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浪潮
沙沙沙——
片刻之前還晴朗的天空已經被烏雲擠得滿滿當當,緊緊貼着貼着彼此,把天空擠得水洩不漏,連一絲光亮也看不到。
細細的雨線從雲端滴落,劃過底下的枝葉、牆體、房頂,擦出“沙沙”的摩擦聲,聚集在屋頂溝壑的雨水順着屋頂下滑的輪廓彙滾落下來,拉出長長的水線。
天空灰蒙蒙的,讓人心裏堵得慌。
我的名字帶了個“雨”字,但是不代表我喜歡下雨天,相反,我不怎麽喜歡下雨天。
人生發生過的幾件大事情,永遠跟下雨天有關,屬于“雨歌”的人生也是在下雨天裏,泡在雨水裏走向終結的。
那個時候的雨聲,也是這樣,在地上彙聚成水窪,把我的身體泡在冰冷的水裏,在地上嘩啦啦地流淌。
媽媽的死,也是在天空黑得發悶的下雨天,一片又一片的烏雲擠在一起,把天空擠得滿滿當當,從天而降的,除了冰冷的雨水,其他什麽也沒有。
天空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小黑點,起初很模糊,随着距離的拉進,越發清楚。
對方拍動着黑色的羽翼,頂着茫茫越下越大的雨朝我家的方向飛了過來。
鎹鴉停在了窗臺上,抖動着羽毛上的水珠,朝四周振落漫天的水。
我把房間裏燃燒着炭火的火盆移到了窗臺邊上,好讓這個聒噪的家夥烤烤火。
鎹鴉拍動着翅膀,羽翼間的水珠随着抖落至燃燒而起的炭火上,冰冷的雨水與高溫的火炭相遇後,發出細細的“滋滋”的聲音,但是很快就被淹沒在騰起的火焰裏。
“嘎——嘎嘎——”鎹鴉長大着嘴巴,一邊拍動翅膀,一邊叫喚,“主公召見,主公召見!”
我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黑色的雨幕幾乎已經把整個世界都遮掩住了,雨幕裏的世界沉悶得讓人心裏不舒服。
主公是個十分溫和的人,如此大的雨火急火燎地讓鎹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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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不會很好處理了。
雖然交給我的事情一向都不好處理。
“安靜一點。”我點着烏毛絨絨的腦袋,力氣大到快要把它的腦袋摁進它的胸口裏,“我馬上過去。”
無論過了多久,我果然還是受不了鎹鴉這種老是喜歡重複一句話的聒噪鳥類。
主公不是會大雨天把人叫過去做苦力的無良老板,雖然幹我們這一行的人的确經冒着惡劣天氣還需要趕往惡鬼出現的地點宰鬼,但是看現在的情況,事态真的不容樂觀。
緣一不在,幾個柱和三個月前晉升為月柱的嚴勝也出去了,畢竟,鬼殺隊,真的很缺人,往往解決一個鬼之後就要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個目的地。
唯一留守在本部的柱以上實力的鬼殺隊隊員只有我一個,所以事情也只能由我來解決。
在這件事上面,主公的神經也真是大條,堂而皇之地把所有人派出去,也不怕大本營被人……哦不,是被鬼端了。
我從榻榻米上起身,撲滅了活火盆裏的炭火,帶上那兩把刀,拉開紙門到玄關穿好鞋子,拿上傘桶裏的油紙傘。
“我出門了。”
我背對着無人的家裏,留下了如平時出門習慣的一句話,以及紙門拉上的聲音。
回應我的是橘子那一聲輕輕的“咪——”的叫喚。
“沙沙沙——沙沙沙——”
