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懷愧疚1
不知幾時,她已将電臺調到晏擇最喜歡的音樂頻道,更不知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電臺裏播放的恰是萬芳的《戀你》。
歌聲高亢柔美,在平靜安詳的氛圍內娓娓吟唱。
想要長相厮守卻人去樓空,紅顏也添了愁;
是否說請說愛終究會心事重重,注定怨到白頭;
奈何風又來戲弄已愈合的痛,免不了頻頻回首;
奈何愛還在眉頭欲走還留,我的夢向誰送。
離不開思念回不到從前,我被你遺落在人間;
心埋在過去,情葬在淚裏,笑我戀你戀成癫
……
電臺裏已轉換別曲,在朱嫱的腦海裏,《戀你》的詞曲卻一遍遍自動循環播放。
再也找不到胡晏擇的人世間,對她而言,是茫茫無盡的冰冷。
心字成灰,跌散在沒有盡頭的時光洪流中。在這空間裏,她不會再有夢,不會再有人陪她一起到白頭。
可是他雖然将她遺落在人間,她卻可以循着他離開的路,不顧一切地去找尋他。
因為終于找到新的希望,她在冰冷的世界裏感到快樂而安慰,她承認自己癫傻癡狂,可她唯有癫傻癡狂才能再見到胡晏擇。
再也不許是當日的匆匆一別,再也不許是殘酷的天人永隔,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擋她的步伐。
就像之前無數次所設想,她解開安全帶,再松開扶住方向盤的雙手,切實地、如願地踩下油門,靜靜凝視前方。汽車如離弦之箭,發瘋似的飛馳,沖出瞬間扭曲的護欄,颠簸着翻滾下山。
汽車脫離軌道,飛速旋轉、閃爍、墜落。
她選擇在胡晏擇發生車禍的同一地點滾下山。
似乎是一剎那的寂靜,又似乎是天長地久,她的眼前變成漆黑一片。再一次,她的內心充滿喜悅與平和,她知道過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再次與他相見,哪怕老天也無可阻絕——她堅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他,在那個嶄新而未知的世界之中。
耳邊發出猛烈而持久的撞擊聲,她終于一動也不能動,最先是劇烈的疼痛,繼而無比的寒冷從四面八方襲來,再有濃烈的血腥沖入鼻腔,半昏半醒之間,能感覺到鮮血不斷地從體內溢出,像一條蜿蜒的小溪,在黑暗中孤寂爬行。
最先闖入支離破碎意識裏的,是顫動的聲波。刺耳的警笛聲在公路上方鳴叫,有交警不斷趕到,忽明忽暗的光線在破碎的車窗上閃爍。越來越多的人在喊叫,然而那些聲音逐漸離她遠去,疼痛也變成不堪一擊的蜘蛛網,揮揮手便消失殆盡。
身體內滴滴答答的時鐘停止擺動,她禁不住莞爾,有生以來第一次獲得如此的安寧。
世界由黑轉白,不是黑夜與黎明的轉換,而是瞬間的刺目雪亮。
鳥兒在空中吟唱,風吹樹葉沙沙,她緩緩放開遮擋眼睛的手掌,溫暖的陽光透過綠色的樹葉,斑駁閃爍,傾灑而下,像老電影裏播放的慢鏡頭。
森林裏散發着春日遲遲的泥土的氣息,朱嫱正疑惑自己身在何處,忽而遠處傳來旋律柔和怡人的小提琴曲。
朱嫱循聲而去,天空澄澈的是碰一碰就會碎掉的水晶藍,水光潋滟的湖邊,人人身着盛裝,像是一齊參加誰的婚禮。因為新郎新娘沒有到齊的緣故,大家聚在柔軟青青草坪上,歡聲笑語。
朱嫱凝神細看,才發現人群中有她的親友,有素未謀面的母親,有去世已久的祖母。她認為應當有胡晏擇,目光焦灼地搜索一番,卻偏偏不能從人群中找到胡晏擇的身影。
大家卻一致發現她的到來,皆遠遠地沖她呼喊催促。雖然沒有找到心心念念的胡晏擇,她仍然渴望地上前,奔跑起來多有不便,才察覺原來自己身上穿着一款魚尾婚紗。
她就是今天的新娘!
穿過鮮花和綠葉做成的拱門圈,她重重地摔倒在地,手臂在壓拱門圈的石塊上擦出血跡,奇怪地是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
扶她起身的是作為新郎的胡晏擇,她激動地投入他的懷中,緊緊地擁住他,泣不成聲。
“我還以為你又食言。”
胡晏擇的笑容如往常一般幹淨單純。
“我說過我會等你,你看我一直在這裏等你。”
她終于違背天意再次找到他,這一次無論如何她也不會再和他分離。
原來老天也是會騙人的,幸虧她毅然決然地找來,如果她不來,她永遠不知道他在苦苦等她。
她忽然就置身人群的簇擁之中,在衆人真誠的祝福聲中,舉行夢寐以求的婚禮。在主婚人的主持下,交換婚戒,互念誓詞。
胡晏擇激動地對朱嫱說:“和你相識,和你在一起,讓我發現我是一個無比幸福的人。我将付出我的生命,毫無保留地愛你。今後,每當我回想起今天,我都會記得你遠遠地從世界的那一端奔跑而來,來到我的面前。這裏不再有別人,而我們将一起攜手走到盡頭。”
朱嫱落淚不止。
“謝謝你愛我,謝謝你讓我能夠再次見到你,謝謝你讓我哭。今天的我,是我有史以來最愛的自己,謝謝你讓我如此的深愛你和我自己。”
綠草間吹過溫煦的風,在喜氣洋洋的氣氛裏,主婚人惡作劇地問新娘。
“新娘是因為新郎英善良誠實潇灑英俊才華橫溢才嫁給他的嗎?”
