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起舞
“起舞,于戰場起舞!”
稻木村在老婆婆所住的小鎮東邊,距離有點遠,來回得需要一天的時間,也就是說,如果我想要走路去稻木村,我得花上半天的時間。
我和焱壽郎一個兩個人都帶着刀,別說去砍鬼,單憑腰上的刀我們連村門口都進不去,于是在離開小鎮前,買了兩身相對普通的衣服,把刀藏好。
“小姑娘,要傘嗎?”我停在了傘鋪前,傘鋪裏的老板娘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傘鋪裏的傘在太陽底下被撐開,繪制的墨色在傘面暈染開來。
“嗯。”我指了指一把以黑白兩色為主,繪着蒼茫的山水的傘,“要這一把吧。”
老板娘把那把傘收起來,用油紙細心地包好,遞到了我手裏。
“真奇怪啊,小姑娘。”手接觸到傘的那一刻,老板娘突然說,“我還以為,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都喜歡花朵呢。”
老板娘看着另一邊,被撐開放置的傘,上面繪制的櫻花絢爛绮麗,起碼跟我手裏的這把相比,它對女孩們更有吸引力。
“現在小姑娘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猜了喲。”
屋頂青色的瓦片滾落下的水珠,一顆一顆砸在地面上,碎裂之後綻放出無色的水花。
我拿着傘,踩着青石鋪成的地板,沉默不語地走開了。
不是現在的小姑娘心思難猜,而是,我已經不是小姑娘了。
于是我換了一身衣服,長條的盒子裏塞着日輪刀,我抱着盒子,打着濃墨潑灑成山間水色的傘,沉默地跟在焱壽郎身後。
稻木村是個土地貧瘠的村子。
這裏的土地只能長出雜草和野花,田地早已荒蕪,其中雜草叢生,瘋長的野草可以蓋過人的膝蓋,田間的小徑沿着田埂一路延伸到遠方的地平線上。
種不出來糧食的村子裏,村民們建造的房子卻格外的整齊漂亮,鱗次節比在道路兩側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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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約之間還可以看到朦胧的晨光裏的人影,随着距離的接近,起初原是模糊的人影逐漸清晰。
來的人是兩個稻木村裏的普通村民,兩個人看到我和焱壽郎的時候腳步頓了頓,擋在了我們前進的路上。
“你們來幹什麽?”其中一人問,語氣明顯的不善。
焱壽郎張了張嘴想要開口,我暗地裏伸出了手掐了他腰間的軟肉一把,即将出口的話吞回了肚子裏。
鬼殺隊的炎柱憨歸憨,但他并不傻,一頓暴掐之後馬上會意。
“是這樣的!”金色的貓頭鷹一如既往地操着一口大嗓門,“這是我妹妹!她……有病!”
村民A:“……”
村民B:“……”
我:“……”
你特麽才有病!
我錯了,一開始就不該答應主公和這個垃圾貓頭鷹一起搭夥做任務!就該在進村門口之前把他敲暈了埋地裏!
其中一個村民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妹妹看起來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她腦子有病!”焱壽郎毫不猶豫地說,“我聽說梵音極樂女神能實現所有人的願望,所以我特地帶着妹妹來求梵音極樂女神把她的病治好!”
兩個村民齊齊看向我,即使低着頭,我也感覺得到兩個人同情的目光。
“好好一姑娘,腦子怎麽就出了問題呢?”其中一個村民嘆了口氣。
我:“……”
你特麽的腦子才有病,信不信我把你打到腦子有病?!
我就不該相信你們煉獄家男人的腦子!
我低着頭暗地裏磨了磨牙。
貓頭鷹家族的男人除了腦回路清奇之外,這時候展現出來的優點就是健談了,我打着傘磨牙這一小會兒,焱壽郎已經和別人找到了共同的話題,三個人站在小徑上大肆聊天,絲毫不顧日上中天的太陽。
夏天的天氣真的是孩子的天氣,前兩天接連不斷在下雨,這兩天的太陽又開始毒辣起來。
即使打着傘,我背後的皮膚也開始滲出汗水來。
“有見過一個叫做中村隆的男人嗎?”焱壽郎突然問。
“隆啊,他是前一段時間才來到村子的。”村民回答,而後又随口問道,“你問他做什麽?”