屋外的雨還在下,不停地下,好像怎麽下也不會停似的。
我拉開紙門的時候,看到的是端坐在坐墊上的年輕主公,還有茶桌上熱氣騰騰、冒着煙的茶。
我把油紙傘放進傘桶裏,起身走了進去。
“很抱歉,歌小姐。”主公向我致歉,“如此糟糕的天氣還要将你叫過來。”
我搖搖頭:“沒什麽,既然是鬼殺隊的一員,就沒必要講究這麽多。”
我看着這個年輕人,他的臉色已經說不上是蒼白了,因為這張幾年前在櫻花樹下還是俊秀的臉,如今大半張臉已經爬滿了可怖的紫色斑痕,皮膚表面暴起的筋絡像是細小的蛇類,一只眼睛也失去了焦距,剩下的一只眼睛,我知道,視線也模糊不清。
他活不長了。
可是沒有恐懼,沒有焦急,也沒有頹廢,亦沒有任何負面情緒,他只是平靜地坐在我的對面,看樣子還打算自己泡個茶,如果……他現在端得起茶杯的話。
我皺了皺眉頭。
主公微微一笑:“抱歉,歌小姐,沒能幫你泡上一杯茶。”
耳邊是越下越大的雨聲,潑瓢一般的大雨從雲端傾瀉而下,打在屋頂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音。
“沒有找到鬼舞辻無慘的蹤跡嗎?”我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問出來了另一個問題。
産屋敷一家的詛咒因為鬼舞辻無慘而起,那麽,幹掉鬼舞辻無慘,這個詛咒也有很大可能就可以結束了。
“沒有。”主公依舊保持着得體的微笑。
我覺得我有點皇帝不急太監急了,主公看起來依舊冷靜,甚至還熱情地讓我品嘗一下他妻子泡的茶水。
我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茶之後,放下茶杯,主公才開始說起正事。
東部地區裏的村子出現了一個神明,原本是一個貧窮的村子,土地貧瘠,幾乎種不出什麽糧食,全村不過十幾戶人家,可是在大半年之前自從全村的人開始信仰一個神明,整個村子裏的人都變得很富有。
鬼殺隊曾經有多名隊員在最近幾天全都失蹤在那個村子裏,後面派遣去調查的隊員也全都失聯。
聽起來像是集體被綁架了。
鬼殺隊的隊員雖然不能說全都是會呼吸法的,但是能與鬼作戰,那麽很多方面也是超乎常人,一個被綁了也就算了,這麽多個人還能被綁,那就不正常了。
所以……是鬼嗎?實力強大的鬼?
“拜托歌小姐了。”主公說,“煉獄先生會在此處與你彙合。”
“我知道了。”我提起刀,轉身離去。
屋外的雨還在下,滴滴答答地打在屋前的紫藤花架上,一朵又一朵串聯成一串串的紫藤花在風雨裏被打得左□□斜。
細細的雨絲撲面而來,打在臉上有一股冷冷清清的感覺。
我打開油紙傘,一頭紮進了磅礴的雨幕裏。
夏天的天氣是小孩子的天氣,前一刻晴空萬裏,滾燙的浪潮在空氣裏翻滾膨脹,樹底下的蟬扯開嗓子不停地喊叫,好似永遠不會停一樣。後一刻就烏雲罩頂,雷鳴在雲間翻滾轟鳴之後,烏黑色的雲層就向地面降下潑瓢似的大雨,啪啦啪啦打在屋頂上,聲音沉重又響亮。
地上蓄滿了雨水,行人路過踩出“踏踏踏”的響亮聲音,濺起四溢的水花。
我從産屋敷府邸趕到目的地附近的一個小鎮上之後,我稍作了休息,在一家丸子店落了腳,坐下屋檐底下的長凳上看着來來往往急急忙忙跑過來跑過去的行人,右手邊是一杯冒着熱氣的茶水還有一個長條形的盒子,裏面是長長的日輪刀。
經營這家丸子店的人是一對老夫妻,夫妻兩個人臉上總是帶着微笑,體貼地給路過的旅客送上熱茶和點心。
我打着傘到這處小店落腳的時候,兩個人裏的老婆熱心地給了我擦水的毛巾和熱乎乎的茶水。
“小姑娘。”老婆婆端上來一碟三色團子放在我旁邊的凳子上,“這麽大的雨,你要去哪裏呢?”
