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了,真不容易
☆、101 愛恨情仇
安聿鴻身體一僵,瞳孔微縮,眼神中的光彩忽然轉為沉黯。他緊緊地盯着她,極緩慢地道:“你說什麽?”
傅景鶴用力地閉上眼,從心底對自己發出一聲嘲笑。再睜開眼來,目光變得冰冷而嘲諷:“殺了安迪,解散暗焰!”她冷酷地重複,語言化作利箭,字字利落地甩出,宛如能夠穿透他的身體。
安聿鴻慢慢搖頭,再搖頭,握住她肩膀的手緊得讓她痛入骨髓。
“這不可能,”他痛苦地道,“你明知這不可能!為什麽?”
“為什麽?”傅景鶴迸出一聲冷笑,“安總,難道,到了現在你還不明白,我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她的眸子像被冰雪凝固,咬牙切齒地道,“毀家滅門,不共戴天!”
安聿鴻身子一震,臉色突然變得煞白,握在她肩上的手一松,随即又猛地收緊,急促地道:“小鶴!那顆子彈,根本就不是從你槍裏射出來的,不是嗎?那一晚,你根本就沒想要他性命不是嗎?好!就算你恨他,真的要他死,他現在也已經是植物人了,這和死根本沒有區別啊!至于暗焰,暗焰固然不是什麽慈善機構,但組織中數千之衆,勢力盤根錯節,根本不可能說一句‘解散’,就能煙消雲散!如果你願意給我時間,我可以慢慢将它洗白……”
傅景鶴的表情卻沒有一絲變化,只是冷冷看着他,彎唇一笑:“如果我現在就将手上的東西公之于衆呢?”
安聿鴻怔住。
“你以為,我那時不殺他,是為了什麽?”她嘴角的笑意諷刺得像一根冰涼的針,“你知道我哥哥是怎麽死的嗎?他在睡夢中被人炸得粉碎,連屍體也找不到。你知道我父親又是怎麽死的嗎?他受盡了數十種酷刑,死的時候身上連一塊完整的皮膚也沒有。還有我的母親,我最溫柔最善良的母親,她又是怎麽死的,你知道嗎?!”
“小鶴……”他怔怔地道,心髒被她臉上的表情刺得緊縮而疼痛。忍不住想要将她擁入懷裏,卻突然被她用力地推開,不由踉跄地退了一步。
只是這一動作,便牽得右肩與背上的傷嚣張地劇痛不止,傅景鶴卻恍如未覺,只是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目光有一種奇異的瘋狂:“她就在我父親的面前,被人先奸後殺!而我,當時就在旁邊眼睜睜地看着……現在,你還覺得我不想要他的命?那一顆子彈确實不是我給他的,但那絕對不是因為我心軟!”
“安聿鴻,你現在,真的想和我重新開始嗎?”傅景鶴挑起一抹陰冷的微笑,冰涼的指尖輕撫上他的臉龐,輕輕吐出幾句話,“那就殺了他,解散暗焰!我已經夠仁慈了,不是嗎?否則,”她語氣轉為狠厲,“安家與暗焰,只能灰飛煙滅!”
安聿鴻如受重擊地倒退一步,眼神中竟略帶了幾分倉惶與失措。
不錯,他知道她來自傅家,也知道傅家的毀滅,是因為他那位該死的父親。可是,從她口中說出的這一切,卻是任何資料上也沒有的!也是他不知道的!
但就算他知道,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心疼,他憐惜,他憤恨,如果易地而處,只怕他的手段會比她殘酷上一萬倍。然而此刻的事實卻是,他甚至連伸手擁抱她、安慰她的資格也沒有!
因為,那個兇手,是他的父親!就算是被他唾棄過,被他不恥過,被他怨怼過也同樣仇恨過的,那也依然還是他的父親!
他可以用真誠的愛來化解欺騙,卻該用什麽來化解命定的仇恨與斬不斷的血緣?!
