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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做一次例行檢查,然後,指導她進行右肩功能鍛煉,以達到最大可能的恢複。

功能鍛煉的過程很痛苦,但傅景鶴從來沒有喊過一聲疼。即使她已經決定要去美國做手術,也沒有放棄功能鍛煉。因為,她很清楚,只要一天沒有離開G市,事情就一天沒有結束。她絕對不能讓自己像個廢物一樣,坐以待斃,任人宰割。

又是一組運動做完之後,張浩看了看時間和運動量,長舒一口氣:“好了,今天就到這裏。”

傅景鶴臉色慘白,大汗淋漓,卻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扶着肩膀在一旁坐下來。

張浩關切地近前,遞過一塊幹毛巾,幫她檢查一番,随後滿意地道:“很好,并沒有發生應激性炎症的傾向。”

傅景鶴擦着臉上的汗水,淡淡地“嗯”了一聲,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欣喜,只是又問道:“張醫生,你認為我右肩的功能還能再恢複多少?”

張浩怔了怔。這陣子相處下來,他已知她性情堅忍,于是斟酌着道:“現在外傷雖然已經痊愈,但子彈在體內造成的創傷還需要長時間的修複。如今你肩膀的活動範圍,比起之前已經恢複了将近一半,我個人認為,這已經是極限了。”

“哦,這樣嗎?”傅景鶴握了握右手,仍然沒有太多表情。

“人體對進入體內的異物,通常會發生排斥反應,但反應的嚴重程度與多種因素有關,所以不盡相同。你的子彈恰在關節腔內,只要關節一活動,就會引起子彈與周圍組織的摩擦,長此以往,極容易引發不良反應。所以,我的建議是,恢複成這樣就可以了。至少,已經不影響你一般的生活和自理能力。”

一般的生活?傅景鶴咀嚼着這個幾個字,然後笑了笑,擡眼看他:“我知道了。不管怎麽樣,都要謝謝你,張醫生!”

張浩遞給她一杯溫水,也笑道:“傅小姐不必跟我客氣。你是老大的貴客,我自然要盡心盡力。再說了,其實能恢複到這個程度,并不是我的功勞,主要還是你能夠堅持。這一點我真的很佩服你!”

傅景鶴淡淡一笑,搖搖頭,也不知是否定他話中的哪一句。她一口氣喝完杯裏的水,才又不經意地問道:“程嘯好像很久沒過來了,怎麽,最近很忙嗎?”

張浩突然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笑道:“傅小姐這是在想他嗎?老大若是知道,肯定高興得不得了。”

“我不過随口問問,你又何必這樣緊張?”傅景鶴漫不經心地道,“如果不能告訴我,你直說就是,我絕對不會多問。”

張浩一聽她把話說得這樣直白,反倒尴尬起來:“這個……”

健身房門口一個聲音朗朗地笑道:“小鶴,有什麽問題,為什麽不直接問我?”

張浩恭敬地起身:“老大!”

程嘯大步進來,拍拍他肩膀:“你也是!傅小姐是我的‘好朋友’,有什麽不能直說?”

張浩欠身:“以後我會記住了。”

程嘯滿意地笑道:“好,下去吧!”

張浩向傅景鶴點了個頭,識趣地走了。

傅景鶴漠然地看着:“程嘯,你這樣顯得很虛僞。”

程嘯彎下腰,仔細地盯着她臉色看了看,在她身邊坐下來,很無賴地道:“我哪裏虛僞了?在你面前,我一直都很真實。”

傅景鶴輕哼一聲:“是,你只不過沒有把所有的行動計劃都告訴我罷了。當然,說到底我不過是你的囚犯,你也沒有這個義務。”

“哦哦,傅小姐生氣了,事情很嚴重!”程嘯只顧嬉皮賴臉地笑。

傅景鶴幾欲氣結,然而,想了想,卻忽然化嗔為喜,婉轉一笑,睨着他似笑非笑地道:“程老大不說也就算了!不過,等到你行動那天,倘若我乘着你無暇兼顧,和你玩一回捉迷藏的話,你看這樣是不是也很有趣呢?”