我沒有說話,只是垂着眼簾,看着滿地的雨水,不時還會有路過的人踩在上面,濺起漫天的水花。
“找人。”我随口胡謅,“找我哥哥。”
老婆婆的臉上都是歲月的溝壑,但是笑彎了眼睛那一刻,她整個人都的表情無比鮮活明亮。
“真好啊,你們的父母肯定很快樂。”老婆婆的嘴角上揚,笑容溫和,但是我覺得有點莫名的哀傷。
這種哀傷我很熟悉,因為我也有這種東西,因為得不到,所以看見別人捧得滿滿的手心裏由衷地感到羨慕,以及心田裏湧出來的、一無所有、如泉湧一般的苦澀。
“我也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喲。”老婆婆在我身邊坐下,看着雨中來來往往的人群,眼神沉靜,“我的女兒跟你一樣漂亮,可是兒子一點也不聽話,從小時候就開始不停地闖禍,老頭子很兇,每次他一闖禍就會打他,于是他就不敢回家,女兒都會去找他回家。”
“他們……不在家……嗎?”
我盡量小心地詢問老人家,直覺告訴我,她在這裏,不是單純地為了陪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聊天,她坐在屋檐下的長凳上,是為了等人。
“不在家呢。”老人家說,“兒子老是說要去幹大事,女兒想把他找回來,可是很多天了,都沒有回來。”
街上的人還在來來往往,我沒有在接上這個話題,因為沒什麽好說的了。
雨還在滴滴答答地下,逐漸由磅礴的大雨變成了淅淅瀝瀝的中雨。
“阿隆總是說要幹大事。”老婆婆繼續說,“可是也沒能見他幹什麽大事,總是在想,可是現實哪有事事都順心如意的?于是他說要去找梵音極樂女神,去向她許願,就可以幹成他一直想要的大事了。”
“噠噠噠——”
頭上帶着草帽子的人從我面前狂奔而過,濺起的水珠在空中四處飛揚。
梵音極樂女神。
我捧着茶杯的手頓了頓。
“歌小姐!”
但是沒等我有什麽思考,耳邊就出現了熟悉的呼喚聲,遠方的黃紅相間的發色即使是在灰蒙蒙的下雨天也是那麽顯眼。
焱壽郎一路踩着地上蓄着的水,一路向我狂奔而來,濺起一路水花。
我眼睛抽搐。
雨後的太陽逐漸從雲裏冒出頭來,緊接着層層的烏雲被刺破,随着第一縷陽光灑落至地面,世界再度明亮起來,天空的黑色消散,轉而被白色的雲和藍色的天一樣替代。
洗滌過後的天空格外明亮潔淨,空氣裏還保有清新的雨水的味道。
“小姑娘。”老婆婆看到焱壽郎的時候有些疑惑,“這是你哥哥嗎?”
我白了一眼這頭金色的貓頭鷹,示意讓他別說話,果斷否定說:“不是。”
“這樣啊。”老婆婆好奇地看了一眼黃紅色頭發的劍士,“難怪你們長得一點也不像。”
“婆婆能告訴我梵音極樂女神的事情嗎?”我眨巴眨巴眼睛,臉上露出憂傷的神色,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單純的正在找不到哥哥的女孩子。
老婆婆一愣。
“我的哥哥,他一整天不務正業,抛妻棄子,父母去世之後家裏生活一直不寬裕,最近家裏又十分缺錢,他不知道哪裏聽說信梵音極樂女神可以發財,于是就來這裏找那個女神,已經一個多月都沒有回家。”我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
“那你哥哥叫什麽名字?”老婆婆忍不住問,“據傳聞說到了梵音極樂女神那裏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叫繼國嚴勝。”我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和家裏的弟弟,還有嫂子都很擔心他,請婆婆告訴我,梵音極樂女神在哪裏,我要去找我的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繼國·傳說中一整天不務正業抛妻棄子的哥哥·嚴勝:……
繼國·傳說中一整天不務正業抛妻棄子的哥哥的弟弟·緣一:???
嚴勝:繼國緣一,管管你的妻子!
歌: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jpg.
感謝在2020-10-11 21:59:47~2020-10-14 21:12: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墨琴 40瓶;愛漫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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