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所願
我知道今天晚上我是不可能好好地度過一個快樂的夏日祭,本來也就沒指望這個夏日祭能咋的,但是那個衣冠楚楚的年輕人卻讓我的心情更加糟糕。
穿過流水一般的人群,擡眼就可以看到天空炫麗的煙花,像是春天盛開在原野的花朵一樣,一朵又一朵,繁華又绮麗,底下的光芒明暗變化。
街道兩側的屋檐底下挂滿了彩繩和燈籠,開滿煙花的天空上彌漫着太鼓和神樂。
紫藤花之家下的這座小鎮,水路比較多,小鎮的西邊是蜿蜒交錯的水路,再往東邊走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大海的另一段有什麽,可是有些做生意的商人卻說大海的另一端住着和我們完全不一樣的人。
也因得這裏水路縱橫,小鎮的經濟相對于別的什麽地方要發達一點,最熱鬧的慶典來往的人往往絡繹不絕,千裏迢迢趕往這裏就是為了參加這裏的夏日祭。
來來往往都是穿着自己心儀的漂亮浴衣的男男女女,無數掠過的人身上花色不一的浴衣像是炫目的彩帶,我把面具挂在腦袋側,扶着腰間的刀柄,在人群裏穿梭,腳底下的木屐踩得篤篤響。
我掃了一眼人群,賣丸子的攤主,曼妙如同輕紗一樣搖晃在水裏的魚尾,各種各樣的面具,漂亮奪目的首飾,結伴游玩嬉笑的少女,喲喝拉生意的商販,街道兩邊都是漂亮彩繩和色彩豔麗的燈籠,整條街道像是一條蜿蜒向前的璀璨河流。
我扶着刀,戴着面具,面無表情地穿過人群,怎麽也融入不進去,浮世繁華,我卻不像此世的人。
不過不像此世的人不止我一個,我掃了一眼人群之後,眼尖地在人山人海之中看到了繼國嚴勝,對方一如既往穿着那件黑色菱紋的紫色和服,穿着漂亮和服的女孩子路過的時候時不時會偷偷看他一眼,走過了也會忍不住回頭。
繼國家的兩個男人皮相都是讨女孩子喜歡的那種類型,即使是攜帶着被世人普遍認為是不祥之兆胎記的緣一,往街上一站,都會有女孩子過來搭讪,但是緣一呆愣愣的性格往往讓女孩子铩羽而歸。
至于嚴勝,性格雖然和緣一大相徑庭,但是骨子裏都帶了一種憨,女孩子包含着愛慕的眼神看過來的時候也始終扶着腰間佩戴的日輪刀刀柄,眼睛看着璀璨的燈火,看起來就是一位避世的武士。
這個憨批能看進眼睛裏的只有他的刀和弟弟緣一,老婆孩子都給他抛到後邊去了。
我又想起了小豆丁和他媽媽靜子夫人,離開繼國家的時候我特地給他們留下了一個收信地址,這幾個年頭小豆丁給他父親寫了很多信,比如妹妹已經學會講話了,妹妹已經學會走路了,他在學習劍道,想成為和父親一樣強大的武士,名為六條先生的武士還誇獎了他,說他不愧是家主的長子。靜子夫人的話相對而言要少一點,她一遍遍在信裏強調她很好,弘樹也很好,女兒很好,繼國家也很好,讓丈夫可以放心在外殺鬼。
鎹鴉把這些信箋送到繼國嚴勝的住處的時候,偶然間緣一帶着我去做客的時候,我會看到繼國嚴勝低着頭,看着妻兒的信箋,臉頰邊的頭發垂落下來,擋住了下面的表情。
看到緣一之後卻會把信箋放在一邊,拿起随身攜帶的刀,與之對練。
金魚和服的女孩出現了在眼前,臉色有些紅潤,神情拘束羞澀,踩着木屐走近扶着刀的武士,可是對方的神情始終是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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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緣一,你哥被女孩子搭讪了。
繼國嚴勝,一個有老婆孩子的人,他被老婆以外的人搭讪了。
繼國嚴勝你最好想清楚,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我扶着刀柄的手蠢蠢欲動,刀身從刀鞘裏劃出短短的一截,只要對方一幹出什麽對不起靜子夫人和小豆丁的事情,我馬上拔刀砍了他。
然後我看到繼國嚴勝低頭和女孩子說了什麽,再然後女孩子美眸含淚,哭着跑了,漂亮的和服衣擺随着動作起落,如同在風中搖曳的花朵。
我:“……”
這場景似曾相識啊這。
我默默從記憶裏扒拉出來一段和緣一逛街的記憶,我就去買了個三色團子的功夫,回來就看到緣一就被女孩子搭讪了,前者也是這樣低頭和人家姑娘說了些什麽,然後姑娘就哭着跑了。
“你跟她說了什麽?”我當時問緣一。
緣一不解地看着我:“她身上的香粉味道太濃了,我的鼻子不舒服。”
“歌。”他轉頭看着人山人海,眼睛如水,其中蘊含着不解的情緒:“她為什麽要跑?我做錯了什麽嗎?”
