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2)
沉寂,仿佛裏面沒有一點波光。
寧冉聲和經性質兩人距離不到兩尺,江行止又小跨了一步,雙手握了又握,然後将寧冉聲攬入懷中。
一個靜默不語,一個無聲哭泣。
你能最好最壞的準備嗎?寧冉聲閉上眼睛,兩行清淚淌過臉頰。
懷裏的女人一抽一抽,江行止的心也一抽一抽,小道一盞盞過去的小燈在昏暗中氤氲出微弱的光圈,空中清淡的花香夾帶着風雨過後的味道,漸漸消散。
一個星期後,秦老師沒有任何消息。
這個世界每天都有事故發生,車禍、故意殺人、意外死亡……如果有一天,是我們的親朋至愛成為了偶爾一場事故的主角了,又該如何安置人生?
地球依舊轉動,世界依舊物欲橫流,城市依舊擁擠喧鬧,但鬥轉星移間少了一個人陪你看花落花開;陽光能透過冰冷的建築卻再也投不進人心;擁擠喧鬧的城市,卻再也沒有人牽着她的手走過熙熙攘攘的馬路。
知己一人去,忽覺滿城空。年年歲歲,度日如年。
第二個星期,依舊沒有秦老師的消息。
第三個星期……
寧冉聲回到了易和上班,秦老師不在了,但是她還是需要工作,一個月的工作堆積起來像山一樣高,不過事務所每個人都會熱心地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江行止特意從樓下王律師那裏把王臻調到樓上借用幾天,讓王臻陪寧冉聲一起處理工作。
發生這樣的事情,事務所都同情寧冉聲,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不再提起秦佑生的名字,但是只要寧冉聲一擡頭,便可以看到對面沒人的辦公室,那是秦佑生的辦公室。
一個早上,寧冉聲擡了一百多下頭。
江行止把阿沈叫到辦公室,阿沈出來後琢磨了個理由,拍了拍寧冉聲的肩膀:“師……那聲聲啊,你這個地方位置挺小的,我那裏大,就可以讓你跟王臻的辦公桌放在一起,你要不換個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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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冉聲沒有拒絕:“好的。”
下班,王臻約寧冉聲逛街,寧冉聲也沒有拒絕,然後兩人掃蕩了A最有名的專櫃,她陪王臻試穿各種漂亮衣服,中途也試穿了兩次衣服,跟之前兩人逛街并沒有差別,分享物質帶來的喜悅。
王臻想,或許寧冉聲可以慢慢好起來。
逛好街兩人一起走進地鐵站,正要刷卡進站的時候,寧冉聲對王臻抱歉一笑:“我把家裏鑰匙落在事務所了。”
王臻收回卡:“我陪你去拿吧。”
“不用啦,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寧冉聲朝王臻揮揮手,挎着包快步上了電梯,很快便消失在人來人往的人流中。
深夜9點多,易和已經沒有人了,寧冉聲打開燈,天花板上LED燈一盞盞亮起來,白晃晃的光線頓時充斥着整層辦公樓。
寧冉聲眯了眯眼睛,來到秦佑生的辦公室,一個人的世界沒有人打擾,靜靜悄悄。
六十六樓的高空,仿佛手可觸星辰,落地窗外是A市最繁榮輝煌的金融地帶,腳下車流蜿蜒成河,仿佛整個都市暗流湧動,霓虹燈變化莫測迷離天淵,燈光倒影,緩緩流淌。
寧冉聲走到秦佑生的辦公桌,拉開他的轉椅,靜默地坐下,無聲無息,只有對面牆上的現代鐘“嗒嗒嗒”走動,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着。
過了很久,寧冉聲慢慢俯□子,将臉輕輕貼在冰冷的桌面,低聲念了句:“Hi,秦老師。”
☆、66
什麽才是最難捱的思念,是連思念的距離都沒有,不知道那人在什麽地方、是生是死、是不是還能與她一樣感受每天的日落黃昏……
寧冉聲想起很小時候看的《神雕俠侶》,當時她看到小龍女留下的十六年時,開口問坐她身邊的寧洵洵:“姐姐,為什麽小龍女還要楊過等她十六年呢。”她記得寧洵洵是這樣回答的:“因為只有這樣楊過才能獨自撐下去吧,總比直接告訴他死了強,生死未蔔總歸是還有希望。”
寧冉聲趴在秦佑生的辦公桌靜靜流淌着眼淚,想想以前自己的“合約分手”真是可笑,她能提出那麽荒唐的合約,當時不就仗着秦老師的包容,和自認為他和她還有數不完的歲月可以盡情折騰麽?
