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了,真不容易
她時,眼中多了幾分歉然:“不遠,幾分鐘路程而已。”
正要走,又聽他道:“傅小姐!”
她回頭,歐潮鄭重地道:“家主,在等你!”
傅景鶴眼神一閃,抿緊了唇,只道:“你撐住!”再不啰嗦,果斷地走了。
背後槍聲一直在響,她卻再也沒有回頭,朝歐潮指示的方向,用盡全力狂奔而去。
緊緊攥在手心裏的車鑰匙,濕滑而粘膩。
**
安聿鴻笑着笑着,以手撫胸,劇烈地咳嗽起來。盡管如此,他仍是一邊咳,一邊在笑,仿佛已經不能自抑。
溫初柔怔了怔,心頭略略泛起不安,不禁問道:“你笑什麽?”
安聿鴻又笑又咳地好一陣,才喘着氣停下來,一絲殷紅的血,從淡薄的唇邊緩緩淌下。他漫不經心地擡手拭去,疲憊地靠着軟枕,像是已經脫了力,但臉上卻仍是盈盈的笑意。
“我笑你啊,阿柔!”他似真似假地笑睇着她,“我以為在女人之中,你已算是很聰明的。可你怎麽會真的相信江辰?這豈不太可笑了麽?”
溫初柔的笑容已經有點冷:“這話什麽意思?若不是他用藥控制了你,你能乖乖地同意和我結婚麽?別說是安氏與暗焰,你大概連命也送給別人了!”
“這話倒沒錯,只不過,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就算我要把命送出去,人家也不要啊!”安聿鴻淡淡地笑,眼神有片刻的飄遠。很快,他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在眼前的女子身上,悠悠地道,“你覺得江辰是真心促成這樁婚事?那你有沒有想過,倘若真是如此,當初他為什麽又要嫁禍給你?”
“嫁禍?”溫初柔臉色一僵。
“當初傅景鶴的車禍究竟是誰指使徐林做的,你想不出來麽?”
溫初柔驀然盯緊他:“難道是他?”
安聿鴻笑而不語。
“你敢指天發誓,那件事難道不是你為了找借口讓暗焰與青龍會決裂而做的?”
“那時我是不想和你結婚,自然也希望雙方能夠鬧翻。可你別忘了,當時我人在法國,不可能事事決斷。何況……”他的笑容裏泛起一絲無奈,“她當時險些喪命,我怎麽可能會允許那種事發生……”
“真的是這樣?!”溫初柔恨聲。
“阿柔,你我相識不是一天兩天了。江辰是什麽樣的人,你不會不知道。他對你的敵意,你也不會不知道。”
“江、辰!”溫初柔咬牙冷笑,“就他那點龌龊心思,好像以為沒有人知道似的!也真虧得你竟然能忍他這麽多年!”
安聿鴻平靜笑道:“不管怎麽說,在此之前,他對我也算是忠心耿耿。”
溫初柔哼笑一聲,不帶一點溫度。
她這人外表柔美,實則內心冷硬。那時候,她一度百口莫辯,與安聿鴻的關系因此降到冰點,所以一直對這件事耿耿于懷。現在知道真相,自然對江辰恨之入骨。
然而,想起今天的正事,還是深吸口氣,勉強抑下心頭惱怒,臉上又浮起春水漣漪般的笑意。走上前,在他臉龐輕輕撫了撫,像是充滿憐惜:“鴻,你說了這麽多,無非是不想打這支針罷了。江辰的事,我日後一定會找他算帳!但是,今天是我盼了半輩子的日子,我絕不允許任何意外發生。所以,多說無益。婚禮就要開始了,還是快點準備吧!”
