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打賭
自從撿到小葫蘆後,原本一覺無夢的易姝每晚都會噩夢連連。
夢中總有一股血腥味,還有樹皮般粗糙的觸感和陰森的話語。她還總是夢見那兩位半夜離開的客人支離破碎的屍體在客棧院中那棵紅楓下。
他們破碎的頭顱上睜着碩大的眼睛,嘴巴張張合合,仿佛在對自己說話。
易姝努力分辨他們的口型,仿佛在對她說快走。然後她就猛然驚醒。
晨光從窗縫中鑽了進來,她打着哈欠開始新的一天工作。
如果僅僅只是偶爾夢到一次,易姝也不會把它放在心上。但天可鑒,她已經連續夢到五天了。
封業慵懶地斜卧在院中的藤椅上,叫住眼下青黑的易姝,關心地問道:“怎麽最近都沒長肉,精神也這麽萎靡不振?”
易姝像幽魂一樣從他身邊經過:“老板您好,老板再見。”
封業看着她虛浮的腳步,眼中一道綠光閃過,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她的狀态。并沒有不長眼的精怪在他手底下奪食。
他猩紅的舌尖在唇角一勾。這丫頭養了快半個月了,不知怎的眼見又要瘦回去了,還是趁早享用了。
今天一個客人都沒有。易姝坐在大堂中,糾結了一番後,拿出那五十根蓍草,又蔔了一卦。
易姝捂着胸口,看着桌上的卦象,仍然是複卦沒錯。明明是否極泰來的征兆,為什麽她感到心悸得更厲害了呢?
像是風雨欲來,禍事将要發生。
雖然她是半路子出家,但在前世她幾乎沒有失算過。是不是因為自己所蔔問的太過籠統,所以得到的答案也指向不明?
因為她每次問的越精确,占得的結果往往也越準确。而之前兩次她蔔問的是在這家店做工的運勢如何。
她正準備收起桌上的蓍草,再蔔一卦時,一個聽起來就很欠揍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
“少主你看。這麽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一個區區小二竟然裝模作樣地學起了蔔師問卦,真是屎克郎掉蒜臼子——裝蒜。”
易姝微眯着眼睛往門口看去,好家夥,門外黑壓壓的足足有幾十個人。
而令人眼前一亮的,便是氣質清冷的翩翩白衣少年。青絲被精致的白玉冠豎起,白皙如玉的肌膚在陽光下隐隐有光澤流動,是個谪仙一般的人物,想來就是那人口中的少主。
然而,易姝并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很久,便直接瞥向那個口出不遜的人。他身着藍衣,年紀看起來只比自己大一點。
随後她收回視線,收攏着桌上的蓍草,冷聲道:“道歉。”
“你這個黃毛丫頭算什麽東西,道歉,你配嗎?”那個藍衣少年嗤笑道。
易姝眉頭微皺,這家夥說話實在太難聽。真是叔叔可以忍,嬸嬸忍不了。
她猛地站了起來,長板凳在她身後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
那藍衣少年見她氣勢洶洶的樣子,不禁往後一退。
旁邊一個絡腮胡子的大叔笑着把他往前推:“流生你這個小子慫什麽?”
易姝目光往大叔那邊一掃,突然注意到這一行人大多數腰間都挂着熟悉的葫蘆配飾。只是顏色更加豐富一點,有紅色,黃色,綠色和青色。
其中白衣少年身邊的那個威嚴的老者身上就配着青色葫蘆,看起來高深莫測。
那位少主沒有理會她,一雙淺灰的眸子有些淡漠,徑直帶着下屬走進了客棧。
封業聞聲從後院過來,看着大堂這一批人,笑容一凝,随即又招呼着易姝給他們上茶。
然而易姝一動不動,就是看着那個叫流生的少年。他被看得發毛,梗着脖子叫嚣:“看什麽看,我又沒有說錯。你就是裝模作樣嘛,有本事你給我算上一卦。若是你蔔對了,我腦袋割下來給你當板凳。”
易姝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我要你的腦袋幹什麽,坐着也不舒服。只要你恭恭敬敬地給我倒上一杯茶水,大喊三聲‘對不起,我錯了’便可。”
“切,說得好像自己很厲害似的,那你沒算對,你要大喊三聲‘我是屎克郎掉蒜臼子’。”
易姝嘴角上揚:“好。就這麽說定了,在場的都是見證人。”
封業責怪地看了她一眼。而與少年同行的人或是閉目養神,對此不屑一顧,或是興致勃勃地看着他們兩個。
而那位過分年輕的少主淡淡地掃了易姝一眼,然後姿态優美地喝着下屬新沏的茶水。
易姝重新坐回長凳,攏起蓍草,斜眼瞧着藍衣少年:“你想問什麽?”