胸口突然傳來一陣令人窒息的悶痛,他踉跄着又退後一步,随即一手撫胸,一手掩着唇,劇烈地咳嗽起來。
傅景鶴直直地挺立,眼神冰冷地看着。
過了很久,安聿鴻終于直起腰,重新站穩,眼神黯淡,臉色灰敗。
“我明白了!”他輕輕地點了點頭,沒有再看她一眼。
傅景鶴依然保持着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地看着他轉身,開門,邁出,關門,然後,“嗒”的一聲輕響,門被重新鎖上。
全身的力氣像是被瞬間抽幹,她退後一步,軟軟地靠着牆壁滑落下來。
門外,安聿鴻像一座沉默了千萬年的雪山,靜靜地伫立了許久。最後,他掏出一塊帕子,慢慢地擦了擦手心,繼而随手扔在一邊,大步離去。
揉成一團的手帕裏,是一口暗紅的血……
**
傅景鶴再一次被囚禁了。
不同于上一次,這一回,她不再有任何自由。她不能出門,所有能看到的風景,是窗外密集的綠萌。沒有網絡,沒有電視,沒有報紙,她失去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像一個漂流到不知名荒島上的落難者,日複一日面對着無邊無際的大海,除了白天與黑夜的交錯,生活中再沒有一絲的波瀾變化。
但她并不絕望。這種苦行僧式的枯燥生活,對于她來說,不過是以往魔鬼式訓練課程的一部分。
她不願過多地去想,作為一個階下囚,她為什麽僅僅只是被關了起來,不但沒有受到嚴刑逼供,而且身上的傷還得到了最好的治療。
這一切顯然和安聿鴻有關。但從那一天之後,安聿鴻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與他之間,不管愛與不愛,都不再存在任何幻想。愛情,即使存在,如今也只是個笑話。
她只是想不通,安聿鴻這麽關着她,既不來逼問電子賬本的下落,又不肯放她走,到底是想要做什麽?
程嘯逃走了,東西在他手上,于琛與杜潇潇會很快知道她的下落。所以,他們一定會有所行動。以安聿鴻的性子,絕不會坐以待斃。那麽,他又在謀劃什麽?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只要她被關在這裏一天,程嘯就一天不會把手上的東西公開。沒有任何理由,但她就是相信他不會這麽做。
盡管如此,她還是得逃出去!
從醒來的第一天,她就抱定了這樣的念頭。如今,身上的槍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是時候了!
☆、102 逃走的機會
看守很嚴密。
傅景鶴不知道這是不是出自安聿鴻的授意,如果是,她會很佩服。因為,他明明是最後一個看清她真面目的人,卻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設計出這個針對她所有長處的“牢籠”!
每天能夠進入房間的人不多。
一個是女傭,一日三次送來飯菜,但是從來不和她說一個字。不管傅景鶴說什麽,她都是面無表情地斂目而立。所有的餐具都是木制品,而且沒有筷子,只有一把木勺。即便是如此,也是傅景鶴一吃完,女傭立刻收了就走。這樣一來,她就失去了任何接觸尖銳利器的機會。
另外就是醫生,每天早上九點準時來到,卻不是熟識的李醫生。與他一起進入的,必定是兩名荷槍的保安。因為他們要先用軟索将她手足固定,随後才開始這一天的檢查治療。傅景鶴并不認為倘若意圖反抗,這兩名保安會真的要她的命,但關鍵時刻讓她再挨一顆槍子兒,從而喪失行動能力,這種事卻無法保證不會發生。
在治療的問題上,醫生倒是有問必答,但一涉及其它事情,他就開始閉口微笑。兩名保安更不必說,甚至連看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當這些人都出去之後,無論傅景鶴在房間裏做任何事,房門都不會再打開。她試過大哭大笑,大叫大嚷,摔東西,砸家俱……但沒有用!她明知道門外必定24小時有人看守,但她的動靜就是不能喚起任何回應。
安聿鴻知道她不會輕生,也知道她的傷雖然重,卻不至于致命。所以必定交待過,不管她在裏面有任何舉動,外面的人都不能理會。
她不禁苦笑:這只能怪她從前在他面前演戲演得太好!
她既沒有機會出房間,更加沒有機會知道房間以外的情況是怎麽樣。就算能夠出得房間,也不一定能從這裏逃走。倘若失敗,那麽以後的看守必定又會更嚴格。所以,沒有一定的把握,她只能靜待時機。
然而,就像是上天知道她的想法一般,機會終于來了!
