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鬧這麽一出，戚樂感覺自己跟欺負沈維維似的，去小賣部的心情全無。
她悻悻地回到座位上，拿出手機放在桌上，用書掩着，剛想給原昉發信息，卻收到了廖三的消息。
-啥時候來啊樂妹兒？
戚樂擡眼看了下表，又掃了眼周圍，确認張權良不在，才回了信息。
-哥？你喝懵了？才十點半，問這麽早？
-這不是想你了嗎？
-嘔。
-我和我朋友晚上大概十點到你那，準備包間吧。
-成！要啥你說就行老妹兒！
-emmmm
-都備點吧，混着喝，醉得快。
-還有，找好車，開好房間，到時候讓嫂子照顧我那朋友，保證她安全！
-放心吧。
-風裏雨裏，熊貓等你。
戚樂沒再回，出于自己安全考慮，把手機揣進了兜裏。
這廖三是熊貓公社酒吧的老板，江湖人稱“萬事通三哥”，人如其名，廖三是個不懂得拒絕，啥忙都幫的老好人。
戚言當年挨揍的巷子，就在熊貓公社旁。
那晚廖三覺得酒吧內太燥，跑出來吸煙，碰巧看到一旁巷子裏幾個穿校服的毛孩子在揍人，本想趁着天黑裝瞎，安靜地抽完煙，可突然聽到了三聲慘叫——原昉被插刀那三聲。
再次看過去時，毛孩子沒了，倒下那兩人倒是沒動靜了。
“死了？”廖三吸了最後一口煙，将煙頭彈飛，“可別死我店門口，晦氣。”
話雖很難聽，可他還是下意識帶着滿臉擔心向那條黑暗的巷子深處走去。
“喂，”他用手輕輕将原昉從戚言身上扒拉開，“活着沒？”
說罷，他劇烈嘔吐起來——原昉滿臉是血，身上也有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簡直是視覺嗅覺雙重打擊。
廖三捏着鼻子，道：“小孩兒，今個碰上我三兒爺，我救你一命！”
撥通120，交待清地址後，他蹲了下來，用手機手電筒打光，照了照茍延殘喘的兩人，又簡單檢查了一下傷勢。
下面的人碰撞擦傷較多，傷勢不重，倒是已經昏過去了。
而上面這個滿身是血的，大腿不斷透着褲子往外滲着血，人一動不動……恐怕已經走了。
“不管你醒來這腿廢不廢，你他媽都得給我好好活着”他對着原昉說，“這命是爺賞你的，必須撿起來！”
原昉沒動，但胸口微微起伏着，像是用僅有的呼吸答應了。
哥哥住院媽媽出國的那段時間，戚樂幾乎每天淩晨都一個人去熊貓公社喝酒，因為長得豔，店員很快就眼熟了她。
廖三也不例外。
在知道戚樂的情況後，廖三毫不猶豫認了這個妹妹——大概是老好人的職業病犯了。
也在那段時間，廖三給了戚樂很多安慰。
越接近晚上放學越緊張。
最後一節晚自習，戚樂拿出化妝包，開始對面部“精雕細琢”。
一雙本就無懈可擊的細長桃花眼，在有了上揚眼線的加持後，顯出了十八歲不該有的成熟，完全蓋過了那份校服帶來的的少女感。紅唇輕笑，惹人注意又勾人心魂。
她坐在這裏，氣質出衆，連今晚的月也遜色了幾分。
下一秒，畫面就崩了。
她“砰”的一下将腦門磕在桌子上——好擔心！
原昉的腿不知能不能打，也不知道李威會不會來接李武，，更不知道李威會不會察覺什麽，總的來說，未知性太多。
下課鈴打響，她猛地擡起頭。
“走。”原昉趁着鈴聲正響，說了一句，“李武高三比咱們晚，去熊貓門口等她。”