程嘯的笑僵在臉上:“喂,你是開玩笑的吧?”

傅景鶴身子向後一仰,靠在椅背上,悠悠地道:“是啊!玩笑嘛,不玩的話又有什麽好笑?倘若你認為我現在的狀況還玩不起,不妨試上一試。剛才,張醫生可是說我恢複得不錯哦!”

程嘯瞪了她半晌,忽然低低地罵道:“草!女人果然還是柔弱一點的好!”

“嗯?你說什麽?”

程嘯呵呵笑道:“沒什麽沒什麽,我說那挺好!”

傅景鶴挑着眉,淡淡一笑。

程嘯看着她的笑容一時有點發怔,片刻後長嘆一聲:“話說回來,你是怎麽知道我近來将有所行動?”

“這很難麽?”傅景鶴斜他一眼,“近來你放在我周圍的人少了至少一半,但剩下的一半卻把防衛布置得更加森嚴。這還能說明什麽?你不是以為,我連這一點變化都發覺不了吧?”

程嘯啞口無語,半晌“嘿”了一聲,朝她豎了豎大拇指。

“那麽,現在可以說了?”

程嘯臉色正經起來,緊盯着她的眸子裏透出一種深沉的意味:“你真想知道?”

傅景鶴莫名地心中一緊,面上卻淡淡的:“有什麽事我不能知道?不就是對付安聿鴻麽?你在害怕什麽?怕我心軟壞你的好事?”

程嘯笑起來:“是!若你還是要幫他,我可是真的應付不來!”他停了停,意味深長地道,“你愛他,不是嗎?我不是瞎子。”

傅景鶴平靜地道:“我與安迪是毀家滅門之仇,不死不休!你覺得我和安聿鴻之間還能有愛嗎?如果有愛,我會走到今天這地步嗎?”

程嘯從來沒有問過她與安家作對的原因,此時第一次聽到她說出緣由,不禁也有些怔愣。随即他又笑起來:“不錯,倒是我多慮了。而且,不管有沒有愛,”他的眸子犀利,“都已經是過去的事!”

傅景鶴垂眸不語。

“想必你已知道安聿鴻現在的處境,實話告訴你,我已經計劃好,明天就要動手!”

傅景鶴俏目一擡:“明天?”

程嘯胸有成竹地微笑:“不錯!近來暗焰因為內鬥,在林義初和我的争奪下,地盤大量縮水。為了重整人心,明天晚上,安聿鴻要召集暗焰五大堂主議事。他卻不知道,這正好給了我一網打盡的機會!”

“你有內應?”傅景鶴緊盯着他,“近日來與安聿鴻作對的堂主,是你的人?”

程嘯笑而不語。

傅景鶴卻沉吟着搖搖頭:“不對,金字堂的古天輝追随安迪已有二十幾年,怎麽可能會是你的人?”

“他從前不是,卻不代表現在不是。”程嘯微笑道,“他看不慣安聿鴻的做事方法,安聿鴻也容不下他,他自然要另尋出路。”

“所以,他就找上你?”

“怎麽?不行?我看上去很差勁?”程嘯揚眉。

傅景鶴淡淡瞥他一眼,沒接腔。

“喂喂,你那是什麽眼神?”程嘯頓生挫敗。

傅景鶴不理他,迳直沉聲道:“你真覺得這‘裏應外合’之計可行?古天輝對安聿鴻的不滿表現得如此明顯,我不信安聿鴻會對他沒有一點防備。”

“這你放心,我自然還有後招!”程嘯眯起眼來笑,像一只狡猾的狼。

傅景鶴沉默地盯了他三秒鐘,突然道:“原來,你又和林義初聯手!”