我:“……”
這是什麽直男發言?
“沒有的事。”我拍拍他的肩膀,內心複雜。
緣一歪了歪腦袋,發間的日輪耳飾搖曳。
我倍感心累jpg.
崽啊,你這樣是找不到老婆的。
我看着小姑娘跑開的背影,眼角抽搐地問繼國嚴勝:“你跟她說了什麽?”
繼國嚴勝沉思了一下:“只是說,一個女人,不要在外面如此輕浮地和不認識的人說話。”
我:“……”
你們兄弟兩個都是直男癌晚期無藥醫了。
我眼角抽搐,默默把抽出一截的刀合上,眼神深沉地告訴他:“你和緣一……不愧是兄弟。”
#你們家直男癌是不是一脈相承的?#
#你到底是怎麽娶到老婆的?#
#包辦婚姻的力量太強大,不是我等單身狗子可以理解的。#
我沒想到我的話一出口,嚴勝的表情卻愣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說:“我和緣一,仍然相差甚遠。”
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很執着緣一。”
“在某些方面甚至有去刻意模仿他。”我說,“嚴勝先生,你大可不必如此,你只要成為你自己就好。”
繼國嚴勝看起來被我的話吓到了,整個人都快變成和當年抱着飯碗呆呆的不知所措的緣一一樣的表情。
“不,我的模樣怎麽趕得上緣一?”良久他又說,是在對我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緣一,他是被神寵愛的人,神之子的光輝,凡人怎麽能及?”
“你為什麽要把自己的模樣趕上緣一?”我說,“緣一是緣一,你是你,如果一昧地模仿緣一,那只是一個頂着繼國嚴勝名字的緣一的影子罷了,如果不知道像成為什麽樣的你,去找就好了。”
“你為什麽會這樣認為?”繼國嚴勝有點不可思議,“你這是在否定緣一嗎?”
我死魚眼,什麽鬼死邏輯,不成為緣一就是否定緣一,我家的崽我喜歡都來不及,你們繼國家的男人腦回路是不是有點問題?
此時此刻我真的很想問問繼國爹,緣一就算了,你到底是怎麽教你大兒子的?
一代家主腦回路如此神邏輯真的大丈夫?
繼國家吃棗藥丸。
“大概是以前……我是想成為我的父親的。”我摩挲着腰間的刀柄,輕輕說,“可是我失敗了。”
“我的父親是我的父親,我是我,即使是我是繼承了他所有的女兒,很多人都說我是是我父親的翻版,但是我依舊無法成為他。”我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看到了一個小女孩,手裏攥着的紙風車葉子随着夜晚的風轉動,“我想成為我的父親,因為他很強大,所有的人都以為他是家族最強大的人,事實上我也這麽認為。”
“所以我拼盡全力想要成為我父親。”半人高的女孩一手拿着風車,一手被她的父親牽在手裏,臉上的笑容像是盛開的太陽花,“可是我的父親死後我才明白,我根本不是想成為另一個父親,而是想要有和父親一樣強大的、可以保護我所愛的人的力量,想要被他牽在手裏逛一會兒街,可是他一次都沒有牽過我的手。”
“嘛,我最後的樣子你也看到了。”我聳了聳肩,“就是像現在這樣,除了緣一,一無所有。”
“家族也變得腐敗不堪。”我說,“搞不好已經把我除名了。”
連族長都已經除名的家族,再除名一個不是族長的宇智波族人,有啥問題?那幫孫子絕對幹得出來,我活着的時候他們極力想要撇開有關宇智波斑的一切,之所以沒把我除名,只是看中了我那雙除了斑之外唯一的一雙永恒萬花筒寫輪眼。
死後的我已經不具備任何價值,又是個與宇智波斑息息相關的人,不撇開,留着過年讓人诟病?
