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後一節晚自習。
戚樂掰着手指望着天花板:還有三天考試,考兩天,就是還有四天放假……
放假了去哪找李武?找不到李武怎麽見李威?
她雙手捂頭,胡亂将頭發揉亂:“操,真煩。”
盡管聲音很小,原昉還是聽到了些,便撕了張便簽紙,在上面畫了個大大的問號,揉成紙團向上抛出,呈抛物線精準地……
精準地砸到了她腦袋上,又彈到了桌角。
戚樂吓得一抖,打開紙團。
看完後,無奈地搖搖頭,想說話直接說不就得了,還寫什麽小紙條——幼稚!
心裏雖這麽想,但還是配合了他。
-?
-快放假了,煩死了。
-放假還煩?
-晚上說,別遞了。
-為什麽?
-張權良。
原昉看着紙條上“張權良”三個大字,背後一涼,把臉慢慢轉向後門上的小窗口。
驚現一張大臉!
“呵,”他尴尬地笑笑,小聲道,“是不是班主任都愛幹這事?”
随即,原昉向張權良揮了揮手,聚了聚紙條,又指了指練習題,意思是自己在問戚樂題。
張權良點了點頭——他心裏自然是不信的,就算原昉成績再拔尖,昨天能戚樂一起裝病請假,就證明這倆人關系就有蹊跷!
換句話說,張權良眼裏,和戚樂一夥的都不可信!
他沒推門進來,幾秒後,消失在後門窗口。
下課鈴也打響了。
戚樂迅速起身,背上包就往外沖,早在十分鐘前,她就收拾好了書包,時刻等待着放學,每天都如此。
班裏還很安靜,大家還在為期末備考複習,獨獨戚樂快步穿過走道。
“戚樂。”原昉喊住她,“等我一下。”
班裏同學突然停下筆,戚樂也停在講臺上,怔住了,不可思議地看着原昉:這臭蟬幹什麽!
只見原昉也起了身,自如地走到她身邊:“走吧。”
然後,戚樂像個小雞崽一樣,被揪着書包拖下講臺,拖出門,表情盡是驚恐。
兩人一離開,班裏同學突然炸開了鍋,就連“與世無争”的班長一時間都忘了組織紀律,呆呆地望着門口兩人已消失的背影。
“什麽情況?”宋素好下意識問出了聲。
“我去,”坐在中間的江乙水第二個開口,“戚樂也太有本事了吧?第二天就……”
話沒說完,同桌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口無遮攔。
片刻後,班裏開始叽叽喳喳地讨論。讨論的內容分為兩大派:一是兩人為戀愛關系,二是原昉要揍戚樂。
幾分鐘後,意見統一,是後者。
另一邊,戚樂已掙脫開原昉的手:“蟬人,你什麽情況?”
“蟬……人?”原昉對自己的新稱呼有些莫名其妙,“不是恩人嗎?怎麽成蟬人了?”
“因為你是只臭蟬。”
原昉舉起手,佯裝要打戚樂,其實只是輕輕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說,最後一節課煩什麽?”
“今天……今天李威的妹妹來找我了。”戚樂道。
“李威的妹妹?”原昉仰着頭看向天,努力回憶到,“沒印象。”
戚樂瞥了一眼他,下颚線,頸部,喉結,每個都好性感,便不由得吞了下口水。
“好看嗎?”原昉仍是昂着頭,嘴角挂了笑問她。
“好看你個大頭鬼!”
說完戚樂就感到反胃了,“你個大頭鬼”這個詞和她平時的語言好不相符,不知道怎麽就脫口而出了這麽個可愛甚至撩逗的詞。
“不開玩笑了,”原昉收回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也低下了頭,“李威他妹找你幹嘛?”
“她叫李武,之前是……”
話還沒說完,原昉打斷了:“李武?我們班的?我知道她,上次運動會她穿了個白裙子,那腿,又白又長又直。”
“原昉!”戚樂捶了他胳膊一拳,“你腿白挨了是吧!”