程嘯嘿嘿地笑道:“有好處,為什麽不能再聯手?”

“就怕你好處沒讨到,又吃一次虧!”傅景鶴冷笑,“林義初看上的東西,你能分到一根骨頭就不錯了。”

“不會,”程嘯忽然湊近,暧昧地笑,“我有你呢!”

傅景鶴斜眼睨着他。

“只要有你手中賬本在,暗焰就算再換十個老大,也一樣得毀在我手裏。”

“你打的好算盤!”

程嘯攤手:“這可是雪刃和我的合作條件。”

傅景鶴語結,半晌才輕聲問道:“你說怕我心軟,所以一直不肯告訴我,看來,是已有十足的把握?”

程嘯傲眉一揚,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十足的把握不敢說,但是,安聿鴻此番就算僥幸不死,要想翻身,也不容易了!”

傅景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靜靜地道:“那麽,明天我也要去。”

程嘯目光一斂,蹙眉道:“你果然還是要去?”随即,眼中驀然迸出冷厲,“傅景鶴,你可要明白,就算是你去了,所有的計劃也不會因此改變分毫。”

傅景鶴擡眸,無視他的眼神,微笑淡然:“我并沒有想要改變你任何計劃。只是,你們明天動手的地方,可是安宅?”

程嘯一怔,答道:“是!”

“那麽,如果我不去的話,”傅景鶴雲淡風輕地道,“怎麽拿回你想要的賬本呢?”

☆、96 重回安宅

這是傅景鶴第二次走進安家大宅。這離她上一次進來的時間,不過相隔不到一月,但已是恍如隔世。從寬闊的門廊穿過時,她有片刻的恍惚。那一天,就是在這裏,他與她并肩而立,從此後,再見卻是天涯陌路。

胳膊猛地被人拉了一下,傅景鶴回頭,只見易過容的程嘯正在對她使眼色。她不着痕跡地慢下腳步。程嘯湊過她耳邊悄聲道:“你乘機走。”她點點頭。

這一次,他們是化妝成古天輝手下一起混進來的。這時,古天輝走在最前,後面十餘人緊随其後。安宅的庭院占地寬廣,遍植花樹。經過一片樹木陰影時,傅景鶴悄無聲息地停下。

等過得片刻,其餘人毫無所覺地走遠了,她身形一動,靈巧地鑽入花圃之中。

這裏的布局,是她了然于心的。途中避過了幾個巡邏的保安,沒用多長時間,她就找到了當初翻窗而下的位置。

默默地站了一會兒,仿佛又能感覺到那一晚心中的絕望與死寂。她緊緊地閉了下眼,再睜開時,只剩下決絕。迅速地來到一棵不起眼的大樹邊,伸手一摸,已探到樹身上一個小樹洞。不多時,一枚小巧的發夾出現在指間。傅景鶴把它握了一下,收入懷裏,緊接着便朝迎客廳的方向摸去。

客廳裏燈火通明。她轉了半圈,來到一處較暗的牆角,正要探頭往窗裏看去,身後突然響起輕微的掌風。

傅景鶴下意識地一側身,那人拍來的一掌頓時落了個空。指間光芒一閃,飛刀正要脫手,那人身子急進,一手擋住,朝她露齒一笑,原來是程嘯!

她暗籲口氣,不禁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收回刀子。

程嘯笑着挑了挑眉,随即目光中流露出詢問之意。傅景鶴會意地點點頭,表示東西已經到手。程嘯微微一笑,打個手勢,兩人一同伏在窗邊,往裏看去。

傅景鶴只掃了一眼,心中猛地一跳。幾乎已經不用辨認,她的大腦也能夠在人群中自動識別出那人的身影。即便此時,他的身子被寬大的沙發椅背遮住了大半。

客廳裏安聿鴻、江辰與五名堂主分席而坐。五人之中,古天輝年紀最大,滄桑又老練的眉宇間有一種狠辣的戾色。其他四個男人,二十幾到三十幾歲年紀不等,傅景鶴雖未打過照面,卻也一一熟知。