結果呢?
“秦老師,你還喜歡我嗎?”
“冉聲,還是我喜歡的……”
“sweetie,你長得好像我的前女友。”
“哦,原來你還是我的前女友。”
“秦老師,為什麽你對我那麽好。”
“因為我只有一個女朋友。”
“不準遲到,知道麽?”
“除非我死了,不然怎麽會在求婚那天遲到。”
……
回憶的畫面一幅幅從寧冉聲的大腦掠過,這些美好的畫面像湖面上驟然破裂的冰塊,寒意襲擊胸膛,寧冉聲只覺得自己胸口疼得直不起腰,她終于明白了回憶的痛苦。
“我這輩子都是你的辯護律師,永遠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說話。”
可是他答應她的一輩子呢?
寧冉聲趴在桌上輕輕抽了抽鼻子,突然辦公室傳來腳步聲,寧冉聲猛地擦拭掉眼淚,局促地站起身。
“你還沒回去啊?”江行止目光深沉地看着她,面上并沒有寫着太多表情。
寧冉聲點了點頭,走出秦佑生的辦公椅:“我這就回去了……”
江行止是接到公司的保衛人員的電話,保衛人員告訴他寧小姐回去之後又折了回來,他不放心,立馬過來看了看,然後他就看到了這個女人趴在桌面上安靜流淚的模樣。
他看了她很久,直至忍不住打擾進去打擾她繼續思念,有些思念是蜜糖,有些則是深淵,掉進去出不來的深淵。
寧冉聲坐江行止的車回去,臨走前帶走了秦佑生放在抽屜裏的日記本,江行止開車一向不喜歡多說話,但這一路給寧冉聲講了一個工作時遇上的笑話。
很冷的冷笑話,如果以前的寧冉聲肯定會大叫“冷人講冷笑話”,不過現在等江行止講完這笑話,寧冉聲也會抿唇笑了笑:“哇,真的麽,這可真有意思……”
回到寧洵洵的公寓樓下,寧冉聲解開安全帶跟江行止說謝謝,頓了下,還是問了句:“有秦老師的消息了麽?”