這天早晨,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沒什麽不同,女傭照例端進來早餐,随後站在一旁等候。早點是叉燒包和瘦肉粥,傅景鶴吃到第二個包子的時候忽然頓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朝旁邊的人瞥了一眼,卻見那女傭仍是眉目低垂,毫無反應。于是,她不動聲色地轉過身子,暗中将嘴裏的東西吐在手心裏,然後繼續若無其事地吃飯。
等到女傭收拾好東西出去,她迫不及待地把一粒約摸指頭大小的金屬珠子掏出來,仔細看了看,從中間擰開。珠子是中空的,分成兩半之後,露出了裏面的小紙團。
這是特殊材料制作的紙張,輕薄柔軟,極大的一張卻可以壓縮成極小的體積。傅景鶴把它打開,看了幾眼,微微地鎖起眉頭。
這是一張地圖,簡單而清晰地标示出一棟建築物的內部結構。一條帶着箭頭的紅線,從三樓的某個房間起始,一直延伸到樓外的某個地點。從大致的标識來看,那應該是片樹林。地圖空白的角落寫着極小的四個字:今日黃昏。
傅景鶴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确定地圖上的每一個細節都一絲不差地記在腦子裏了,然後走進洗手間,把紙丢入馬桶,按下沖水鍵。
接着,她在床上躺下來,假裝閉目養神,其實卻是在思考。
第一,這是誰傳遞進來的地圖?程嘯,還是雪刃?
第二,這圖是真是假?如果是假,所有的标示卻又如此明确。如果是真,為什麽又沒有任何一點其他的提示呢?
第三,“今日黃昏”明顯是約定行動的時間,但就算地圖是真的,今天傍晚,她又該如何從這房間裏走出去呢?
**
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傭人,但比起別人,她有一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聽話:上面讓她怎麽做,她就怎麽做。
安總告訴她,三餐的飯菜一定要營養豐富,她就制訂出營養食譜。安總交待她,絕對不能與屋裏那人有任何的肢體、語言甚至眼神上的接觸,她就除了送飯之外,不看不聽不動。
果然,十幾天下來,上面對她十分滿意,薪水自然也是高得令她十分滿意。正因如此,她決定要把這份工作繼續好好地做下去。
但是,她不知道,今天将會是最後一天。
一開始和往常沒有任何不同。她在傍晚六點鐘準時把晚餐送進去,女人和平時一樣沉默地開始進食,她則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地在一旁等着。
意外就這樣突如其來地發生了!
“啪”的一聲,女人手中的勺子突然掉到地上。她原想謹守着視若不見的原則繼續沉默,可這時候,她聽見女人痛苦的呻吟。
擡起頭來,正對上女人蒼白的臉色和憤恨的眼神。她無力的右手壓在肚子上,左手顫抖着指向她:“你……你竟然……下毒?!”
她頓時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所有的飯菜都是她親手做的不假,可她怎麽會做出自砸飯碗的事?!
安總的話依然回響在耳邊:這個女人很會演戲,十分狡猾,所以,不管她做出什麽行為,說出什麽話,都絕對絕對不允許和她有一絲一毫的接觸。
她猶豫着。
但女人額上漸漸滲出汗珠,她掙紮着想要站起來,卻碰翻了餐盤,飯菜撒了一地。随即,身子驟然倒地,發出“砰”的一聲大響。
她終于驚跳起來,向門口沖去。飯菜是她做的,可食材并不是她買的!倘若真的被下毒,不要說薪水了,她就是十條命也不夠賠啊!一想到這裏,再也不能保持鎮定。
“開門!快開門!出事了!”她用力地拍打房門。外面的保安只有聽到她的聲音才會開門。
然後,門開了。
然後,她只聽“啪”的一聲,後腦傳來一陣劇痛,眼前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身後,一只木碗骨碌碌地滾到了一旁。傅景鶴身子驟然彈跳而起,左手一揚,又甩出一只盤子,正切中開門的保安喉嚨。
那保安哼也沒哼一聲就倒了下去。
傅景鶴身形如風,在他倒下之前就卸下了他手中的槍。眨眼間,已抵在第二個保安的額頭上,然後沖他微微一笑,很是愉快。
☆、103 接應的人
撂倒第二個保安,傅景鶴持槍輕巧地閃出了房間。外面是一條長走廊。天還沒有完全黑,也不到亮燈的時候,但走廊裏仍顯得有點陰沉。
她右手臂仍然無法有大的動作,但右手卻靈活如初,身體的其他部分也恢複得很好。地圖中的逃生路線還清晰地印在腦海中,她隐在陰暗裏觀察了片刻,開始毫不遲疑地照那條路線進行。
說實話,她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這條路線就一定通往自由,但如今別無選擇。
所幸,地圖是真的!