“……”原昉低頭看了看自己走路仍不利索的腿,“你說。”
“她找我說讓我離你遠一點,整個就是公主病加中二病,看來李威慣她不輕,所以我覺得如果用李武釣李威,應該沒什麽問題。”
“李武是不是喜歡我啊?”原昉想了半天,才說出這麽句話。
“這是重點嗎?”戚樂氣得頭發冒火,“快放假了,李武也快畢業了,就這幾天有機會!”
“這就是重點,”原昉認真道,“她喜歡我,我約她她就一定會出來。”
戚樂一聽,好像是這麽回事兒,但轉念一想,還是不妥:“李武快高考了,你怎麽約?總不能耽誤人家高考吧?”
“不用你操心。”
戚樂還想說什麽,可已經走到了建設路和文化路交叉口,要拐彎了。兩人往建設路一瞅,建設路的路燈今天沒亮。
“停電了。”戚樂的語氣中帶着些許讨好。
“走吧,”原昉的步子轉了彎,“送你。”
戚樂歪頭笑了:“好!”
兩人穿校服的人走在路上,有些美好。
戚樂第一次有人一起回家,蹦蹦跳跳的,馬尾也蹦蹦跳跳的;原昉則兩手抄在兜裏,替她盯着腳下的路,時不時還提醒一句小心。
周圍太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應該是笑着的。
不一會,兩人扯東扯西到了戚樂家門口,但話題還沒有結束,兩人也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要進去坐坐嗎?”戚樂提了一句,“昨天太急,沒好好見見我哥吧。”
“好。”原昉應道。
“跟叔叔阿姨說一聲你回去晚一會兒,”戚樂在兜裏摸出鑰匙,“別讓他們擔心。”
“我自己住,”原昉掏出手機,“爸媽忙,見不到。”
戚樂插鑰匙的手頓了一下,随即開了門:“我也是。”
原昉有些心疼地打量了面前這個沒多大的小女孩,幾秒後又心疼起了自己。
明明自己過得也不盡人意,卻看不得別人疾苦。
可心軟沒什麽好處的。
他打小就從經歷中明白了這道理,也因此變得理性,甚至冰冷。
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戚言從屋裏迎了出來,穿着一件白襯衫,一半映着月光,一半映着屋內紅色的燭光。
“樂樂,你回來了”他指了指身後屋裏的蠟燭,“停電了,不亮了…我…蠟燭…火蠟燭…亮了。”
戚樂耐心地聽他支支吾吾地說完一句話,豎了個大拇指:“好樣的。”
“你好,”原昉從半掩的門縫中探出頭,“戚言,我可以進來嗎?”
“是大哥!”戚言高興地原地蹦着,拉起戚樂的手指着原昉讓她看,“是大哥,大哥!”
“大哥?”
戚樂和原昉異口同聲重複了一遍。原昉手放在後腦勺撓了撓,一只腳跨進門來,突然覺得踩到了什麽東西,軟軟的,像個體積不小動物。
“汪汪汪汪!”
還沒來得及看清,就有了答案。
“木乃伊!”戚樂三步向前在原昉面前蹲了下來,“你沒事吧木乃伊!原昉你個臭蟬!踩到我的木乃伊了!”
“踩…我踩到什麽了?”原昉吓得有些結巴,死死盯着戚樂,她的手不知在撫摸什麽黑乎乎的東西,可自己看不見。
原昉後撤半步,小心翼翼地也蹲了下來,偏着頭斜眼湊近看——
哦,狗,黑色的狗,黑色的拉布拉多。
我怎麽知道這小屁孩會養個純黑的拉布拉多,這黑燈瞎火誰能看見它。
等等,它叫什麽?木乃伊?
她是不是也叫過我木乃伊?罵我?
下一秒,好奇心驅使着他問了出來:“它為什麽叫木乃伊?”