等待其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等待中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有些事情還沒有确定前,江行止不打算告訴寧冉聲,希望越大之後的失望也越大。車廂變得安靜異常,寧冉聲望着江行止五秒,失落地垂眸:“再見,江律師。”
江行止點了下頭:“再見。”
——
深夜寧冉聲靠在床上看秦沁岚的日志,手指放在泛黃的頁面上,一張張翻閱。其實寧冉聲一直對秦沁岚的了解很少,對她來說,秦沁岚只是一個母親的代號,而母親這個詞注定包含着溫柔、漂亮、善良、寬容等等美好詞彙,但具體讓她說一說對秦沁岚還有什麽記憶,她腦裏除了記得家裏老照片秦沁岚的樣子,其他具體什麽也沒有了。
秦沁岚很美,以前她和寧洵洵讨論趙薇和林心如誰漂亮,寧威鋒就插話說:“在我眼裏,你媽媽可比這些女明星都漂亮。”
有些愛說不清誰對誰錯,更難辯個是非。因為偏愛,所以偏執。
1973年2月17日陰天
依舊沒有你的消息,我的內心一片絕望,如果再找不到你該怎麽辦,學成,你告訴我該怎麽辦?冬天快要過去了,但清市依舊寒冷,去年你同我一起栽培的水仙花開了,小小一朵分外可愛,一個冬天就要過去了,這個冬天沒有你,我的世界冰天凍地。
1974年8月21日晴朗
一年多了,學成你到底在哪裏?今天我去了你曾經答應要帶我去的香泉鎮,風景比你描述給我聽的還要漂亮,蝴蝶泉、楓葉林、麒麟湖、雙峰山……我走遍了所有你走過的路,只是遺憾,你不在我身邊。
……
1974年4月6日雨
學成,我今天相親了,遇上了一個老實的男人,跟你一樣高大英俊,不過脾氣可比你要好多了,不像你,稍不順心就兇巴巴皺起眉頭。
1974年8月12日晴
寧威鋒跟我求婚了。
1974年12月15日陰
學成,我跟阿蘭姐一起學做生意,我們一起開了一家鈕扣廠,偶爾寧大哥幫幫忙,生意居然不錯,我設計的紐扣款式非常暢銷,我現在變化挺大的,以前你老說我膽小怕事,現在我可以一個人做主廠裏的事,可惜你不知道。
……
1975年月10月1日晴
學成,我要結婚了,不等你了。
1980年5月27日陰天
威鋒對我很好,今天是洵洵生日,時間轉眼就過去了,我的小公主洵洵也長成了小姑娘,我原本以為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會幸福,但現在我真覺得很幸福,學成,你呢,我那麽希望你跟我一樣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哪怕過着最簡單的生活,哪怕你愛上了另一個女人,成為其他孩子的爸爸……只要你還活着就好。
1980月6月1日
學成,聽到你還活着的消息我很開心,道市到清遠全程1200多公裏,我祝你幸福。
1980年11月30日
真是一個諷刺的玩笑,學成你現在跑來問我還愛不愛你,不覺得太過諷刺嗎?如果這是造化弄人,我願賭服輸……
寧冉聲合上秦沁岚的日記本,将它放在抽屜裏鎖好,然後整個人鑽進被子裏蜷縮而睡,只是心裏有個地方又想起了秦老師,寧冉聲咬着唇流眼淚。
第二天周六,寧冉聲早上還沒有醒來就聽到外面的說話聲,非常熟悉的聲音,寧冉聲整個人從床上彈起來,穿上拖鞋推門而出,看到寧威鋒正坐在沙發上與張小馳說話,他跟前放着一個黑色行李箱。
寧冉聲立在房間門外面,張了張嘴吧:“爸爸……”
寧威鋒永遠都是笑呵呵的樣子,仿佛從來沒有煩心事,不管是以前她多少次故意與他置氣,還是他自己生意投資失敗破産,用他的話來說:“塞翁司馬焉知非福,原本沒有時間休息,破産了倒清閑了。”
寧威鋒朝寧冉聲伸出手:“過來,讓爸爸仔細看看。”
寧冉聲昨晚流淚到半宿,一雙眼睛早哭得紅腫像兔子,以至于走到寧威鋒跟前都不好意思擡起頭,而寧威鋒上下打量她,大手放在她的胳膊,捏了捏直蹙眉:“瘦了。”
張小馳仰着頭:“姥爺,現在女人都以瘦為美,我們班的女同學都有減肥意識了。”
“是嗎?”寧威鋒反問張小馳,然後拉寧冉聲到沙發坐下:“聲聲,洵洵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果心裏難受就告訴爸爸,別憋在心裏好不好?”
