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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了,真不容易

輕柔的語氣令人毛骨悚然,傅景鶴猛地一怔,掙紮起來:“不要!”

“由不得你不要!”安聿鴻厲喝一聲,突然發力,将她一把扛起,邁步就走,“我倒是要看看,就我眼皮底下,你到底還能玩出什麽花樣!又還有誰,敢再來打你的主意!”

傅景鶴被他扛在肩上,只覺得他的骨頭硬得如鋼鐵一般,正抵在她柔軟的上腹,胃脘部一陣翻江倒海的疼痛。她不管不顧地掙紮起來,一邊怒道:“放開我!”

怎奈安聿鴻的身軀與雙手像磐石一樣不可動搖,她自認拳頭力道不小,他卻一聲不吭地承受了,無論她如何捶打,只顧大步前行,像是完全沒有一點反應。

如此掙紮一番,怒氣随着體力漸漸流洩,莫名的委屈漸漸如潮水般湧上來。

“安聿鴻!……”她頭暈目眩地,惡狠狠地念他的名字,語音卻帶着一絲微不可察的哽咽,“……你這個,混蛋!”

他的腳步只略略一頓,又再次加快。

“混蛋!……你怎麽,可以這樣……安聿鴻……你到底,知不知道……”她的氣息漸漸紊亂,又罵了幾句之後,忽然沒了聲音。

這時候,安聿鴻才停下來,把她輕輕地放下來。

傅景鶴軟軟地倒在他懷裏,面色如雪,雙目緊閉,已昏了過去。她重傷初愈,體力和精力都大不如從前,此時心力交瘁,實在已不堪承受。

安聿鴻的臉色卻比她更慘白幾分,惱怒與冰冷已經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無奈與憐惜。

他修長冰冷的手指細細撫上她消瘦的臉頰,略略一碰卻又離開,像是怕把她驚醒。旋即,他低下頭,掩着唇,發出一陣悶悶的咳嗽。

“家主……”旁邊有人擔憂地喚。

安聿鴻慢慢拭去唇邊一縷嫣紅,搖了搖頭,重新輕柔地抱起懷中的女子,繼續向夜色中走去……

當曠野恢複寂靜之後,樹林的邊緣出現了一個身影,俨然便是之前屋裏那人。他再一次接通了手機。

“辰哥,家主把傅景鶴帶走了!”

“什麽?!家主怎麽會來得這樣快?”

“這……屬下不知。”

手機那頭一陣沉默,半晌,陰冷的聲音再次幽幽響起:“家主一定在她身上做了什麽手腳……這次就算了,王義既然死了,任務也算是完成了一半。只要她與家主之間再無複合的可能,我倒是要看看,家主能護她到什麽時候!”

**

傅景鶴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這個房間,大到床鋪、桌椅,小到擺件、杯墊,無一不是她曾親手觸摸過、甚至布置過的東西。

這是安聿鴻的房間!

在這個房間裏,她與他有過許多歡笑、溫馨、幸福的時光,他們曾經相依相攜,曾經濃情蜜意。然而,如今一切歡情都已消失殆盡,只剩下從頭到尾掩藏在幸福之下的謊言與真相!

她只睜眼看了片刻,就重新閉上眼。床褥間仿佛還遺留着他身上龍涎香的味道,酸澀的痛楚像無孔不入的針尖,一點點地紮進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安聿鴻把她安置在這裏,到底是為了能夠就近看住她,還是為了時時提醒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正在黯然之時,房門突然一響,傅景鶴呼吸一滞,随即把眼睛閉得更緊。

------題外話------

此文快近尾聲,梅子頭腦已經混亂了,後面只能盡量保持邏輯,親們就不要和俺計較了哈~

☆、106 再難相守

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傳進耳裏。其中一人在床邊站定,另一人則走到她身前。傅景鶴覺得胸前一涼,一個冷冰冰的東西貼了上來,原來是聽診器。随即,這人又用手撥開她的眼睑看了看。

傅景鶴裝作毫無所覺的模樣,任他檢查。睜眼之時,她已看清這人正是李醫生。而站在一旁的人,不用想也知道,自然是安聿鴻。

“家主放心,傅小姐只是傷後身子虛弱,沒有完全調養好,并無性命之憂。不久應該就會清醒的。”

安聿鴻“嗯”了一聲,沉默片刻,又問道:“那她右肩的傷?”