窗戶緊閉,屋裏的人壓低了聲音,聽不見具體在談些什麽。只看衆人的臉色,都十分凝重壓抑。

傅景鶴極力壓低呼吸,雙手卻不自覺地緊握成拳。她知道,現在要等的,只是一個訊號……

黑暗中一只溫厚的大手伸過來,慢慢地覆上她的手。傅景鶴先是一震,随即感覺溫暖一點一點地滲透過來。她轉過頭,目光相對,不覺心頭一動。程嘯微帶笑意的眸子亮如星辰,眼中無聲的撫慰暖如晨光。這一刻,她發現,原來這個狂放不羁的男人,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心中泛起莫名的感動,但又伴随着複雜難言的滋味。他對她的好,她不是看不到,只是……

突然,屋裏傳來一聲清脆的大響。

兩人不約而同向窗戶裏看去,同時臉色一變。

行動開始了!

古天輝已經站了起來,手中的槍管抵在安聿鴻的腦門上,但江辰的槍卻已遙遙指着他。地上一只華麗的煙灰缸四分五裂。另有十數人手拿槍支,沖進客廳,将槍口一一對準其他人。

衆人的神情各不相同,有人驚詫,有人憤怒,也有人陰晴不定。安聿鴻是什麽表情,傅景鶴看不到,只見他坐着動也沒動,身影沉靜如山。

江辰白皙隽秀的臉凝如寒霜,一種狠戾的殺氣呼之欲出,古天輝卻像完全視而不見。他此刻以衆淩寡,自然不信江辰敢輕易動他。

“老古,你這是什麽意思?”安聿鴻的聲音冷冽響起。

古天輝冷笑:“我不服你,你也容不下我,不如一拍兩散!”

“你以為,這樣做,弟兄們會服你?”

古天輝大笑:“我不需要他們服我!我只要找到一個更有力的靠山就好!”接着,他揚聲道,“程老大,該你上場啦!”

傅景鶴心中陡然掠過一陣不安,但程嘯一聲長笑,手裏槍一揚,已“砰”的一聲擊碎窗戶。随即,伸手在她腰上一帶,不容她多想,攬住她一同翻窗而過。

這番出場可謂先聲奪人。屋內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他們身上,只有安聿鴻仍然巋然不動,沒有回頭。

傅景鶴心中又驚又怒:這根本不在計劃之中!她完全沒有想過今晚要露面!但江辰陰沉的眼神正在易過容的她與程嘯身上來回掃視,傅景鶴只得沉住了氣,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盡管如此,瞪住程嘯的眼神裏已有了憤怒與不滿。

程嘯對她無聲的抗議視若無睹,只是意味深長地一笑,也不勉強,放開她迳自轉過安聿鴻身前。

他一把扯下假發和仿真人皮面具,露出一頭金發和硬朗俊挺的臉龐,揚眉笑道:“記得上次見面,還是安總大喜之日。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衆人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傅景鶴心裏稍稍一松,随即又劇烈跳動。

只聽安聿鴻的聲音平靜無波地響起:“看程總卻是風采更勝往昔,莫非是近來有什麽喜事?”

程嘯哈哈笑道:“不錯,既得到我想要的東西,又得到我想要的女人,可不是雙喜臨門!這一次,安聿鴻,你可輸得徹底!”說着,目光有意無意地向傅景鶴看來。

傅景鶴心中一緊:該死!他分明是故意!

