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罪證
有人曾經跟我說過,忍者的本質就是欺騙,不會忽悠人的忍者不是好忍者。
事實證明也的确如此,不只是忍者,人都是會撒謊的動物,而适當撒一些謊話,幹起活來會省下很多麻煩。
我擠出一滴鱷魚的眼淚,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年邁的老人,訴說着不務正業抛妻棄子的兄長多麽令人糟心擔憂,努力扮演好一個為兄長擔心的可憐小姑娘形象。
旁邊的焱壽郎看得一愣一愣的,長大了嘴巴連話都說不出來。
老婆婆看着我,一雙眼睛裏淚花閃爍,抹了一把眼淚之後,長嘆一口氣:“造孽喲,你哥哥真的是……有這樣關心他的妹妹還有妻兒,他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不嫌棄的話,和這個貓頭鷹一樣的先生進來小店裏喝杯茶,我慢慢跟你說吧。”老婆婆招呼我們走進了店裏。
我跟了上去,走了幾步發現後面的人還沒有跟上來,我回頭,翻了一副臉孔,面無表情地看着焱壽郎:“愣着幹什麽,不跟上來,等着我扛你進去嗎?”
作為鬼殺隊的魔鬼教習,把人打到訓練結束之後動都動不了是常有的事情,因此養成了一種習慣,每次訓練回家前很大幾率都要去一趟蝴蝶的蝶屋,而每次去一趟蝶屋幾乎都是扛着半死不活的人去的。
目前為止,鬼殺隊的柱,除了身為日柱的緣一,其餘的都受到這樣的待遇。
“哦哦哦哦。”焱壽郎傻愣愣地點了點頭,擡起腳步跟了上來,跨過門褴的時候還被門框絆了一個踉跄。
我暗地裏撇撇嘴,多大個人了,連路都不會走。
梵音極樂女神,據說祭祀的時候女神會降下優美的神樂,因此被人們稱作“梵音極樂女神”。這個神在的幾十年裏都沒有聽說過,但是最近的大半年裏,在這一帶,關于梵音極樂女神的傳說還是蠻多的,幾乎是憑空冒出來的。
小鎮東邊的稻木村是個出了名的貧窮村子,土地貧瘠,全村十幾戶人家,一整年裏種出來的糧食都不夠全村一半的人果腹,自從“梵音極樂女神”出現後,一整個村子裏的人幾乎是在女神出現的同時變得極其富有,起碼不用再食不果腹。
女神所在的稻木村也在最近的一段時間收到了來自不同地區的信徒,甚至有人不遠千裏來到這裏來信仰。
沒過一個月,都會有一批信徒會去侍奉女神,但是前去侍奉女神的人都不會再回來,稻木村的人相信,這些人被女神帶去了神居住的神境裏生活。
“小姑娘,如果你看到我的兒子阿隆,讓他快點回來好嗎?”老婆婆看着我的眼睛,認真地向我請求,“我和老頭子不要他做什麽大事,只要他這輩子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娶妻生子。”
Advertisement
“還有我的女兒織裏,年紀比你小,大概十六七歲。”
“我只想……我的孩子可以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
耳邊傳來叽叽喳喳的鳥鳴聲,雨後的天氣初晴,丸子屋外是一棵高聳挺拔的樹,翠綠色枝葉上的殘留的水珠流淌着明亮的太陽光。
綠色掩蓋之間還有一個小巧的鳥窩,裏面住着叽叽喳喳的幼鳥,張大着嘴巴等待父母歸巢。
“我只想……我的孩子可以平平安安度過一生。”
不同的人,不同的一個世界,她們卻說出同樣的一句話。
記憶裏那個剛剛生産完孩子的母親臉色蒼白,坐在床鋪上,隔着窗戶看着在院子裏如初生的幼鹿一樣稚嫩又靈活的孩子。
臉色蒼白卻帶着淺淺的微笑,眼神慈愛又悲傷。
繪裏嫂子。
我張了張嘴,無聲地念出來那個曾經淹沒在幾十年歲月裏的名字,我的族兄的妻子,也是我如同母親一樣的長嫂。
“雨歌。”
記憶裏,會用個母親一樣的語氣念着我的名字的人,除了媽媽,只有繪裏嫂子一個。
總是帶着淺淺的,得體的微笑。
“好。”我聽見我自己這麽說,“如果我看到他們,一定會叫他們回家。”
“雨歌,看到斑,記得叫他回家,真是的總是撲在任務上,熬壞了身體怎麽辦?他年紀還這麽小啊。”
“雨歌也是,不要總是關心任務,要學會關心自己,雨歌可是女孩子,女孩子要學會愛惜自己!”