李醫生長長地嘆口氣:“當時傷得極重,子彈沒有及時取出,後來又強行劇烈活動,只怕……”

後面的話不用他再說,傅景鶴也知道了。只聽一陣緩緩的腳步聲靠近,她仿佛能感覺到安聿鴻深沉的目光流連在她臉上。

“你先出去吧!”

李醫生應了一聲,似乎猶豫一下,又道:“家主,傅小姐氣血不足,精力衰弱,如果不好好調養,只怕不妥。需不需要我制訂一個周詳的康複計劃……”

“不用!”安聿鴻突然冷冷地打斷他。

李醫生一怔,垂首道:“是!”說着轉身出去。

“慢着!”剛到門邊,安聿鴻卻又喚住他。

他回過頭,只見安聿鴻伫立在床邊,落在傅景鶴臉上的目光情緒複雜。李醫生不敢出聲,又站了一會兒,才聽他緩緩地道:“你還是先把計劃制訂出來。”

“是!”李醫生低低應了一聲,這才開門出去。

安聿鴻又安靜地站了許久,久到傅景鶴幾乎以為他已經不在房裏了,才聽到衣服窸窣響動的聲音。他在床頭坐下,慢慢握住了她的手。随即,她聽見了那一聲仿佛從肺腑最深處發出的嘆息。

傅景鶴只覺心底細弦輕輕一顫,卻依然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小鶴,小鶴,我該拿你怎麽辦?”他低沉而輕柔的聲音裏,掩藏了太多的痛苦,“說要保護你的人是我,傷你最重的人也是我。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永遠不能康複,這樣,你就永遠沒有能力從我身邊逃走!但是,我……”

他苦笑着,冰冷的手指從她眉上緩緩撫過,傅景鶴的心,像是被他這輕輕一撫劃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鮮血,在汨汨地流淌。

“如果你不能再愛我,那就恨我吧!就算是恨我,我也不準你逃離半步!你知道的,就算是恨,我也不能……”

不能什麽?他的聲音已低得聽不見了。

這是最冰冷也最纏綿的情話,如果不是将指甲死死地掐進手心裏,傅景鶴已經幾乎無法忍住即将流出的淚水……

許久之後,她睜開眼。床邊已經沒有人,剛才那一番悱恻入骨的言語,仿佛還淡淡地浮散在空氣中,正如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安聿鴻,你說不知道拿我怎麽辦,卻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強行把我留下,我又該如何面對你呢?

如果可以,我想殺了你,可是我做不到!如果可以,我更想自己死去,但我還不能!

也許我們真的彼此愛過,但如今,愛與信任都已經支離破碎,除了恨,我們之間又還能剩下什麽?

**

昔日最溫情的地方,如今是最殘酷的牢籠,因為所有最美好的回憶,現在就是最殘忍的刑罰。

傅景鶴在這種情與仇的煎熬中默默渡日。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麻木,有時候,卻覺得自己就要發瘋。

其實,現在對她的看守已經松懈了許多。除了不能出門,她可以在別墅裏任意活動。但傅景鶴知道,這只是表面上松懈罷了。安聿鴻一定有什麽特殊的手段,才敢如此放心地任她走動。