戚樂點點頭，調整了一下呼吸，拿出香水噴在手腕上，兩手腕打圈蹭了蹭又塗在了耳後。
是玫瑰香。
再次确認自己擺脫了學生的樣貌之後，戚樂環顧了一下四周，正好對上了右邊沈維維的目光。
見戚樂發現了自己，沈維維迅速收起了豔羨的目光。
——啧，又是一副莫名其妙的受害者心态。
戚樂沒理，跟原昉一起，起身出了門。
兩人前腳離開，後腳班裏又炸開了鍋，叽叽喳喳的，或許是在一群素面朝天的學生中，戚樂的胭脂氣太招人嫉妒了。
沈維維捋了捋臉邊垂下來的頭發，又将自己埋在了不透光的發簾中。
另一邊，戚樂剛踏出校門就脫掉校服。
“等我，我去宋素好家換個衣服。”戚樂看了一眼原昉，“校服脫嗎？”
原昉猶豫了一下，将校服脫至肩下，任由其順着手臂滑落，整理了一下遞給了戚樂。
“耍什麽帥。”戚樂白了他一眼，轉身進了一旁的學區房，“無語。”
再次出來時，她已不再是剛才那般模樣了。
一席修身露肩黑裙，踩着細高跟，腿部線條透着健康的瘦感，頸部項鏈和耳垂上的耳墜在夜色中閃着光，但不及眸子的亮。
“可以啊，”原昉見到美女，抑制着驚嘆，漫不經心道，“小屁孩換頭術。”
“興陽野玫瑰不是白叫的。”戚樂勾唇笑了笑。
“興陽野玫瑰？”原昉一怔，“說的是你？”
“你不知道嗎？”
“……”原昉上下打量了一眼，确實很野。
他目光停留在戚樂馬尾辮的兔子發圈上——實在是太違和了，沒等戚樂同意，原昉伸手一把順下了發圈。戚樂的頭發瞬間散了下來，烏黑微卷，使這身打扮又平添了幾分貴氣。
戚樂猛地扭頭看他，甩起發絲略過原昉的手，很柔順，也帶着淡淡的玫瑰香。
她沒什麽，向前走着：“孫子昂聯系好了嗎？”
“孫子昂已經到了，”原昉低頭看着手機，“晚自習逃課了，沒上。”
“牛！”
原昉點點頭，附和到：“快高考了還逃課，确實牛。”
“後面有空出租，你攔一下。”
原昉擡眼看她：“你怎麽不攔？”
“攔車擡手太高，顯得不優雅。”戚樂将頭發撩至耳後，“可以嗎，原哥？”
“別別別……”原昉一邊躲避目光，一邊拼命地朝那出租車招手，“使不得使不得！”
出租車靠近停下，車燈有些刺眼，原昉別過頭看向戚樂
——燈光下的她，好耀眼。
熊貓公社。
“你先進去吧，”原昉在門前停下腳步，“我在這接一下李武，怕她找不到。”
戚樂擡頭看了眼他，欲言又止。
片刻後，她重新開口道：“嗯。”随即接過原昉手中的手提包，細高跟應着鼓點咚咚地落地，進了門。
“喲，妹兒，來了！”正在吧臺談笑風生的廖三迎了過來，“我跟你紅梅嫂等你半天了。”
戚樂歪着頭招了招手：“哥，好久不見。”
說罷，戚樂上前一步和廖三簡單擁抱了一下，又打量了一下店內。
她已經好久沒有來過這裏了，店內裝修風格大體沒變，朋克風重金屬元素充斥着每個角落，燈光在妖藍和紫紅間變幻，迷人眼又催人醉。唯一變了的，是舞池中央本來立着的雕像。
“那尊雕塑呢？”戚樂指向舞池中央，“好像是天使來着？”
“哦，那尊雕塑被人耍酒瘋砸了。”廖三看向那裏，表情沒什麽變化，“小年輕氣性足，活活把她翅膀砸斷了。”
“那可是你花大價錢雕的，是這酒吧的特色，就這麽被砸了？”戚樂不免有些火大，“你不生氣嗎哥？”
廖三回頭看着她，搖了搖頭。
沉默片刻後，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裏：“小樂，你還小，不懂。當我第一次把她放置在那裏時我就知道，總有一天她會以某種方式消逝。”