新娘破涕為笑,配合地點頭。
朋友們幫主婚人問新郎。
“新郎是因為新娘漂亮可愛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才決意娶她為妻的嗎?”
“不是,我完全是因為漂亮才娶她。”
人群中對新郎一陣誇贊之聲。
最後,在無限的甜蜜之中,朱嫱将手中的捧花,高高地向背後抛出。
雖然他們彼此互握的雙手沒有任何溫度,但這幸福卻又無比真實。
此起彼伏的笑聲有深轉淺轉弱,朋友們一一告別,然後是與她親吻擁抱的祖母,最後是只見過一次面的生母。
母親告別的時候,情急之下她突然拉住母親:“我們很久很久沒見過面,你不留下陪陪我嗎?”
“傻孩子,今天有晏擇陪你啊,我不是這裏的人,我不能留下啊。”
母親的身影由清晰變得透明,最後連輪廓也一并溶化在空氣之中,消失不見。
可無論如何,至少胡晏擇永遠陪在她身邊。
湖水蕩漾,映照着天邊的彩霞,魚兒游來游去。湖畔多出一座風格簡約的小木屋,溫煦地風吹拂着輕輕草地,他們手牽着手,并排躺在小木屋前的草地上,望着藍天、白雲。
紅杏飄香,綠楊婆娑,胡晏擇聲音輕柔如風,舒緩她緊張的神經。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她緩緩點頭,從生到死的奔波,又是置身輕松舒适的氛圍,她早就昏昏欲睡。可到底不放心,閉上的眼睛又重新睜開。
“你可不許再不見。”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她臉頰輕輕一吻。
“你放心,我會永遠守在你身邊,絕不再食言。”
李唯否昨晚一夜未眠,觸犯舊疾。中午的時候,阖上窗簾,吃過胃藥,躺下休息不過十分鐘,電話再次打來,他有些不耐煩地接過,以為照舊是童秘書。
“告訴你三點之後再打我電話,你讓老周自己找楊議員,他自己當初裝得了神,今天也就得學會做鬼,沒有只吞不吐的道理,找我也沒辦法。”
“老周怎麽了?為什麽讓他找楊議員?你最近在做什麽?你說的話我怎麽一句聽不懂。”
那頭傳來的李太太的聲音,李唯否這才曉得是他母親,于是強撐着起身答她母親的問話。
“沒什麽,他們一群人鬧着請客吃飯,我告訴他們我老毛病犯了,還總打來鬧我。”
李太太的聲音平靜如水:“哦,那去看過醫生嗎?”
李唯否笑一笑:“沒什麽可看的,才吃過藥。”
李太太不再多言,李唯否覺得奇怪:“媽怎麽這個時間段打電話,平常不早就睡下了麽?”
“已經睡下的,被你弟弟的電話吵醒。”
談及胡晏擇,兩人不禁悲傷泛起。
“他人已經不在,是誰還和他聯系?”
李太天轉告李唯否:“電話是交警打的,那位朱小姐好像發生交通事故,就在你弟弟發生車禍的同一地點,車沖出護欄,翻覆下山。因為車輛登記的是你弟弟的名字,所以才打過來。我知道你一向不看好那位朱小姐,可既是你弟弟臨終的囑托,無論如何你都應當去看一眼,也不知她現在什麽狀況。”
李唯否想起朱嫱上午臨走之前,神情從容地告訴他她自有辦法解決外界的緋聞,原來這就是解決辦法。
李唯否鎮定自若:“應該不是交通事故,十之□□是自殺。”
同樣的地方發生同樣的交通意外,除有人蓄意謀害之外,能夠想到的就是公關手段。然而晏擇已死,朱嫱與謀害晏擇者沒有任何利益關聯,朱嫱從來不知晏擇真正的死因,他們不至于發瘋,再制造一起一模一樣的意外。真有心害她,她孤身一人勢單力薄,有的是瞞天過海的辦法。
李太太陡然失一驚:“自殺!你怎麽知道她是自殺?你那邊早已有報道嗎?”
“那我不知道。”李唯否理智地跟他母親分析,“所謂的自殺不是真正的自殺,而是明星團隊的一類公關方式。她最近爆出許多負面新聞,利用這個辦法解決算是博取同情的高明手段,大衆都比較容易原諒弱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