然而,到了今天這一步,她卻已經沒有逃走的心情了。有時候,她甚至連房間也不願出,只是坐在陽臺上發呆。

李醫生每天都來,但她根本不想多說一個字。右手能否康複,她仿佛已經不再關心。

偶爾能見到龍叔,這位老人總對她報以憂慮的目光及深深的嘆息,而她只視若無睹地擦身而過。

每一天的時光,都在緩慢而沉悶地流淌。

白天,安聿鴻從不在她眼前出現,但是她知道,每當到了夜深之時,他總會悄悄走近她的床前。

有時候,他的指尖會輕輕撫過她的發際。有時候,他冰涼的唇就落在她耳邊。但更多的時候,他只是一聲不響地坐在床邊,靜靜地渡過每一分每一秒,偶爾,發出一陣低低的咳嗽及壓抑的喘息。

無論他推門而入的聲音有多麽輕微,她都能在第一時間感知。而當他離去之後,她往往便睜開眼睛,無聲凝視着黑暗的夜色,直到天亮。

長時間的無法入睡令她有時精神恍惚。

她仿佛已經睡去了,又仿佛依然保持着清醒。她不能動彈,無法出聲,甚至從不睜眼。但她能清楚地知道這一切。

這一切好像已經成為某種默契的約定。

她睡着,而他醒着。兩個願意為彼此付出生命卻不願意再彼此信任的人,只有在這一刻,才能不提愛恨情仇,也不提過往将來,以這樣一種無聲的姿态,像赤裸裸的嬰兒般面對彼此,繼續他們所有最真實的情感。

傅景鶴覺得這樣的日子好像已經沒有盡頭。安聿鴻像是決心要把她關上一輩子,為此不惜陪上自己的一輩子。

然而,事實上,并沒有多久,一場突出其來又意料之中的變故,便将這一切死一樣的平靜統統打破!

☆、107 營救

傅景鶴知道安聿鴻敢把她帶回別墅,顯然是不怕別人找上門來。然而,當某天夜裏有人悄悄潛入房裏的時候,她還是吃了一驚。

陽臺的門被輕巧地打開,随即,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閃進來。

安聿鴻今晚雖還未來過,但傅景鶴卻根本了無睡意,自然很快有所察覺。她緊緊閉着眼,暗中已将警戒心提到最高。經過上一次的逃亡經歷,她實在不敢再對任何“救援”掉以輕心。

那人慢慢地摸到床邊,亮起一點微弱的光芒,在她臉上快速一掃。

就在這時,傅景鶴驀然彈起,左手以掌化刀,猛然劈出。

誰知那人像是熟知她套路,随手一格,已擋住她招式,随即壓低聲音喚道:“小鶴!”

傅景鶴混身一震,動作頓時停住。那人将漆黑的面罩一拉,露出一張俊朗的臉龐。

“于琛!”她乍然一喜。

于琛眼中也迸出欣喜的光芒,手中的電筒随即熄滅,反手将她拉住,果斷地道:“走!”

傅景鶴被他從床上拉下來走了幾步,才想起什麽似地停下來:“不,不行!”

于琛意外地回過頭來,疑道:“小鶴?”

她搖搖頭,按住他的手:“我只怕,走不了。”

“為什麽?!”

“我的身上,可能裝了追蹤器。”

“追蹤器?”于琛怔了怔,随即道,“裝在哪裏,現在拆出來。”

傅景鶴神色複雜地看着他,只是搖頭。

于琛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握住她的手不由一緊:“裝在哪裏?”

傅景鶴沉默地凝視他片刻,把他的手拉起來,放在自己的肩背部,無聲地苦笑:“如果我沒有猜錯,在這裏。”

于琛怔住。

“這裏,半月前曾有一處槍傷。如果想把追蹤器裝在我體內,既讓我毫無所覺,又無法立即取出,只有這裏……”

于琛恨聲道:“安聿鴻這個混蛋!”

