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大半夜的,這麽找也不是個辦法。總之她一定是藏在屋子裏,就按你說的辦!”
“好,快點辦完快點回去!阿春還在等着我呢!”
“嘿嘿,那個狐貍精,一晚上三千塊你也肯上……”
兩人淫笑着走遠了,傅景鶴直等到再也聽不到一點動靜,這才敢從水裏慢慢地浮上來。沖天的火光熊熊燃起,燒紅了半邊漆黑的天幕。
眼淚終于流過冰涼的臉龐,然而,那僅有的一點溫熱,很快就被無情的寒風吹散不見。
為什麽?為什麽都不在了,就剩她一個人?為什麽活下來的人是她,而不是哥哥?那一天,老師原是想選她外出參加文藝比賽。是她想要留在家裏看動畫片,耍起無賴,哥哥才替她去的。如果,留在家裏的是哥哥……
哥哥,哥哥!她再也等不到了!
他永遠不會再回來,就像爸爸,就像媽媽,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永遠永遠……
為什麽?為什麽她還要活着?活在這個殘酷而冰冷的世界上?
這時,忽然有溫暖的指尖輕輕撫過臉龐,仿佛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又溫柔地響起:“別哭了,小鶴!乖,不怕!你還有我……”
她恍惚地睜眼,只見安聿鴻站在床邊,眉眼溫潤,正朝她柔情無限地凝視。
“小鶴,我會在!一直會在……”他溫柔地微笑。
傅景鶴怔怔地看着,慢慢地支起身來,朝他擡起手。
安聿鴻也伸出手,含笑将她的手握住。然而,兩手交握,手心一片冰涼!傅景鶴心中猛地一緊,突然間,只見安聿鴻神色一變,如水的笑意驀然消失。
“傅景鶴!你好狠心!你騙我!你一直在騙我!”他猛地手上用力,一把将她牢牢按在床上。“但是,沒關系!”他冷冷地大笑起來,“我也是騙你的!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
肩頭陡然一陣劇痛,傅景鶴眼前金星亂冒,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
“她醒了!她醒了!”有人驚喜地嚷起來,握住她的手。然而,片刻之後,喜悅消失,只剩下驚怒。那人在她額上一摸,又大聲地喝問,“怎麽回事?!為什麽體溫還是這麽高!”
旁邊有人疲憊而小聲地回答:“老大,她的槍傷很嚴重,失血又多……”
“放屁!比這嚴重的槍傷老子也受過!怎麽就不見昏迷這麽久!”
“這個……傷者好像沒有什麽求生的欲望……”
“什麽?!”那人似乎愣了一下,接着好一陣沉默。
傅景鶴耳中聽得清楚,眼皮卻有千斤重,根本睜不開,更加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覺得心中黯然而疲倦。
沒有求生的欲望?原來,在她的潛意識裏,真的是不想活下去了麽……
感覺那人在床邊慢慢地坐下來,握住她的手緊了一緊,随即很不是滋味地道:“女人!你以為這樣死了就能一了百了麽?你把所有人玩了一大圈,現在卻不想活了?安氏和暗焰現在還好端端地存在,你覺得安聿鴻會就此罷休?還有,你不是說你要的原本就不是愛情麽?那你想要什麽?是不是想要安迪的命?可是,那老家夥現在還沒斷氣呢!再說了,你說要把安氏雙手奉送,欠我的承諾還沒兌現,就想這樣死掉?我告訴你,想都別想!”
傅景鶴聽到一半,心中已是漸漸湧上熱流。不錯,既然上天讓她活下來,那麽,報仇的重任自然由她來擔!如今大仇未報,她怎麽能死!
忽聽程嘯語氣轉厲:“張浩!不管用什麽方法,一定要保住她的命!就算是植物人也好,我不準她死掉!聽明白沒有?”
這個張浩大概就是醫生,立刻應道:“是,老大!”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道,“其實,她現在會知道痛,那就是好事,老大放心吧,慢慢會好起來的。”
程嘯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握住她的手一動不動。
傅景鶴即使閉着眼睛,仿佛也能感覺到他炙熱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久久不去。手上傳來的暖意,漸漸地溫了手心。心裏的一根弦,也慢慢松馳,最後終于重新陷入沉睡。
☆、91 我姓傅!