她很順利地來到一樓大廳,然後繞到一扇不起眼的窗戶前,輕輕一推,應手而開。張望了一下,外面是個花園,樹木在暮色裏無聲靜默。左手在窗臺上一撐,靈巧地躍窗而出。腳下是濕軟的泥土,周圍傳來沙沙的風響。
她微微蹙眉,回頭看了一眼安靜的房子,一種莫名的異樣感隐約浮起。--會不會,太順利了點?
随即,她搖搖頭,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既然已經走到這裏,只有繼續往前。用不了多久,房間裏的異樣就會被人發現,她的時間并不多。
傅景鶴認準方向,快速地穿過低矮的綠化叢,不多時,花園一人多高的鐵欄杆出現在眼前。她把槍扔出去,然後有點艱難地翻牆而過。很快,她重新拾起槍,嬌小的身影消失在外面陰暗的樹林之中。
等到這個時候,剛才被打開的窗戶邊,才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他站在屋子裏,眼看着傅景鶴離去的方向,拿起了手機。
“全都布置好了,一切按計劃進行!傅景鶴已經離開。請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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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鶴一刻不停地奔跑。
夜幕慢慢降臨,林子裏的光線越來越黯淡。她知道越是入夜,這種地方越是危險,所以只有加快腳步。
估摸着快到地圖上指定的接頭地點時,傅景鶴慢了下來,開始放輕手腳小心地往前。她至今仍然不能肯定,這到底是一次救援,還是一個陷井。
這時,前方黑暗中幽幽亮起了一點藍光,随即倏然熄滅。片刻之後,再次亮起。如此一明一滅,一共五次,三短兩長。過了一會兒,又再重複。傅景鶴心下了然,這正是特工中慣用的召喚訊號。
她悄悄地繞開一旁,不多時,已到來那盞燈光的後面。一個男子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
傅景鶴靜靜觀察片刻,發現只有他一人。于是,悄無聲息地摸上前去。
男人若有所覺,正要回頭,忽然間身子一震,動作立止。一個冰冷的硬物正抵在他後腰上。
“你是誰?”傅景鶴壓低的聲音像手上的槍一樣冰冷。
男人沉默片刻,不答反問:“你又是誰?”
傅景鶴無聲嗤笑一下:“是誰讓你在這裏打出這個訊號?你又是在這裏等誰?”
男人驀地一驚:“你,你是傅小姐?”
傅景鶴沒有回答,慢慢地轉過他身前,槍口稍離,對準了他胸前。
入目是一張陌生的臉。男人認真打量她幾眼,驚詫之色漸漸轉為欣慰:“果然是傅小姐!我是程老大派來接應你的!”
“你認得我?”傅景鶴緩緩地道,“你是程嘯的人?我沒有見過你。”
“上一次見傅小姐的時候,是在安宅周邊的郊野。那時你受了重傷,被我們老大救了,昏迷不醒,所以對我沒有印象。”男人對她語氣中的懷疑沒有任何不悅,微笑解釋了一番,又補充道,“我是王義,只執行特殊任務,平時并不常在老大身邊。”
傅景鶴盯了他片刻,眼中警惕之色漸漸淡去,點了點頭,把槍收起。
王義把手中電筒一摁,幽藍的燈光立刻轉為熾白。他問道:“傅小姐适才可還順利麽?”
“嗯,沒有什麽意外。”
王義向周圍看了看:“既然如此,傅小姐請跟我走吧!林外還有人接應。”
傅景鶴略一點頭,兩人一前一後,開始快速而輕巧地往前走去。
“你們怎麽知道我被關在這裏?”傅景鶴問。
王義在前面打着手電筒,回頭一笑:“既然連水字堂的堂主也能是我們的人,為什麽不能知道你的下落呢?”
“那今早的地圖?”
王義笑道:“自然也是我們的安排。包子只是那女傭人蒸的,卻不是她做的。采購食物的人裏面,有我們的人。”
傅景鶴微笑:“想不到程老大這樣神通廣大。”
“獅盟能混到今天,當然不是吃素的!”王義笑了笑,又道,“何況,我們老大向來把傅小姐的事放在第一位。老大說,若是傅小姐不能安全脫險,即使把那東西公開,擊垮暗焰,又有什麽意義!”
