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酒局很嗨，音樂聲很躁動。
她的耳根很紅。
午夜，衆人疲憊了，李武已經順利醉倒，倚在沙發角落，原昉懷裏。
戚樂一聲不吭地喝着悶酒，為什麽打不起精神呢？心裏為什麽隐隐發恨呢？對誰？
對他懷裏的李武吧。
她舉起酒杯，輕輕晃了晃，酒中燈光的倒影映在她眸子中。片刻後，她抿了口酒，壓制了一個瘋狂的念頭——她想害了李武。
原昉朝孫子昂遞了個眼色，讓他将李武從自己懷裏扶出，随即端起酒杯回到了戚樂身邊，坐了下來：“想什麽呢？”
“沒什麽。”戚樂放下酒，“讓孫子昂聯系李威吧，差不多了，你也準備準備做個了結。”
原昉找孫子昂要了手機，給李威發起了信息。
戚樂覺得和原昉坐一起，覺得渾身不自在，一會兒清清嗓子一會兒摸摸後頸脖。終于忍不住，扭頭向郭紅梅道：“嫂子，時間差不多了，送她走吧。”
“啊？”郭紅梅顯然喝得有點猛，滿臉酒氣，“哦，行，加油。”
她晃了晃腦袋，清醒了些，将李武從孫子昂發麻的手臂中扶了起來。
“原昉，”李武醉醺醺地念着，“我喜歡你……原昉……”
“嫂子，送走吧。”戚樂催促了一下。
“你們……要有分寸。”臨出門前，郭紅梅又叮囑了句，“李威那人狠，出了名的狠，你們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
“不會的。”原昉打斷了她的顧慮，“不會的，我們會安全回來。”
剩下三人出了門，來到了和手機那頭的李威約好的地方。
“和諧巷。”孫子昂擡頭看了看巷子的門牌，“真諷刺啊 ，和諧。”
原昉也擡眼看了下，很快又低下了頭。
巷子裏還是沒有燈，很黑，從巷子深處傳來的風有些冷。
忽然，一只溫暖柔軟的手伏在了他小臂內側，順着小臂搭在了他發冷的手腕上，顫抖慢慢被這股暖意抑制住了。
“我在。”戚樂擡頭看他，“別往回想。”
原昉明顯怔了一下，然後反手張開手指扣住了她的手——這次是手了，在他最需要人的時候。
片刻後，他把兩只緊緊相扣的手拉高到唇邊，吻了她那一面：“等我。”
戚樂回到了熊貓公社二樓，這裏可以看到巷子裏的全貌。
等了一會兒，來了一輛摩托。
摩托停在巷口，車燈直直的照亮了巷子，車上下來一人，大概就是李威。
那人摘了頭盔，靜靜地看着孫子昂和原昉，似乎對自己妹妹不在這裏并不感到意外，仿佛為別的事有備而來。
“李威。”孫子昂先開口了，“記得這嗎？”
李威掃了一眼他，慢慢摘了手套：“不記得。”
“你不問問你妹在哪嗎？”孫子昂被他這架勢整懵了，“你妹可不在這。”
話音剛落，李威身後來了輛黑色小轎車。車停穩，車門打開的同時，李威熄滅了摩托車燈。
戚樂的視野瞬間變得黑暗，視線還沒從光亮中适應過來，只隐隐約約看到車上下來了兩三個人，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懸到了刀尖上：哪邊的人？敵軍還是友軍？
努力穩了穩心神，她看到了後來的人。
一個圓寸頭的壯漢，一個女人，和……和一個身影很熟悉的人。
戚言！
她下意識雙手捂着嘴，手機掉到了地上。
原昉和孫子昂這邊明顯步子站不穩了，尤其是原昉看到戚言後。
“操，”原昉眼神開始發狠，小聲道，“被陰了。”
“怎麽可能……”孫子昂左右掰了掰脖子，做好了格鬥姿勢，“這是……古元凱？”
“嗯。”原昉應了句。
“喲，叫我呢？”古元凱把胳膊搭在戚言脖子上，摟着他邁步來到兩人面前，從容的架勢不禁讓人背後發涼，“原兄，記得我吧？”
原昉攥緊了拳頭：“你什麽意思？”
“人都在這了，你說我是要他命呢，還是要他命呢？”古元凱挑了挑眉，“膽子大啊你，敢動李威。”
死也得死個明白！
原昉問：“李威是你什麽人？”
古元凱沒直接回答，而是松開了戚言，站到了李威旁邊。兩人扒開自己的衣領，露出了肩部一樣的半甲鷹頭紋身。
兩人逆着路對面的光站着，如同一道堅實的城牆。
正當孫子昂趁空檔準備把戚言拉過來跑路時，被那一直不說話的女子攔下了。
“幹吧。”
孫子昂吐了口氣，把吓到發抖不敢說話的戚言奮力推到遠處，又一個回旋踢踹到了李威胸口。
李威沒反應過來，一個踉跄後退了幾步，心中暗罵了幾句，迅速調整了狀态。
場面很混亂。
每個人的拳頭都是帶着殺氣的。
戚樂手扒在窗戶玻璃上，眼睛死死盯着哥哥。忽然，一道閃光燈打在她臉上，她下意識看向那裏——那女子拍到了她。
黑暗中劈開的這道亮光顯然有些唐突，女子和戚樂相視了幾秒，都沒有下一部動作。
戚樂猛然緩過神，摸索着蹲下抓起掉在地上的手機。
