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歸來
“歌小姐。”
耳邊傳來的聲音很平靜,好似山間潺潺流下的溪水,又似從林間緩慢穿梭而過的風。
“還有事情嗎?”
我低下頭,看着年紀尚輕的主公,對方低垂着眼簾,靜靜地坐在原地。
主公慢慢地擡起頭來,那張臉和他的年紀一般稚嫩,黑色的眼睛卻亮得像是黑夜裏的星星,好似要一眼看到人內心最深處一樣。
我下意識地看向了小桌上的茶碗,避免了眼神之間的交彙。
風裏帶着紫藤花的香味,蒼穹之上,白色的雲層層疊疊,随風而去,随風而來,蒼穹之下,忽明忽暗。
呼啦啦一陣風,卷着紫藤花的花瓣,輕輕點在茶碗裏,在茶水裏暈出一陣陣的漣漪。
“歌小姐是和緣一先生一起長大的嗎?”年輕的主公微微一笑,稍微緩和了一些緊張的氣氛。
我頓了頓,不理解為什麽他會這麽問,“有什麽問題嗎?”
“雖然很失禮,但是……”主公依舊端端正正地坐在地板放置的墊子上,“我覺得,歌小姐和緣一先生給人的感覺不一樣,歌小姐像是一個日夜都徘徊在生與死之間的人。”
耳邊是呼啦啦的風聲,鼻翼間充盈着的是風卷過來的紫藤花香。
我沉默了。
小孩子,雖然對方是個十四歲就娶了媳婦的早婚孩子,但是就是這種小鬼,在某些方面來說直覺真的十分敏銳。這種敏銳到可以說是恐怖的直覺,倒是與泉奈十分相似。
比起泉奈和主公,十四歲的我簡直就是個憨批。
主公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沒有說話,只是垂下眼簾,靜靜地看着茶碗裏的紫藤花花瓣,紫色的花瓣在水裏暈出一陣又一陣的漣漪,朝着邊緣不斷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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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意躲過這個話題,主公也善解人意地沒有再談及這個話題。
回到我所居住的和屋裏的時候我簡直要虛脫了,死鹹魚一樣要死不死地癱倒在榻榻米上。
這種直覺恐怖的小鬼果然最是麻煩,單是那種恐怖的直覺就可以把我藏了好久的傷口血淋淋地給扒出來。
雖然對方并沒有惡意,亦沒有深究,但是這種傷口碰一下都會感覺到疼痛。
我還可以躲避這些過去多久呢?
盲目躲了十餘年了,命運慈悲地讓我遇到了緣一,逃避了十餘年,總有一天,這些見不得人的過去會以我想不到的形式再度出現在我面前,血淋淋地撕開我的舊傷疤,等到來臨之際,我不确定我承受得了那種疼痛。
當時已經痛徹心扉,再次來臨之時,那種痛,将會遠比我想象中的要疼痛。
“不要害怕。”
腦海裏,是火焰燃燒的顏色一樣的發尾和輕輕搖曳的日輪耳飾,臉頰是他手掌心裏的溫度。
我深吸一口氣。
我再也不會害怕了,如果要流血,那麽盡管來吧。
我逃不掉的。
産屋敷府邸的占地面積真的很大,裏面居住着來着各地彙聚在一起的鬼殺隊隊員。
自那一頓毒打之後,除了焱壽郎之外,其餘的四個劍士都沒有緩過來,齊齊被送到了蝶屋。
在我和緣一的居住地的東邊,走上一盞茶的時間就可以到達蝶屋。
蝶舞裏常年盛開着紫藤花,如圖它的名字一樣,裏面就像是蝴蝶的居所,一年四季,蝴蝶都在紫藤花間飛舞。
