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笑容
他出去之後,我裹着被子縮在角落裏,昏昏欲睡。
肩膀上的傷口沒有大礙,我扯開衣服就看到傷口上蒙着的紗布,白色的紗布一直延伸到衣領深處,處理傷口的手法很老練,止住了血,避開了與傷口距離極近的骨頭,明顯是被人處理過了,幫我處理傷口的人不用想我都知道是誰。
拉好衣服之後,我又縮回到了被窩裏。
窗外的烏雲已經散盡,金色的太陽像是細碎的沙子,灑落在屋外光禿禿的櫻花樹張牙舞爪的樹枝上,幾只褐色的鳥雀在枝頭踮着腳尖跳動,張嘴就發出叽叽喳喳的聲音。
困意如同漲潮的海水湧了上來,我的腦袋縮進被窩裏,瞌上了眼睛。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一片稻田遠方的地平線上是起伏的群山,群山之間回蕩着清脆的鳥鳴,初春的時節秧苗未長成成熟的水稻,翠綠的幼苗挺直身體站在水中,青翠的樹木拔地而起,遮住了天空,透過層層的枝葉,陽光斑駁地落在稻田邊。
我看到了一個孩子,一個小小的,身形消瘦的小孩。
小小的一個孩子,頭發微卷,像是在火焰裏燃燒的火炭,身上背着一個同樣小小個的包袱。
貓咪。
看到小孩子的那一刻,我就覺得小孩像是一只小小的貓。
小孩子站在稻田邊,目光平靜得像是無風的水面,看不到一點波瀾,他平靜地看着稻田的另一邊。
“那我和你一起回家吧。”站在稻田邊的孩子突然開口。
微風和熙,穿過遠方的群山,穿過樹林,穿過枝葉,一直到了我面前。
我看到了孩子額頭上的胎記,像是燃起的火焰。
你是誰家的孩子?
我張了張嘴,想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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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蔥茏的樹冠投落下來的陽光突然暗淡下來,黑暗鋪天蓋地而來,耳邊只剩下叽叽喳喳的鳥叫聲,我的視線一黑。
睜開眼睛的時候,視線裏的樹林、稻田,還有站在稻田邊那個小小個的孩子,全都歸于黑暗,唯有耳邊的鳥鳴聲依舊清晰。
太陽透過從屋外灑落進室內,窗臺上和榻榻米上都是金燦燦的太陽。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額頭上的胎記像是燃燒而起的火焰,頭發微卷泛紅,像是燃燒的火炭,耳邊的日輪耳飾在太陽底下前後輕輕翻轉。
我眨了眨眼睛。
“貓咪。”我脫口而出。
對方不解地歪了歪頭,耳邊的日輪耳飾搖曳,紅色的日輪格外明麗。
“你好像一只貓。”我說。
纖細的眼睫微微下垂,他垂眼看着我:“你也很像一只貓。”
我:???
“你們到底要不要治病?!”一聲飽含憤怒之情的咆哮直擊我的耳膜,胡子花白上了年紀的老人胡子瞪眼,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把人一路扛過來後光顧着自己卿卿我我,把醫師晾在一邊不看病是什麽道理?”
我:“……”
這老頭子什麽毛病?
“十分抱歉。”男人動作輕柔地把我從被窩裏扶了起來,“拜托您了,她傷得有點重。”
“傷得重就要快點治!”老醫師氣呼呼地把手搭在我的脈搏上,“現在的年輕人什麽毛病?!把人抗在肩膀上一路扛過來就算了,有病還只顧着卿卿我我!”
我:“……我的已經過了四十歲了。”
老醫師手搭在我的脈搏上,轉過頭來朝着我吹胡子瞪眼:“年紀相差大一點就不能談戀愛啦?想當初我和我家那口子,年紀差了整整十歲,現在孩子都已經成家了,過把年保不齊孫子都抱上了!”
我:“……”
這老頭子到底什麽毛病?
你抱孫子關我什麽事?
