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道!
她氣憤之下用力極重,安聿鴻一個踉跄後退兩步,勉強扶住桌子站穩,臉色突然變得煞白。随即他撫着胸口痛苦地咳嗽起來。
景鶴怔了怔,很快轉過身,冷冷地道:“安總福大命大,這麽點傷死不了的。我不是每一次都那麽心軟好騙。”
劇烈的咳嗽聲從背後傳來,景鶴狠狠地咬了咬唇,硬下心腸不去理會。外面江辰和楊昆大概聽到聲音已經沖了進來。
“安總!”
兩人一看這情形,臉色就變了,同時搶上前去扶住安聿鴻。
景鶴看也不看,拉開門就要走。
“別……”安聿鴻勉強吐出一個字。
江辰兩步上前,一下子抓住她的胳膊。“不許走!”
“你想幹什麽!”景鶴霍然回頭,晶亮的眼睛裏全是憤怒。
江辰的表情卻比她更憤怒。甚至可以說,認識這麽久,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激烈的情緒外露,一時間不禁愣了一下。
然而,只是轉眼之間,他的怒氣就深深地收斂了,但是,握住她的手仍然沒有放開。“景小姐!”他一字一句地道,語氣鄭重而沉悶,聽起來夾雜着一種深沉情緒,“安總再怎麽騙你都好,他受的傷是真的,他流的血也是真的!”
景鶴驀然一震,轉眼向安聿鴻看去。楊昆已經把他扶到沙發上坐下,只見他捂在胸口的手,一直沒有松開,表情極是痛苦,唇色也變得慘淡,片刻之間,精神就委頓下去。
他倚在沙發上,擡起頭來看她,眼中流露出既是祈求又是安慰的神色,勉強止住咳嗽,像是想笑,卻又再次劇咳起來。
景鶴只覺得一顆心像被絞成了碎片,掙開江辰,撲過去,顫聲道:“你……你……”
安聿鴻一把握住她的手,握得很是用力,勉強道:“沒事……真的……”
“你又想騙我是不是!”景鶴大聲斥道。
安聿鴻喘息着,扯出一個無奈的微笑。
江辰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景小姐,其實安總真不是故意要瞞你。這個計劃,我們早在兩年前就定了下來。安總在麗江的時候确實醒過一次,他認為時機已到,就通知我啓動了計劃。他沒有告訴你的原因,是因為根本還來不及,又再度陷入昏迷。他的傷确實是很重,這一點他沒有騙你!”
景鶴看着安聿鴻,神色複雜。
江辰繼續道:“回到G市之後,一切都原定計劃進行,更加沒有告訴你的必要。事實上,我們也需要你不知道。這樣才能盡可能引開董事長的注意。如果真說有什麽對不起你,也就是這一點。其實,我倒認為,景小姐知不知道,都沒什麽不同,因為,為了安總,景小姐要演的戲,所做的事情也一樣不會少。你和安總的利益原本就是一致的,難道不是嗎?”
景鶴默然一陣,嘆了口氣:“既然如此,今天……”
“今天安總能夠坐在這裏,完全是因為……”
“夠了,江辰!”安聿鴻低聲喝止。
江辰卻毫不猶豫地說下去:“……大量地使用了興奮類藥物!”
景鶴悚然一驚,霍然抓緊安聿鴻的手,既心疼又歉疚地大聲道:“你怎麽能這樣!”
江辰面無表情地道:“安總從來就沒有做過什麽真正傷害景小姐的事,相反,他一直因為這次小小的欺瞞,對你懷着歉疚之心。而景小姐呢?請你扪心自問,難道你就從來沒有對安總說過任何一句謊話嗎?”
仿佛一把尖利的匕首直刺心頭,景鶴倒吸一口冷氣,臉上頓時血色盡失,手足在瞬間變得冰冷。
☆、82 騙人騙已
“江辰!閉嘴!”安聿鴻沉聲低喝,臉色沉了下來,“景鶴即将是我的妻子,你的主母!你這是什麽态度?!”
江辰垂下頭,沉默片刻,低聲道:“是我失言了!請景小姐原諒!”
