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美豔男老板
微涼的雨水順着黛色的瓦片滴滴答答地掉落。青石整齊鋪成的街道上,行人撐着傘匆匆走過。
一個穿着髒污破爛衣服的小乞丐縮在一戶人家外面的屋檐躲雨,手中拿着一個大嬸施舍的白面饅頭。
“唉——”
“哎——”
“嗳——”
“……”
小乞丐看着外面水墨般的天色長籲短嘆,時不時地捶胸頓足。在外人看來,這小乞丐就是一個十足的小瘋子。
易姝一邊咬牙切齒地啃着寡淡的饅頭,一邊惡狠狠地盯着手裏一捆用鮮亮的紅繩紮起的黑木枝。
她恨——
如果她沒有選修《周易與哲學》這門課,她就不會去心血來潮去上網查資料學占蔔。
如果她不學占蔔,就不會那天跟街頭的神棍比試蔔算。
如果她不與神棍較量,也不會得到這捆黑木枝。
如果她沒有這捆木枝,她也不會當時因為它發光發燙而吸引注意,一不小心被過往的貨車給奪去小命。
結果她在這個營養不良的小乞丐身上活了過來,吃不飽穿不暖,以天為蓋地為廬。
她穿過來已經有幾天了,唯一從現世跟過來的只有這把黑魆魆的木條。
這是那個老神棍算命輸給她的,據說是他家的傳家寶——蓍草。他把這捆蓍草吹噓得天花亂墜。
他說,這蓍草是幾千年前安陽之陽、湯陰之陰誕生的聖物,集天地之靈氣,能夠化煞辟邪,占蔔吉兇。
易姝扯了扯嘴角,把這把蓍草看得重影了都沒發現什麽玄機。
而這裏古色古香的建築,長袖寬擺的行人都在提示她,這是一個陌生的年代。這還是剛施舍給她饅頭的婦人好心地告訴她,現在是大元朝——一個歷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
吃完,她抱着膝蓋靜靜地看雨。難道她要終日乞讨,靠着殘羹冷炙活命?
天色漸暗,路上愈發清冷。一襲冷香幽幽地飄過,紅衣停駐。
對方偏過二十四骨朱色素面傘,露出他豔麗的側臉。易姝不由為他的美色倒吸了一口氣。
鴉羽般的睫毛,幽深絢麗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紅潤鮮豔的嘴唇。
他蹲下身,眼中微亮地看着易姝,将手輕搭在她的腦袋上,低沉的聲音靡靡響起:“啧,真是一個小可憐。怎麽就淪落到這般境遇呢?”
易姝定了定心神,歪頭離了他的手心。她喜歡看美男子不錯,可并不花癡。
對方見到她眼中的防備,輕笑道:“在下在這崇福鎮新開了一家客棧,缺少人手。不知丫頭願不願意去幹活?”
易姝見着他容貌绮麗,大約心腸也善良,是不是見着自己無依無靠,乞讨為生而生恻隐之心?
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于是,她掏出了——一把蓍草。
咱還是安全起見占上一卦吧。
對方見易姝從懷中掏出幾十根木條,拿出一根後,将其信手分成兩半。一抹暗色在他眼底飛快的閃過。
“丫頭,你這是……”他緩緩地說道。
易姝擡頭,甜甜地對他一笑:“老板等一下哈。”
她手速極快,很快“三變”得出一爻。她用小石子在地上畫了一條連線,緊接着六爻随之而出。
而一旁的紅衣男子抱起雙手,居高臨下地瞧着眼前的小乞丐,狐疑地說道:“丫頭你是在占蔔?”
“是的,老板。”
男子語氣中帶着冷意:“你小小年紀,竟然會占蔔。作為一名蔔師,又怎會淪落這種境地?”
可惜易姝沒有聽清楚他的說話,錯過了解這個朝代特殊性的第一次機會。
因為此時她看着用蓍草占蔔得出的卦象——地雷複,臉上滿面紅光。這卦是亨通之像,正氣回複,生機勃發,有貴人相助,利于勇往直前。
她眼中放光地看着紅衣男子,忙不疊地點頭:“老板您好,請多多關照!”
男子看着她全身心信賴,語氣微松,問道:“你剛剛是在占蔔?”
“是的,老板!”
他用指尖繞起鬓邊的一縷青絲,妖嬈道:“說吧,你蔔出了什麽?”
易姝激動地身子向前,抓住他的衣角:“老板,你是我的貴人啊!”
美男子一愣,随後臉上蕩漾起誇張的笑容,修長瘦削的食指點在她的額間:“可不是嘛,小丫頭。”
美男子姓封,在橫塘街上開了一家客棧。
天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棕褐色的木頭被挂在屋檐下的一串串紅燈籠映出溫柔的顏色。
易姝擡頭看着牌匾上,努力辨認着上面的字。只是這個朝代的字歪歪扭扭像蟲子一樣,她根本是不認得。
“紅葉客棧。”封老板輕柔地為她解釋道。
易姝努力地把這四個字快速地記在腦海中,然後緊跟着封老板進了大門。
大堂裏排着整齊的桌椅,燭光明亮,上蠟的地板光亮如鏡。然而裏面卻空無一人,易姝原本興奮激動的心情漸漸冷靜下來。
一絲不和諧的詭異感從她心間蔓延開來。她皺着眉頭打量着周遭,撫着胸口。
明明是一塵不染、寬敞舒适的環境,為什麽她會有一種心悸的危機感呢?
