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吱吱眼瞅着阿虎的背影自視線中漸漸淡去,心中莫名覺出些落寞。這些日子他總與阿虎呆在一處,不再如同從前那般孤零零一個人,交談小睡都有了陪伴,于是阿虎忽然離去半餘月,他難免會覺出孤單。
頭幾日只是窩在鋪子睡懶覺,往往一覺睡到晌午,待到日光映至面頰方醒。吱吱并不算很在意口舌之欲,這些日子吃過了貓妖做的丸子,便再也不能夠放下。即便阿虎離開,沒有人再帶着他一起去酒肆,然而他的薄臉皮在這一方面似乎并沒有表現出來。
便如此時。
貓妖一如既往板着臉将一碗丸子擺至他面前,依着慣例,問:“要酒嗎?”
“我不喝酒。”亦是慣例裏的回答。
吱吱專注地看着碗中一顆顆圓滾滾的丸子,用勺子舀一舀,散足了熱燙氣,他問:“你還會做其他的東西嗎,我想嘗嘗鮮。”
“除卻做丸子湯,我只會釀酒。”貓妖淡淡瞥一眼仰頭看他的少年,便轉身去了櫃臺處。
縱使吱吱的神情再動人,他也是視而不見,旁人眼裏的美人于他而言再普通不過,同樣的一雙眼睛一張嘴,沒什麽不同。
櫃臺邊閑閑飲着桂花釀的書生看一眼不遠處仔細喝湯的吱吱,綿甜的口感緩慢浸入口中,延至胸腹。三兩杯小酒下肚,終是感慨世人心思難解。
他實在不明白美醜有何分別。
吱吱飽腹後留下銀錢,回了鋪子。
算起來阿虎離開已有十日,這十日裏吱吱一日既往呆在店鋪打發時光,偶爾去酒肆煩一煩貓妖,到小白那裏看一看那兩個人現下是什麽情形。
貓妖自不用說,吱吱只是喜歡他做的小食。興許是八字不合,對于這個人他總是處的不大好。至于小白,這些日子他去拜訪,卻不常見到小白與青年呆在一處了,幾次三番過去,看見的只是一個孤零零的白衣少年,獨自坐在庭前石凳邊飲酒。
“他說他要娶妻。”
吱吱去見到小白的時候,他恰飲罷一壇烈酒,衣襟處被酒液浸濕,眼睛也有些紅。
對于這些人間情愛,吱吱不曾懂得,他不明白小白為何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分明只是一個好友,好友成親,本是要祝賀的,可是為何小白是這幅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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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娶了妻,他仍舊是你的好友,他也只是這段時日因為娶妻的事情而忙碌,待過去了,便不會忙了,你也沒必要難過的。”吱吱笨拙地安慰自己下山時的夥伴。
小白只是低着頭,給人以無比安靜乖順的錯覺,他道:“你不曾喜歡過誰,不知道什麽是感情,所以也不會明白,我究竟為何難過。”
向來一副驕傲模樣的少年此時是灰暗的神态,吱吱總想言語安慰幾句,然而聽罷前一句,卻是下意識駁道:“我怎會不懂感情,我喜歡修煉喜歡布條喜歡丸子湯喜歡同阿虎同你做朋友,難道這些喜歡就不是感情?”
“不是想要同誰做朋友的喜歡,而是看見那個人,眼裏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只想同他在一起,互為陪伴的心情,吱吱,你能明白嗎。”
吱吱确然不明白。
他看着小白嘴角的苦笑,只是覺得,即便明白那些感情,到頭來也是如小白一般落得孤寂下場。難留連,易消歇的東西,何必要明白,何必要深陷其中。
若是小白如他一般是只懵懂鼠妖,又怎會有諸多煩惱。
“最後的結局,初遇時便能照見,可我沒有在乎。”白衣的少年看着石桌上一只空壇子,忽而淺笑:“可我現下後悔了,我不想要那些喜歡,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是要一心一意嗎。他瞞着我躲着我,違背了誓約,那麽我也沒必要再同他耗費時光。”
“凡人一點兒都不好,我要回山修煉,從此再不下山了。”
那是吱吱在凡世最後一回見到小白,之後的漫長歲月裏,吱吱也曾回去山中,看一看山中潛心修煉的小白。如那一天的話語,小白不曾再下山,青年也只是如凡世裏任何一個人那般,娶妻,納妾,得子,蒼老,死去。
不曾再有半分糾葛。
再過了五百年,小白已然得道,列了仙班,更了名姓,仿佛早年的一段情事不過過眼煙雲,拂過不留痕跡,除卻嗜好美酒,他愈發像一個真正的仙人了。
不過這個時候的少年,也不過是個心中難過的可憐人。
吱吱陪他坐在石凳上,仰頭看着天幕上的圓月亮,嗅着酒香,莫名失了睡意,心中思緒難以平複,直到曙色漸起,天光亮。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