景鶴慢慢地回過頭,極用力地盯着他。如果目光真有實質,江辰身上已經多了兩個血洞。但他只是謙卑至極地低着頭,讓人看不出他內心任何的真實想法。
景鶴向他注視良久,終于又緩緩移開目光,有點恍惚地道:“你說得沒錯!人活在這世上,原本就是騙人騙已。”
安聿鴻皺眉,擔心地看着她:“小鶴,你沒事吧?”
景鶴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擡起頭來,目光裏一片清明。“我能有什麽事?”她淺淺地笑道,“倒是你!剛才,我是不是碰到你傷口了?”
安聿鴻仔細地看了看她,蒼白的臉上終于浮起笑意:“是啊!沒想到,原來你力氣這麽大。看來,你平時都是讓着我。”
景鶴的笑容僵了一下,慢慢垂下頭去,默然無語。
安聿鴻揮揮手,楊昆碰了碰江辰,兩人對視一眼,不聲不響地退出去,把空間留給剛剛和好的小倆口。
景鶴安靜地坐着,手被安聿鴻牢牢握住,眼睛盯着不知哪裏的一方地面,一語不發。
氣氛忽然變得有點尴尬。
安聿鴻輕輕咳了兩聲,道:“小鶴,能給我倒點水麽?”
“嗯?”景鶴茫然轉頭,随即“啊”了一聲,“你等等!”匆匆起身給他斟來溫水。
看着他一口一口慢慢地喝下去,臉色稍微好了一些,她略舒口氣,關切地問道:“好點了麽?”
“好多了。”安聿鴻笑笑,放下杯子,又握住她的手,仿佛片刻都不舍得放開。
景鶴略不自在地移開目光,輕聲道:“對不起!”
安聿鴻把她的手舉到唇邊吻了吻,柔聲道:“小鶴,你我之間,非得這樣生疏客套麽?這次終究是我不對。我們誰都不要再說‘對不起’了,好嗎?”
景鶴心頭絞痛。
到今天她才明白,原來“對不起”三個字是如此蒼白無力。可是,終有一天,她必将連說這三個字的資格也完全喪失。
比起她的謊言,安聿鴻這小小的欺瞞又算得了什麽?!
最後的結局,她不是早就一清二楚了嗎?事到如今,難道她竟想往後退嗎?
剛才江辰驚人的一語,竟如當頭棒喝。到了此時她才知道,原來,在一瞬間,她竟然已經連複仇也忘記了!
不!這決不允許!
她咬了咬牙,內心痛得滴血,而臉上笑意淺若浮雲:“好!從此以後,我都不說!”從這一刻起,她便再沒有資格!
安聿鴻沒有任何懷疑,把她輕輕擁入懷裏,又低聲道:“江辰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他只是急着把誤會解釋清楚。”
“所以,他其實早就是你的人?”
安聿鴻沉默片刻,答道:“是。之前沒有告訴你,是因為……”
“噓!別說!”景鶴仰起頭,捂住他的嘴,“我不想知道。”她深深地望進他眸子裏,“我只要知道你愛我,這樣就夠!”
“好,”安聿鴻怔了怔,眼角眉梢的笑意如春花微綻,“如你所料,飛揚是我一手創立,多年來一直深藏不露,等的就是這一個機會!”
“那麽,放出流言,壓低股價,又令人分散收購安氏股票的,也是你?”
“不錯!”他在她唇上輕淺一吻,“現在我手上已經有足夠的股份,他不肯退休都不行!”
景鶴心中嘆息,這一招暗渡陳倉果然厲害!可是眼前這男人情意綿綿,溫柔似水,卻哪裏有半分像是會使出這種雷霆手段的人?
若是有朝一日,她與他成為死敵,他是不是也會對她痛下殺手?
“小鶴,嫁給我吧!”他再一次誠懇地低語,聲音如人魚輕柔的歌聲,充滿了令人沉溺的誘惑。“如今我已經比他更強大,再也沒有人能強迫我違背自己的心意。我要你一輩子陪着我!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景鶴在他懷裏深深地呼吸。我願意我願意!她在心裏說,可是,我怎麽能夠?
