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原昉将戚樂手機關了放在桌上,借着昏暗的燭光看着戚樂。
她臉上稚氣未脫,但眉目間有着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成熟,讓人心動又心疼。
很累吧,保護哥哥的事。
原昉緩緩低下了頭,移開了目光:“說吧,你的方法。”
“嗯。首先你去勾搭李武,這事你擅長,你長得帥。”戚樂漫不經心誇了句他,“然後想辦法把李武整醉吧,讓她別跟李威聯系,但是你要保證她的安全,将她安置好。”
“這事簡單。”原昉毫不猶豫地答應。
戚樂充滿嫌棄地藐視他一眼:“經常幹?”
“朋友經常幹。”原昉四指并攏指向天花板,“我發誓!”
“切,”戚樂白了他一眼,“然後讓孫子昂給李威報信,讓他來接李武,剩下的看你。”
“沒問題。”
“別這麽輕松,別忘了你走路都不利索。”
“沒關系,讓孫子昂動手,他應該比我更恨那畜生。”原昉朝戚樂挑了挑眉,“借刀殺人懂不懂?”
戚樂還是不放心:“注意分寸,你們都是成年人。”
“知道。”原昉起身又在果盤裏挑了塊紫皮糖,剝開糖紙含在嘴中。
戚樂不自覺地把目光投向原昉的腿。
這目光讓原昉感覺自己的腿被人從腳踝摸到大腿根,酥酥癢癢的,不由得輕咳了一下試圖打破這尴尬。
誰知戚樂竟打了個直球:“我能看看嗎?”
大男人不能跟個娘們兒一樣扭扭捏捏!——原昉暗自給自己打氣,老老實實撩開褲腿,直至大腿根。戚樂起身走了過來,接着茶幾上的燭光,她看到了自己和哥哥虧欠的一切。
青黑的淤青幾乎蓋過了原昉本身的白皙皮膚,小腿上布滿了一道道棍打的傷痕,在紅色的燭光下,透着血腥氣。
目光緩緩向上,便看到了三道觸目驚心的刀疤胡亂橫在大腿一側,還結着血褐色的痂,很紮眼。
戚樂到底是個小姑娘,哪見過這種場面。
她不敢呼吸,顫着手用指尖觸到了那駭人的刀疤,一種窒息感讓她眼眶瞬間積了淚。
她擡頭看向原昉的臉,對視了,左眼的淚率先流下。
“很疼吧。”
“嗯。”
“傻。”
原昉放下褲腳:“怕就別看了。”
“這三刀,必須還。”
原昉從戚樂家出來已經将近11點了。
從建設路拐了彎,就到了燈火通明,煙火氣十足的不夜街:文化路。
原昉踱着步子,看着大排檔下光着膀子的大漢們,仿佛已經聞到了大漢身上傳來的混着酒味的汗臭。
逛了一會兒,他在一個烤冷面攤前停下了。
“老板,來份烤冷面!”他沖正和隔壁攤交流的老板喊,“不要辣椒。”
老板很快擡頭迎客:“來咯!”
原昉掏出手機掃了二維碼付款,便開始切到朋友圈刷。
他指尖快速滑動屏幕,沒什麽吸引他停留浏覽的。突然,他目光停到了其中一條上,收起了手機,接過烤冷面,便朝反方向走去。
“丁暢!”他叫了一句,向燒烤攤的一個兩人桌走去。
兩人中,一個白色連帽衫金色頭發的人先轉了頭,仔細一看,是少有的圓臉男生。
“好啊你,”原昉把烤冷面放在小桌上,拉了個隔壁桌的馬紮坐了下來,“我要是沒看你朋友圈都不知道呢,什麽時候回來的?”