說着,纖柔的手指已來到他手臂上,撩起衣袖,就要進行注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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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鶴一路疾奔,不多時,果然看見一輛黑色的路虎停在路邊。打開車門把後排座椅一掀,又是一喜。她知道歐潮向來有在車上備槍的習慣,果然,改裝過的座椅下恰好置入一把分解的MP7A1沖鋒槍。
三兩下把槍裝好,發動車子,方向盤一打便往來路沖去。
她已經丢下了阿材,不能再丢下歐潮。何況,他已經受傷!車鑰匙上,他溫熱的血,正随着車身晃動,慢慢地滴下來。
油門幾乎被踩到極限,車窗外的樹木化成一道綠色的暗影飛掠而過。傅景鶴緊盯前方,槍聲越來越近,一顆心死死地堵在嗓子眼裏。只要槍還在響,就說明他還活着。
直到眼前出現十幾個影影綽綽的身影,傅景鶴看準之前兩人藏身的地方,腳下剎車一踩,方向盤猛地轉了一圈。車子發出尖銳刺耳的一聲噪響,車身以車頭為圓心,直直轉了一百八十度。
“歐潮!上車!”她大聲喊道,同時從車窗探出手去,朝對方一陣掃射。
耳畔傳來隐約的慘叫,對方似乎被她的突襲打亂了陣腳,然而,片刻之後,便是更猛烈的回擊。子彈密集地打在車身上,發出陣陣清脆的撞擊聲。歐潮卻始終沒有動靜。
傅景鶴心裏發急,往他藏身之處看了一眼,只見一個身影伏在那裏一動不動,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
利落地換了一個彈匣,準确地放倒幾個之後,又是一輪快速掃射。對方的槍聲一時停了。乘着這間隙,她果斷推開車門,輕巧躍下。
歐潮面朝下伏在地上,身下一大灘血跡緩緩洇開。
“歐大哥!”傅景鶴低呼一聲,将他翻轉過來,只見他尚有氣息,微微睜開的兩眼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她,既有驚訝又是感動,神色複雜,但說不出話來。原來他苦苦支撐,只是想着能夠多拖延一陣,傅景鶴逃脫的機會就越大一分,卻沒想到她竟會回頭來救他!
傅景鶴無暇細想他內心感受,用力将他扶起來。幸而車子停得很近,幾步就到。剛把歐潮拖上副駕的位置,身後殺氣突至。傅景鶴想也沒想,“碰”的一聲把車門甩上,自己身形一側,轉過車頭。
“砰砰砰……”一串子彈打在防彈的車門上,留下一片淺白的小坑。
傅景鶴瞬間反擊,一梭子彈射出,追蹤而至的敵人又倒下一半。MP7A1的殺傷力極大,加上她百發百中的槍法,所中之人幾乎立刻斃命。
但對方乘着她救歐潮的時間已逼得很近,傅景鶴當機立斷,打空最後一個彈匣,立刻便往主駕的車門繞去。然而,剛坐上車,要拉車門,突然“當”的一聲,一枝長槍從間隙中插入,正卡在車與門之間。
她霍然一驚,身後就是歐潮,避無可避,千鈞一發之際,握住槍身向上一擡。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子彈打在車頂,震得車身一陣發顫。要關門已經來不及了,傅景鶴一聲冷叱,擡腳将車門一踹,車門猝不及防地大力彈開,門外響起一聲痛呼。
傅景鶴仍拉着那槍不肯松手,借勢躍出,目光快速一掃,已見到有四五人圍上來。當前那人的槍正在她手裏,擡眼一看,不由愕然脫口道:“王義?”
那人一言不發,驟然松了槍,旋身一腳朝她面門踢來。
傅景鶴避開,拉動槍栓正要開槍,卻發現,原來這槍早沒了子彈。對方拳腳又至,只得把槍當作棍使,先擋了一陣。
那人略略退開,恨恨地盯着她道:“王義是我哥,我是王誠!”随即一揮手:“上!”其餘幾人一同圍上來。
傅景鶴冷笑一聲,沉着應對。雖說她肩膀受傷之後,靈活性大打折扣,但應付三五個人顯然還不在話下。也幸得之前阿材和歐潮已将對手解決了不少,再加上她之前一輪痛擊,王誠帶來的人也就剩下了這麽幾個。
十分鐘之後,那幾人就爬不起來了。王誠見勢不妙,急忙猱身又上。傅景鶴眼帶不屑,見招拆招。鬥得幾十個回合,終于飛腿将他踢翻,順手奪過一把槍,大步上前一腳踏住他前胸,眉間盡是冷意:“你是江辰的人?所以,王義其實也是吧?”
王誠哼了一聲:“不能殺你為我哥報仇,還有什麽好說?!”
“不錯!你哥是我殺的。不過,讓他以死為代價,來挑起我和安聿鴻之間的矛盾,這種任務是誰派他去做的?若要說報仇,那人可也得算上一份!”