“哦?他真是這樣說?”傅景鶴有點意外。
“當然!老大對傅小姐一片心意,我們都看在眼裏。這麽多年來,還沒看老大對誰這樣上心。”
傅景鶴淡淡一笑,沉默了一下,問道:“他的傷怎麽樣了?”
“傅小姐放心,已經基本痊愈。”
“哦?”傅景鶴微微蹙了眉,疑道,“那一晚我見他左臂上的槍傷正中肘關節,真的這麽快就好了?”
王義頓了頓,回首笑道:“傅小姐大概看錯了吧?那一槍是傷在左上臂,并不是肘關節。如果真是傷了關節,怎麽能好得這麽快?”
“哦,是嗎?”傅景鶴怔了怔,歉然一笑,“大概是我看錯了。”
王義不以為意:“那晚形勢危急,傅小姐一時看錯,也不奇怪。”
“是啊,那一晚……”傅景鶴忽然停住腳步,低低說了一句話。
“嗯?什麽?”王義腳步一頓,回過身來,只見她正站在一株樹影之下。他身形轉動,手上電筒的光芒随之一晃,恰在此時,便見傅景鶴臉上閃過一抹奇特的笑容。
王義頓時心中一凜,可是說時遲,那時快,眼前一花,傅景鶴已欺身而上。王義下意識地去掏槍,卻已經來不及了。
傅景鶴飛起一腿,正中他腰側柔軟之處。王義悶哼一聲,踉跄而退。傅景鶴再起一腳,将他踢翻在地,猱身上前,一腳踏在他胸前,手中的槍已對準他腦門。
這時,她才冷冷一笑:“那一晚,你根本不在現場,又怎麽知道形勢危急?更何況,”她冷然道,“他的槍傷,本在右臂!”
☆、104 休想再逃!
王義被她一腳踩住,一時竟掙紮不起,又驚又怒地道:“是我一時口誤罷了……”
“口誤嗎?”傅景鶴冷哼,“可惜還有一點你也口誤了!我在你們老大心目中從來就不是第一位!而且,他也從來沒有說過,要把那東西公開!”
王義一時語塞。
傅景鶴腳下力道加重:“說!你到底是誰的人?”
王義發出一聲呻吟,卻不開口。
“我知道你不怕死,”傅景鶴微微冷笑,矮下身把槍抵在他肩關節處,“但是,你想不想也試試把手廢掉是什麽滋味?”
王義臉上掠過恐懼之色,終于道:“有話好說……”
“你不是程嘯的人,也不是我那邊的人,把我誘到這裏,是為了什麽?”傅景鶴神色微冷,“是為了電子賬本的下落,對不對?”
王義閉了閉眼,喘息道:“是……”
“好一個妙局!倘若我信了你,難免會被你套出話來。倘若我不信你,只要走出這林子,最後也難免為你所擒。只是,我想不通,就算捉住我,至多嚴刑逼供,如果我堅決不說,你又有什麽辦法?難道殺了我?我若死了,你們怎麽和程嘯交待?”
王義睜開眼:“你在那屋裏的一舉一動,都由針孔攝像頭記錄下來了。”
“所以,你們只要把錄影帶往程嘯那一送,就能證明我已經逃了,是不是?”
“你很聰明。”
“好,很好!”傅景鶴心下發冷,咬牙道,“你說!到底是誰?”
王義看着苦笑:“傅小姐既然已經猜到,又何必再問?”
傅景鶴全身寒毛倒豎,幾乎握不住手裏的槍,半晌恨恨地吐出三個字:“安、聿、鴻!”
随後,她深吸口氣,站起來,腳下仍然沒有放松:“林子外面有多少人?”
“二十……五人……”王義艱難地回答。
“二十五人?”傅景鶴低笑,“還真是看得起我啊!如果沒猜錯,這個地方很偏僻吧?如果我殺了你,我也走不出去,是不是?”