再次醒來的時候,陽光晴好。她睜開眼,立刻被鋪瀉而入的明媚刺了一下眼,不得不又重新閉上,适應了好久,才能看得清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個明亮而寬敞的房間,裝修豪華,家電設施齊全。通往陽臺的落地玻璃門緊緊關着,但窗簾全部拉起,像是要把寒冷擋在門外,只放入一室溫暖的陽光。
她轉頭凝視了許久,動了動,想要坐起來。然而,剛剛撐起身子,肩頭傳來熟悉的劇痛,讓她不得不鎖起眉頭,停住動作。
恰在這時,有人推門而入,看見她醒來,立刻驚喜地嚷道:“啊!景小姐醒了!景小姐醒了!”
那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小護士,看得出來是高興過頭了,竟然沒有過來扶一扶她,而是一轉身跑了。很快,她甜美的呼喊就遠遠傳開。
傅景鶴搖頭苦笑,無力地躺回去。
不多一會兒,匆匆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不出她所料,程嘯第一個推門而入。後面跟着一群人,有醫生有護士,個個臉現喜悅。
被這麽多人關心的感覺,倒讓傅景鶴有些受寵若驚。
程嘯大步走向床前,俯下高大的身形,細細端詳了一番,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不錯,終于舍得醒過來了!”
傅景鶴問:“我睡了多久?”喉嚨裏幹澀得厲害,說完之後,忍不住咳了起來。
程嘯挑眉,沒好氣地道:“沒多久!十天!”雖然語氣不佳,卻立刻在床頭坐下,将她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同時把床邊的水杯送到她唇邊。
傅景鶴蹙了蹙眉,但全身無力,只得由得他去,就着杯沿一口氣把水喝個精光,咂了咂嘴道:“還要。”
程嘯“嘿”了一聲,像是對她這使喚的口氣頗有些不爽,然而還是朝旁人使個眼色,立即有個護士重新斟了水過來。
傅景鶴又是一口氣灌下,這才覺得稍微舒服了點。擡頭只見程嘯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心頭不禁有些異樣,于是清了清嗓子,又問道:“我在哪?什麽時候放我走?安家怎麽樣了?安迪死了沒有?雪刃的人就沒找我嗎?”
程嘯哼了一聲,像是沒有聽到,揮揮手,讓衆人先出去,然後叫醫生過來檢查。
一個三十來歲,理着小平頭的男人當即上前。正要把聽診器放到她胸前,傅景鶴伸手一拂,雖然沒什麽力氣,那人卻急忙縮回了手,随即猶疑地看向程嘯。
程嘯不緊不慢地盯住她,傅景鶴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兩人大眼對小眼,看了半晌,程嘯擰了下濃眉:“哪裏來那麽多問題!先讓他檢查一下!”
“你先回答我!”
“嘿,給你點顏色還開起染坊來了!”程嘯冷笑,“景鶴小姐,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什麽狀況!我就是不回答,你又能拿我怎麽樣?要是不先做檢查,就休想我回答一個字!”
“你!”傅景鶴氣結。這個家夥,先前是欺負得他太狠,現在找機會報仇來了麽?!
程嘯看看她煞白的臉色,終究還是放軟了語氣:“好了好了,就算想做什麽也得先把傷養好,不是嗎?就你這副弱柳扶風的模樣,能頂什麽用?!”
傅景鶴恨恨地瞪他一眼。好,本小姐先記下了!
程嘯讓她倚在床頭,自己讓開一旁,先前那醫生重新上前來,從頭到腳給她檢查一遍,最後帶點猶豫地問她:“景小姐,你右手感覺怎麽樣?”
傅景鶴看着他嚴肅的神色,心中隐然有一點不妙的感覺。她稍微活動一下右手,老實答道:“感覺沒什麽力氣,而且,一擡高,傷口就疼得厲害。怎麽,很嚴重嗎?”
“嗯,這……”醫生沉吟着,沒有立刻接話。
傅景鶴不自覺地蹙了蹙眉,追問道:“怎麽樣?”
那醫生看看程嘯,程嘯卻神色複雜地看了看傅景鶴,随即道:“說吧,她遲早得知道。”
于是醫生簡潔地道:“子彈還沒有取出來。”
傅景鶴一愣:“這是什麽意思?”