按好了110，她頓住了。
随即，她雙手合十，将手機夾在掌心。不可以，不能報警。
她重新站了起來，看向窗下：哥哥還在角落站着，那女子不在了。雙方此刻都倒地了，還在僵持，孫子昂明顯體力不支，原昉手捂着大腿，兩人處于劣勢。
“媽的。”孫子昂突然一聲暴怒，從兜裏掏出了什麽拔開了。
看樣子是刀。
正當孫子昂撲向李威，騎在他身上要刺進他胸口時，原昉拼命攔下了，手握利刃。
“孫子昂！”他疼得咬牙，“你他媽的清醒一點！”
血沿着原昉拳心滴落在李威肩部紋身的圖騰上，襯着那只鷹頭更兇煞，像是要吃人！
李威突然大笑了起來：“好狗！離了我長本事了！”
“你閉嘴！”原昉仍是沒松開刀刃，“你再放屁你就沒命了！”
“來啊……我看看這狗……”
話沒音了，刀刺下去了，原昉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被甩開了。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一直嬉皮笑臉的古元凱，只有孫子昂在不停地拔出，刺入。
一刀，在心髒。
二刀，在腹部。
三刀，在大腿。
“孫子昂！”原昉和古元凱同時失聲叫着眼前的惡魔。
孫子昂手突然僵在半空中，手抖了兩下，刀掉在了石板路上，聲音很響，劃破了可怕的黑。
“不是我……”他向後癱坐了下來，“我……不是我！”
他發了瘋似的重複着“不是我”，看着李威掙紮的身體由劇烈，到平息，到安靜。原昉吞咽了一下，胳膊肘支着上半身爬了過去，用被利刃劃透的手顫顫巍巍地放至李威鼻下。
求你，有呼吸。
沒了。
巷子裏的人，二樓的戚樂，誰也動彈不得，一條人命橫在了眼前。
更刺耳的聲音來了，是警笛。
“跑啊！”原昉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踹在了孫子昂身上。
孫子昂像失了魂，連滾帶爬地往巷子深處跑去。警車驟停，幾位民警迅速下車追去，留下受驚的衆人望着那具沒涼透的屍體。
戚樂沒站穩，後退了半步，又下意識地轉身向樓下跑去。
“哥！”她穿過民警剛拉起的警戒線，徑直跑向戚言。
“樂樂…”
“哥，你怎麽樣？”戚樂拉起他，緊張地察看，“沒事吧？”
戚言愣愣地點點頭，目光移向一旁，徑直走了過去，蹲在了原昉身邊。戚樂站在原地，任憑巷子中襲來的冷風在耳邊扇過。
“我沒事……”原昉拉住戚言，借了個力站起來，搖晃了幾步又栽下了。
“原昉！”戚樂松開步子，撲去把他的頭放在臂彎裏，扭頭喊道，“醫生！這裏還有人！”
最後這句有些破了音。
派出所內。
深夜很寂靜，室內空調溫度很低，桌上開了蓋的保溫杯散着微弱的熱氣。
“說說情況吧。”
“尹警官，和我沒關系！真的和我沒關系！”古元凱快速手指并攏舉至頭頂，“我發誓！”
樣子滑稽至極。
“你這案底不少，又牽扯到命案了，和你沒關系？呵。”
“我現在重新做人了……你要相信……”
“停停停，”尹秋不耐煩地前後翻動着案本，擡眼瞥戚樂，“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戚樂對上了他的視線，“不清楚。”
尹秋沒說話，打量了一眼戚言，看起來不像正常人，便繼續對着戚樂道：“你應該清楚地明白，你是現場目擊證人，如果知情不報，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戚樂吞咽了一下，手不由得攥緊了。
怎麽說？
從哪裏開始說？
說三年前死者恃強淩弱？說原昉的腿傷？說這幾個高中生的複仇計劃？
還是說……
孫子昂殺了李威。
“不清楚。”
尹秋嘆了口粗氣，擺擺手：“走吧，先休息，等明天再叫你們。”
古元凱雙手合十，像見了財神爺一樣拜了拜尹秋，頭也不回地跑走了。戚樂則緩緩起身，拉着戚言，微微鞠躬向尹秋道謝，邁着沉重的步子出了門。
天好黑，連個星星都沒有。
“你醒了。”
病床邊，戚樂削着蘋果，一長串果皮沒有斷。
原昉睜眼緩了緩，慢慢應了句：“嗯。”
“吃個蘋果吧，給。”
蘋果遞至眼前，他沒有接。
“李武……”原昉看向戚樂，“李武知道了沒？”
戚樂頓了一下，搖了搖頭：“目前還沒，天亮了紅梅嫂就把她送到學校了。我給咱倆請假了……養養吧，養養心。”
原昉閉上眼，又猛得睜開。
“孫子昂目前還聯系不上。”戚樂提前搶答，“負責案子的是尹秋，尹警官。沒通知我，估計還沒抓到他。”
“逃不掉的。”
“嗯，逃不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