她向程嘯投去警告性的一眼,随即,将目光移向了背對她的那個男人,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是麽?”安聿鴻淡淡地道,“看來程總還不明白,有些東西如果不是你的,遲早握不住。而有的人,也永遠不會像表面上看去的,那麽真實可信!程總還是別高興得太早,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傅景鶴咬緊了唇,一動不動。

程嘯卻微笑着,手中的槍慢慢擡起,指向安聿鴻頭部。“安總多慮了!”他語氣悠閑得像是不染一絲殺氣,“你不能擁有的東西,不代表我也不能擁有。任你手段再高,卻争不過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安聿鴻輕輕地重複一遍,突然發出一聲冷笑,“我只相信凡事靠自己争取!我命由我,不由天!”

“好!”程嘯“喀啦”一聲拉動槍栓,“那我們就看一看,你的命,今天到底由誰做主!”

屋裏的氣氛凝重到令人窒息,接下來的瞬間到底會發生什麽,沒有人知道。

傅景鶴緊緊盯住程嘯,手中已扣住三柄飛刀。只要他全身上下任何一個部位再動一下,飛刀立刻就要脫手。

她可以讓安家毀掉,但她決不允許任何人要安聿鴻的命!

然而這時,便聽安聿鴻一字一句,冷冷地道:“我也想知道,程總的命,今天又由誰做主!”

☆、97 歡迎回來,小鶴!

變、故、陡、生!

傅景鶴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屋裏形勢突變!

她怔住,程嘯也怔住。所有人的槍口,包括古天輝,齊刷刷地對準了他們倆。

安聿鴻身子一動,好整以暇地站了起來,擡手把程嘯手中的槍,輕輕撥開。古天輝上前一步,把槍一把奪走。

“我說了,不要高興得太早,”安聿鴻發出輕輕的笑聲,聽起來卻像是最銳利的刀鋒,“你可以擁有,卻只是暫時。而我要做的,就是讓它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他慢慢地轉過身,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冰冷得不帶一點溫度。

“歡迎回來,小鶴!”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每一個字都像要在她心上落下一把刀。

心中繃緊到極致的一根弦驟然斷裂,傅景鶴身子劇震,腦中暈眩,不覺倒退一步。她終于知道那強烈的不安來自哪裏!--這是陷井!

一場內部會議,安聿鴻怎麽可能會大意到讓陌生的臉孔随便混進來!

不知不覺,他已來到身前。

傅景鶴緩緩擡眼,那張英俊完美的臉龐,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漆黑的眸子沉黯如深晦的黑夜。

心裏叫嚣着逃走,可身體不能移動分毫!原以為永不相見是最好的結果,現在才知道,思念早已泛濫成災。即使是恨,即使是痛,也抵不過再看他一眼。

可是,安聿鴻猛地扣住她下巴,将她頭臉上的易容物盡數扯掉,露出那張與他同樣蒼白的俏臉。

“你瘦了……”他喃喃地道,仍是那樣輕言細語,手指在她臉上溫柔撫過。然而傅景鶴全身發冷,因為他的眸子裏看不到一點柔情!

“安聿鴻!你放開他!”程嘯怒吼。

古天輝的槍指在他頭上,冷笑道:“程老大,你還是先顧好自己。”

程嘯向他怒目而視。

安聿鴻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再回頭時臉上的笑容變得譏诮:“怎麽?他把你伺候得不好?他不如我吧?床上的功夫呢?也不如我吧?”

傅景鶴驀然瞪大眼睛,不是因為他手上加重的力道,而是因為不敢相信這話竟是從他口中說出來。辛辣的液體,不由自主地溢入眼中。

安聿鴻怔了怔,似乎有片刻的時間,眼裏閃過一絲憐惜。然而,只是一瞬間,他的眸子又恢複冰冷。“啧啧”兩聲之後,他寒意湛湛的目光在她臉上來回逡視:“看看這雙眼睛,多麽純潔無辜!多麽天真純情!可事實上呢?”他咬牙切齒地道,“傅景鶴,我真想剖開你的心看看,它到底是什麽東西做的!”