寧冉聲點了下頭,然後想起一件事:“爸爸,你還沒有吃過早飯吧,我出去給你買。”說完便要站起來,寧威鋒連忙拉女兒:“吃過了,你姐姐出門買菜了,為了我專門請了一天假。”
寧冉聲有點感冒,吸了兩下鼻子:“對不起爸爸,因為我的事讓你們都擔心了。”
“天哪,我的閨女居然對我那麽客氣了,太不像話了。”寧威鋒故意擺着臉。
寧冉聲破涕而笑:“爸爸……”
中午寧洵洵主廚,寧貝貝把男朋友黃子宵帶了過來了,随後自己也進了廚房幫忙,寧冉聲與張小馳一塊幫忙擇菜。
從小到大寧冉聲和寧貝貝掐架鬧事,鄰裏鄰居看笑話的不少,每次寧威鋒都說:“女兒多都是後福,現在吵吵鬧鬧,我後面福氣多呢。”
中午吃飯,寧冉聲沒有表現出任何悲傷情緒,不過總歸臉上笑容沒有像寧貝貝那麽多,黃子宵是個懂事的準女婿,帶了兩瓶好酒過來,分別給寧威鋒和寧洵洵倒上,來到寧冉聲跟前:“二姐,你需要點嗎?”
寧冉聲搖搖頭:“多謝了,我不需要。”
“叔叔,你大老遠過來一次真不容易,我這裏敬你一杯,我先幹為敬了。”
寧威鋒滿臉笑容地喝下了黃子宵手中的酒,就在這時,張小馳舉起手中的橙汁:“姥爺,小馳也祝你身體健康,開心開心。”
“這樣吧,我們一起敬爸爸一杯。”寧洵洵建議。
四人紛紛站起來,寧冉聲也端起桌上的橙汁,輕聲念道:“爸爸,身體健康,開開心心。”
寧威鋒慈眉善目地望着寧冉聲,寧洵洵拍了拍手,大姐範十足,同樣看着寧冉聲說:“這個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聲聲,我們一家人永遠陪在你身邊。”
寧冉聲笑着說:“謝謝姐。”
秦佑生還在她身邊的時候,寧冉聲曾問過他,她是否要告訴寧威鋒自己知道了所有事,當時秦佑生這樣說:“人世間最好的福氣,莫過於一家人整整齊齊健健康康地在一起。冉聲,我不建議你說。”
——
延安今天終于從馬蘭西亞回到了A市,并且晚上在萃華樓有飯局,消息是寧冉聲從阿沈那裏聽到的,一起參加飯局除了A市幾位房産老板,還有江行止。
寧冉聲給江行止打電話,江行止對去出席飯局的事一句不提,最後在她問了才說:“冉聲,這只是個簡單飯局而已。”
寧冉聲挂上電話後換了一套衣服,米色開衫搭配黑色絨布碎花裙,走出外面發覺有點冷,又回來加了一條棉質圍巾。
萃華樓位于江岸,寧冉聲招了一輛的士前往,很幸運,她到的時候江行止和延安他們正由穿蘇繡旗袍的女人帶走往裏走。
寧冉聲直接走到了江行止跟前,江行止斂眉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轉回頭。
倒是延安發現了她,笑着打了招呼:“寧小姐。”
寧冉聲揚唇:“延先生。”
有風度的男人替女人喝酒,沒有風度的男人勸女人喝酒。
飯桌上,服務員小姐一邊上菜一邊布菜,她們穿着的旗袍是七分袖袖子,露出兩截白玉般的手臂,上完菜,寧冉聲旁邊兩位老板提議她喝兩杯。
另一邊延安和江行止讨論完幾個商業法律程序的問題,不知不覺說到了馬蘭西亞貨運合同問題,江行止淡淡抿了個唇:“說起來這些國際商法問題,還屬秦律師最擅長。”
延安怔了怔,略抱歉地朝寧冉聲看了眼:“寧小姐,秦律師的事我深表遺憾,如有需要幫忙的,我一定盡心盡力。”
這些人都是說的比唱的要好聽,寧冉聲笑着問了延安:“延先生這次在馬來西亞呆了很久啊?”