“嚴勝先生,我作為一個過來人給你一個忠告。”我說,“好好對待你身邊的一切,好好想一想,你真正所想,所要的,究竟是什麽。”
“別像我一樣,把自己弄得跟落水狗一樣狼狽。”我說着,突然發現,原來稍微釋懷了自己的過去之後,再說出自己的心情是如此的輕松。
人群一路向前向,太鼓被敲得咚咚響,夜風吹動女孩子頭上的流蘇發飾,吹起商販攤位上挂出來的小鈴铛,鈴铛鈴铛的聲音在夜空裏響個沒聽,眼前流光璀璨的人群,像是一條流動的河流。
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我還是宇智波雨歌的時候,族地裏的一個年紀比較大的教習曾經拿着練習用的竹刀,仗着自己比別人高出一大截子的身高,俯視我們這群連半個成年人身高都沒有的小土豆。
我記不得他的模樣了,只記得他臉上有一條橫貫了整個面部的疤痕,有點可怕,所以來上他課的小孩子都會有點怕他。
族裏擔任教習的人大多數都是從戰場上退役,收了重傷之後留下舊疾,或者上年紀已經很大了,身體無法支撐自己重歸于戰場的族人。
教過我的教習不少,大多數已經不知道丢到記憶裏的哪個角落去了,我獨獨對那個臉上有疤的老人記憶深刻,面容雖已被歲月模糊,但仍記得,他曾經拿着竹刀,鄭重地給我們作為一個過來人的忠告。
“好好對待你們身邊的一切。”他說,“我們是宇智波,也是世俗之人,所謂得你們看不起的世俗,會成為打磨你們的利器。”
“你最後的所願,世俗會清楚地告訴你。”
世俗間的愛恨情仇,喜怒哀樂,終将會成為打磨人的利器,但是最後的自己會是什麽模樣,只有自己才能見證。
現在的我,是什麽模樣?最後的我又是什麽樣子?
我暫時還不知道。
可是跌跌撞撞,把自己弄得頭破血流之後,我最後的所願,我已經知道了。
繼國嚴勝還是不太明白我所說的話,神情頗為複雜地看着我,想說話,但是欲言又止。
我不擔心他會不明白,也許時間會很長,但他總會明白,畢竟他還年輕,有的是時間,與緣一的心結也好,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枷鎖也好,他不是一個愚鈍的人,緣一也不是一個愚鈍的人,我相信總有一天會解開。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直覺得,一哥是個責任感很強的人,因為當初沒有發現母親的病,讓還是幾乎是被父親抛棄的弟弟獨自一個人去支撐母親的病體,所以他感覺他眉頭做好一個兒子,一個兄長的責任,愧疚感、沒有好好履行責任的對自己的憤怒,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導致他自己只解讀出了對緣一的嫉妒。
後來部下被殺、拯救他的卻是他應該保護的弟弟,這些複雜的感情越發強烈複雜,導致他離開妻兒,一路追着強大的弟弟的腳步。
一哥的回憶裏有關緣一的回憶,語氣中完全看不出來厭惡,而是彌漫着對自己所認為的無能的自己的厭惡,以及對弟弟的疼愛,雖然也有點小孩子的心性,但是依舊可以看出,這個時候的嚴勝,責任感就已經很強烈了,所謂的看到緣一就想吐,我覺得八成是他自己的死鴨子嘴硬。
作者文裏寫到的一哥讓小姑娘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搭話,是因為他覺得,一個年級尚小的女孩,出門在外應該謹慎一點,畢竟心懷不軌的人到處都是,然而小姑娘認為一哥誤會她是個輕浮的女人,哭着跑了。
所以我認為,一哥心裏還是想做個溫柔又強大的武士,而一哥眼中的緣一剛好就符合這種武士的形象,所以他拼命去追逐,執着到瘋狂,反而迷失了自己,變成了鬼。
都是屑老板的錯。【紮小人jpg.】
PS:突然想寫緣一和歌穿到大正番外。
緣一:兄長大人,長出六只眼睛……臉
會拉長。
黑死牟:……不愧是你,緣一!!【嘲諷功力如此深厚!】
歌:你們兩個沒救了。【棄療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