傅景鶴心中一痛,然而身體就在這時發動反擊,左手猛然格開他的手,右手一揚,刀鋒閃出銳利光芒。

兩人相隔如此之近,安聿鴻又猝不及防,這一刀若是刺向胸膛,無疑勝算極大。然而,出手之時,她終究将刀鋒一偏,刺向肩膀。

這樣一來,不管是時機還是力道都失了威脅,安聿鴻側身避過鋒芒。傅景鶴左手一揚,飛刀直向古天輝射去。

只聽一聲大叫,古天輝手中槍支落地。程嘯身子一矮,已撈在手中。衆人驚呼聲中,他一個轉身,扼住古天輝咽喉,瞬息間将他反制。

傅景鶴與安聿鴻各自退開一步,四目相對,彼此的目光都複雜得不能言說。

安聿鴻薄唇緊抿,眸色沉黯,緊盯着傅景鶴,半晌,牙關裏迸出一個字:“好!”話音未落,雙拳忽如疾風驟雨般向她襲去。

傅景鶴一語不發,牙關緊咬,沉着應戰。适才一番動作,牽動右肩舊傷,此刻已痛入骨髓,只能靠左手勉強拆招。只是她仗着身子靈活,手中又有利刃,安聿鴻一時半刻也拿她不下。

然而,像他這樣的高手怎會看不出她的弱點。鬥得片刻,安聿鴻冷笑一聲,再出手時,竟是招招襲向她右肩。

傅景鶴步步後退,額上已見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臉色也愈發慘白。

程嘯見勢不對,不顧自己還被人用槍指着,大喊道:“安聿鴻!古天輝的命你不要了嗎?”

安聿鴻出招越來越輕松,頭也不回,揚聲答道:“他若死了,我自然讓你償命!”

“安聿鴻!”程嘯咬了咬牙,“你放過她,我認栽!”

傅景鶴聞言大驚:“你……”

安聿鴻眸色愈冷,乘着這時機,一個淩厲的飛腿,直取她右肩。傅景鶴不敢硬接,只得側身讓過。但安聿鴻已算準她退路,招式一變,雙腿連環踢出,第一下落空,第二下已踢掉她左手飛刀。

傅景鶴正要伸手去擋第三下,安聿鴻招式又變,猱身欺近,化掌為刀,重重砍在她右肩之上。

傅景鶴痛得悶哼一聲,身子一軟,右手再也無力擡起,而轉眼間左手也被安聿鴻扣住。脖子上一陣冰涼,她的飛刀不知何時已到了他的手中,此刻,正橫在她頸側。

安聿鴻輕輕咳了兩聲,冷笑中帶了幾分喘息:“身手不錯啊!早知如此,當初在滇北叢林中,我又何必那麽拼命!”

傅景鶴腦中驀然想起那段生死相依的往事,一時間不禁身心俱痛。然而,就算将唇瓣咬得溢血,也無法說出一個字來。

安聿鴻冷哼一聲,轉開目光看向程嘯:“英雄救美?你還不配!”

程嘯怒道:“欺負一個受傷的女人,你又算什麽英雄!”

安聿鴻冷然:“我不是英雄,我是小人。小人與女人,豈不是恰好相配?”

程嘯氣結。

就在這時,屋外的夜色中突然響起槍聲。先是零星幾響,漸漸密集起來。

程嘯聽了片刻,轉怒為喜,大笑起來:“安聿鴻!你以為我會蠢到帶這麽點人就闖進來?今天你就是殺了我,也絕對逃不掉!若你肯放了她,我們還能再談談條件。”

“你休想!”安聿鴻想也不想地回答,神色陰沉地向江辰看了一眼。江辰會意點頭,拔腿向外走去。

一時間屋子裏靜下來。

此時,安聿鴻手裏有傅景鶴,暗焰四名堂主及十餘名手下,都圍住程嘯。雖然程嘯扣着古天輝,但無論怎麽看,他都處于下風。

然而,他神色鎮定,沒有半分驚慌。反而其他人,除了安聿鴻與傅景鶴之外,聽着外面漸漸激烈的槍聲,神色都有些不定起來。

這時,安聿鴻便聽傅景鶴在他耳邊低低地道:“是青龍會!”