延安眉眼盡是笑意:“是的,因為我在馬蘭西亞那邊也有生意,過陣子還要請江律師幫我談個合同。”
江行止面無表情,掃了眼寧冉聲:“你不吃點東西。”
寧冉聲最近胃口極差,被一位王總勸說喝了一杯酒後胃立馬火燒火燎般難受,寧冉聲笑眯眯站起來:“我去下衛生間。”
衛生間玻璃臺上,寧冉聲伸手扣了下嘴,将喝下的酒全部吐出來,看着鏡子面色潮紅的自己,稍微恢複了點清明。
突然她整個人一個激靈,想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她好像好久沒有來大姨媽了。
晚上回去寧冉聲依舊坐江行止的車,路過藥店她讓江行止停下來,進去買了一盒驗孕棒放在包裏,江行止詢問她買了什麽藥,寧冉聲吱吱咕咕半天,什麽也沒有說。
秦佑生曾談笑風生道:“我家的冉聲是不會撒謊的。”寧冉聲的态度讓江行止非常起疑,總怕她會出什麽事,所以車子折回來時,專門進了那家藥店詢問。
“半個小時前,有個穿米色衣服的女孩,她進來買什麽藥了?”
“你是她男朋友吧?”藥店收銀是一位上了中年大媽,語氣有點不善,指了指方向:“左邊第二排最左邊。”
江行止朝收銀所指的方向走去,入眼的是各種驗孕棒牌子和早早孕HCG測試紙。
江行止深吸一口氣,心裏道:“秦佑生,你要當爹了。”
公寓裏,寧冉聲做測試的心情是相當複雜的,最後得到确認後的心情更是複雜,想到寶寶出生可能沒有爸爸後,更是複雜得難以形容,然後坐在馬桶上悲痛地流着眼淚。
“秦老師,我要當單身媽媽了,嗚嗚……”
☆、67
“冉聲,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是一個好爸爸和好丈夫。”
但是現在呢,秦佑生的保證呢?
寧冉聲掀開睡衣盯着自己的小腹,平平坦坦一點也看不出來裏頭可能有個小小秦,她伸手摸了摸、搓了搓,心亂如麻;她又擡頭看了看鏡子,裏面的女人一張哭臉,好不慘淡。
這時候懷孕真是委屈得不能再委屈,寧冉聲抽了兩下鼻子,忍不住悲怆又是一陣流淚,直至外面響起張小馳的敲門聲,讓她趕快出去吃宵夜。
寧冉聲收拾一下東西趕緊從衛生間出來,把剩下的驗孕棒放在了衛生棉專用盒裏。
宵夜是寧貝貝男朋友黃子宵買過來的,五星級飯店的海鮮粥,這幾天寧威鋒過來,黃子宵幾乎一天三趟地往公寓裏趕,恨不得在自己臉上貼個“我是好男人黃子宵”的标號。
寧冉聲沒有胃口吃什麽海鮮粥,甚至可以說她最近胃口都挺差的,偏偏黃子宵盛了一大碗給她:“二姐,你多吃點。”
寧貝貝去把爸爸拉了過來,笑吟吟地解說黃子宵的孝順:“我告訴子宵您*喝海鮮粥,結果子宵真去這裏最好的飯店将海鮮粥給您買過來了。”
寧威鋒點點頭,坐下後看向寧冉聲:“冉聲,你多吃點,相信爸爸,必須吃飽了才能把一切扛過去。”
寧冉聲點頭,剛舀了一勺粥就一陣反胃,她放下調羹,立馬跑到了衛生間裏幹嘔起來。
寧冉聲出來,外面站着擔憂的家人,她對寧威鋒和寧洵洵扯了個慌:“可能是胃有點消化不良。”
張小馳連忙将自己的健胃消食片找出來遞給寧冉聲:“聲聲,別客氣。”
寧冉聲摸了摸張小馳的腦袋:“謝謝。”
關于做一個單身媽媽這件事,寧冉聲原本是一點也不支持的,就像她難以理解許澄當年生下童童的決定,但這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什麽想法都變了。
肚子裏面是她和秦老師的孩子啊,如果以後秦老師真的……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她至少還有一個寄托不是麽?她的秦老師那麽好,裏面肯定也是一顆優秀的小豆丁。