丁暢還沒緩過神,剛想說話,卻被另一個人搶了先:“這不剛把他從火車站接過來。”
語氣有點沖,原昉聽着有些不爽。
“這位是?”他看着丁暢問,沒給那人正眼。
“啊,”丁暢趕緊接了話,“這位是古元凱,我一個打臺球的朋友。”
原昉打量了一眼古元凱,圓寸,黝黑,脖子上有紋身,被襯衫衣領半遮,圖案很熟悉但想不起來。
“你好兄弟,”古元凱對原昉的目光感到不适應,率先伸出右手,“古元凱。”
“你好,”原昉伸手握上,“原昉。”
“好,大家都是兄弟,”丁暢拿了個空啤酒杯,給原昉倒酒,“本來想明天去找你給你個驚喜呢,對不住原哥,來,敬你一杯!”
“來。”原昉接過酒杯,卻沒喝盡。
“原哥,你這是什麽意思?”丁暢湊近看了看原昉的酒杯,還剩大半杯,“你不給我面子?”
“哪敢啊丁哥!”原昉開始了最擅長的恭維,“這不腿上有傷嗎,忌酒。”
“哦對,”丁暢突然像觸電一樣,“原哥,怪我這完犢子記性,你的腿……”
“好得差不多了。”原昉把手放在腿上輕輕按了按,“能活。”
“那幾個兔崽子可真夠狠的……”
“你認識李威嗎?”原昉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腿。
丁暢一怔,張着的嘴僵在那,沒合上,随即慢慢轉頭和古元凱對視一眼,古元凱偷偷搖了搖頭。
原昉沒看見。
片刻後,丁暢才緩過神開口:“原哥?你找他有事?”
原昉按腿的動作停了一下:“是他捅的我,還有,我一兄弟家裏的店之前被砸了,他爹也是被李威捅的。”
“啊哈哈……”丁暢不自然地尬笑,“原哥你什麽時候回去?咱們微信聊?”
“就在這吧。”原昉沒擡頭,沒注意到此刻丁暢額頭淌下的那一行冷汗,“明天我準備陰李威一手。”
“哥!”丁暢突然拉起原昉的手,“很晚了,走吧!”
原昉這才擡頭,由于很讨厭這種肢體接觸便抽回了手,有些發懵地看向丁暢,發現他此時表情很惶恐。
事情不對,他瞟了一眼古元凱,古元凱正漫不經心地夾菜吃,可目光不在菜上。
此刻不能多問,古元凱的身份不确定。
他暗自後悔自己的口無遮攔,丁暢是自家堂弟,自然和自己統一戰線,可這古元凱是友軍還是敵人,倒真的不知道。
原昉抄起烤冷面:“走了,有事微信。”
他拍了拍丁暢的肩膀,讓他穩住心态,随即扭頭向古元凱點頭示意,便鑽進了一條小路,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家的原昉,洗着澡,回憶起古元凱的長相——不是李威,也不是左右護法,也不叫張文明。
确實沒見過。
難道是自己多慮了?
這麽想着,他略感煩躁,甩了甩頭,任由發絲上的水灑在淋浴間玻璃門上。
“怎麽跟個娘們兒一樣疑神疑鬼!”
他不由得罵了一句。
關了花灑,他拿了條浴巾圍在腰間,趁着熱騰的濕氣沒散去,他站在鏡子前,看着朦胧的自己。
“肩膀,胸肌,腹肌,一樣不差。”他呢喃到,“帥。”
忽然,覺得頭有些暈,大概是烤冷面還沒吃,有些餓。
恍惚間,鏡中的人漸漸變得清晰,原昉也靜靜地享受着天旋地轉的自由,等待鏡子上的霧氣散去。
鏡子中這人……好像不是自己,是戚樂。
原昉下意識捂住自己下半身,忽然發現已經有了浴巾,便轉換陣地捂住了上半身。
我操,做春夢呢!
當他再一次試探地将目光落在了鏡子上時,鏡中的人變回了自己,正弓着腰,捂着胸,很滑稽又有點油膩。
“我操不是吧,”原昉光速站直,指着鏡中的自己罵道,“有沒有點出息啊你?春夢出幻覺也得是個美女吧……戚樂什麽鬼!”