“子彈恰好打在肩關節,嵌在韌帶和骨骼的深處。若要取出,除非完全打開肩關節,這種手術難度極大,而且……”他為難地停住。
“而且,手術之後,肩關節也可能廢掉。”傅景鶴平靜地接下去。
“咳,是……子彈原本已經将韌帶和神經傷得很嚴重。手術,既是治療方法,也可能進一步加重損傷。若是有個萬一,只怕這條手臂今後再也使不上一點力氣,而且,感覺也會喪失。”
傅景鶴低頭想了想,又問:“若是不取出來呢?”
“若是不取出來,至少還能做小範圍的活動。只不過……”他又停住。
傅景鶴心中了然:難怪稍一動作就劇痛難忍,關節裏卡着顆子彈,活動起來又會是什麽滋味?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程嘯小心打量着傅景鶴斂住的眉眼,一時間心裏突然有點後悔就這麽直接地和她說了實話。但傅景鶴神色平靜,看不出什麽情緒。
半晌,她突然彎了彎嘴角,竟是笑了,随即擡眼看他:“喂,我肚子餓了。”
程嘯愕然:“什麽?”
傅景鶴的語氣輕飄飄的:“怎麽?我這個囚犯連進食的權利也沒有?”
“不是……你……”程嘯不敢置信地道,“這樣的傷,難道,你一點也不在意?你知不知道,這右手,今後就算是……”
傅景鶴驟然眉眼一冷,左手一動。只聽“叮”的一聲輕響,眨眼間,一根被敲斷的體溫計已抵在程嘯的腰眼上。
程嘯愣住,旁邊的醫生也愣住。
傅景鶴冷然一笑:“程老大,我還有一只手呢!你最好別忘記啦!”只是動了這麽一下,她臉色已蒼白如雪,額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但她的左手,卻紋絲不動。
程嘯的眼神由驚訝漸漸轉為欣賞,仰頭哈哈一笑:“好!這才是我認識的景鶴!”他不顧抵在要害的銳器,慢慢朝她俯下身去,直到兩人氣息相聞,才暧昧地笑道:“景小姐的話,我每一句都不會忘記的!”
傅景鶴冷哼,左手終于一松,體溫計掉在床下。她別開頭,淡淡地道:“那麽也請程總記住了,我姓傅不姓景,以後請叫我‘傅小姐’!”
☆、92 我喜歡你!
傅景鶴就這樣住了下來。早在程嘯直接把她救走,或者說擄走的時候,她就明白,自己沒可能這麽快脫身。
那一天做完檢查之後,程嘯仍然完全無視她的問題,只讓人送來一大碗煮得稀爛的肉粥,丢下她就走了。傅景鶴氣得牙癢,卻無可奈何。
但她也猜到程嘯不願将外面的情況如實相告的原因,他把她帶回來,名為養傷,實為軟禁,目的不言而喻。不過,不管怎麽樣,有一點他說得很對,她如今重傷在身,确實什麽也做不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養好身體,謀而後動。
所以,盡管她急欲了解外面的一切,但表面上卻極沉得住氣。每天餓了就吃,乏了就睡,其餘的時間則盡可能地下床活動。
程嘯把她看得極嚴,絲毫沒有因為她重傷初愈就放松警惕。大部分的時間她只能呆在房間裏,上午和下午各有半個小時,可以走出陽臺透透氣,而且必須有人陪同。所幸,其他方面倒沒有虐待她,飲食、治療一樣不差。雖然不讓她讀報、上網、看電視,至少還給她準備了一大櫃子書和幾百部影視劇碟片。
傅景鶴自然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事實上,如果不是自由受限令她十分不爽,她倒是很享受這樣簡單而安逸的生活。
G市的秋天因為來得晚,所以總是很短暫。
傅景鶴倚在門邊,默默凝視着外面的細雨霏霏,感覺濕冷之氣撲面而來,直入骨髓。她有些恍惚地想,也許春的生機與夏的熱情,早在她從安宅逃走的那一天就一去不回了……
肩頭忽然落下一件羊毛披肩,帶來一陣溫暖,随即有人在身邊冷哼:“你是不想好了麽?站在這裏吹冷風!肩上的傷受不得濕氣,不知道麽?”