在我脈搏上搗鼓了一陣子,又看了看我的眼球,老醫師把手伸向我的眼睛的那一刻,我差點就伸出手掐住了對方的脖子,還好半途中扶着我的人手疾眼快地握住了的手,否則這會兒,老醫師的臉色恐怕比剛才被氣的還紅。
宇智波的眼睛,是宇智波的逆鱗。
龍有逆鱗,觸之即死,龍的逆鱗碰不得,宇智波的眼睛也同樣。
“冷靜一點,沒有事的。”握着我的手的人輕輕說,“沒有事的,相信我。”
手上的青筋凸出皮膚表面,像是蠕動着的細小的蛇類,我緊抿着唇,胸腔裏的器官劇烈跳動,手上的溫度像是窗外暖烘烘的太陽,手掌寬大溫暖,可以把我的手裹得嚴嚴實實的。
手上的青筋暴動過後逐漸息斂,我深吸一口氣,平靜下胸腔裏劇烈跳動的心髒。
“抱歉。”我看着老醫師的眼睛,垂下眼眸。
老醫師沒說什麽,而是不再看我的眼睛,轉身從藥箱裏拿出紙筆,點墨開始書寫。
房間裏陷入了沉默,唯一的聲音只有老醫師拿在手上的筆摩擦在紙張上沙沙的聲音。
“小姑娘。”老醫師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你是宇智波一族的吧。”
我愣了愣,不自覺地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對方神色如常,眼睛有頻率地眨了眨。
“宇智波一族?”語氣看起來有些疑惑,看起來他并不知道宇智波。
“你不知道?”老醫師疑惑地看了一眼他,“那個在火之國以寫輪眼和瞳術出名的忍族,曾經的忍界第一大族。”
“說好聽點是忍界豪族,說白了,全族都是戰争工具。”老醫師自顧自地在紙上揮筆書寫,“年滿五歲的孩子,都會被送上戰場,一生都在刀劍上舔血度過,人生的結局十有八九是死在戰場上。”
我低着頭,不敢看任何人。
按道理和慣例,任務在外隐藏身份的族人,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和任務內容不被洩露,無論是老人還是小孩,只要對方發現自己的身份,一律滅口才是最保險的方法。
可是我的腦子裏什麽都沒有,我甚至不敢擡頭看任何人。
老醫師擡眼看了我一眼,嘟囔了一句:“看來是沒錯了。”
“老頭子我沒有洩密的愛好。”老醫師說,“倒是你,這肩膀上的傷裏肩胛骨很近,差點這只手就廢了。”
多嘴的老醫師又轉頭看向我身邊的人:“她的傷沒什麽,忍者的身子骨比普通人強悍很多,這點傷沒多久就該好了,但是她是個宇智波。”
男人不明白老醫師的話,疑惑地看着老醫師。
老醫師看他的樣子也知道他不明白,白了他一眼之後說:“忍界裏總有些家夥垂涎宇智波的眼睛,忍村建立起來之前,如果不是因為宇智波是忍界豪族,除了千手沒人能與之抗衡,否則,會有多少宇智波的眼睛會被挖走,不用我說了吧。”
“不清楚的話,問小姑娘就好了,別來煩我。”
老醫師把寫着藥方的紙拍在榻榻米上,交代了一些事情,起身就要走人。
老醫師講得不耐煩,他卻聽得很認真,我腦子裏亂糟糟的,一個字也沒進去。
“我送您。”男人起身,長長的馬尾晃動了一下。
老醫師腳步頓了頓,轉過身來惡狠狠地看着他:“不用!我才不想再被人一路扛着跑回家,你離我遠點!”
衣角在空中翻起一個弧度,老頭子提着健步如飛的腳步、提着沉甸甸的醫藥箱氣呼呼地走了。
換在平時我肯定要在心裏吐槽一下,男人對他做了什麽才讓他如此深惡痛疾,可是我現在一點心情也沒有。
心裏格外的沉重,就像是……不能見光的秘密一下子被曝光在太陽底下一樣,那醜陋的、不能被直視的秘密。
有些東西、有些人,是見不得光的,只适合永遠地待在不見天日的黑暗裏,在太陽底下,根本沒有生存的地方。
蛾子渴望火焰,所以它會不顧一切朝着會殺死它的火焰撲過去,但是蛾子終究是蛾子,黑夜才是它的歸屬之地,如果真的要朝往火焰,那麽,等待它的結局就是在火裏被高溫燙得痛得要死,被火燒成灰燼。
我在渴望嗎?
我在渴望什麽?
太陽嗎?
感受到溫度之後,親手擁抱太陽之後,還要奢求什麽呢?
那不是我種人能擁有的,能親手擁抱他,感受暖烘烘的溫度已經……足夠了。
不要奢求那些不可能擁有的東西,拿不屬于你,你已經遍體鱗傷過了,日夜徘徊在無邊無盡的戰場,腳下的屍體堆積如山,是敵人的也是親人的,想擺脫這樣的結局,最做得到嗎?一天是戰争工具,這輩子都會是戰争工具,泉奈的死,斑的離去,這些還不夠嗎?再去奢求別的東西,再次失去的那些疼痛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那些疼痛不只是會讓我痛徹心扉、痛得要死,而且會比死還難受,我會發瘋、發狂。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不要讓我再一次承受那種失去之後生不如死的痛苦。
暖烘烘的、柔軟的衣料兜頭罩了下來,視線裏又是一片黑暗。
我扯了扯罩在頭上的羽織,從裏面露出頭來,身體突然騰空而起,我猝不及防整個人被抱了起來,入眼就是挂在耳邊的日輪耳飾。
我愣了愣,轉而大聲說:“你幹嘛?”