半晌,她擡起頭,臉上已是溫婉的笑意,随即牽起他修長的手指來到自己的指間,那裏,一顆堅硬的鑽石經過千萬年歲月的煅造,正脈脈散發出迷人的光采。
“它一直在這裏,永遠不會破碎。”她緩緩地道,像準備好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講述一個悠長的故事。
安聿鴻把它舉到嘴邊,輕輕地親吻,自始至終映在她瞳仁中的眸光,溢滿深深的愛戀。
“但是,現在不行。”
安聿鴻一怔,卻聽她又柔聲細語地道:“你現在剛剛上位,并不是所有人都肯服你。而我,之前已經得罪了那麽多人。這時候,實在不是結婚的好時機。”
安聿鴻眼中的笑意漸漸褪去,然而良久無語。
景鶴婉轉一笑,手臂環上他的脖子,送上柔柔一吻:“放心,我不會計較這些。你又急什麽呢?難道這樣沒有自信?怕抓不住我嗎?”
安聿鴻眉峰一挑,“哼”了一聲,扶住她後腦勺,狠狠地吻下去:“好,那就先訂婚!我看你能跑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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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天起,景鶴再也沒去過宏安大廈。公司的事有楊昆,暗焰則交給江辰。只要極重要的事情,二人才會請示安聿鴻的意見。不管是用了什麽手段,安聿鴻畢竟是理所當然的接班人,因此權力的交接還算是順利。即使組織裏有些老輩對他的做法頗有微辭,但安迪既然沒有作聲,他們也不敢在表面上過分為難。
為了盡快康複,安聿鴻對任何的治療和調養都配合得不能再配合,景鶴寸步不離地陪在他身邊。生活一下子變得很平靜。
景鶴每天早早起床做好早餐,随後叫醒安聿鴻。兩人用過之後,一起去往花園。安聿鴻需要進行适當的活動,景鶴則乘着這功夫剪下一束新鮮的花朵,插在房間。接下來,是例行的治療,輸液以及通過儀器幫助肺功能的恢複。午餐之後,一齊小睡。原本只是一個來鐘,但安聿鴻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拉着她賴在床上,結果,一個鐘通常就變成了兩三個鐘。用過晚飯,兩人再次散一會兒步,回來之後,或是在書房裏看書,或是一起看看電視,随意地聊聊天……日子惬意而美好。
但景鶴知道,這樣的日子,過一天就少一天。正因如此,她抛開一切顧慮,放下一切心思,甚至與杜潇潇和于琛都斷了聯系,就像任何一位普通的女人一樣,平凡卻幸福地和自己心愛的男人一起過日子,安逸地度過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幸福時光。
☆、83 訂婚宴
無論安聿鴻再怎麽不樂意,訂婚宴還是設在了安家大宅。安迪雖然退位,但威信還在,老一輩的人對他的敬服也還在。父子倆在人前,總還要保持着表面上的融洽。
而這正是景鶴意料之中又求之不得的!
淺藍的夜幕,在長庚燦爛的星芒中慢慢拉開。安家大宅五彩的燈光一點一點地亮起來,輝光漸漸地蓋過了夜空的星子。略帶歡快的音樂袅袅飄蕩在庭園裏的每個角落,美食與美酒,紳士與淑女,共同構成了這個上流社會的華麗晚宴。
這是安氏總裁,暗焰新任家主的訂婚宴,G市所有的政要名流、黑白兩道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前來祝賀。甚至,連一向傳聞與之不睦的雄獅程嘯,和前一陣還鬧得不可開交的青龍會會長,也列位出席。
不管內心懷着什麽樣的情緒,但面上總是其樂融融,歡聲笑語。
經過一月休養,安聿鴻氣色大好。一身白色筆挺的西裝,襯得他挺如玉樹,修若青竹。臉龐雖然瘦削不少,卻顯得眉宇更加軒揚。從前一向淡漠清冷的雙眸,因為喜色而煥發光彩,狹長的桃花眼顧盼神飛,不經意間,自有一種醉人的風采。
景鶴身着深紫色高貴的晚裝長裙,長發一半挽成高高的發髻,雍容典雅,另一半彎曲着柔美地垂散下來,妩媚動人。精致的臉龐上,黛眉籠煙,朱唇潤紅,兩顆耀眼的鑽石耳釘,在烏黑的長發中若隐若現,閃亮得像是誤墜凡塵的星子。
兩人一同并肩站在入口處迎客,男的英俊不凡,女的美麗出衆,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
林義初施施然走來,笑得像只老狐貍。後面與溫初柔相攜而來的,是溫明朝。看到這一對未婚夫妻幸福登對的模樣,溫初柔嬌豔柔媚的臉龐,有瞬間的僵硬。
安聿鴻只看着林義初,淡淡笑道:“林會長大駕光臨,真是不勝榮幸!”