女人因為*變得勇敢,有時候又因為勇敢顯得有點犯傻。
寧冉聲拿着張小馳給的健胃消食片回房睡覺,但躺在床上久久沒辦法入睡,一直以來她喜歡趴着睡,以前都需要秦佑生将她反轉過來然後抱進懷裏固定住:“來,秦老師抱抱。”
但是今晚寧冉聲身邊沒有秦佑生,依舊能筆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深怕動了胎氣。床頭櫃放着手機,寧冉聲又想到手機輻射那麽大,立馬關機閉上眼睛,一切問題等明天天亮再說。
——
江行止真心覺得自己有點操心過頭了,晚上回去後洗好澡,穿着睡袍坐在床沿拿着手機,将一個號碼撥了又删,删了又撥,最後終于撥了號碼過去對方卻是已關機,他看了看時間,想必寧冉聲應該是睡了。
江行止将手機扔在床上,人的大腦的思維常常會因為各種“突發意外”變得敏感又豐富,他想到如何佑生真的不在了,那寧冉聲肚子裏的就是“遺腹子”……然後“遺腹子”三個字就跟體內激蕩的血液一樣在他身體不停循環,仿佛激蕩。
江行止扣着自己額頭,實在很佩服自己聯想能力,但如果佑生真有什麽不測,寧冉聲還是要生下孩子,他肯定支持的,而且他也能做到視如己出,好好照顧孩子長大成人……但這跟他又什麽關系……江行止想着想着就有點偏題了,直至床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江行止拿起手機,看了眼上面的陌生的號碼,按了接聽鍵。
“行止,是我。”
人果然不能有一絲雜念,你看,正主回來了。
江行止深吸一口氣,因為激動握着的手機的左手微微發顫,連帶聲音也抖了抖:“秦佑生,你他媽…跑哪兒去。”
“事出突然。”電話裏的秦佑生最惦記着還是寧冉聲,立馬問道,“冉聲還……好嗎?”
不管江行止剛剛有着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秦佑生的聲音還是讓江行止臉上揚起抑制不住的喜悅,他右手不停揉着太陽穴,“呵呵”笑了出聲:“你說呢?”
“擔心壞了吧。”秦佑生嗓音變了變,裏面藏着複雜的情緒,仿佛能體會到這些日子寧冉聲的心急如焚。
江行止冷哼兩聲:“沒有,我們正打算給你立個碑,逢年過節再給你燒柱香。”
秦佑生只是笑:“她……有沒有哭鼻子?”
江行止克制住情緒,側頭看了眼外面的繁星皓月:“如果你這輩子都不出現了,她這輩子都緩不過來。”
還沒有等秦佑生開口,江行止又加了句:“另外還要恭喜你一聲,你可能要爹了。”
可能要當爹了,江行止挂上電話後,又覺得自己太過八婆了,如果寧冉聲沒有懷孕怎麽辦?他又作何解釋?
——
第二天,寧冉聲吃了早飯就來到房間外的露臺曬太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藤編沙發上發呆,對着面前的幾盆植物一坐就是兩個小時,據說曬太陽有助于碳吸收,她以後可要多曬了。随後她又回房查了一些懷孕的注意事項,一點點學習着。
1、要多吃含葉酸的水果,比如櫻桃、桃、李、杏、紅果等等。
寧冉聲一邊做着筆記,一邊流着淚,眼淚珠子砸落在淺*的筆記本上,在本子上暈開一朵朵小花。
心情保持平靜,愉快胎教,最好讓準爸爸一起參與胎教,讓肚子裏的寶寶能聽到爸爸低沉親切的聲音……
寧冉聲擦了擦眼角,握着筆默默地将這條劃掉,然後從桌子左邊抽出一張紙巾,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嗚咽出聲:“秦老師,你這個大混蛋!”