他指着自己說道:“你就來蔔算一下我。”
“具體一點。”易姝不耐煩地說道。
“我最近丢了一件東西,你要告訴我那件東西是什麽,丢在什麽地方?”藍衣少年雙手抱胸,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知道了。”易姝答應了一聲。
易姝快速地分合蓍草,手指快速地在枝條間變幻,讓人眼花缭亂。
她看着眼前的天地否卦。
八卦互相重疊得到六十四卦。易姝占得的卦象就是後者。不過六十四卦也有講究,分為先天六十四卦,即伏羲六十四卦,以及後天六十四卦,即文王六十四卦。
易姝采用的是文王六十四卦,并且用六十甲子與音律對此進行補充,即納音甲子法。
此卦象,六三爻兇,胡作非為,終致羞辱。
她見此心情舒暢,眉角微揚,繼續看了下去。
“文書無,財得。”易姝看向藍衣少年,“你丢失的不是錢財,而是文物筆墨紙硯。然而納音屬木,乃是紙。你丢了一本書,是或不是?”
藍衣少年臉色微變,咬牙道:“……是。你不過是胡謅對了。有本事你繼續!”
周圍原本湊熱鬧的人瞬時看易姝的神情有些嚴肅起來了。閉目養神的人也睜開眼睛,審視地看向那位蔔算的少女。
易姝低下頭看着卦象,失物可尋。
她擡起頭:“你這書是什麽時候不見的,方便告知于我嗎?”
他皺着眉頭,在自己人的催促下說道:“昨天用完飯發現不見的。”
“就當你沒說假話。”易姝低頭繼續查看卦象。
藍衣少年剛想發火,結果她複擡起頭,臉上露出粲然的笑容,眉眼彎彎。
“我知道了。根據卦象,書是被你身邊親近之人取走的。那人肖猴,八月出生。”
之前那個絡腮胡子吃吃地笑了起來,用胳膊肘撞了撞藍衣少年:“流生認栽吧,你那本書确實是我拿的。而我正是那丫頭所說的猴年八月生人。”
藍衣少年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臉漲得通紅:“長松哥,你……”
白衣少主此時也擡起頭,若有所思地看向少女。
易姝将桌上的淩亂的蓍草一根根仔細地撿起,慢條斯理地用紅綢綁了起來。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封老板眼中閃過一絲殺氣。
藍衣少年艱難地拿着杯子走向易姝,把它放在桌子上往她那邊推了推:“喏。”
易姝沒有看她,揚起頭:“某人似乎是忘記說什麽話了吧。”
“對不起,我錯了。”
“沒有聽見。”易姝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把他看得滿臉通紅。
“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少年大吼了出來。
易姝這才接過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你年紀不大,那種歪書就別再要回來了,好好學習才是正道。”
此話一出,大堂裏沉默了一下,随即爆發出一陣大笑。而那位大胡子大叔笑得像鵝一樣嘎嘎直叫。
藍衣少年臉都快燒起來了,偷偷摸摸地往白衣少主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易姝也朝着他的視線看去,那位少主根本沒理他。
易姝扯了扯嘴角,她這麽一個年華正好的可愛少女竟然被他說成屎殼郎,不報複一下也太虧待自己了。
而且自己可是一個有道德的人,規勸誤入歧途的少年怎麽說也是功德一件。畢竟他還小,這種書看多了,容易腎虛。
那個藍衣少年全名葉流生。絡腮胡子大叔告訴易姝的。
他們一行人都是從京城來的,是大名鼎鼎的狩靈世家葉家的人馬。
“狩靈是什麽?”易姝不解地問道。
絡腮胡子原本以為她是什麽隐世的家族中培育出來的蔔師,聽到她問出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問題,也震驚了。
易姝從他口中聽到魑魅魍魉盛行,妖魔鬼怪造孽,暈暈乎乎地問道:“大哥,你的意思是這世界上是有妖怪的?”
絡腮胡子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腰間的黃色葫蘆:“大哥可是戊級狩靈師。”
“你逗我吧。你施個法我看看?”
然後,她看着絡腮胡子變戲法似的一手一個火球,夢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