“你走吧!”她退開一步,黯然道,“安聿鴻只是想要留住我,不會殺我的。我總會找到法子逃出去。”

“不行!”于琛重又握緊她的手,急道,“小鶴,你不知道……”

話音未落,陽臺的門輕輕響了一下,随即一個嬌媚的聲音低低響起:“于琛,小鶴,你們倆快一點!”

傅景鶴一驚:“潇潇?!”

于琛點了點頭:“小鶴,你不知道我們為了救你,已經折了多少人手。這一次,只能我倆親自來。所以,你一定得走!”

傅景鶴略一猶豫,已被他拉到陽臺門邊。

門被拉開一條僅可容人的縫隙,漆黑的夜風洶湧而入,吹得人禁不住顫抖。杜潇潇早已等候多時,這時一把将她扯出門外,随即便緊緊地抱住。片刻之後,她摸摸傅景鶴的頭發,又将她推開一點,關切的目光在她臉上逡視,美豔的眼睛在夜色裏閃爍着疼惜。

傅景鶴只覺得身上一陣溫暖,眼中也有熱熱的液體在湧動。她知道,在杜潇潇的眼裏,她一直就是她的親妹妹。

于琛壓低聲音道:“快走吧!”

杜潇潇略一點頭,轉身走到陽臺扶手邊,檢查繩索。

于琛握住傅景鶴肩頭,堅定地道:“別想了小鶴,跟我們走!一個小小的追蹤器,還能難倒我們麽?”

“可是……”傅景鶴心中泛起茫然,又有隐隐的不安,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

那邊杜潇潇已經回過頭來,向他們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于琛向她一點頭,杜潇潇輕巧一躍翻過扶手,拉住垂下的繩索,幾個縱跳已下到地面。

于琛向傅景鶴低聲道:“你手上有傷不方便,抱緊我。”說着不待她反對,一手攬緊她腰身,一手握牢繩索,低喝一聲:“走!”随即翻身躍下。

傅景鶴別無他法,只得緊緊伏在他肩上。于琛身形并不高大,寬闊的肩背卻厚實可靠。只聽耳邊風聲呼嘯,轉眼間腳下一頓,已踏到泥土。

正欲心中一松,忽然間,杜潇潇低低喊了聲:“不好!快走!”

然而,黑暗中傳來冷冷的聲音:“走?往哪裏走?”

兩人同時一驚,未及回身,周圍突然大亮。別墅花園裏所有的燈盞一同亮起,頓時将漆黑的夜色,照得如同白晝。

傅景鶴身體僵硬,她慢慢地回過身,直面那人。而于琛已踏前一步,擋在她身前。

安聿鴻的目光如同鋒利的劍芒,仿若能夠刺穿于琛的身體一般。而于琛毫不示弱,針鋒相對。空氣中仿佛有火花碰撞的聲音。

杜潇潇一步一步地退後,一直退到于琛身旁,和他一起将傅景鶴護在身後。周圍,或現于明處,或隐在暗中的,盡皆是暗焰手下,将三人團團圍得水洩不通。

“原來,是你們!”安聿鴻掃了杜潇潇一眼,微微冷笑,緩慢的語氣中有一種刻骨的諷刺,“二位是來我這裏找‘小三’的麻煩?還是,想再演一出什麽戲給我看?”

傅景鶴頓時記起當初在咖啡廳算計他的那一幕,心裏一時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咬住了唇,沒有出聲。

于琛冷硬地道:“安聿鴻,不用廢話了。我們要帶小鶴走!”

安聿鴻輕慢而冷酷地笑:“帶她走?憑什麽?你以為,能夠順利潛入她房間,就有本事能帶她離開這裏?”他舉手打了個手勢,周圍立刻響起一片槍栓拉動的聲音。

于琛卻凜然不懼:“姓安的!我要是怕死,今天就不會出現在這裏!”

“哦?”安聿鴻挑眉,語氣輕柔而冰冷,“你肯為她去死?”

