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所望
從紫藤花之家回到産屋敷府邸後,我總是在不間斷地在做夢,夢裏的時間線淩亂。
有時候夢到的是小時候收到前輩糖果的那個下着雪的祭祀夜晚,火架裏的火燒得很旺盛,噼裏啪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有一種重新回到那個雪夜的感覺。我穿着厚厚的棉衣,隔着圍在神官身邊的小孩子,遠遠看着綁着綢帶的鈴铛在雪風裏搖曳。
時而是在下雨的屋檐底下,媽媽把我抱在懷裏,那時候五歲都沒有的我身形尚小,媽媽可以像成鳥用翅膀罩住雛鳥一樣把我整個人抱進懷裏,耳邊是潺潺流過的歌聲,和噼裏啪啦打在屋頂的瓦片上的雨聲。
又或者是在木葉的時候,我看到我自己牽着一個姜黃色頭發的小姑娘穿梭在流水一般的人群裏,我愣了一下,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我什麽時候見過頭發是姜黃色的小姑娘。
畫面驟然變換,這一次畫面裏的是一間木屋,房頂堆着厚厚的稻草,木屋周圍是蒼翠的樹木,陽光藏在層層疊疊的綠葉枝頭之間,綠葉枝頭間還可以聽到鳥兒的鳴啼。
這個地方我很熟悉,這是我和緣一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赤紅色的發尾募地出現在我的眼前,發梢間是搖晃的日輪耳飾,那個人站在幹淨蒼藍的天空之下,頭頂的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投在地面上的陰影明明滅滅。
緣一。
這是幾年前的緣一。
大約十七八歲的緣一。
想想二十多歲的緣一在看看我面前的這個緣一,短短幾年間,他的相貌也越發成熟,比如眼前的這個緣一眼睛還帶了點小時候圓滾滾的弧度,二十多歲的緣一,那種象征着稚嫩的圓滾滾弧度已經褪去,眼線向上挑,雖然本人還是呆愣愣反射弧超級長的性格,但是眼睛只要看向某個女孩子,對方十有八九會紅着臉跑過來搭讪。
我突然有點喜歡這個夢了。
于是我幹脆坐在田埂邊上的一塊石頭上,支起下巴看着還是少年的緣一。
少年時期的緣一和二十多歲的緣一一樣,以前村子裏的人都認為我撿回來的這個貓咪一樣的孩子有點怪異,他就像一棵植物,沒有喜悅,沒有憤怒,話少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再者他臉上的胎記,鄰居擔心我年紀小不懂事,亂撿回來什麽妖怪童子,小心翼翼地提醒過我。
人總是會因為對未知的恐懼,肆意揣摩他人,但是他們沒有惡意,于是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我只是淡淡地一笑而過,随意說了些話揭過這個問題。
表面的無喜無悲不代表他真的是無喜無悲,高興的時候他會笑,不高興的時候他會一直坐在屋檐底下發呆,惜字如金只不過是因為他的反射弧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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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我都知道。
少年時期的緣一仍舊綁着馬尾,赤紅色的發尾是暖的,穿着深色的便于活動的衣服,右手牽着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的臉,哦,是我來的。
兩個人的手彼此相握,遠方是群山勾勒出來的宛若少女眉黛一樣的曲線,蒼藍的天空是幾縷深色的炊煙,村落零零碎碎散布于蒼翠的林間,田埂邊閃爍着白色的水光。
……
以前和緣一牽着手的時候我不覺得有什麽奇怪,他的手牽過來的時候,我的手自然而然地就回握住他的手,緣一的手很暖和,到冬天的時候我甚至都舍不得放開,可是現在看着……為什麽有種被塞了滿嘴狗糧的感覺?
好奇怪啊。
我有點摸不着頭,視線驟然變化,手心裏多了極其熟悉的暖意。擡起頭來的那一刻,我看到了緣一的臉。
嘴角的弧度上揚,緣一低頭看着我,笑得很是開心。
緣一笑得這麽燦爛的時候很少見,我忍不住想要伸手觸碰他的臉頰。
肚子卻募地多了一個熟悉的觸感。
嗯?嗯嗯?嗯嗯嗯?
你摸我肚子幹嘛呢?
我順着緣一的視線往下一看,卧槽,我什麽時候胖成這樣了?這肚子,活脫脫就是往裏面塞了一個西瓜!
實現驟然一暗,緣一的頭低了下來,下颚幾乎要與我的額頭相抵。
太近了。
我忍不住想要別過頭去,但事實是我沒有。
我踮起腳尖,額頭輕輕在緣一的下颚上蹭了蹭。
我一愣,臉頰上募的竄上一股熱流。
“歌。”耳邊是緣一溫熱的呼吸,灑在我的皮膚上。
好癢。
我臉部氣血一陣翻湧,如果現在有鏡子,我十有八九會從鏡子裏看到我的臉紅的跟番茄一樣的顏色。
“我要成為父親啦。”他輕聲說。
我被這句話說得一愣。
父親……嗎?