傅景鶴望着屋外細雨,幽幽地道:“反正我也走不出這屋子,好與不好,又有什麽區別?”說着回過頭來,幽怨地看他一眼。
她傷後臉頰消瘦,一雙明澈的眼睛顯得更大更黑,此時目光輕飄飄地從他臉上掃過去,程嘯只覺得像一只溫柔的手拂過額前,剎時連骨頭也酥軟了。
但傅景鶴很快又轉過頭去,依舊倚着門不說話,背影看起來有說不出的蕭索落寞。
程嘯覺得心頭一緊,竟像是被細銳的小針刺了一下,并不是很疼,卻讓人無法忽視。他清咳一聲,伸手把門拉上,略不自在地道:“不讓你出去也是為你好,現在外面風聲緊得很,你可知道暗焰有多少人手正在追查你的下落?”
傅景鶴的視線透過玻璃門。雨絲随着寒風粘上玻璃,開始只是一小點一小點,慢慢地凝成一大滴,順着門緩緩地滑落。她撇撇嘴:“所以,你以為把我關在這裏就萬無一失?”
程嘯笑了笑:“可是,現在确實還沒有人能找到你。--不管是暗焰,還是雪刃!”
傅景鶴沉默片刻,把肩上的披肩裹緊了些,轉身在躺椅上坐下,有些悶悶地道:“你死心吧!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服軟。”
“服軟?不!我從來沒有那麽想過。”程嘯挑挑眉,在她對面坐下。
傅景鶴很認真地盯着他,眸子裏第一次流露出真誠之色:“程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可是,你把我這樣關着,我就不會一直感激下去了。如果你放了我,也許,我們的交易還能繼續下去。否則……”
“不是我不放你走,”程嘯懶懶地笑道,“是你的傷還沒好……”
“程嘯!”傅景鶴突然打斷他的話,臉色冷凝下來,“別說得那麽好聽!你無非是想得到我從安家拿出來的東西!”
程嘯神色不動:“那原本就是你答應給我的。”
“我是答應把安氏給你,但,不是用這種方式!而且,這東西你要去又有什麽用?”傅景鶴冷哼,“難道以為握住這一點把柄,就能入主安氏不成?”
程嘯漫不經心地笑了:“要擊垮暗焰有很多種方式,我又何必非要入主安氏?”他眯起眼,算計道,“賬本,除了是安氏資金出入的記錄,更有各堂口的具體收支運作信息。如果,我把這些堂口的生意暗中全部破壞掉,你說,這時候再來場股票收購戰,安氏能撐多久?”
傅景鶴瞪目:“你……”
程嘯驀然起身靠近,彎下腰,雙手撐在扶手上,居高臨下地把她圈在他與椅子之間,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她,彎起嘴角:“怎麽,你不舍得?”
傅景鶴瞳孔微縮,冷冷回視:“程嘯,你別太自以為是!世界上并不是一切事情都會在你掌握之中!”
“對,不是一切,也不是永遠!但,”他淺笑搖頭,“只要暫時掌握一部分,那也就夠了!就像,現在……”話音未了,他猛地俯身逼近。
溫熱的氣息驟然掃過臉頰,他英氣俊朗的眉眼已在咫尺之間。傅景鶴心髒緊縮,皮膚上爆起栗粒,但她沒有動,也無法動,只能眼睜睜看着他魅人的唇,越來越近……
然而,就在只差一線之時,程嘯突然長身而起,仰頭大笑。傅景鶴瞪住他。
“原來傅小姐也有緊張的時候!哈哈!”他笑得十分得意,一邊說,一邊坐回原來的位子,抱起雙臂,惬意地看着她。
傅景鶴猛地松了口氣,心髒卻不由自主地跳得飛快。她朝他瞪視片刻,目光突然軟下來,眼裏浮起一抹受傷,随即恨然地別開頭。
“不錯,我是緊張!”她冷聲道,“毀掉一條手臂,被人困住,寸步難行,換作是你,又會如何?”
程嘯的笑聲嘎然而止。
傅景鶴迅速地瞥他一眼,又很快轉開頭,倔強的眸子裏浮上一層極淡的淚光:“程嘯,不要逼我恨你!”
程嘯重又站起,緩緩近前,這一次,他的臉上不再是暧昧的調笑,而是流露出一種特別的溫柔。他撚起她一縷秀發,在指間摩挲,輕輕地道:“傅景鶴,和我在一起,就讓你這麽不痛快嗎?安聿鴻能夠給你的,我一樣也不會少。我以為,像你這聰明的女人,早就應該猜到,”他頓了頓,低柔的聲音像沙漠裏盛開出燦爛的花朵,“我喜歡你!”