“是這樣的,我來這裏一共有兩件事。”焱壽郎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第一件是幫妹妹治病。”
感情你老還沒忘記“帶着腦子有病的妹妹來求醫的哥哥”這個設定。
我眼神死地打着傘低頭聽着三個人說話。
“第二件就是來找隆君。”焱壽郎說,“隆君離開家很久了,他的父母很擔心他和他妹妹。”
于是兩個人熱心地帶着我和焱壽郎去找了村長,稻木村的村長意外的是個正值壯年的年輕人,還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兒。
女兒叫做栀子,栀子花一樣的名字,栀子花一樣的女孩子。
見到家裏來了客人,栀子很熱心地泡了茶,青褐色的茶水剛上來,還騰着熱氣,在杯口氤氲出一圈的水霧。
我沒有動作,跪坐在村長家裏的地板上,低垂着眼眸,不言不語。
上茶的栀子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轉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抱歉,我妹妹腦子有問題!”焱壽郎的大嗓門響了起來。
我:“……”#
我不生氣,我真的不生氣,你見過有哪個大人會跟小孩子生氣的?
“……原來是這樣……”我感受到栀子變化的目光,“真可憐啊……”
我:“……”
掩蓋于振袖和服袖子之下的手不自覺的握成拳頭,手臂青筋暴起,今天的右手好像格外活躍,我決定下次打人的時候貓頭鷹的毒打必須是雙份的!
“話說說回來,稻木村的人們,幾乎不下地勞作啊。”焱壽郎看向門外大片大片荒涼的田地,突然說,“稻田已經荒廢成這樣了啊,真奇怪呢。”
“稻木村,如您所見,曾經它是一個靠種植稻谷為生的村子。”村長語氣有些沉重,“但是,自我父親那一代開始,土地就變得貧瘠起來。”
“我一度以為,村子會在我手中終結,直到在一個星辰燦爛的夜晚,我聽到了梵音極樂女神的歌聲,我想她許了願,神贈與我們財寶,為我們的生活提供了支柱!”
中年的男人看着村子整齊的房屋,臉上突然露出笑容,充滿希翼的笑容。
一股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
手放在大腿上,我低着頭靜靜地聽着兩個人的談話,中年人的聲音和藹,一舉一動之間也帶着鄉人間特有的淳樸氣息,可是我心裏的異樣越發洶湧,起初只是如同水流一般涓細,後來就像是泉湧一般。
夏天的氣溫有點高,即使是前兩天下了雨,熱浪還是在空氣裏翻滾膨脹,耳邊是嘹亮的蟬鳴,還有院子裏那顆幾近枯萎的樹上殘剩的葉子細碎的摩擦聲。
焱壽郎真的很健談,不知不覺和村長聊到了午飯時間,村長和他的女兒栀子熱心地邀請我們留下用餐。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貓頭鷹爽朗地說。
于是這厮差點吃空了人家家裏三天的儲備糧。
我:“……”
這飯量,你不是跟秋道一族有什麽親戚關系吧。
黃昏的時候,栀子端着托盤來到了安置我的房間裏,托盤裏放着一身漂亮的和服,和服上面是當季長勢最旺盛植物菖蒲,款式是未出嫁的女孩兒喜歡的小振袖,和服的旁邊還放着盛放胭脂的精致小盒子、紅紅的唇脂、畫眉毛的眉筆,還有一只做成桃花樣式的小簪子。
我低着頭沒看她,也不知道她想要幹什麽,但是我卻不認為她能把我一個活了這久的老怪物怎麽樣。
“歌小姐。”栀子跨進門檻之前還禮貌地打了招呼。
我沒有回答,我還記得我的人設是“被哥哥帶着四處求醫的腦子有病的妹妹”的人設。
小姑娘走進房間裏,把手裏的托盤放到了桌子上,又起身把我帶到了梳妝臺面前,梳妝臺上的鏡子映出我的臉來。
栀子扶着我的肩膀,看着鏡子裏的我呆滞的樣子:“歌小姐,我來幫你梳妝。”
“爸爸說,村子的神明大人拯救了村子,那她一定會拯救歌小姐。”栀子說,“見到神明大人的時候,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神明大人喜歡漂亮的姑娘,她一定會讓歌小姐變成正常人的。”
從小姑娘的話裏,我沒有感受到虛僞、欺騙的意味,但是我相信世界上沒有所謂的全知全能的神明,如果有,那曾經在宇智波家歷代祭祀神明裏的神社裏搶到帶有神明祝福的糖果的英助,為什麽連上了戰場之後的第一年都沒有活過去,身體殘缺不齊地被埋在宇智波家的墓地裏?