說罷,他又愣了三秒。
“戚樂好像也不錯。”
這一晚,突然降了溫。
早上來到班裏的戚樂沒有喝綠茶,而是對着保溫杯不停吹氣,然後喝幾口裏面的熱白開。
望着陰沉的天,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原昉背着包走了進來,校服外套裏疊穿了一件格子襯衫,看到戚樂,眼神有些慌亂。
這反常逃不過戚樂的雙眼。
“怎麽了?”她扭向後面,眨巴着水水的眼,“想好怎麽約李武嗎?”
原昉低着頭整理書,愣是不敢擡頭對上她那汪如水般動人的眼神:“想好了了,早讀吧。”
“真的嗎?”戚樂半信半疑,吸着鼻子,“你噴香水了?”
原昉擡起袖子聞了聞:“味道這麽沖嗎?”
“不沖,好聞。”
說罷,戚樂轉回身,随手打開單詞本開始背,可心思卻不在這上面——不至于吧?見個女的還特地打扮一番,跟孔雀開屏似的。
“啧,”她不爽地癟了癟嘴,“臭蟬。”
“落日無情最有情,遍催萬樹暮蟬鳴。”身後,原昉突然不知有意無意背了這句。
戚樂突然心頭一緊,小聲重複道:“遍催萬樹暮蟬鳴……”
如果,今天沒成功怎麽辦,還要再連累他嗎?
再或者成功了呢?之後還能讓他送我回家嗎?有些不甘心。
思緒漸漸發散,戚樂的目光不知不覺從單詞本上移開了,落到了講臺一個黑影上——操,張權良!
她趕緊調整坐姿,嘴一張一合地讀單詞。
大課間,戚樂咬着筆,看着解不出來的電路題。
“哎蟬人,”她本能性地轉過身,“怎麽判斷這個粒子在電場中的受力……人呢?”
原昉不在座位上。
戚樂環視四周,沒什麽人注意自己,便掏出手機放在桌下,打開了原昉的對話框。
-人呢?
片刻後,原昉回了消息。
-後操場。
-別來,我跟李武在一起呢。
戚樂皺起眉頭,輸入到:“就你們兩個?”可猶豫片刻後,又把這行字删掉了——誰稀罕找你!
“宋素好,”她把手機放在兜裏,又拍了拍宋素好,“去小賣部。”
“補作業呢!你找維維!”宋素好頭都沒扭,奮筆疾書。
戚樂站起來,踮起腳向前看,宋素好在補作文,還有小半張,加上這節課間應該是能補完的。
“沈維維?”她背着手走了過去,“有空嗎?”
沈維維垂着腦袋,齊耳短發散下,陰陰沉沉地遮着臉,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有。”
聲音很小。
“啊?”戚樂沒聽見,彎下腰,音量提高了一些又問了一遍,“我問你現在有沒有空?”
沈維維竟被吓得抖了起來:“有…有的…”
“走,”戚樂一只手撐在了她的桌角,“小賣部,我請你!”
沈維維偷瞄了戚樂一眼,慌忙又移開了目光:“不用……我有錢。”
戚樂很讨厭有人如此這般對自己畏手畏腳,看着她這幅“受害者”的模樣,頓時來了氣,雙手輕輕将沈維維臉邊頭發撩至耳後,把她的臉捧了起來。
沈維維的五官很精致,尤其是嘴唇,紅潤飽滿。
美中不足的是,臉上中庭部位長滿了雀斑,雖說像外國洋娃娃一樣顯得可愛,但不能細看,會引人不适。
仔細地盯了幾秒。戚樂開口道:“這不挺好看的嗎?為什麽要藏着掖着?”
“放開我!”沈維維反應很過激,打開了戚樂的手,“別碰我的臉。”
她手勁很大,打得戚樂有些麻,剛想開口罵,可看到沈維維拼命用頭發捂着臉,硬是把髒話咽了回去。
她蹲了下來,把手輕輕搭在沈維維肩上:
“沈維維,你可以做玫瑰,也可以做小雛菊,一定要大衆審美才是美嗎?”
不是哦。
美是多元化的,美不應該被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