☆、98 變故

傅景鶴額上的冷汗一滴滴地掉下來,她動了動嘴唇,語音低微地道:“是青龍會!”

安聿鴻沉默着,她看不見他眼中瞬間變幻的神色,片刻之後,只聽他冷冷地道:“我知道。”

傅景鶴發出一聲嘆息,自嘲地苦笑起來,随即,仿佛自言自語般道:“是啊,你既然能和古天輝定下這假降之計,又怎麽會不将所有變故計算好?”她忽然提高聲音,“程嘯,你走吧!”

程嘯一怔:“小鶴!”

傅景鶴不理他,偏頭向安聿鴻道:“你讓他走,我任你處置!”

安聿鴻冷然哼笑:“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談條件?別忘了,你現在已在我手中!”

“安聿鴻!”傅景鶴厲聲道,“我沒有資格嗎?安氏的電子賬本,你還想不想要回?”

安聿鴻冷笑:“你以為我還像從前一樣信你?”

“你可以不信!”傅景鶴神色慘淡,卻輕飄飄地道,“不過我建議安總還是換一款加密軟件。優鎖256,并不是無人能破的!”

安聿鴻臉色突變,咬牙半晌才道:“好個傅景鶴!我竟沒有看出來,你有這般能耐!”

“彼此彼此!安總的手段,我也是近日才窺得一斑!”

“傅景鶴,你是不是覺得,我會不舍得殺你?!”

她略略彎起唇角,露出一個輕淺的笑容:“你不舍得。像我這樣大大得罪了安總的人,你若不百般蹂躏報複一番,怎麽會舍得讓我輕易死去?”

“傅、景、鶴!”安聿鴻飽含怒氣的聲音如瀕臨爆發的火山。

她卻仍然不知死活地挑釁:“怎麽?我猜錯了?那好,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只不過,我可以保證,明天早上的報紙,頭條新聞就是--安氏集團涉黑洗錢!”

“你!”安聿鴻架在她脖子上的刀猛然收緊,雪白的肌膚立刻出現一道血痕,一滴鮮豔奪目的鮮血,慢慢滲出,又沿着刀鋒緩緩流下。

程嘯又驚又怒:“安聿鴻!”手中的槍對準了他。

傅景鶴神色清冷,連眼睫毛也沒有動一下。

然而,刀子入肉一分,終究卻還是停住了。

安聿鴻瞄了一眼幾欲暴走的程嘯,硬生生地将怒氣忍下來:“好,我答應你!”他向周圍的人一使眼色,“放他走!”

“放屁!”程嘯怒道,“老子要走就走,要留就留,幹什麽要你答應!”

盡管他手上仍扣着古天輝,但安聿鴻令出如山,暗焰的一幹人,已經收起槍來了。

“你确定?”安聿鴻面無表情。

“安聿鴻!你可知道今晚我們出動了多少人手?我不信獅盟和青龍會聯手,會搞不定你!”

“程嘯!”安聿鴻尚未開口,傅景鶴已然出聲喝道,“讓你走你就走!怎麽婆婆媽媽地像個娘兒們!你現在若是不走,我們的交易就一筆勾銷!”

她一說話,脖子上的刀口又滲出血來。

程嘯瞪眼:“你閉嘴!”

開什麽玩笑?電子賬本明明就還在她身上放着。她若是就這樣落到安聿鴻手裏,還能拿什麽談條件!

安聿鴻冷笑起來:“何必呢,小鶴?你看看,這樣為他着想,人家還不領情呢!”