我不相信神明,我只相信報應。
可是這個村子确實被給予了所謂神明的祝福,像栀子這樣的女孩全心全意信賴着這個所謂的神。
我低垂着眼眸,規規矩矩地坐在鏡子前。
神明嗎?
小姑娘拿起眉筆,“歌小姐擡起頭來好嗎?”
我機械似的微微擡頭,栀子喜笑顏開,拿着眉筆給我開始給我描眉。
抹胭脂、打腮紅,把我簡陋束發帶拆開,用木梳子梳好發髻,用發簪固定好,最後一步是點唇脂。
“是……真的嗎?”我擡起頭問她。
栀子的手頓了頓,我看到了她眼睫毛投下的細細剪影。
“你見過,‘神明大人’嗎?”我輕輕地問。
你有想過嗎?
“神明大人”從哪裏來?
為什麽會保佑你們?
為什麽這裏的土地在“神明大人”的庇佑之下仍是貧瘠荒涼?
為什麽那些去侍奉她的人,一個都沒回來?
所謂的“神明大人”真的是神明大人嗎?
想過和“神明大人”一起編織謊言的人是誰嗎?
謊言被拆穿的那一刻,你們該何去何從?
我用黑色的眼睛看着給我描眉點唇的小姑娘,眼神低沉得好似深淵。
“會的。”小姑娘笑嘻嘻地繼續給我點唇色,“我沒有見過神明大人,但是啊,爸爸卻見過。”
我仰着頭,任由她在我的嘴唇上點唇脂。
真可憐。
如果坐在這裏的人不是我,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傻子,你只不過是把一個祭品打扮得漂漂亮亮送上祭臺而已。
午夜時分,皎潔的圓月升上中天,群星璀璨,天空呈現出漂亮的墨藍色,瘋長的雜草随風飄揚,彼此間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草叢裏的小動物動作時踩出細小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裏格外明顯。
“吱呀——”
木門被推開,銀白色的月色如同水銀一般流淌進了屋子裏,昏暗的屋子瞬間明亮了不少。
中年男人逆着月光,走進了屋子裏。
“歌小姐。”村長說。
我坐在凳子上,機械似的擡頭,完美地扮演了一個傻子。
“走吧。”村長又說。
“去哪裏?”我歪了歪腦袋,又把話重複了一次,“去哪裏?”
村長愣了一下,也許是意外我這個幾乎沒怎麽說過話的“傻子”突然開了口。
“去見神明大人啊。”村長很快恢複了正常,“歌小姐,不要怪我,你已經是在這幅模樣了,那樣的結局對你來說,是一種解放,也是你和你的哥哥用生命拯救了我們的村子。”
“去……見神明大人?”我又把話重複了一遍,眼睛卻直勾勾看着這一村之長黑色的眼睛似深淵。
你是認真的嗎?
認真地要把我和我的“哥哥”送給“神明大人”?
認真地……要欺騙自己的女兒?
村長又愣了,轉而說:“沒錯,我們走吧。”
我拿起我的傘,跟着村長走出了門,月色清涼,在群星璀璨之中硬生生地滲出一股涼意。
如此,到那個時候,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村子裏的小孩子不多,在貧瘠的稻木村裏,小孩大多數都被餓死了,“神明大人”來到村子的大半年,村子暫時性擺脫了貧困,但是新生兒仍未來得及降生。
我被村長帶到了村子的中心,一群人圍在用木架搭起的祭臺上,祭臺的中心,火盆裏燃燒着熊熊的火焰。
我毫不意外地看到焱壽郎被一個年輕的男人扛在肩頭,走到祭臺上粗魯地把人摔了下來,貓頭鷹腦袋一歪,像是個木偶人一樣半死不活地被扔到了祭臺上。
“這樣,神明大人,會把我的妹妹還回來的嗎?”男人問道。
村長說:“向神明大人祈願,它會實現你的願望的,隆。”
中村隆。
中村先生和中村太太那個總想要幹大事的兒子。
中村隆扛着焱壽郎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如同一滴熱油滴進了鍋裏,底下的人群開始沸騰起來。
“神明大人,請給我更多的財富!”
“神明大人,請保佑我的妻子平安生産!”
“神明大人,請保佑我!”