當時傅景鶴被困,王義謊稱程嘯手下來營救她,事實上卻是暗藏殺機。眼見暗殺不成,便嫁禍給安聿鴻。以至于她一直誤會是安聿鴻設計想逼他說出U盤下落。這件事,到了現在才算水落石出。
王誠只是恨聲不語。
許久沒有做劇烈運動,傅景鶴微微喘了兩口,手腕一擡,每人補了一槍,重傷,卻不致命。她雖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但要對一些完全沒有抵抗力的人下手,畢竟還是不屑為之。
轉身正要上車,忽見車上歐潮驀然兩眼大睜,盯着她背後露出憤怒而驚恐的表情。傅景鶴沒有片刻遲疑,反手一槍射出,只聽王誠在身後發出一聲可怕的嘶吼,随即轟然倒下。
傅景鶴也不回頭,輕巧躍上駕座,油門一踩,車子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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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下)
“且慢!”安聿鴻反手握住。他若是激烈反抗,她可能還會置之不理。但他現在幾乎沒有反抗的力氣,只是輕輕柔柔地握住她的手,反教她怔了一下。
“阿柔,你這支針現在若打下去,我怕今天的婚禮可能就真的不能進行了。”
溫初柔臉色陰晴不定:“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我問你,今天的會場是誰布置的?江辰有沒有參與?場中的人手,有多少是青龍會的人,又有是多少暗焰的人?”安聿鴻不急不徐地問。
“這……”
“阿柔,你和林會長,又到底有沒有弄清楚,這次江辰與你們合作的誠意究竟有幾分?”
“所以,你的意思是,江辰可能另有目的?”
安聿鴻不答反問:“你我若成了夫妻,暗焰與青龍會就是一家,不分彼此。林會長幫安家渡過此劫,安家将來自然将一切利益分享。而他江辰既不姓安,又不姓林,到時又能憑什麽站穩腳跟?”
溫初柔的手慢慢放下來,眉目間若有所思。
安聿鴻見她意動,微微一笑,話鋒一轉,溫言道:“阿柔,你是甘願只和我走一回紅地毯呢?還是願意與我做長久夫妻?”
溫初柔被問得一愣:“鴻……”理智上雖然知道眼前的男人并不愛她,可是,畢竟是自己深愛的男人!這種話從他口裏說出來,如何能不令她怦然心動?
“若只是想走一回紅毯,那我可以奉陪。但是,江辰會不會讓我們走完,我可無法保證。即使今天的婚禮能順利進行,以後呢?你是想眼睜睜看着江辰把我致之死地麽?”
溫初柔強聲道:“我自然不會讓他動你。”
“你覺得有用?”安聿鴻反問,“我一旦翻身,他只有死。他不會那麽傻的!更何況,一旦我們結了婚,在你的兩位父親眼中,我大概就沒有利用價值了吧……”
溫初柔頓時變了臉色。顯然,她自己也深以為然,只不過也許是下意識地逃避,所以一直不願面對這個問題。
“其實到了這一刻,我早就已經想好,若是你願意陪我,阿柔,我覺得你未嘗不是安太太的最佳人選。”他淺笑。
“難道,你能忘得了她?”溫初柔試探着問。
“忘不了。”安聿鴻很認真地道,“但是我可以放得下!”
溫初柔默然。
“我和她,”他頓了頓,緩緩地道,“已經誰也無法回頭。”說完這句話,他眼裏流露出一種深刻的絕望,随即卻自嘲地笑了笑,“我是那麽愛她,可是,她卻不需要了……既然如此,我便把愛留給其他需要的人吧!”
他擡眼,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她。溫初柔不覺心旌搖動。
“阿柔,你能明白嗎?”他輕輕地問,仿佛一句凝聚了千萬種情愁的嘆息。
溫初柔忽然發出一聲長嘆,滿足與歡喜同時在盈盈的眉眼中流露出來。她反手握緊他,哽咽着,幾乎是語無倫次地道:“鴻,我,我明白……其實,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根本就不在乎……”
安聿鴻撫上她臉頰,微笑道:“千萬別哭啊!妝要花了!”