于琛目光湛然,不置一語。

杜潇潇不着痕跡地瞥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握槍的手,緊了一緊。

安聿鴻緩緩地揚起手,将槍口對準于琛:“很好!你若是肯受死,我就讓她走!”

“不行!”杜潇潇陡然大驚。

與此同時,傅景鶴卻清叱一聲:“夠了!”說着從于琛二人身後走出來,“我不會走的,你大可放心!”她對安聿鴻鎮定地道。

“小鶴!”于琛一把拉住要走的她。

傅景鶴停下腳步,恰好擋在他與安聿鴻之間,回過頭來,按住他的手,壓低聲音道:“于琛,潇潇,你們走吧!他不會把我怎麽樣的。記住,你們一回去,就把電子賬本公開。不用管我!”

“小鶴……”杜潇潇秀眉深鎖,擔憂地看着她。

傅景鶴神色淡然,向她安慰地笑笑,可是,想要扯開于琛的手時,于琛卻握得極緊,一時竟拉扯不開。

他緊緊地盯着她:“別傻了,小鶴!難道你以為這種人真的懂愛?”

傅景鶴皺眉,搖了搖頭。“于琛……”她為難地道,不知道如何解釋,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安聿鴻。雪亮的燈光下,安聿鴻眸色晦黯如深夜,目中的冷厲讓她突然打了個冷戰。

她猛地一驚,手上用力掙開,同時低喝道:“于琛,放開!”

于琛眼中流露堅決,手上越發握緊。

“好!好一出情深意長的愛情悲劇!弄得我倒像是在棒打鴛鴦!”安聿鴻輕輕地笑起來,令人毛骨悚然,“看來,壞人的角色注定要由我來扮演……”

傅景鶴早聽出他語氣不善,在這種情況下,于琛和杜潇潇根本無法全身而退,更何況是要帶她走!眼看着安聿鴻眼中殺意漸起,而于琛又固執地不肯放手,她不禁心中大急,一咬牙,飛腿踢向于琛腰際。

☆、108 安聿鴻,我求你!

于琛猝不及防,手上一松,傅景鶴退開幾步遠。

“小鶴!”于琛正要上前,卻被杜潇潇拉住。

“你幹什麽?!”他又驚又怒。

“于琛,今天先罷手吧!”杜潇潇低聲道。

于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驚怒交集地道:“你說的什麽鬼話!”

“現在這情形,小鶴跟着我們沒有好處。”

“杜潇潇!”于琛咬牙切齒地道,“我們今天可是來救她走的!難道,把她留在這裏,才對她有好處?你到底是何居心?!”

“我是何居心?”杜潇潇頓時瞪大了眼,痛心疾首地道,“于琛,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心裏不是很清楚麽!”于琛的眼神有點發冷。

杜潇潇的愕然變成一種極受傷的憤然,她咬住下唇,瞪着于琛,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只是仍然拉住了他不放。

于琛不知道怎麽的,心中一跳,突然無法再直視她的目光。

與此同時,傅景鶴卻向安聿鴻冷靜地道:“放他們走!”

安聿鴻深深凝視她片刻,慢慢收起槍,微笑着柔聲道:“你先過來。”

傅景鶴堅持道:“你先答應我。”

“小鶴!”安聿鴻唇邊的笑意若有若無,輕淡而又仿似溢滿憂傷。

傅景鶴嘆了口氣,舉步向他走過去。

“小鶴!”身後的于琛再一次喚她,聲音裏帶着說不出的憂急,但他已經再沒有機會拉住她。

安聿鴻伸出手,溫柔的神色令傅景鶴有瞬間的恍惚。她下意識地把手伸過去,卻在觸到他冰冷的掌心時,猛地一顫。

然而,她同樣沒有機會了!