傅景鶴何嘗不明白程嘯的意思,但她深知安聿鴻向來目光深遠,謀定後動,若是他早知青龍會與獅盟聯手,那麽就不可能在這裏等死。如今只盼以言語先将他拖住,能走一個算一個,偏偏程嘯卻不肯讓步,她只能恨恨地咬牙。

雙方對峙之時,外面槍聲始終密如急雨。這時候,江辰突然快步而入。腳下匆匆,臉上卻不見半點失措。

他來到安聿鴻身邊停下,沉聲道:“都布置好了,随時能走。”

安聿鴻點頭,轉向程嘯:“程總,今天就不陪你玩了。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把古堂主放了,我讓你走!”

程嘯眸色深沉,嘴角似笑非笑,緩緩地道:“安聿鴻,你真的這樣篤定?鹿死誰手,可還不一定!”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準備撤離!”安聿鴻下令,随即肅然的目光看向古天輝,“老古,委屈你了!”

古天輝手腕被傅景鶴飛刀刺中,卻除了開始的一聲痛呼,再也沒有哼上一句,這時搖了搖頭,長笑一聲:“這條老命,遲早是要送給家主的!”

“好!若有不測,你一家老小我會照看周全!”說完這句話,安聿鴻便再不向他多看一眼。

江辰當前走向門口,探頭察看一番,回頭向衆人示意。

安聿鴻收起手中刀子,将傅景鶴猛地一推,冷冷地道,“如果不想我現在殺了他,就老實點自已走!”

傅景鶴踉跄一步,勉強站穩,數支槍同時對準她。她回過頭來,卻只是幽幽看了他一眼。

安聿鴻飛快地移開目光,大步向門口走去。四名堂主緊随其上。

一剎那間,傅景鶴心中驟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這是一種直覺!一種對即将到來的危險最本能的直覺!

不對勁!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目光忽然一轉,程嘯詭異的微笑猛然撞入視野。

胸口驀地如受重擊!

還來不及示警,一切已在瞬間發生!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雷霆般的大喝:“還不動手!”

“安聿鴻!”

傅景鶴爆出一聲驚喊。手上一揚,兩柄飛刀激射而出,一柄直取程嘯,另一柄則射向四名堂主中的一人。與此同時,她足下一點,身體已如閃電般向安聿鴻飛撲而去。

倉促之間,安聿鴻震驚地回頭,但尚未來得及看清眼前狀況,已被傅景鶴飛身撲倒。

天旋地轉之中,驚呼聲,槍聲,打鬥聲,響成一片。

安聿鴻只覺那個柔軟的懷抱,依然熟悉而溫暖,恍惚間,一切仿佛又回到遇到她的那一天。他遇險,而她不顧一切地将他撲倒,随即,溫熱的血,緩緩流到他身上……

可這一切,都是算計!

安聿鴻驀然一省,随即又是一驚。

耳畔聽到程嘯顫聲喊道:“小鶴!”

觸手一片濕滑,這是誰的血?!

☆、99 相愛相殺

原來并不是幻覺!

安聿鴻看不見她的臉,只覺得緊抱住他的身體,有鮮血如泉湧出,迅速濡濕了他的衣服。他立刻明白過來,千鈞一發之際,是她,用身體替他擋住了致命一擊!

腦子裏有瞬間的空白。她是不是還活着?

“小鶴……”不由自主逸出的低喚,洩露出內心巨大的恐懼。

身上的人忽然一動。傅景鶴艱難地撐起身子,低頭向他凝視。她慘白得像是随時會昏倒的臉上布滿冷汗,但一雙眸子仍然亮得吓人。

安聿鴻心頭一松,情不自禁地喚道:“小鶴……”正要反手将她擁住,話音未了,臉上的喜色突然僵住。

一滴一滴,落在他頸間的,是她溫熱的血。然而,同時,寒意森森,抵住他喉頭的,是她冰冷的刀!

傅景鶴一手撐在地上,勉力起身,只是這樣的動作已令她搖搖欲墜。只有持刀的手,穩若磐石。

安聿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仰頭盯住她的眸光中神色複雜。

傅景鶴把頭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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