然而一桶熱水,将易姝的不安全部洗去。洗澡的感覺好棒,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這個小乞丐是多久沒有洗澡了,洗澡水都洗成灰色了,幸虧頭發上沒長虱子。
大元朝好老板封業又給她搬了一桶洗澡水,附贈了一瓶香露。
易姝洗完換上一身利落的短打,小二的氣質就出來了。她意外地發現自己這個身子雖然營養不良,前胸貼後背,但是皮膚細膩白皙。
洗去污垢,紮起頭發,露出了一張小巧的瓜子臉,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顯得十分乖巧可愛。
總的來說,易姝還是挺滿意這身皮相。就是不知道自己多大了,看着扁平的胸部,她覺得十歲都不到。
易姝裹着軟軟的被子,在淡淡的花香中沉沉地睡去。
滴答,滴答,一股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陰影籠罩在她的身前,低下頭在她脖頸處輕嗅。
“好香啊。”
易姝在睡夢中皺了皺鼻子。聲音消失,陰影離去。
……
崇福鎮外來人不多,是一個安靜的小鎮。
小二上崗第一天,易姝已經深有心得體會。她的招牌動作就是把肩膀上雪白的巾子往桌上一甩,然後凳上一擦,彎腰笑道:“客觀您請。”
封老板又不知道從哪裏又找來了一個大廚,他做的飯菜真是色香味俱全,讓人垂涎不已。
而店裏夥計的待遇很好,能夠和老板一起上桌吃飯。封老板總是把好吃的往她碗裏夾,然後單手撐着下巴,笑眯眯看着她吃飯。
她有理由懷疑老板在養豬。
下午來了兩個中年男人住店。易姝看着他們衣着樸素無華,然而個個目下無塵,下巴仰得快把天花板戳穿了。
行走間還有意無意地露出了他們腰間的挂飾。封業見此眉毛微挑,低下頭嘴角露出輕嘲。
易姝奇怪地看了那個葫蘆一眼。唔——長得還挺精致的,不是山野間的普通葫蘆。材質非金非玉,倒是特別。
兩人腰間的葫蘆都是紅色,只不過顏色有深淺不同。一個赤紅色,一個淡緋色,上面纂刻着歪歪扭扭的字符。
他們這麽炫耀,難道這個葫蘆有什麽講究不成?
易姝将他們引到房間後,不解地摸着自己的鼻子下了樓。
封老板在客棧後院的躺椅上睡覺,院中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楓樹,罅隙間漏下的陽光細碎地打在他的臉上,襯得他臉龐更白,唇色更豔。
也許是太累了,當天晚上易姝幾乎腦袋一碰上枕頭就睡着了,只是半夢半醒間,血腥味似乎更加重了。
只是,她一早醒來,什麽都不記得了。
易姝手腳麻利地把大門的木板一塊一塊移開,大好的晨光斜斜地打進大堂。
啊,今天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
只是怪異的是,昨天住店的兩位客人不見了,只剩下空蕩蕩的客房。
“老板,昨天兩位客人錢給了嗎?”易姝在二樓,趴着南邊地窗戶往院中有些緊張地大喊,“他們莫不是半夜逃走了吧?”
封業仍舊一襲紅衣,懶懶地搖了搖手:“他們昨夜走的,不過是你睡得太熟罷了。丫頭不用擔心,錢都是給足了的。不會少你工錢。”
易姝心滿意足地點頭,轉身打掃起來了。
“咦?”她看着床的深處一道紅光一閃而過,似乎是有東西在那裏。她用着笤帚去夠。
小葫蘆拿到日光下,仍然呈淡緋色,十分好看。想來是昨夜他們離開得太匆忙,不小心遺留下來的。
咳咳,易姝樂滋滋地把它塞進自己的袖子裏。如果他們折回來問起的話,她就還給他們,如果不回來,就是她的啦。
她想:我還是很有道德的一個人。
晚飯飽餐一頓後,易姝回到自己的房間洗了個澡,這幾天吃好睡好,她身上長了一點肉,不像之前那麽骨瘦如柴了。
睡前,她愛不釋手地把玩了一下小葫蘆,然後把它放在自己的枕頭底下,安然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好像又聞到了一股血腥味。感覺更加清晰了,是腐敗的泥土混着血的味道。
粗糙堅硬的條狀事物從她臉龐輕輕拂過,有人在她耳邊喃喃低語:“不行,還是太瘦了。”
易姝不安地掙紮了一下,突然觸感和低語全部消失。
黑暗中,她猛然睜開眼睛。帳頂因為窗外的月光而顯得白涔涔的,她神情古怪地盯了一會兒,然後又閉上了眼睛。
唉,這個夢還怪有意思的。
葫蘆在她枕頭底下散發着紅光,可惜誰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