“鴻,我沒想到,真的有這一天……”溫初柔彎了彎唇角,像是想笑,淚水卻掉了下來。安聿鴻笑着搖頭,伸手把她攬進懷裏,另一只手已不着痕跡地将她手中的注射器取過,放到了床頭桌上。
“現在聽我說……”他在她耳邊像催眠似地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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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鶴一邊心急如焚地往醫院方向開,一邊不住地轉頭看歐潮。
“歐大哥!你撐住!”
鮮血染紅了座椅,她仿佛能感受到他急速流逝的體溫。
歐潮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眼睛已經失了神采:“別管我,去救家主!”
“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醫院就快到了!”
“不,你不知道……”歐潮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聽不分明。
“歐大哥!歐大哥!”傅景鶴急喚兩聲,全無回應,不得不踩了煞車停下來,轉身看時,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歐潮費力地睜開眼,凝視她的目光裏像是飽含了千萬種祈求與期盼,卻只能微弱地道:“答應我,去救他……”
傅景鶴握住他已經沒有溫度的手,緊緊閉了下眼,睜開:“好!”
“你不知道,江辰……為什麽……要制住他……”歐潮斷斷續續地道,像是要抓緊這最後的力氣,“他原本是要……把安氏交給警方……處置,然後……解散……暗焰……”
傅景鶴混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手,微微地顫抖起來。最後的那一個晚上,她徘徊于生死,他彷徨而無措,他與她相擁而眠,那一夜所有溫暖的悲傷的呢喃的迷離的話語,忽然全部都一句句清晰起來。
原來,他說要給她一個交待,這就是交待!
原來,他讓她再給一點時間,會把一切解決,就是這樣解決!
原來,他那時就已經打算,要為她舍棄一切……
對于傅沛文的各種報複,他是真的不打算抵抗!她曾經要求過他的事,他要一一為她做到……
“江辰,不可能……輕易放了他……他現在……很危險……”
“你放心!”傅景鶴深吸口氣,輕聲而堅定地道,“我答應你,一定讓他平安無事!”
歐潮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慢慢地閉上眼睛。
“歐大哥!”
他被她搖晃了一下,又清醒一點:“我希望……”嘴唇動了動,卻已聽不見在說些什麽。傅景鶴不得不伏下身去,湊在他耳邊,只聽他極輕極輕地道,“你……和家主……”
她一動不動地等了很久,很久……
但是,歐潮再也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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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珍珠江邊的豪華游輪發出了一聲悠長的鳴笛,随即,伴随着幾聲禮炮,五色缤紛的彩紙與汽球,同時紛飛而起,為一場盛大的婚禮拉開了帷幕。又是一聲鳴笛響過,游輪緩緩離岸,開始朝江中駛去。
江岸一側的幾輛小車已經停候多時,這時一同發動馬達,沿着江岸緊随而去。
越往下游,江面越見寬闊。等到游輪終于駛向無邊無際的大海,岸上的車子停了下來。
傅沛文下車,身上已是貼身的防水服,遙望遠去的游輪,英氣的眸子裏一片無情的冰冷。不多時,于琛走近來,淡聲道:“已經準備好了,走吧!”
傅沛文回頭,于琛和柯從止已和他一樣換上了防水服。三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緩步走向停在岸邊的一艘漁船……
等到這一艘漁船在水面上只剩下一個模糊影子的時候,一輛路虎飛馳而來,到了岸邊嘎然停住。車門打開,一個嬌小的身影一躍而下。
“小姐,你怎麽來了?”安排在岸邊的手下迎上來。
傅景鶴沒空多說,只急急地問:“我哥呢?于琛和從止呢?”
那手下一愣,随即往遠處一指:“他們已走二十分鐘了。”
“能不能聯系上他們?”