緣一一直很喜歡小孩子,這一點随着年齡的增長越發明顯,還未進入鬼殺隊的時候他就特別讨村子裏的小孩子喜歡,人長得好看又高,小孩子被他舉高高的時候幾乎都會喊着“再來一次”,一個村的孩子幾乎是排着隊要他舉高高,他也會不厭其煩挨個給他們舉高高,進入鬼殺隊之後,有些隊員已經娶妻生子,往往抱着抱着別人家裏的孩子就不肯撒手了。
原來,他不只是喜歡比人家的孩子,亦十分渴望擁有自己的孩子。
這也正常,如果緣一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說不定已經娶妻生子,孩子這會兒都可以打醬油了,沒看到他哥都已經是兒女雙全的老父親了嗎?
他會有一個漂亮的妻子嗎?然後再有一個像他一樣乖巧的孩子。
會吧,一定會的。
我仰起頭,看着那張我注視了将近二十年的臉,由孩子到少年,再到現在成熟可靠的大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比我高了,小時候的緣一瘦的跟一只營養不良的小奶貓似的,隔一段時間我喜歡抱着他的腰把他抱起來看看他長胖了沒有,現在他長得又高又大,舉高高的人已經變成了他,被舉高高的人變成了我。
幻境那一次過後他好像打開了什麽奇怪的開關,隔三差五就把我抱起來舉高高。
你是不是……總有一天會不再需要我了呢?
我伸出手,指腹觸及到到他溫熱的臉頰,緣一回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心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摩挲。
“你也要成為母親了。”他又說。
我:“……”
你說什麽?
為什麽每一個字我都聽得懂,連起來我卻聽不懂了呢?
我低頭又看了一遍我隆起來跟塞了個西瓜似的肚子,又看了看緣一柔和的、帶着比往常的淺笑更濃的笑意的臉。
腦海裏閃過繪裏嫂子懷孕的時候,一天到晚都板着一張臉的田島大哥笑得陽光燦爛的臉,現在想起來我都有一種被塞了滿嘴的狗糧的感覺。
我:“……”
哦,原來這肚子不是吃胖的,是懷孕了啊。
哦,原來這肚子跟塞了個瓜似的是因為肚子裏揣了個娃啊。
哦,原來孩子他爸是緣一啊。
哦,孩子他媽……好像是我來的。
我……卧槽!!!!!!!
我禽獸啊我!!!!!
于是我又是滿頭大汗地從夢裏醒過來。
這一次的夢給我的沖擊力真的比我大侄子彎了喜歡的對象是千手柱間還要有沖擊力。
我跟詐屍一樣從被褥裏坐起來,額頭卻狠狠地磕在被褥前的木櫃子上,“咚”的一聲響徹在和室裏。
趴在窗臺外面的鳥被這一聲響驚到,叽喳叫喚了幾聲之後就是鳥羽摩擦的聲音,圓滾滾的鳥雀撲淩着翅膀,在木質的窗臺上跳了幾下,發出“篤篤”的聲響,便飛離了窗臺。
痛死我了。
我捂住額頭,龇牙咧嘴地縮回了被子裏。
人都說,日有所想,夜有所夢。
渴望的東西往往會通過夢境表現出來。
我做了這樣的夢,而且還是如此清晰。
這是不是也證明了我的內心,其實對緣一有這樣的想法呢?
歌,你在幹什麽啊歌!!!
我真特麽的禽獸,緣一……緣一還是個孩子啊!!!
我崩潰地卷着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進被子裏,但是這一點用也沒有,臉上的溫度依舊逐漸升高,打一個雞蛋上去估計立馬就能熟。
“篤、篤篤”紙門外有人輕輕敲在木質的門框上。
“歌。”對方停頓了一下,“你怎麽了?”
“等等,你別進來!”聽見對方的聲音之後我馬上扯開嗓子大吼,好不容易稍微平靜一點的心跳又開始發了瘋似的跳動。
敲門的聲音停了下來,隔着門我可以看到緣一的身影,對方一直站在門口沒有動,老老實實聽我的話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我松了一口氣。
“我要當父親啦。”
夢境裏的緣一彎起的嘴角、暖烘烘的發尾、溫和低沉的嗓音又出現在腦海裏。
臉上的溫度再次升高,臉上幾乎是要燒起來,隔着胸腔,身體裏某個不安分的器官瘋狂跳動,幾乎要從身體裏跳出來。
沒出息!沒出息!
只是一個無厘頭的夢而已就可以把你弄得這麽狼狽,白活這麽久了!