安聿鴻手掌一翻,将她的手緊緊握住。這時她才猛然驚覺,他的冰冷是來自掌中涔涔的冷汗。強烈的不安自心底湧出,她不及反應,他便用力一拉。傅景鶴腳下一個踉跄,往前撲倒,轉眼已落進他懷裏。

連曾經溫暖的懷抱,此刻也是冰涼。

箍在她腰間的手,大力得像是要将她揉碎,适才的溫柔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酷得如同萬年冰川般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他擡起手,輕輕一揮,果決地道:“殺了他們!”

于琛尚在盯着傅景鶴的背影發呆,杜潇潇卻極為迅速地作出反應,不等槍聲響起,已揚手射出一串子彈,同時撲倒于琛。兩人在地上就勢一滾,轉過一處牆角。暗焰的人立刻倒下三人。

頃刻間,槍聲便響徹夜空。

攬在傅景鶴身上的手卻不動分毫,安聿鴻毫不猶豫地轉身,帶着她退開幾步。

一切發生得太快。傅景鶴愣了兩秒鐘才回過神來,頓時心頭如受重擊,連掙紮也忘了,失聲叫道:“安聿鴻!你答應我的!”

“不,我沒有答應!”他口中淡淡地答道。

“混蛋!安聿鴻!你好卑鄙!”她簡直怒不可遏,屈膝狠狠撞向他下身。

安聿鴻像是早有防備,空着的左手往下一切,正擊在她膝蓋上,同時右手用力一帶。傅景鶴發出一聲悶哼,重心不穩,立刻傾倒。安聿鴻自然不會讓她摔下去,穩穩扶住她的同時,卻也将她制住。

此時他從身後緊緊擁抱着她,而她動彈不得。

兩人的姿勢是如此親密無間,而說出的話又是如此冰冷無情。

“我說過,誰想帶走你,誰就得死!”

“他們若是死了,我一定讓你償命!”

“是麽?”安聿鴻笑得冰冷,他的氣息輕柔地拂在她耳邊,然而仿佛沒有一點溫度,“我等着你!傅景鶴,比起你讓我承受過的痛苦,以命償命又算得了什麽?”

子彈的呼嘯凄厲尖銳,一聲聲槍響中,夜色支離破碎。

傅景鶴身子輕顫,忽然像被子彈擊中一樣軟下去。

“安聿鴻,放過他們!”她的聲音裏帶着哭腔。她已經沒有了親人,現在,唯一愛過的男人又要将她親如手足的朋友送上絕路!堅強忽然就像被擊碎的薄冰一般破裂,她無法不恐懼,無法不脆弱。

如果他們死了,難道,她真的要親手取了安聿鴻的性命?!

到底為什麽,一切會變成這樣?!

“安聿鴻,我求你!”淚水不知不覺地流下來。

他貼近她臉頰,耳語似地,溫柔而殘忍:“你求我?你為了他們求我?”

她輕輕搖頭,随即使勁閉了閉眼,又大力地點頭,心如刀絞。淚水一滴滴砸在他手背,碎如珠玉。

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聲音沒有一絲動搖,依然冷硬得像西伯利亞雪原下深埋億萬年的凍土層:“這次放他們走,下次再來,又該怎麽辦呢?”

“我不會跟他們走!”傅景鶴哽咽着道,“安聿鴻,我不會離開!”

“你發誓?”

“我發誓!”

“很好!”安聿鴻滿意地點頭,揚聲道,“停手!”

傅景鶴惶然地睜開眼。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暗焰的人死傷不少,她自然知道于琛和杜潇潇的槍法。但子彈終有用光的時候,他們被困在一隅,若安聿鴻執意不肯罷休,只有死路一條。

此時安聿鴻一聲令下,手下無人敢不遵循,不多時,槍聲漸止。

燈光照得花園裏幾乎每一片葉子都看得分明,短暫的寂靜之後,牆角處終于慢慢轉出兩個人來。

于琛和杜潇潇都穿着黑色夜行衣,看不出來有沒有受傷。傅景鶴投以關切的目光,杜潇潇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色,而于琛只是惡狠狠地盯着安聿鴻。

安聿鴻早已放開傅景鶴,此刻神情自若,對于琛殺人般的目光恍如不覺。他揮揮手,輕飄飄地道:“放他們走。”說着,牽起傅景鶴轉身要離開。

她卻不肯移步,堅持道:“我要看着他們安全離開!”