那人露出為難的神色:“這時候只怕已經下水了……”
傅景鶴眉頭緊鎖。傅沛文的計劃她全都知道,他們要破壞婚禮,絕對免不了一場惡鬥。原本,她有足夠的把握認為安聿鴻不會有性命之憂。因為,一來,看在她的份上,傅沛文一定會留下他的命,二來,安聿鴻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對付的人。可是,現在她已經無法确定。
歐潮所說的一切,是她完全不曾知道也無法掌握的……
目光忽然一瞥,她急促地道:“把槍給我。”那人知道她身份,也不敢多言,掏出自己的佩槍。傅景鶴一手接過,便快步向江邊沖去。
“小姐!”後面的人追着喊,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出現,更不知道她要做什麽。
傅景鶴根本無暇理會,迳直上了一艘摩托艇,一擰鑰匙,快艇吐出一串雪白的浪花,眨眼飛馳而去。
那手下愣在岸邊,一時無措。
雖然她是自己人,可是,可是這已經超出計劃範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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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線越來越遠,游輪終于駛入海面,四周水天一色,在茫茫的細雨中顯得無限灰黯。黃昏似乎在陰暗的天氣中提前到來了,但這絲毫沒有影響艙裏宴會的進行。燈光通明,照亮了一室的歡聲笑語。
船速漸漸慢下來。程嘯朝站在一旁的手下使個眼色,那人略一颌首,靜悄悄地退下去。燈光忽然暗下來,婚禮進行曲的前奏響起來。
衆人知道婚禮即将正式開始,漸漸都停下交談。
程嘯晃了晃杯裏的酒,冷眼看向宴會廳的入口。安聿鴻颀長挺拔的身影出現了,他手中挽着的新娘一襲白紗委地,面紗之後若有若無地顯出一臉甜蜜幸福的微笑。
掌聲響起,一對新人慢慢地走向宴會廳最前方的小舞臺。舞臺前方的主人席上,溫明朝與林義初笑容滿面地注視着他們走近。江辰站在臺上,等候他們登場,臉上的笑容似乎意味深長,一身黑色西裝使他溫潤的面容顯出幾分冷硬來。
安聿鴻的表情很平靜,談不上喜悅,卻也不是悲傷,他淡淡的笑意令人無法琢磨。
從他踏進宴會廳開始,江辰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而安聿鴻的目光也越過了許多人,淡淡地停在他臉上。
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仿佛都不帶任何情緒,又仿佛隐藏了無盡的暗潮洶湧。
安聿鴻攜着溫初柔一步步走近。表面上他步履輕松,神态自若,卻沒有人知道,其實他已在微微喘息。上了舞臺,他終于忍不住掩着唇,輕輕逸出幾聲咳嗽。
江辰上前一步,擋住多數人的視線,低聲而關切地道:“家主,身子還受得住吧?”他的眼神瞟向溫初柔,溫初柔不着痕跡地點了點頭。
安聿鴻站直身,深呼吸,看着他,笑意中多了幾分諷刺:“有你一直關照着,怎麽會受不住?”
江辰眼中快速地閃過一點亮光,随即不以為意地笑道:“那就好!”他拿過麥克風,轉身面向衆人,揚聲宣布道,“各位女士,各位先生,歡迎大家來到這裏,出席安總與溫小姐的婚禮!吉時已到,我宣布婚禮正式開始!”原來,這場婚禮的司儀也是他。
窗外的禮炮響了起來,一聲大過一聲,像是用盡全力為這奢華的婚禮妝點氣氛,鼻端甚至能聞到淡淡的火藥味。
江辰端起酒杯:“今天是我們安總大喜之日,但安老爺子身體不便,不能出席,我與安總情同手足,因此就由我代表安家對各位的到來,表示感謝!”說着,當先仰頭一飲而盡。
主人家既然敬酒,賓客們哪有不奉陪的道理,當即,衆人紛紛端起酒水回敬。
程嘯放下酒杯的時候,适才悄悄出去的手下又回轉來,不着痕跡地往他手中塞了件東西,向他點了點頭。程嘯不動聲色地将那支精巧的手槍放入袋中,擡腕看表,深吸口氣,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
接下來是溫明朝作為女主家長上臺致辭敬酒。等第二杯酒喝完,就到最重要的證婚環節,林義初臉帶笑容,步履輕健地走上舞臺。姑且抛開他是溫初柔親父一層身份不說,在G市他絕對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樣的人物作證婚人,理所當然。
“各位賓朋好友,今天我很高興,受到兩家的重托,在這裏為安聿鴻先生和溫初柔小姐做證婚人。溫小姐是我看着長大的,美麗動人,溫柔可愛。安總年輕有為,一表人才。這兩人無疑是天作之合!”他微笑着看向溫初柔,眼中有毫不掩飾的愛憐,“現在,我宣布……”
船身突然間猛地一震,桌上杯盞發出一陣響聲。林義初身子一晃,急忙握住落地麥站穩了。一衆賓客更是面面相觑,不約而同地顯出幾分驚惶。片刻之後,船又穩下來。但懸挂着的水晶燈仍在輕輕搖晃,照得宴廳裏光影晃動,向衆人證明着适才的意外并不是幻覺。
溫初柔挽緊了安聿鴻,向他投去詢問的一眼,安聿鴻卻緩緩搖頭,表示不明狀況。
江辰面色微變,掏出手機說了幾句,很快收線。對上林義初驚疑的不悅眼神時,又微微一笑,揚聲道:“各位不必驚慌,海上風浪大,有些颠簸罷了。”說着又向林義初點點頭,“請林先生繼續吧!”