另外寧冉聲根本不敢告訴家人自己可能懷孕的事,她仔細琢磨了下這個問題,好像這樣的事也沒辦法獲得他們的理解和支持,難怪當年許澄選擇離家遠走。走出房間,寧冉聲打開冰箱找吃的,家裏僅剩下的水果是荔枝和桂圓,以前是她最*的,卻是孕婦忌食的。
與其呆在家裏胡思亂想,她還不如出門采購點水果。
周末的超市人流量大,寧冉聲生怕別人踩、撞、擠到自己,自己也時刻看路,生怕有個什麽好歹,結果等她提了一袋水果回來,卻發覺公寓的氣氛有點不對勁。
寧冉聲看向沙發上的寧洵洵和寧貝貝,把手中的水果放在茶幾上:“我出門買了一些新鮮水果回來。”
“聲聲,剛剛姐姐讓小馳帶爸爸出門走走。”寧洵洵開口,神色遲疑。
寧冉聲最近腦子反應還有點慢,看向寧貝貝。
寧貝貝攤手解釋:“我來……那個了,就去你房間看一看,沒想到找到這個。”寧貝貝說完看向茶幾,上面放着一盒沒用完的驗孕棒,正是寧冉聲昨晚買的。
寧洵洵眼圈通紅:“聲聲……”
寧冉聲收了收臉上的表情,語氣僵硬:“怎麽了?”
寧貝貝陰陽怪氣,譏诮道:“你不會是有了吧?”
寧冉聲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眼睛斜睨着寧貝貝:“關你屁事。”
寧貝貝差點站起來,從頭到尾掃了眼寧冉聲的運動服和平底鞋,非常不可思議:“你不會想生下來吧?”
“我怎麽就不能生下來了?”寧冉聲厲聲反問寧貝貝,整個人吃了炸藥般“我生我自己孩子,犯法啊?”
寧貝貝也氣壞了,拉着寧洵洵的手臂,“大姐,我明明為她好啊,結果她呢,太不識好人心了。”
寧冉聲神色倔強地轉過頭,直至被寧洵洵拉回了房。
“冉聲,中午姐姐先陪你去醫院。”寧洵洵對寧冉聲說。
寧冉聲低下頭,輕輕道:“即使真懷孕,我也不可能打掉這個孩子的。”
“冉聲!”寧洵洵扳過寧冉聲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勸說,“生孩子不是簡單的事,你別意氣用事好不好?”
“姐,我沒有意氣用事。”寧冉聲對寧洵洵說,聲音有點沙啞,語氣卻異常堅定,“你知道我得知自己可能懷孕時有多開心麽,如果秦老師真有什麽不測,我跟他至少還有一個孩子,你現在反對我是根本不知道秦老師有多好,那麽好的男人,我舍不得……舍不得真的跟他沒有任何相幹了,但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不是麽?”
寧冉聲說着說着就哭了,寧洵洵給寧冉聲擦拭眼淚:“冉聲,不是姐姐現實,除非秦佑生回來,不然這個孩子真生不得,還有你立馬跟我去醫院檢查,這事不能拖。”
寧冉聲沒有答應寧洵洵,而是默默收拾了下東西,傍晚之前直接回了秦佑生在碧桂園的公寓。
公寓好久沒人住了,走進去裏頭多了一份凄冷,黑色玻璃茶幾上放着三本還沒有收拾的雜志,還是上次她躺在秦佑生懷裏一起看的。
寧冉聲放下行李,拉開深色遮光窗簾,外面夜幕正慢慢落下來,華燈初上,萬家燈火。
飲水機沒有了純淨水,寧冉聲回廚房燒水,結果剛插上電磁爐的開關,她放在沙發上的手機便響了,寧冉聲關掉電磁爐,折回去接聽了電話。
電話是寧威鋒打開的,寧冉聲心裏對寧威鋒感到抱歉,但是她也沒辦法了。
“爸……”
半個小時,寧威鋒打了一輛出租車來到碧桂園的公寓,寧冉聲給爸爸開了門,杵在門口傻愣愣的模樣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娃娃。
寧威鋒看着女兒,視線越過她看向屋內的擺設,笑呵呵說:“你姐姐說你又鬧離家出走,我就知道你外面還有一個窩。”
寧冉聲低着頭:“這是秦老師的房子。”
“哎。”寧威鋒嘆了口氣,走進了屋內。
寧冉聲給寧威鋒倒了一杯水,然後安靜在寧威鋒對面坐下,寧威鋒放下杯子,語重心長道:“冉聲,難道我們不是你的家裏人麽?”