☆、93 重獲自由
“你喜歡我?”傅景鶴愕然回頭,随即淡淡一笑,“程總別消遣我了。”
“你認為這是消遣?”程嘯扳過她的臉,嚴肅地道,“倘若真是消遣,你現在就不會毫發無傷地呆在這裏,我至少有上百種方法,可以讓你交出安氏的賬冊!”
“你可以試試看!”傅景鶴挑眉。
程嘯笑了,帶着薄繭的手指,在她臉頰輕輕撫過:“我就喜歡你這個目空一切的表情。”
傅景鶴怔了怔,臉上悄悄升起一抹紅暈,略不自在地看向別處。
“我不會試的。”程嘯微笑道,“我也不舍得試。你可以想一想,從那晚到現在,我有沒有強迫過你做什麽?不讓你出去,确實是出于安全考慮,信不信由你。傅景鶴,我要你心甘情願地留下來。”說完之後,他放開她,站直身子。
傅景鶴靜靜地沉默着,最後終于道:“好,我就暫時相信你!只是,”她擡眼,“我如今已經大好,不需要你再‘保護’得如此周到。”
程嘯聳聳肩:“沒有問題!但你要答應我,不許單獨外出。”
傅景鶴皺了皺眉,正要說話,程嘯突然猛地伸手抓向她右肩。兩人相距極近,他出手又快,傅景鶴下意識地将右肩一側,左手一擡,擋住程嘯的攻勢,随即一個翻身,已從椅上閃開。然而只是這樣一動,肩上立刻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她忍不住瞬間咬緊下唇,這才沒有叫出聲來。
一只溫厚的大手落在她傷處輕輕按揉,程嘯不動聲色地凝視着她。傅景鶴擡眼看去,兩人四目相對,她意外地發現他目光裏竟沒有戲谑與嘲諷,而是飽含着一種深沉的情愫。這樣的凝視,像富有魔力的漩渦,令人忍不住想要沉溺。
傅景鶴心中一跳,程嘯已經放開她肩膀,退後一步,微微一笑,風流倜傥:“你要強的模樣雖然令人心動,但我也是會擔心的哦!”說完不待她回應,轉身走向門口,同時朗聲道,“從今天開始,不會再有人限制你的自由。”
“程嘯!”傅景鶴驀然出聲。
他的手已經放在門把手上,這時停下動作。
她猶豫一下:“你是,認真的嗎?”
程嘯沉默片刻,回過頭來,略顯複雜地看着她,沉聲道:“我以為,我已經很有誠意。”他的眼裏似乎極快地閃過一抹受傷。
傅景鶴一怔,他已開門離去。
等到他的腳步聲一點也聽不見了,傅景鶴的表情淡下來。适才的羞澀、幽怨、疑惑、傷感等種種情緒,仿佛從來不曾在她臉上出現過。
她慢慢地在躺椅上坐下來,安逸地躺下。随後,依舊蒼白的臉龐上,漸漸泛起一個極淡的笑容……
**
傅景鶴做的第一件事,是聯系雪刃。她以為,将近一個月時間杳無消息,于琛他們該要急瘋了。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當連上線之後,于琛與杜潇潇的表情卻是有喜無驚。她立刻想到了程嘯。
果然,那晚于琛拾到傅景鶴遺下的耳釘,再将現場的屍體翻過一遍,已經猜到是獅盟的勢力介入其中。等到暗焰發出懸賞追緝令,他們便确定她是落在程嘯手裏。
可是,等他們找上門去,程嘯卻是早有準備,将他們堵了個正着。只不過,雙方還未動手,程嘯已經主動坦白。但他也明确地說了,決不會讓他們把她帶走。
于琛和杜潇潇略一商量,一來程嘯看起來并無惡意,二來要正面與獅盟對抗的話,也确實頗費周章,第三,當時傅景鶴身受重傷,實在需要靜養。于是,他們最終決定将她留下,不過前提是,程嘯必須将她的情況随時傳遞給雪刃。
“所以,你們就這麽把我賣了?”傅景鶴略帶不爽。
于琛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點複雜,杜潇潇卻笑嘻嘻地道:“小鶴寶貝,這怎麽是賣呢?我看你現在神清氣爽,這個程嘯對你很是不錯呀!”
傅景鶴哼了一聲:“他不過別有目的,別說你看不出來。”
“就算他別有目的,但在對付安家這一點上,他與我們的大方向是一致的!”杜潇潇理所當然地道,“這就夠了!”