安聿鴻淡淡瞥她一眼:“好。”

杜潇潇立刻拉了于琛就走。然而于琛一把甩掉她的手,上前一步,大聲問道:“安聿鴻,你說過的話,是不是一定算數?”

安聿鴻漠然地看着他:“那是自然。”

“好!”于琛俊朗的臉龐上忽然流露出一種決絕的神色,“那麽,你剛才說過,只要我死,你就放她走,這話又算不算數?”

“于琛!”杜潇潇失聲驚呼。然而,于琛已經把槍抵在自己太陽穴上。

☆、109 心神俱裂

安聿鴻微微一怔,飛快地朝同樣驚呆的傅景鶴瞥了一眼。

然而,就是這一瞬,他看見傅景鶴的臉色突然變了,随即,她猛然一個旋身,将他撲倒。

安聿鴻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電光火石間,就在傅景鶴身形甫動的同時,手裏的槍本能地舉起,看也沒看,就朝于琛的方向,扣動了扳機。

兩聲槍響,重疊成一聲。

時間仿佛凝滞了。

傅景鶴緩緩地睜開眼,被她撲在身下的安聿鴻正憂心地凝視着她。

“小鶴?”他的語氣此時流露出真切的擔憂,但這些在傅景鶴耳裏聽來,卻遙遠而不真實。

她與于琛搭檔那麽多年,對他任何一個細微的小動作都了然于心。當她了解到他的意圖時,身體的反應比大腦更快,下意識地就将安聿鴻撲倒,使他避過了致命一擊。

但是,安聿鴻的子彈呢?又射中了誰?

腦子裏亂成一片,她顫抖着爬起來,回頭望去,立刻又呆住了。

安聿鴻遇襲,手下們一反應過來,自然又将于琛二人團團圍住。然而,于琛對這一切仿佛視而不見,他單膝跪地,手上抱着一人,臉色在黑衣的襯托下白得像死人一樣,死死盯住傅景鶴的目光,流露出無法相信又心痛刻骨的神情。

“原來,你愛他!”他像擲石子一般吐出這句話。

可是,傅景鶴完全沒有聽到,她瞪着躺在他懷裏的人,心神俱裂!

--杜潇潇!

--為于琛擋下子彈的人,是她!

她的眼睛微微半睜,只是這麽剎那間,剛才那個能夠以一敵衆的女子已不再生機勃勃。鮮血如噴湧的泉水一般從她口裏溢出,順着白皙的脖子流淌而下,沒入黑色的衣服裏,消失不見。

傅景鶴覺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随着她的鮮血一并在消失。她呆呆地看着,一時之間,不能聽見任何聲音,也不能看見任何東西,--除了杜潇潇滿身的鮮血!

“于琛,別怪她……”杜潇潇微微動了動嘴唇,語音低弱。

“潇潇,你為什麽這麽傻?”于琛低下頭,心痛難忍,他伸手抹去她嘴角的血,然而,瞬間又流出更多。

杜潇潇勉力一笑,向來妩媚的眼睛裏閃爍出純真的光芒:“為什麽……我以為……你,知道……”

“是!我知道,我知道!”于琛的淚水不知道什麽時候流下來,晶瑩剔透的一滴,正落在她被鮮血染得嫣紅的唇上。

她又笑了:“所以,真的……沒辦法……不傻呵……”

然後,她艱難地轉頭,最後一次看向傅景鶴,細長漂亮的眉毛鎖在一起,顯得很痛苦,但眼睛裏卻充滿了快樂。

小鶴,我理解你!愛上一個人,就會痛,可是,也會快樂……

她在心裏默默地說,随即輕輕地阖上眼,喃喃道:“于琛,我們……走吧……好……不好……”