王義漲成豬肝色的臉上終于露出一點真正的笑意。
“好。”傅景鶴腳下一松,退開一步,他立刻如釋重負地大口喘氣。
“那麽,就有勞你帶路了!”傅景鶴譏諷地道,手上的槍虛點一下。
王義不敢多言,撫着胸口咳嗽幾聲,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轉頭看她:“你跑不掉的。”
“你只管走!”傅景鶴不以為然地冷笑。
不錯,以一敵衆她确實很難脫身,但敵明我暗,她未必沒有優勢。
兩人再一次一齊往前走。這一次,再沒有任何交流。
默默地走了約摸小半個鐘,王義停下腳步,低聲道:“快到了。”
傅景鶴把槍在他腰上頂了一下,沒有接話。
王義微不可聞地嘆口氣。
正在這時,突然,前方一片光芒晃動,随即響起一陣槍聲。兩人同時頓住,互看一眼。傅景鶴略有疑惑,王義眼中則流露出驚訝之色。
“過去看看!”傅景鶴一擡下颌,又冷然道,“別給我耍花樣!”
王義沉默着,眉宇間多了點憂慮。
兩人放輕腳步,在樹木陰影裏又朝槍聲密集的方向走了幾十米。這時,林子裏卻已慢慢地靜了下來,前方的燈光也越來越暗,終于消失不見。
王義早已關了手電筒,這時,他腳步一頓,随即猛地加快了腳步,竟是完全不顧後面始終指着自己的槍。
傅景鶴又驚又怒地低喝:“你幹什麽?”
王義卻不回答,腳下反而越來越快。傅景鶴只得快步跟上。
驀然間,勁風迎面撲來,帶來一股令人作嘔的濃烈血腥味。王義驚呼一聲:“怎麽會這樣?!”說話間身子向前飛奔而去。
傅景鶴上前幾步,眼前出現了令人震驚的一幕。
這裏已經出了樹林,此時月色昏暗,但她的視線已漸漸适應。即使不用手電,也能看清前方一塊草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體。
王義早已奔近,蹲下去察看。
傅景鶴走近他,眉頭微鎖,問道:“這是你們的人?”
王義有點發怔地凝視眼前的屍體,點了點頭。
這回傅景鶴也有點意外了:“會是誰幹的?”
王義又搖頭。
傅景鶴沉默下來,低頭去細看那屍體,入目盡是槍傷,并沒有打鬥的痕跡,可見是遠距離射殺,他們完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是一夥突如其來的敵人,然而,會是誰?
她正在凝神思考,一時放松了警惕,而就在這時候,王義突然有了動作!
腳下猛地掠過一陣勁風,傅景鶴下意識地飛身避開,正要舉槍,王義腳下不停,連環腿已迎面踢到。她只得先以手格住。
但王義不待招式用老,探手在小腿一摸,亮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當胸刺到。
傅景鶴左手持槍,右手行動不便,只得側身讓過。王義身手極是矯健,步步緊逼,将匕首使得密不透風,她一時竟只有招架之力。
兩人你來我往,各自一聲不發,卻已在夜色中,瞬間激鬥了十餘個回合。傅景鶴心念電轉,漸漸流露出體力不濟的模樣。王義的攻勢果然越發兇猛。
再鬥得一陣,傅景鶴忽然賣個破綻,腳下一絆,似要跌倒。王義大喝一聲,舉刀就刺。這一下來勢兇猛,像是定要一招致她于死地一般,一時間胸前空門大露。
傅景鶴等的就是這一刻,心中冷然一笑,身子往向一仰,柔軟的腰身彎成了不可思議的角度,堪堪避過這一招。同時間,左手手槍飛擲而出,正擊中王義面門。
頃刻間,王義只覺鼻梁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他怒喝一聲,卻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直直地撞入胸口,怒喝頓時變成了半聲。
踉跄退了幾步,直到背後抵住一棵大樹才停下來。睜眼看時,只見傅景鶴站在幾米開外,朦胧的月光映得她臉上的微笑分外清寒。胸中的冰冷忽然化作烈火,熱辣辣地燒灼起來。
王義低頭,适才他所持的匕首已沒柄而入,驚恐的神色漸漸凝固在眼裏,身子慢慢地滑倒。
一直到死,他也沒有看清,傅景鶴究竟是如何奪下他的匕首,又如何一擊而中,正中他要害。這一切,原本就發生在瞬息之間。
傅景鶴一直等到他躺倒在地上,這才微微地嘆息一聲,随即扶住一旁的小樹,笑意中露出一點苦澀。--體力畢竟是不如從前了啊!