傅景鶴被噎了一下,一時竟找不到話來反駁。
于琛不着痕跡地轉開話題:“小鶴,你的傷怎麽樣了?”
“沒有大礙。”她輕描淡寫地回答。
于琛皺了下眉:“其實,我的意見是,你最好現在就去美國做手術。”
傅景鶴鎮定地重複:“我說了沒大礙!”
“小鶴,別逞強。你的情況我們都清楚。”于琛嚴肅地道。
傅景鶴怔了怔,随即輕輕搖頭:“現在,不是做手術的時候。你們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于琛與杜潇潇互看一眼,彼此眼中都閃過一絲憂慮,然而,又還有了然和無奈。
氣氛一時冷寂。
傅景鶴打起精神,問道:“安家那邊現在情況如何?安迪,真的沒死?”
于琛很快接道:“安家把一切消息都封鎖了,但我們還是有了确切的情報。安迪的确沒有死,但也和死差不了多少。他一直在昏迷中,也許以後都醒不過來了。”
傅景鶴沉默片刻,冷然道:“真是可惜,不能讓他親眼看到安家的覆滅!”
杜潇潇忽然疑惑:“慢着小鶴,難道,動手的不是你?”
“不是我。”傅景鶴緩緩搖頭,“當時的情況有點亂,子彈是從窗外射入的。我追上前去,只看到一條模糊的人影。”
于琛與杜潇潇相顧失色。
“那會是什麽人?”于琛沉吟道,“連我們也無法靠近的安宅,那人卻能輕易潛入。而且殺人、遁走都在瞬息之間,又讓人無法追蹤,只有頂尖的殺手才做得到!”
杜潇潇也道:“道上倒是有這麽一個組織,可是,最近并沒有收到他們潛入G市的風聲啊!”
想起那晚月下的人影,不知怎麽的,傅景鶴的心髒一陣緊縮。她深吸口氣:“看起來他是專門針對安迪而來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算了,只要不影響大局就好。”
于琛點點頭,接着道:“安家對外只宣稱安迪重病,反正安氏一直有安聿鴻在,倒也暫時安穩。但是,暗焰的麻煩就多了!”他微笑起來,“之前程嘯連你的具體位置也不肯告訴我們,現在卻肯讓你和我們聯系,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安聿鴻如今已是自顧不暇!”
☆、94 猶豫
傅景鶴猛然間呼吸一滞,有片刻的功夫無法出聲,随後才勉強道:“是嗎?”
于琛毫無所覺,繼續說道:“不得不說,程嘯确實把你藏得很好。起初暗焰一直在全力搜查,但這麽久都沒有你的下落,你的身份又特殊,下面的人難免有所質疑。暗焰‘金木水火土’五堂,其中有兩堂已開始和安聿鴻暗中作對。青龍會與暗焰的争鬥,原本就只是暫時緩和,林義初倒也會挑時機,這陣子重又開始找暗焰的麻煩。所以,現在安聿鴻是內憂外患,對你的追查也漸漸松下來了。”
“小鶴,”于琛加重語氣,認真地道,“聽我說!我和K聯系過,他說,你的傷,最好盡快進行手術,也許預後還能更好一些。我知道,要報仇,現在是最好的時機,但你真的不必非得親自出手。把東西交給我,我和潇潇知道怎麽做,安家一定不能翻身的!”
傅景鶴沉吟不語。她哪裏會不明白,只要這時候把她手裏的證據曝出來,對于安氏與暗焰,将會是致命性的打擊。但是……
“小鶴!”于琛見她久久無言,不禁提高聲音,“你還在猶豫什麽?”
傅景鶴咬了咬唇,無法回答。
“于琛,我有話要單獨和小鶴說。”一直沒有出聲的杜潇潇突然開口,她推了推于琛,“你先回避一下。”
于琛愣了愣:“有什麽話要我回避才能說?”
“哎!”杜潇潇嗔笑着拍他一下,“自然是女孩子之間的私話嘛!你一個大男人在,我們不方便啊!”
于琛不悅地皺眉,視頻中的傅景鶴則依舊垂着眼沒說話。
杜潇潇湊過他耳邊,低聲道:“笨蛋,你沒看出來麽,小鶴心裏可能有自己的想法。讓我來和她說說看,女孩子之間比較好說話,懂了麽!”