我不知道我有多狼狽,“你幹嘛”這三個字甚至帶着我自己都不知道的、隐隐約約的哭腔。
我的手緊緊地攥成拳頭,瞪着猩紅色的眼睛,有些惱怒地看着他,語氣帶了威脅的意味:“馬上放我下來。”
所有知道寫輪眼的人都會下意識地不去看這雙不祥的眼睛,但是他僅僅是仰起頭,靜靜地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眼睛裏平靜無波。
于是我們兩個紅眼睛對紅眼睛瞪了很久,久到我甚至自暴自棄想着要不要給他來個幻術放倒算了。
最後還是我忍受不了那雙幹淨的紅色眼睛別開了眼睛,猩紅色的寫輪眼回歸于深不見底的黑色。
“你不高興。”赤紅色的眼睛靜靜地看着我,沉靜安寧。
廢話。
我轉過頭去不看他。
他抱着我,用抱小孩子的姿勢,直接把我抱出了門,走出門檻的那一刻,暖洋洋的太陽灑滿了全身,視線明亮起來,溫暖得就好像抱着我的人的體溫一樣。
“天氣很好,我抱你去曬曬太陽。”他說。
“那你也不用這樣一直抱着我。”攥成拳頭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嘟囔着。
男人愣了一下,然後認真地看着我:“我以為你很喜歡。”
哈?
我死魚眼看着他:“我又不是小孩子。”
兩雙眼睛尴尬地盯着對方半晌,他身上傳來的溫度暖烘烘的,最後我還是自暴自棄地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你還是繼續抱着吧,反正……也挺舒服的。”
他就這樣抱着我出了門,路上沒遇到老和尚,這樣也好,不然我得尴尬死。
我趴在他的肩上,身上披着他的羽織,任由他抱着我,一腳深一腳淺踩在松軟的雪地裏,路過一片片青翠的松林,青綠的松樹針葉頂着白色的雪花,時不時滑落下一兩捧雪,“啪”一聲落下來,驚起幾只叽叽喳喳的鳥。
比起前幾天大雪漫天的天氣,雪停了之後還有太陽的現在暖和多了,雪天的時候躲在巢中瑟瑟發抖不敢離巢的鳥也在松樹的枝頭上跳來跳去。
天氣暖和歸暖和起來,但是依舊不是可以穿得像抱着我的人這麽單薄的時候,身上唯一厚一點的衣服就是我身上紅色的羽織。
衣着單薄,身上卻是暖乎乎的。
我覺得很奇怪。
他不是忍者,身上并不具備查克拉。
但是他抱着我,臉不紅氣不喘地走了很久的路,又一路跑到有人煙的地方找了一個醫師,但是他卻全然沒有勞累的跡象。
我趴在他身上,靜靜地聽着他的心跳,心跳比別人快,體溫比別人高,身體像是每時每刻都保持着亢奮狀态一樣。
“你的身體,沒事吧?”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忍不住問。
“沒有什麽。”他抱着我,在松樹林裏不緊不慢地走着,像是在散步,也的确是在散步,“天生如此。”
走了一會兒,他突然問我:“你會感覺到很奇怪嗎?”
“你會感覺我的眼睛很奇怪嗎?”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這雙眼睛,世人皆以為它不詳。”
“事實上,它的确是一雙不祥的眼睛。”末了我又說。
這雙眼睛的确為不詳,于戰火中開眼,于親人摯友的鮮血中進化,天生就如同它眼底得血紅一樣,是為不詳。
“不會。”他輕輕說,末了又仔細想了想,補了一句,“很好看。”
我趴在他的肩膀上沒說話,別人這麽說我心裏可能會冷笑一聲吐槽一句“我信你個鬼”,但是這話從他嘴裏講出來,我信了。
“那你有什麽奇怪的?”我說。
我看到他笑了,嘴角弧度微微上揚,淺淺的笑容,笑出來的溫度卻好似此刻的太陽。
我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頰。
“你要多笑一笑啊,你瞧,你笑起來多好看,像太陽一樣。”
腦海裏回蕩着這句話,與這句話一同出現的,還有一個小姑娘和一個頭發卷卷的小孩子。
小姑娘牽着小孩子的手,走在滿地金黃的樹林,秋天的樹林是璀璨的金黃色,像是神明落了畫筆,一夜之間把滿地的翠綠染成漂亮的金黃色一樣,天空是清爽的藍色,陽光是溫暖的金黃色。
天空是時不時掠過遷徙的鳥類,山間的水潺潺流過光滑的石壁,秋季儲備糧食的小動物踩着滿地的金黃色,不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你要多笑一笑啊。”手指碰到他溫熱的臉頰的時候,這句話脫口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
#歌的傷口是緣一包紮的,包紮需要扒衣服,神經在某些方面格外大條的歌忽略了這一點。
遠在天國的田島爸爸:我早就說了,我這憨批妹妹她十有八九會因為神經大條嫁不出去。
#老醫師是緣一一路從寺廟下的小鎮扛過來的。
緣一:非常抱歉,打攪您了,我家人受傷了,請您随我走一趟。【嚴肅臉jpg.】
老醫師:哪裏?帶路帶路。【背起藥箱jpg.】
緣一:走吧。【扛起jpg.】
老醫師:???
老醫師:我屮艸芔茻!你好歹用背的啊!!
#小時候
歌:舉高高!【雙手舉起小貓咪jpg.】
緣一:???
#加入鬼殺隊之後
緣一:歌很喜歡舉高高。
焱壽郎:???
嚴勝:不愧是你,緣一!
#現在
緣一:舉高高。【抱起心情不好的歌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