衆人這才漸漸安靜下來。林義初臉上很快恢複了笑意,重新握住麥:“好,現在我就宣布……”
“林會長!”忽然,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來,不大,卻令全場都聽得一清二楚,“我看你這位證婚人,做到這裏就足夠了。”
鴉雀無聲。
林義初眯起老眼,透出銳利的冷光:“程總,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咯!我看這個婚禮,可以到此為止了!”程嘯高大的身形伫在宴會廳裏分外顯眼,他雙手交叉環抱胸前,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目光緊緊盯着舞臺上的幾位主角。--準确地說,是安聿鴻!
然而,安聿鴻只是向他挑了挑眉,嘴角甚至還挂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程嘯心中突然“咯登”一下,陡生一種不安的感覺。
江辰冷笑:“原是好心請程總來喝喜酒,看來是敬酒不喝喝罰酒了!”他一揮手,幾名手下便要沖上去。
程嘯忽一擡手,“砰”的一聲,随即是“嘩啦啦”一陣亂響,一盞水晶燈從天花板上直墜下來,掉在一桌筵席上,砸碎了滿地食物與杯盞。衆人發出一聲驚喊,四散躲開。
程嘯的槍已遙遙指住安聿鴻,幾個跟随的手下,更是拔槍相向。
上船的時候他們是被搜過身,但武器卻早在幾天前就通過秘密途徑送上了船!而江辰一方,因為今天是喜宴,所以反倒沒有幾個帶武器的。此時兩方對峙之下,程嘯倒占了上風。
今天來的賓客多在G市有身份有地位,都是見過世面的,但在這樣的陣勢下,還是有不少人變了臉色。女人們更有人已經開始驚懼哭泣。
程嘯往場中淡淡掃視一圈,揚聲道:“各位放心!今天我程嘯只是沖着主人家來的,不會為難大家!等把該做的做完,自然讓大家平安回去!”
林義初冷然道:“程嘯!你今天是一定要撕破臉麽?”
程嘯揚眉笑道:“好說好說!林會長若不是一定要與安氏聯手,我也并不一定非要刀槍相向的。只是,這場婚禮若是辦成了,往後G市哪裏還有獅盟立足之地?所以,今日之舉也是被逼無奈,還望諸位海涵!”
“你到底想怎麽樣?”林義初壓抑着怒氣。
“很簡單!婚約取消,一切好商量!”
林義初冷笑:“給三分顏色就敢開染坊!程老大,就憑這幾個人幾條槍,就敢給我林義初放狠話,你未免自視太高!”
“你錯了!我程嘯一向很有自知之明。沒有金鋼鑽,就不會攬這瓷器活兒!這話到底有幾分分量,你很快可以知道!”
他的微笑太過鎮定自信,林義初忍不住轉頭向江辰投去一瞥,卻見江辰的神色比程嘯更要鎮定萬分,不覺心中一動。
此刻江辰臉上的神色,竟然不是驚,也不是怒,甚至連适才的冷然也不見,反而露出一種淡淡的笑意來。
程嘯不覺也是心中一沉,但想到接應的人即刻就到,自己的任務只是牽制住場內,頓時又放下心來。然而,只是一瞬間,一種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雙腿突然沒由來地一陣無力。程嘯驀然大驚,正要扣動扳機,卻覺得連手指都已經不聽使喚。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驟然間,他發出一聲大喝,拼盡全力扣下扳機。子彈呼嘯着飛出,卻無聲無息地不知射到哪個角落去了。再要擡手時,人已經無法控制地倒下去。所幸身後是椅子,他腳下一軟,跌坐在椅子上,但其他人就沒那麽幸運了!