照她原來的想法,本不該讓他就這樣死掉的,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問明白。但以她目前的狀況,要再一次生擒他,實在不易。只能痛下殺手了!
傅景鶴的目光慢慢轉過地上躺着的屍體。現在,該往哪個方向走呢?
她深吸口氣,緩緩走到曠野之中。暗夜之中,夜風料峭,寒意襲人,空氣中的血腥氣,不見沖淡,反而越發濃烈了……
正在此時,眼前突然亮起強烈的燈光。一束,兩束,三束……
傅景鶴下意識地眯了眯眼,再睜開時,只見眼前一片雪亮。綽綽的人影,不知何時,已将她團團圍住。
一個熟悉無比,又陌生無比的人,從人群中慢慢地走出來,一直走到她的面前。
她下意識地去摸槍,卻想起剛才已經把槍扔掉了。于是只能咬牙盯緊了他,一語不發。
安聿鴻冷漠而生硬地道:“我說過,除非我死,你休想再逃一次!”
☆、105 再度被困
傅景鶴心髒收縮,雙手在身側握成了拳,冷然笑道:“我此番逃出,不是正合你意麽?”
安聿鴻漠然注視着她,沒有回答。
傅景鶴斜斜睨了他一眼,轉開目光:“好吧,事到如今我無話可說。東西我是絕對不會交出來的,若是要我的命,安總就請便吧!”說着一揚脖子,閉上眼,頗有些凜然受死的意思。
安聿鴻眯了眯眼,上前一步,伸手扳過她下巴:“傅景鶴,我若真想逼你,你還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
傅景鶴微微睜眼,目露譏諷:“安聿鴻,成天這麽演戲,你不累嗎?現在你又想演哪一出?”
他蹙了蹙眉,眸色沉黯。
傅景鶴厭倦地又閉上眼:“快點殺了我吧!省得我現在看到你這張臉就惡心!”
“你!”他臉上掠過一絲怒意,終于卻強忍下來,放開她,沉聲道,“你把話說清楚!”
她的表情與其說是詫異,不如說是嘲諷。目光移向四下裏的屍體,冷笑道:“還要說什麽?安總為了套出電子賬本的下落,費心布局,真可謂用心良苦。如今見事已敗露,就殺人滅口,想再來一出英雄救美嗎?”
“傅景鶴!”安聿鴻冷聲怒道,“我布了什麽局!又滅了什麽口?”
“你敢說這些人不是你殺的?”傅景鶴毫不客氣地質問。
“不錯!這些人是我殺的!”安聿鴻目光冷厲,“但凡想從我這裏把你搶走的,統統該死!”
傅景鶴“哈”的一聲笑出來:“行了吧!這些人原本就是你的手下!王義固然演技也不錯,可惜,還是被我一語識破了……哦,不!”她止住笑,懷疑地盯着他,“或者,這也是你計劃中的一部分?”她點了點頭,涼涼地道,“他最後全力殺我,卻未能得手,其實,只不過是為你現在的出場做鋪墊吧?安聿鴻,不得不說,你禦下有方啊!竟然能讓手下的人一個兩個的,都甘心為你送命……”
“夠了!”安聿鴻忍着怒氣打斷她,“誰是王義?!你到底在胡扯些什麽?”
傅景鶴不急不徐地道:“你自然不會承認。”
“我做了什麽事不敢承認?這些人明明是獅盟派來接應你的,你反倒栽贓給我!”安聿鴻怒極反笑,“而你!若論演戲,誰又贏得了你?我可真是想不到,明明已經看得這樣嚴密,卻還是被你神不知鬼不覺地鑽了空子!你是什麽時候和程嘯的人接上頭,又是如何能逃得出那屋子,我竟然完全一點也沒察覺!若不是我早有準備,這時候,只怕你已經和程嘯那混蛋雙宿雙飛去了吧?!傅景鶴啊傅景鶴!我真是小瞧了你!”
他再上前一步,她下意識地想要退後,卻被他一把掐住腰身,猛地拉近。兩人身子緊緊相貼,氣息相聞。
“小鶴,”他的笑容變得陰冷,“既然你這麽想離開那裏,那麽,從今天起,你就和我搬回家去吧!”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