戚樂垂下眸子，試圖理解這句話。
或許離別的那天足夠突然，才讓人來不及有情緒波動就匆匆告別，就像這本應被時間侵蝕的雕像，只在剎那間便被人為折斷了雙翼。
這世間沒有永恒，每份相遇都是有始有終的。
“我朋友在後面，一會進來。”她回神，道，“嫂子呢？”
“裏面呢。”廖三指了指，“603，你進去吧我等會接你朋友。”
“603？今天好像三號來着。”戚樂拿起手機看了看，确實如此，“還對上了。”
廖三雙手抱膀，挑了挑眉：“細節。”
戚樂低頭勾唇笑了笑，将耳邊頭發撩至耳後，想廖三道了別便向包間走去。
她臉上的稚氣完全被濃豔的妝容掩蓋，剩下的，是讓人僅是擦肩就難忘的氣質，在這燈紅酒綠的氛圍中，毫不違和。
推開門，一個短發的女子正坐在沙發上。
“小樂！”她起身迎了過來。
“紅梅嫂。”戚樂彎下腰抱了郭紅梅，“好久不見，太想你了！”
“小嘴還是甜，”郭紅梅笑了，絲毫不吝啬将眼角魚尾紋展現出來，“來，坐。”
她拉着戚樂坐下，仔細打量着眼前這個小美人。
“聽說，你們今天找到的人是當時捅了你哥的？”
“嗯。”戚樂點頭，伸手端起了果盤，用叉子叉起一塊哈密瓜放在口中，“意外得知的。來的是那人的妹妹。”
“那為什麽還放她走？直接往她腿上開幾刀不得了？操！”
戚樂咀嚼的動作明顯停頓了一下：“她應屆生，要高考。”
“你啊……真是……”
“她與這事無關。”
郭紅梅是個粗人，不懂得為什麽在這件事情上戚樂要心軟起來。
戚樂放下果盤，将其餘水果切塊調整了下位置，掩蓋了缺少的那一塊哈密瓜的空位，随即看向郭紅梅。
郭紅梅的年紀看起來比廖三大些，幹練的短發讓她渾身散發着一種“女中豪傑”的氣息——說不好聽點，就是大老粗。
“嫂子，你幫我安排好她就行啦。”戚樂把手搭在郭紅梅手上，“知道你為我好，我自有分寸，放心吧。”
“嗯。”郭紅梅反手握住戚樂的手，“不過你要告訴你那個朋友小原，李威的名字我可是聽過的。小心點，別被陰了！”
“不會的，萬無一失！”戚樂低頭笑了笑。
正聊得愉快，門被推開了。
孫子昂吊兒郎當地走進來：“樂姐好！”
戚樂剛想恭維回應一句“孫哥好”，卻被他身後兩人的動作噎到了。
只見李武挽着原昉的小臂，整個身子軟攤攤的往原昉身上湊，像是要倒在他身上，谄媚的姿态不免讓戚樂有些作嘔。
她清了清嗓子，低下頭胡亂滑着手機——眼不見心不煩。
“來。”孫子昂瞄了一眼戚樂，把李武硬生生從原昉身上扒了下來，“原哥難得回學校了，今晚不醉不歸。”
李武被拽着走，眼神卻還在原昉身上。原昉擺擺手，指了指戚樂，示意自己打個招呼。
片刻後，一道黑影就出現在戚樂眼前。
“演得挺真啊。”戚樂這話有些陰陽怪氣，“不愧是原少爺。”
原昉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過獎。”
“去她那邊坐着吧。”戚樂頭也不擡道，“她比較需要你。”
這話讓誰聽都知道是反話，可誰知原昉真的起了身。戚樂擡眼看他，兩人對視了。
他走至她面前，俯下身子：
“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