于琛想了想,終于點頭:“你好好勸她!”說罷憂慮地看了傅景鶴一眼,這才離開。
“小鶴。”杜潇潇輕聲喚道。
傅景鶴擡起眼,看着這個平時慣于撒嬌撒癡的女人忽然坐直了身子,變得無比嚴肅認真。“小鶴,告訴我實話,你真的愛上他了,對不對?”
酸澀苦楚的滋味漫上心頭,傅景鶴對她的洞悉了然毫不意外,只是抿緊了唇。
杜潇潇嘆口氣,無力地靠回椅背,想了想,仿佛自言自語地道:“愛情這種東西,實在太讓人無法琢磨。”說着,嘴角露出一點苦澀的笑意。
傅景鶴神色複雜:“潇潇……”
“他愛你嗎?”
傅景鶴想起那晚在天臺上聽到的對話,閉了閉眼,搖搖頭:“我不知道。”
杜潇潇愕然:“怎麽會?我看他之前對你一直……”
“他是在利用我。”傅景鶴機械地道,“他利用我轉移安迪的注意力,好暗中進行自己的計劃和安排。他對我好,只是想感動我,讓我愛上他。故意在我面前暴露自己的弱點,是為了令更我死心塌地幫他……我曾經認為他是真的愛我,現在,我不知道……”
這段日子以來,她表面上不動聲色,雲淡風輕,其實,這一番話早在心中反複思量過無數次。然而,此刻親口說出來,開始尚能保持平和,後來卻不禁漸漸吐字艱難。一口氣哽在喉裏,不得不停下來,緩了很久,才能繼續說道:“算了吧,現在說這個有什麽意義?反正我也是在利用他。這樣剛好扯平!而且,他若不愛我,反倒是好事。至少,以後的路,彼此都能走得更絕決些!”
杜潇潇眼中微露憐惜之色:“可是,你心裏還有他!如果真要繼續走下去,你會很痛。”
傅景鶴目光空洞,木然道:“痛?任何的痛都一樣,習慣之後就麻木了。”
“那麽,你是下定決心了嗎?”杜潇潇嘆息。
傅景鶴沉默着,最後,慢慢點頭。
“好!那麽,我也同意于琛的意見。”杜潇潇的語氣堅決起來,“把東西交給我們,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K已經安排好一切,你一去美國就能立即手術。”
傅景鶴依然沉默。
杜潇潇終于也急起來:“小鶴!難道你真想和他弄到面對面刀槍相對生死相搏的地步嗎?那樣有什麽必要!而且,既然已經無可挽回,你是走是留,又有什麽區別?難道是……你竟信不過我和于琛?”
“當然不是。”
“那麽,你就離開!”
“我和程嘯還有交易。”
“他要的不過是錢和地盤,我會讓他滿意。”杜潇潇話鋒一轉,一針見血地道,“再說,我不信你看不出來,他喜歡你!”
傅景鶴澀然一笑:“那又如何?”
“至少,他不會要你的命!”
傅景鶴看她一眼,輕輕一嘆,終于道:“好吧,我走!”
杜潇潇正松了口氣,卻聽她又道:“但是,現在東西不在我身上!”
**
U盤确實不在她身上。那一晚,她重傷之下已想到最壞的結局。當時電腦已經關機,她猜想安聿鴻未必能知道她已經解秘了文件,拷貝了資料,所以,她故意把記賬的小冊丢下。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僞裝成發夾的U盤她也沒有帶走,而是藏在了安家的花園裏。
程嘯果然沒有食言,他不再限制傅景鶴的自由。只是傅景鶴也沒有外出,仍然在這棟小別墅裏安心住着。與雪刃的聯系一直是通過特定的衛星網絡頻道,只要與杜潇潇等人聯絡上,外面的一切消息,自然盡皆掌握。
她始終覺得程嘯應該還有別的計劃,所以,如何再潛入安宅,取回U盤,這件事只怕還得着落在他身上。
機會,很快就來了……
☆、95 行動計劃
傅景鶴所住的這處小別墅,其實是程嘯的秘密産業之一。在她入住之前,程嘯從來就沒有來過,如今,也只是隔上幾天才來一次,而且每次過來,顯然都是遮掩了行蹤的。
自傅景鶴漸漸好轉之後,陪她住在這裏的,除了一群或明或暗的保镖,就只有幾個傭人。幾名護士已經全部被遣散,只有那個醫生張浩,從頭到尾一直沒走。
張浩的工作是,每天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