我深呼一口氣,用簡單的呼吸調整好自己的體溫和心跳,吐出幾口氣之後才從被窩裏爬出來去給緣一開門。
從紫藤花之家之前,我就寫信簡單跟主公說明了我在夏日祭遇到鬼舞辻無慘的事情,回到産屋敷府邸的當天,主公立馬召開了柱合會議。
幾百年來頭一次抓住鬼王蹤跡的主公很激動,哪怕他看起來仍舊是一副運籌帷幄的老成模樣,但是我看到他一瞬間顫抖了幾下的手。
他很激動。
幾百年來頭一次抓住了鬼王的尾巴,也許,産屋敷家延續了幾百年的詛咒在他這一代就可以結束,也許,人與鬼延續了數百年的仇恨在他這一代可以畫下一個圈,宣告結束。
會議上的柱們除了在紫藤花之家同行的幾人,其餘都十分激動,七嘴八舌,一個人一個聲音,臉幾乎要貼到我臉上來了,迫切地想要知道鬼舞辻無慘的情報。
在我這暴脾氣準備上來錘人的時候,好險主公從內室裏被主公夫人攙扶出來,現場一瞬間安靜,否則那會兒他們已經都被種進地裏了。
“歌小姐。”主公在那場柱合會議結束之前曾經對我說,“你會遭遇鬼舞辻無慘,我覺得這并不是個偶然。”
“你身上,一定有他感興趣的東西。”
感興趣的東西……嗎?
“請你務必要小心。”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我的眼睛。
能讓它感興趣的,會是這雙與鬼神一般無二的眼睛嗎?
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宇智波最能吸引人的地方就是眼睛。
但是這雙眼睛除了緣一和我本人,這個世界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他是從哪裏知道這雙眼睛的呢?
不,應該還有第三個人,或者說是鬼,稻木村那只讀取過我的記憶的鬼,而那只鬼,已經被我斬殺。
也不排除是那只鬼的記憶通過它身體裏的鬼王之血傳送給鬼舞辻無慘。
“我會注意的。”我放下了手,“非常感謝您的提醒。”
真是相當麻煩的血。
緣一吃過早飯之後就揣着刀出去了,貌似是今天有個重要的殺鬼任務,聽說要殺的鬼還十分強。
“等我回來。”他說。
我不擔心那只鬼會傷到他,他很強,也許以前看不大出來,但是加入鬼殺隊之後,這分強大日益明顯,如果他跟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年代,保不齊忍界除了忍界修羅和忍者之神,還會多出一個牛逼轟轟的日柱大人。
但是轉念一想,以他不喜争鬥的個性,說不定會偏居一隅,安安靜靜地度過一生。如果不是鬼舞辻無慘的狗腿子跑到山溝裏來作死,說不定他會一輩子跟我生活在鄉間。
“好。”我說,“有搞不定的地方叫鎹鴉通知我。”
緣一離開産屋敷府邸之後,我就被蝴蝶叫到了蝶屋。
有關斑紋劍士的事情,貌似有了一點點眉目。
我到達蝶屋的時候,蝴蝶還在搗鼓手裏的藥劑,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穿着簡單的白衣。
蝴蝶的全名叫井上川蝴蝶,外祖父曾經是在宮廷裏侍奉貴族的醫師,精通藥劑,到了蝴蝶母親身上,更是完美地繼承了父親的醫藥天賦,父親死後,母親加入了鬼殺隊,經營蝶屋,研制了各種各樣針對鬼和血鬼術的藥劑。
繼承了外祖父和母親天賦的蝴蝶在制造對付鬼的藥劑天賦更是更上一層樓。
“啊啦,歌小姐來啦。”蝴蝶放下手裏的藥劑,笑眯眯地對我說。
小姑娘笑得人畜無害,甚至算得上是甜美可人,但看表面是男孩子喜歡的類型,可是我知道,第一次見面笑眯眯地把隊員的骨頭掰得咔咔響的是她,在刀鋒上塗了紫藤花毒素笑眯眯地把刀捅進鬼的脖子裏砍下鬼的腦袋的也是她。
綜上所述,這姑娘,就是個白切黑,切開就是個芝麻餡的那種。
蝴蝶轉身走進了內室,從裏面拿出了一疊紙。
“這是這将近兩個月的鬼殺隊隊員死亡記錄。”蝴蝶把那一疊紙張遞到了我手裏,“上面有詳細的信息。”
我接過蝴蝶遞過來的那疊厚厚的紙,皺了皺眉。
“很不正常,歌小姐。”蝴蝶告訴我。
“的确很不正常。”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裏的紙。
上面統計的陣亡隊員裏開了斑紋的數目很少,但也足夠紮人眼球的。
如果是在與鬼的戰鬥中陣亡,那算不什麽稀奇的事情。開了斑紋,實力的确會上升到另一個層次,但是遇到強大的鬼,依然會有陣亡的可能性。
“這個叫做山田的隊員。”蝴蝶伸出白皙的手指指了指其中一個人的信息,“他不是在與鬼的戰鬥裏死亡的,而是在這之後。”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轉頭看向蝴蝶。
“我檢查過他的身體。”蝴蝶說,“雖然有傷,但是都是些小傷,不足以致命。”
“明明是二十五歲的身體,但是器官有長時間超負荷遠轉的跡象。”蝴蝶繼續說,“呼吸幾乎是瞬間停止的。”
我又翻了翻手裏的資料,發現那些死去的、開了斑紋的人,陣亡年齡都是二十五歲占了很大一部分。
見鬼了。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手裏的紙張被揉成一團。
作者有話要說:
被自己做的夢連續吓懵兩次的歌:瞳孔地震JPG.
突然想看繼國家兩個男人女裝。
我真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