無數瑣碎的事情在這一刻從記憶裏的最深處湧上心頭,那些我本以為自已已經忘記了的事情,再次重現在腦海中,又是那樣清晰,那樣真實。
繪裏嫂子總是對着總是一心撲在任務上,對周圍一切保持着無視态度的我還有斑總是無奈至極。
年少時的某一年,我一身的血回到了宇智波一族的族地,身上的族服和頭發臉孔都被血染紅了,整個人就像是在血池裏撈出來的一樣。
眼神空洞,像是一個木偶娃娃一樣,提着還在流血的刀,滴滴答答的血順着我的足跡滴了一路,我機械似地邁着步伐回到了族地,沒有人敢靠近我。
只有繪裏嫂子,那個剛剛生産完幼子的母親一點也不忌諱不嫌棄地張開手臂,把渾身是血的我抱進了懷裏,像是雌鳥用張開翅膀攏住幼鳥一樣。
手有一下沒一下,輕輕地在我的背上拍着,像是哄着那時候還是嬰兒的泉奈睡覺一樣。
“雨歌,很辛苦吧。”她輕輕說,“沒關系喲,在嫂子面前可以盡情地哭出來,哭出來,就會好了。”
我哭了,撕心裂肺地哭了出來。
那是我第一次哭得那樣撕心裂肺,也是至今為止的最後一次。
虛幻的記憶和無人在眼前的現實不斷交換着,記憶裏的音容笑貌是那麽熟悉,又是那樣的陌生。
格窗外的雛鳥還在叽叽喳喳,淺金色的太陽在院子裏落了一地,沾了雨水的泥土閃着細碎的微光。
空氣裏混雜着雨水和青草的味道。
離開丸子店,踩着柔軟的泥土,頭頂着雨後天晴細碎的太陽。
“感覺,歌小姐是個有故事的人。”在去稻木村的路上,焱壽郎突然對我說。
我沒有說什麽,只是壓低了頭上的鬥笠,手裏握着黑色的刀鞘,沉默地向前走。
每一個忍者都有一個故事,而這些故事,光靠嘴說是說不清楚的。
同樣是夏天,熱浪在空氣裏翻滾膨脹,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蔭,投下斑駁細碎的陽光,蟬鳴響徹在整個忍者學校裏。
教室外的秋千孤零零地吊在樹下,不時會有落下樹底的葉子打着卷兒自上而下路過。
站在講臺上的老師對着坐在下面一群在炎炎夏日裏犯困犯得不行的小屁孩,無力又無奈,只能這麽回答。
這樣子的回答毫不意外遭到了一群熊孩子的嫌棄的眼神。
于是老師只有在講臺上無能狂怒。
熊孩子什麽都不懂,等到他們真的成為忍者,走上戰場的時候,淌過一場又一場的狂風驟雨,年老退休之後,在坐在鳥鳴不斷和陽光明媚的庭院裏,看着一群懵懵懂懂的後輩。
再回憶起小時候那個在講臺上無能狂怒的中忍老師說的話,他就會覺得那句話太特麽的貼切了,簡直貼切得不能再貼切。
老師你咋能說得這麽貼切呢?
然後面對一群和當年自己一樣眼神的小屁孩,腦子裏除了想錘他們還是想錘他們。
老師在無能狂怒,熊孩子在嫌棄的同時,我就站在教室外,靜靜聽着老師和熊學生的互動。
太陽在腳底投下黑色的影子,走廊裏空蕩蕩的,只有各個班級的老師在講課的聲音,還有回蕩在夏日裏的蟬鳴。
忍者學校教習小孩子文化課的忍者普遍都不是擅長戰鬥的忍者,所以為了避免無謂的死亡,而又物盡其用,實力不足的忍者總是會考一個教師資格證,來到忍者學校教習村子裏未來的戰鬥力。
當然也有例外,就是我這種心灰意冷卻又窮得一批,跑到忍者學校混吃混喝等死的家夥。
相對于正面上戰場的忍者,忍校教導孩子的忍者不用看到如此多的殘酷與血腥,自然對很多事也無法像斑和千手柱間那樣的人理解得深刻。
但是有件事情他說對了,忍者的故事光靠嘴是說不清的。
所以,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我的過去,那個屬于“雨歌”的故事。
說了,我也不覺得有什麽意義。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宇智波雨歌”了,有的只是“歌”。
站在教室外的我在斑和泉奈都離去之後選擇了逃避,不願在面對腐敗的一族,不願再面對建立在自己小侄子屍骨上的村子。
逃避了十多年,最後做出的選擇還送了自己的命,嘛,雖然死了也挺好的。
鬼知道又活了。
我的故事,如果要簡要概括,那除了傻就是蠢。
說出來給人笑死嗎?
故事的确有,但是很長,說了我覺得也沒什麽意義,所以,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哪怕是一直被我放在第一位的緣一也沒有。
畢竟,對他那樣善良的人來說,我的故事,只是一張充滿血腥與殘忍的罪證。
殺人即是有罪,我曾經是一把刀,一把沾了斑斑血跡的兇刀,刀上的血是別人的,也是我自己的。
這個世界的我不需要殺人,但是也無法改變,我曾經是一個戰争工具的事實。
那個年代的我們,無論是斑還是泉奈,都是年幼之時就要提着刀劍奔赴戰場的刀劍。
我們奔赴的亦是修羅道,書寫在人生裏的大部分的故事,伴随着四溢的鮮血和悲傷,人生可能就是罪狀。
在這些罪狀裏,卻又意外地夾雜着另外的複雜東西,例如繪裏嫂子,例如千手柱間那個辣雞東西。
還有……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