“神明大人……”
吵,真的很吵,亂糟糟的一團好像是有一群蒼蠅在嗡嗡亂叫。
我的腦子裏亂糟糟的,火盆裏噼裏啪啦燃耗的火苗,人群鼎沸,夜空裏不知名蟲子的鳴叫,撞擊在耳膜之後又傳導進腦子裏,像是亂七八糟的劣質交響樂。
有多少人曾經被帶到這個祭臺上,被獻給了“神明大人”?
你們,把人命當做什麽了?
用來換取利益的籌碼嗎?
哈。
我真的是在緣一身邊待太久了,連人最初的貪婪和醜惡都差點忘記了。
在太陽的光輝之下待久了,忘記了黑夜的寒涼,忘記了我自己也是曾經用來換取利益的“籌碼”了。
托緣一的福,厭惡歸厭惡,我沒打算殺他們,如果是以前,我早就一刀子砍下去,直接了結了這群腦殘。
緊接着風聲平息,悠遠的歌聲好像自遠方而來,從時間另一端傳到時間的這一端。
視線變得有些模糊,在黑夜裏金黃色的火焰還在燃燒,“噼裏啪啦”地在火盆裏跳躍,火苗時而被拉長,時而被壓縮。
“雨歌。”
臉上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我猛地擡頭,黑色的頭發好像自高山之巅傾瀉而下的水流,皮膚白皙得如同上好的玉石。
女人撫摸着我的臉頰,指腹輕輕摩挲,眼神慈愛。
媽媽。
我的瞳孔劇烈地震動。
媽媽。
“媽媽。”
我張了張嘴。
“雨歌,很累了吧。”媽媽輕輕撫摸着我的臉頰,“來媽媽這裏吧。”
來媽媽這裏吧。
來吧。
像是沉溺在冬天的溫泉水裏一樣,整個人逐漸放松起來,毛孔肆無忌憚地張開,精神肆無忌憚地松懈。
那是我思念的母親,無數次的瀕臨死亡之際,我都想要如同兒時一樣,重新回歸母親的懷抱。
去吧。
“雨歌,你不可以來這裏!”
無數次地祈求她帶走我,她卻無數次地把我推開,流着淚讓我走。
這不是我的媽媽,媽媽她只會把我推開,推向活的世界。
去個頭!
刀鋒破空而來,切割着空氣,揮出日輪刀的那一刻,鬼的慘叫聲随之響起。
“她帶着刀!”
視線再次回歸正常,眼前是村民驚懼的臉,還有那只鬼,這只鬼意外的地我曾經見過的鬼要還看,穿着豔麗的和服,胸口的衣服被日輪刀劃開了一個大口子,傷口已經愈合,但是周圍的血跡卻明明白白地告訴別人·,它受過傷。
鬼不敢相信自己受了傷,面目猙獰地看着我,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她傷了神明大人!”不知道誰又叫了起來。
“殺了她!”
“殺了她!”
人群再次沸騰,火光與人群鼎沸交相輝映。
千夫所指。
我閉上了眼睛。
斑,你當初也是這樣的嗎?
記憶恍惚,那個背着他的大團扇,一身族服穿到死的炸毛大侄子的背影出現在我眼前。
“不是……”焱壽郎激動地想要解釋,但是我伸手拉住了他。
貓頭鷹不解地看着我,我扯出一個極具嘲諷意味的笑容:“你的大嗓門蓋過得過他們幾十個人的聲音嗎?”
“可是……”焱壽郎還要說什麽。
“老老實實砍鬼。”我沒看他,目視前方的那只鬼,“這種情況以前沒少見過。”
被人懼怕的宇智波,被宇智波和所有人抛棄的族長,被困在荒蕪一人的大宅裏的孤獨女人。
既然都見識過了,我又有什麽可怕的?
盡管起舞!
“雨歌。”
“起舞,于戰場起舞!”
作者有話要說:
歌的脾氣受緣一影響真的比以前好很多,按照雨歌的脾氣,能武力解決的事情絕對不動嘴,四十米長大刀直接砍過去。
#曾經#
斑:你也想要起舞嗎?【大團扇直接扇飛jpg.】
雨歌:……【四十米長大刀走起jpg.】
泉奈:有話咱們好好說。【講完後把人坑成傻逼jpg.】
#現在#
歌:打一頓就算了。
緣一:……
焱壽郎:請務必給予我毒打!
歌:……辣雞推銷,你走開!【拉走緣一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