一時間,耳畔“啊喲”之聲不絕,程嘯身上無力,目光卻還能轉動,只見宴廳裏的人紛紛倒下,運氣好的像他一樣癱在椅子上,運氣差點的則狼狽滾了一地。
程嘯心中又驚又怒,擡眼再看時,卻見連舞臺上的人也大多搖搖欲墜,只有江辰和幾名手下,依然穩穩站着。
他尚來不及開口,已有人開始怒罵呼喝,林義初更是怒道:“江辰!怎麽回事?!”他沒有倒下,是因為已經有人上前來扶住了他。然而,與其說是扶住,不如說是制住更貼切。
安聿鴻和溫初柔倒是完全不受影響。但溫初柔正要動,立刻有人在身後用槍指住了她。她身形一滞,憤然看向安聿鴻,卻見他的待遇竟然也和她一樣。
“果然有鬼!”溫初柔恨恨地低聲道。
安聿鴻捏了下她的手,搖搖頭,示意靜觀其變。
江辰對宴廳裏的喧嘩恍若未聞,只是笑如春風,和善地道:“林會長不必着急,我早料到今天一定有人來搗亂,所以先做了些準備工作。你看,這可不就派上用場了麽?”
林義初怔了怔,怒氣更盛:“屁話!你用的什麽藥?把他們放倒也就是了,怎麽用到自己人身上來?還不快幫我解了!”
江辰不緊不慢地道:“不急!雖然事實有點超出計劃,不過,林會長現在說話底氣十足,看來把證婚辭說完還是沒有問題的。什麽也比不上讓婚禮繼續更重要,您說是不是?”
“你!”林義初氣結。但他畢竟是老江湖,在意識到此時已落盡下風的情況下,很快就把怒氣強壓下去,嘿然笑道,“好好好!不愧是後生可畏!”
下面有人罵道:“姓江的!我們好心來喝喜酒,你搞這一出是什麽意思?”
江辰微笑:“諸位稍安勿躁!喜酒自然還是要請大家喝的,不過,既然來了,不妨先作個見證!我江辰有什麽能耐,敢和整個G市作對!不過一點麻醉劑,一會兒自然給大家解了。”
他話雖然說得客氣,但拍拍手,外面又進來幾個持槍的手下,一舉把程嘯等人的槍奪了,繼而,守住大廳周圍,俨然一副監視的模樣。這樣一來,其他人也都識趣地閉口了。
江辰的視線落到程嘯臉上,沖他悠悠一笑:“程總既然來了,安心喝酒就是!外面的事,可不用你操心了!”
程嘯眼神一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與傅沛文約好裏應外合,但現在看來,江辰卻比他們想像中準備得更充分,是以,想來從水路攻上游輪來的傅沛文等人,也讨不到什麽好處。心裏将他痛毆了一千次,卻咬緊了牙一言不發。現在不是浪費的口舌的時候,何況,江辰的态度,也很讓人懷疑,他的目的,難道僅僅是為了這場婚禮得以繼續?
江辰不再看他,轉頭對林義初道:“林會長,繼續吧!”
林義初若是到了現在還不清楚江辰別有所圖,那他就白出來混了這麽多年。但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從,只得對着送到嘴邊的麥克風,沉聲道:“現在我宣布,安聿鴻先生和溫初柔小姐,從這一刻起,正式結為夫妻!”
現場的氣氛怪異得很。原本應該是喜氣洋洋,齊聲喝彩的一瞬,此時卻鴉雀無聲。而這個時候,外面終于隐隐傳來令人不安的動靜。--是槍聲,與打鬥聲!
江辰對這一切毫不理會,上前一步,站在臺前,像是唱獨角戲一般微笑道:“恭喜這對新人!”這場面實在有些滑稽,但詭異的氛圍又令無人敢出一聲。
随即他關掉了麥克風,對朝他冷眼相視的林義初道,“林會長,接下來,是不是還有件什麽事要宣布?”
他笑得如此溫潤如玉,偏偏又透出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林義初忽然間恍然大悟,不由臉色大變,恨聲道:“江,辰!”
“林會長不記得了?”江辰挑了挑眉,壓低聲音湊在他耳邊道,“林會長不是打算要把青龍會所有事務交給安總打理麽?”
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江辰!”林義初怒極反笑,“當初我們的交易可不是這樣說的!”
“此一時,彼一時。”江辰淡淡看了手下一眼,林義初已然感覺到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