寧冉聲心酸不已,依舊一聲不吭地低着頭。
“爸爸知道,因為洪阿姨和貝貝的事,你一直埋怨爸爸,有些事的确是爸爸沒有做好,這裏爸爸跟你道歉……”
“爸爸。”寧冉聲打斷寧威鋒,“我什麽都知道了……你跟我道歉什麽呢,該道歉的是我……你對我那麽好,是我錯的太多了……我根本沒有資格貝貝争……”
寧冉聲話音未落,寧威鋒已經怔住了,頓了下:“冉聲……”
寧冉聲擡起頭,笑容苦澀:“其實我根本不是爸爸的親生的,對不對?”
寧威鋒定定地看着寧冉聲,然後整個人劇烈咳嗽出聲,過了好久才平息下來:“冉聲,到底誰告訴你的?”
“所以這是真的?”寧冉聲明知道事實,還是想從寧威鋒口裏要個答案,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寧威鋒。
時間以沖淡往事回憶,但是掩藏不了秘密,好比被細沙掩蓋住的瓶子,即使埋得再深,總有有被挖掘出來的一天。
“冉聲,這個重要麽?難道因為你不是爸爸的親生的,爸爸也不要了?”寧威鋒語氣是濃濃的傷感。
寧冉聲咬着唇,聲音輕如蚊子:“我是怕你們不要我。”
“你這個傻孩子。”寧威鋒靠在沙發上,面容有點疲倦。
歲月催人老,男人濃墨似的頭發已經黑白交雜,俊朗的眉心眼角也都雕刻上了歲月的痕跡,唯有一雙深邃的眼睛依舊炯炯有神,又黑又亮,當他陷入回憶時眉目裏又多了一份寧靜的溫柔。
“你母親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她跟夏學成是一對年少情侶,當時知青鄉下,她和夏學成都輪上了,但是最後回來的只有你媽媽,因為夏學成跟着生産隊大卡車外出時出了意外,從此音信全無。”
“你媽媽回來後就被我遇上了,那次我到外面趕趟生意,在火車站看到你媽媽,她穿着一件黑大衣,手裏提着一個老式行李箱,當時我就懵了,怎麽會有那麽好看的女人,我發誓一定要追上她……”寧威鋒說到這,轉過頭,嘴角溫柔地往上扯,“爸爸對你媽媽是一見鐘情。”
“之後爸爸就想盡辦法安排了你媽媽和我相親,當年爸爸長得也不算賴,可惜你媽媽還是沒有看上我,不過幸好當時我有一張厚臉皮,每天想盡辦法與她偶然相遇,說起來,當時早很是年輕啊……”
寧威鋒将這段往事說得十分有趣,寧冉聲腦海裏仿佛浮現了兩人互動的模樣,低低地笑出聲。
“功夫不負有心人,爸爸還是追上了你媽媽,然後我和她還生了你姐姐,洵洵。”寧威鋒說到這停下來嘆了口氣,“當時我們都以為夏學成已經亡故了,你媽媽跟夏學成在一起那麽多年,我讓她心裏徹底忘記那個男人是不可能的,何況夏學成又回來了。”
故事到了關鍵,寧冉聲的心也揪在了一起。
“夏學成是專門離了婚過來找你媽媽的,我太怕你媽媽跟他走,每天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