“好!潇潇,你撐着點!我們走,我們現在就走!”于琛一邊說,一邊抱着她站起來。鮮血,滴滴答答地掉落在草地裏。

暗焰的幫衆們看着安聿鴻,一時不知道該放還是該殺。

于琛卻完全無視,只是腳步堅定地向外走去。

安聿鴻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揮了揮手,放他們離開,目光旋即回到傅景鶴身上。

傅景鶴一直筆挺地站着,沒有說出一個字,身體僵硬,目光呆滞,适才不及拭去的淚水幹涸在臉上。

“小鶴。”他站在她身後,輕柔地喚她,但她沒有一點反應。

安聿鴻突然覺得全身發冷。

剛才,就在于琛執意要帶她走的時候,他表面上像能掌控一切般鎮定,內心卻在深深地恐懼。因為,他知道今晚潛進來的這兩個人,如果真的要犧牲自己,救走傅景鶴,他可能會一點辦法也沒有。

但是現在,傅景鶴留下來了,這種恐懼卻越發強烈!

一瞬間,他仿佛又回到訂婚的那一晚。眼睜睜地看着她從窗口翻下去,卻完全沒有一點挽留的餘地。

胸口尖銳地疼痛起來,喉間一陣腥氣翻湧,他硬生生地忍住,上前一步,正要伸手,傅景鶴身子一顫,陡然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姐姐!”

随即,便見她晃了一下,無知無覺地倒下來。

安聿鴻大驚失色,順勢接住時,她已經不省人事。

**

長街,陰暗而冷寂,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

傅景鶴茫然地停下腳步,環抱住瑟瑟發抖的瘦弱身軀,恐懼與絕望無邊無際地從心底湧出。

這是哪裏?她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爸爸、媽媽和哥哥又去了哪裏?

被寒冷的夜風吹得幾乎立足不穩,她慢慢地蹲下來。過了很久很久,才終于想起來:原來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那麽,現在應該往哪裏走呢?

“跟我走吧,小妹妹!”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一個猥瑣的男人,不懷好意地沖她邪笑。

傅景鶴睜大了驚恐的眼睛,猛然起身,退後幾步,大喊道:“不!你是壞人!”說着轉身就跑。

男人驀地臉色一變,幾步追上,一個耳光将她打翻在地,随即掐住了她細嫩的脖子,猙獰地道:“小賤貨,不跟着我混,你還能跑哪兒去?識相的就乖乖聽話,否則遲早把你賣去做雞!”

男人的手越收越緊,傅景鶴拼命掙紮,卻漸漸不能呼吸。忽然間,脖子上一松,氣息恢複順暢,她無力地癱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起來。

“砰”的一聲,一塊磚頭被丢在地上,有人輕輕地走近,然後把她扶起來。

傅景鶴擡眼,看見一雙美麗的眼睛,這眼睛比新生的月牙兒還要動人,她一時竟看得忘了咳嗽。

這眼睛的主人便沖她笑眯眯地道:“怎麽?是不是被姐姐的美貌驚呆了?”

傅景鶴忍不住微笑起來:“你不過比我長得高了一點點,怎麽就一定是姐姐?”

“因為我救了你啊,所以自然是姐姐!”

傅景鶴有點不服氣地撇嘴。女孩卻依舊笑得眉眼彎彎,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既然是姐姐,以後也一定會幫着你,保護你,絕對不讓別人欺負你!”說着又放軟了聲音,溫柔地道,“來,乖乖地叫聲‘姐姐’來聽聽!”

“姐姐……”傅景鶴喃喃地說,她想笑,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眼淚又像雨點一樣墜下來。

漆黑的夜空中,紛飛的雪花鋪天蓋地灑落,但這雪卻染着鮮紅的顏色,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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