蝶屋是鬼殺隊的後勤部門,其中的成員大多數都是鬼殺隊裏沒有劍術天賦的人員,但是卻對斬殺鬼有着非同一般的執着,鬼殺隊需要沖鋒陷陣的劍士,也需要後勤保障的蝶屋,如果要舉例的話,它的地位就相當于木葉村裏的醫院。
蝶屋的管理者是一個看起來十分溫柔的女孩子,跟我這具身體的年紀一般大小,上一任管理者是她的母親,母親去世後,這個花一樣年紀的孩子繼承了母親的遺願,成為了母親之後的蝶屋管理者。
毒打完焱壽郎一群人的當天,五個劍士齊齊被黃瓜一樣突然冒出來的隸屬于蝶屋的後勤人員,七手八腳地扛去了蝶屋。
第一天到蝶屋,我沒有見到那個女孩子。
第二天清早的時候,緣一還沒有回來,小貓頭鷹蒼壽郎倒是早早地找到了我居住的地方,情感真摯地來挨打,被我抽了一頓之後撲街在地上,被我一路扛着送去了蝶屋,父子兩個人齊齊躺在蝶屋的病房裏。
托着這爺倆的福,我見到了蝶屋的管理者。
對方是個看起來很溫柔的小姑娘,幹練地紮起了長長的馬尾,頭上的蝴蝶耳飾做工精致細膩到甚至把蝴蝶翅膀上的紋理都描繪得一清二楚。
小姑娘眉眼柔和,笑起來的時候,還會有兩個小酒窩,看起來是個十分溫柔的女孩。
我對小姑娘的第一印象挺好的,只是她給我的感覺,有一些熟悉。
然後在她給焱壽郎做複健訓練,面帶微笑地把焱壽郎的胳膊掰得咔咔響的時候,我就知道這熟悉的感覺是怎麽回事了。
漩渦水戶。
這姑娘給我的感覺,很像漩渦水戶。
大約是同為暴力奶媽給我的感覺吧。
暴力治療,高效康複。
“阿啦,你是新加入鬼殺隊的歌小姐嗎?”小姑娘笑得眉眼彎彎,一雙眼睛好似一對月牙,“要不要順便來個全身檢查呢?”
回憶了一波曾經被漩渦水戶在醫院裏的各種壓榨,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我謝絕了她的好意。
小姑娘有些失望,但還是說:“如果歌小姐身體抱恙的話,請務必到蝶屋來找我喲,我是蝴蝶。”
我:“……”
我謝絕了她的好意。
蝴蝶,她的名字和這些在紫藤花間拍動着翅膀嬉戲的精靈有一樣的名字。
我覺得這姑娘盯上我了。
以後絕對不能得罪她。
寧死也不能得罪幹醫療的,這在幹我們這一行的人裏是常識中的常識。
保不齊哪天沒死在戰場上,就先嗝屁在自己家陣營的暴力奶媽手裏,那就太丢人了。
“聽說歌小姐曾經一個人砍下鬼的腦袋對嗎?”名字叫蝴蝶的小姑娘問我。
我頓了頓,“是的。”
蝴蝶扇了扇自己那如同蝴蝶翅膀一樣纖細的眼睫毛,“真好啊。”
我覺得這姑娘的眼睛裏藏着某些東西,像是羨慕,是憤怒,也是渴望,也是無奈,各種各樣的情緒如圖亂七八糟的線條交織在一起,造就了一個內心複雜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眉眼柔和,嘴角甚至總是帶着淺淺的笑,但是我分明感覺到,她一點也不想笑。
“有機會可以向歌小姐請教嗎?”蝴蝶笑得眉眼彎彎。
“好。”我皺了皺眉頭,把居住地的位置告訴了小姑娘,“你可以到這裏找我。”
“嗨,我一定會去的。”蝴蝶說。
“歌小姐!”
坐在病床上的一大一小的貓頭鷹元氣滿滿地揮着手跟我打招呼,就連動作都是一模一樣的。
我嘴角抽了抽。
“傷好得怎麽樣?”
一大一小兩只貓頭鷹的床鋪是相鄰的,蝶屋裏的小姑娘們介于這兩只貓頭鷹是父子,幹脆把他們安排在相鄰的床位。
我坐在了兩張床的空隙間擺放的椅子上。
蒼壽郎受的傷不需要躺在床上,但是被我揍了一個早上,累的要命,蝶屋的姑娘們給他做了個全身檢查後提供了一張床,給他休息。
“非常好!”焱壽郎的眼睛炯炯有神,“感覺與歌小姐的對決受益良多,這些日子多謝歌小姐對犬子的教導!”
