也不曾特別想,然而真正找到了互為陪伴的好友之後,反倒容易覺出從前不曾有過的紛亂心緒。
從前即便是一個人做着無聊枯燥的修煉,也不曾有過孤寂感覺,然而這一回阿虎離開,便是布料,丸子湯,也不能使他稍稍好受些。
“太奇怪了。”
吱吱翻一個身,側躺着,吐出口中布料後卻聽見由近及遠的腳步聲。
那個人是朝鋪子走過來的,腳步稍稍停頓,似是跨過門檻。
“诶,人呢?”那是介乎青年與少年之間的清朗嗓音。
吱吱于衣料堆裏滾上一滾,終于坐起身:“在這裏呢。”他頓一頓,回想阿虎招待客人時候慣用的話語,“是要來做衣裳嗎?”
他走過去,看見一位形容俊秀的年輕公子,漆黑的眼睛總使得吱吱想起自己的同類,對于同類的本能親近使得他揚起唇角,淺淺梨渦映着清澈的眼瞳,愈發顯出靈秀美好。
“是要來做衣裳的,可我不曉得自己适合什麽。”那人為難道。
吱吱不過想過一把店鋪老板的瘾,如今看着那年輕公子無措的模樣,便也陷入對店鋪老板這個角色的演繹中。他轉身,尋來一匹赤色綢緞,裝模作樣地于那人身上略一比劃,道:“你生得這個模樣,襯紅色最好不過。”
天知道他只是随手挑了個鮮豔顏色,并随口胡謅那人适合此色。
偏偏那人信以為真,以一副信任神态瞅着吱吱,道:“那我便要這個了,勞煩老板為我制一套衣裳。”
吱吱此時已然忘卻自己并非店鋪老板,他招呼那人過去,胡亂為他量了尺寸,并且與其約定,十五日之後再來取衣。
他樂呵呵地看着那人離開店鋪,待那道身影真正遠去了,方後知後覺地睜大眼睛。
他忘記了,自己根本不會制衣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