“因為我撿到它的時候它渾身都是傷,”戚樂安撫着受驚的木乃伊,語氣也變得平靜,“送去醫院後全身都被包上了繃帶,就叫木乃伊咯。”
原昉沒說話,起身垮了一大步繞過了戚樂和狗——千萬別讓她想起來自己也被叫過“木乃伊”。
借着屋裏透出來的燭光,他掃了一眼院子。幹幹淨淨,綠植很多,有個精致的狗窩,是他理想中“家”的樣子。
“大哥,來。”戚言突然拉着他的袖子往屋裏領。
原昉雖然很反感和人有身體接觸,但沒甩開:“不是大哥!”
戚言沒說話,一直把他領到沙發邊讓他坐下。
“大哥,”戚言還是這麽叫,努力組織着語言,“謝謝你。”
“不用謝,哥,我和小樂是同學,昨天就是舉手之勞。”
“不是,”戚言頭搖得像撥浪鼓,“打壞蛋……踹飛……打……謝謝你。”
“你記得我?”
“嗯。”
原昉有些吃驚,雖不了解智力障礙的症狀,但自己當年出手時戚言已經被打得快昏厥了,按理說應該是沒看清原昉的樣子。
“你怎麽記得我?”他問到。
戚言用手指一下子抵向原昉的喉結:“這個痣,我記得。”
原昉下意識後撤了一下,躲開了戚言的指尖,又伸手摸上了自己喉結旁的那顆痣,心道:什麽時候注意到的。
“你擋住他…擋住壞蛋時我看到的。”戚言解釋到,“發光,當時在發光。”
原昉怔住了,随即又松了下來。或許是戚言的眼中世界與常人不同,所以描述也不同。
他沒糾正也沒詢問,只是平靜地表示贊同:“嗯,發光。”
“聊什麽呢?”戚樂從門外進來了,坐在了他對面,“什麽發光?”
“沒什麽。”原昉調整了一下坐姿。
戚樂瞟了他一眼,身體前傾将茶幾上的果盤拉了過來,挑了幾顆紫皮巧克力糖,抛給他一顆,剩下的盡數遞給了哥哥。
“謝謝。”原昉撥開糖含在嘴裏,點了點頭,“好吃,不膩”
“你打算怎麽做?”戚樂翹起二郎腿,手肘支着膝蓋,托起下巴。
“先見到李威再說。”原昉專心吃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
“怎麽?你總不能抓住他打一頓吧?”戚樂試探地說着,“他也高三了,要高考。”
“呵,高考?”原昉嘴角勾了一下,“他能考什麽樣?”
戚樂往後一倚,佯裝漫不經心到:“你又不知道他成績,萬一和你一樣是個愛打架又聰明的呢?”
其實這句話不是她擔心的根本,她是在從側面點醒原昉:當年李威能從案件調查中全身而退,是動了腦子的,李威不是随便能動的,說不好會被反咬一口。
“別把我和他相提并論。”原昉明顯咬了牙,“倚強淩弱,九年義務教務白上,爹娘白養,這種人純純的社會人渣!”
戚樂看着他,沒在原昉火氣上加油,而是直接抛出二字:“智取。”
“怎麽智取?”
“你知道孫子昂之前是自強的嗎?知道他為什麽轉來興陽嗎?”
原昉一怔:“他?你知道?”
“你還記得周川口中的李威嗎?砸平原路包子店又捅了那老板,那包子店就是孫子昂家的。當年孫子昂在自強跟着李威,李威那畜生卻幹這事兒,孫子昂那慫樣,竟直接逃來了興陽。”
“老板是他爹?”原昉覺得自己吃了個驚天大瓜,“假的吧,那李威沒進去?”
“問題就在這,孫叔叔被判定是輕傷。”戚樂一拍大腿,“你說巧不巧?當年就差半個月李威就滿16周歲了,拘留幾天就放出來了。”
見原昉半信半疑,她将手機遞了上去:“喏,聊天記錄,剛剛我在外面哄木乃伊的時候他發的。”
原昉接過,指尖慢慢滑動浏覽,确實如此,不禁堅定道:“倚強淩弱之徒,必将死于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