我眼神死地看着這父子兩個,一個兩個都是這麽朝氣蓬勃,熱情到近乎可以算得上是憨批的地步。
“如果不是那個土下座,沒準你們可以撐過去。”
我腦子裏又回憶起對方那個腦門着地的土下座,想着要不要讓蝴蝶給他檢查檢查腦子。
“嗨!我會改正的!請歌小姐繼續……額……給予我們毒打!”焱壽郎大聲哔哔。
還“我們”,你問過你兒子的意見沒有?
眼角餘光督了一眼小貓頭鷹,發現對方躺着,雖然今天早上我貌似把人揍狠了,但是也是精神抖擻的樣子。
我:“……”
這父子兩個都有毛病。
蝶屋裏的病房很整潔,陽光透過窗戶,投在整潔的被褥上,透過窗戶,還可以看見穿梭在紫藤花間的蝴蝶。
我漫不經心地看着這些蝴蝶,逐漸出神。
“話說,緣一先生也差不多回來了吧?”焱壽郎朝我擠了擠眼睛。
我一愣。
“唔姆,回來的時候要去向主公複命。”焱壽郎說,“這個時候已經差不多回到家了吧。”
“歌小姐不回家嗎?”焱壽郎笑了笑。
我随便抓起病床邊上的櫃子裏擺放的籃子裏的一個果子,塞進焱壽郎的嘴裏。
“吃你的吧,多嘴。”
于是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蝶屋。
我什麽也不想,踩着腳底下石板鋪成的小路,一路往回走,腳下的石板被踩的噔噔響。
天上的雲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在地上投出一片陰影之後,又離開,撒下一地的太陽。
庭院前的憑欄出現在視線裏,被關的整整齊齊,圍牆裏的紫藤花探出頭來,還有幾只跳躍在樹頂的蝴蝶,仍是我離開時的樣子,并沒有被推開的痕跡。
我的手搭在憑欄上,一顆心沉了下去。
也是,第一次出任務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回來,前後出去才不過三天。
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白活了這麽些年。
我推開了憑欄,看見被拉開的紙門,心裏有些疑惑,出去的時候我記得我是關好了門。
“喵嗚。”
紫藤花間探出來一個毛絨絨的腦袋,緊接着就是爪子、身體、還有輕輕搖晃的尾巴。
一只貓,毛色有三種顏色的三花貓。
看起來很小,沒有成年,還是幼崽。
小家夥沾了一腦袋的紫藤花花瓣,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一如我印象裏那群貓一樣,優雅矜持地舔了舔爪子。
“喵嗚。”
有人把它抱了起來。
我看見了赤紅色的發尾,像是長燃不熄的火焰,還有在風裏輕輕搖曳的日輪耳飾。
“緣一。”
“歌。”
他抱着那只三色的小貓,頭頂傾瀉下來的太陽好像被人剪成了碎片,洋洋灑灑地落進他的眼睛裏。
時間的流淌的速度好像慢了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開口。
緣一抱着那只三色的小貓,“我們可以養它嗎?”
“當然可以。”我說,“不過你要給它洗澡,貓咪不喜歡水,洗起澡來總是會在水裏亂蹬,你還要時不時帶它出去遛一遛。”
緣一抱着那只三花貓認真地看了看,最後還是點頭說好。
“吃飯了嗎?”我問。
“沒有。”緣一抱着貓老老實實回答。
“你等一下,我去做點東西給你吃。”我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歌。”緣一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我停住了腳步,耳邊聽見呼啦啦的風聲,額角的碎發掃過臉頰,有些癢癢的。
“我回來了。”他說。
“嗯,歡迎回來。”我說。
風把我們的聲音,帶到了彼此的耳朵裏,溫柔又細膩。
作者有話要說:
隊友A:出門在外回去應該給家裏人帶點伴手禮吧!話說回來,緣一是有妻子的人吧!不考慮給家人帶點伴手禮回去嗎?
緣一:……歌喜歡什麽呢?【自動忽略“緣一是有妻子的人吧”】
隊友B:女孩子應該很喜歡小貓吧!我妹妹最喜歡小貓了!
緣一:哦好,原來歌喜歡小貓。【抱三花貓ing.】
三花貓:喵嗚~
歌:……【看三花貓jpg.】
緣一:【呆——】
歌:好吧養了!反正已經養了一只了!再養一只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