林義初仰頭打個哈哈:“好說好說!安賢侄大喜,我自然要親自來看看,到底是何等佳人,竟能擄獲安總裁的愛情!”
安聿鴻不着痕跡地擋在景鶴身前,輕描淡寫地道:“各花入各眼,在我眼裏是寶的東西,林會長自然是看不上的。”說着話鋒一轉,“來者是客,林會長請進吧!”
林義初若有若無地“哼”了一聲,緩步走過,目光繞過安聿鴻,帶着點陰狠落在景鶴身上。卻見景鶴目光游離,不知在想些什麽,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過了片刻,才像突然意識到他的存在,然而眼神只在他面上淡淡一掃,又漠然轉開。這公然無視的态度,讓林義初先是一怔,随即笑容盡斂,臉色發悶,快步而去。
溫初柔輕輕掙開溫明朝,來到安聿鴻面前,盈盈美目,秋波流轉,軟語道:“鴻,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安聿鴻看也不看她,垂眼道:“不敢。”
溫初柔驀然上前一步,抓住他手腕急道:“鴻,我說過了,真的不是我!”
安聿鴻臉色一變,霍然抽手而退,嚴肅而不悅地道:“溫小姐請自重!”
“我……”溫初柔似乎委屈得就要掉下淚來。
溫明朝上前幾步,一把将她扯過,冷冷看了安聿鴻一眼,随即向溫初柔溫言道:“阿柔,你若是不想進去,我們這就走!”
溫初柔深吸口氣,再擡頭時,忍住了眼中淚光,咬牙道:“不!安總大喜,我怎能不來?”說着竟是露出一個微笑,只是笑中隐帶悲傷,可令見者斷腸。随即昂首走進宴場。
只可惜,安聿鴻目不斜視,像是完全沒見到。
溫明朝恨恨地瞪他一眼,無奈地跟上。
景鶴回過神來,三人已經都進去了。安聿鴻只當她是吃醋,一把摟住她纖腰,低聲道:“不許亂想!”
景鶴怔了怔,輕笑道:“我可什麽都沒說。”
安聿鴻微笑起來,手上用力,把她攬近身側,低頭在她發際安撫地一吻,旋即放開,柔情無限。
熟悉的氣息驟然離開,帶來一種空寂的失落。景鶴再一次想到即将進行的計劃,心痛無以複加。
“安總,景小姐!恭喜啊!”潇灑不羁的聲音陡然響起。
景鶴循聲看去,只見程嘯穿得極是正式,白襯衫黑西裝,精美的領結,長發梳得一絲不亂,緊緊束在腦後,如此莊重的服飾将他狂放稍稍斂去幾分,竟也顯出一種翩翩佳公子的氣質來。只是他漆黑的眼眸帶着毫不掩飾的欣賞之意,一眨不眨地盯在景鶴身上,完全不顧忌安聿鴻在一旁驀然沉暗的目光。
“多謝程總!”安聿鴻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去,阻斷他的視線。
程嘯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移向他,伸手相握。兩個男人在瞬間不約而同地使上力道,一時竟能聽到骨骼微微作響的聲音,偏偏雙方誰也不肯示弱,臉上都還保持着淡定的笑容。
景鶴暗中搖頭,清咳一聲,揚聲笑道:“來者是客,程總還請快些進去吧!幾位老朋友都在裏面等着呢!”
兩人同時看她,一個別有深意,一個不動聲色。随即,像約好似的,同時松手。
程嘯哈哈大笑,走向入口,擦身而過之時,用僅容兩人聽到的聲音低低地道:“景小姐,假戲真做,可別高興過頭!”
景鶴眼中寒芒乍現,随即卻淡然自若地略一颌首,微笑道:“多謝程總提醒!”
程嘯玩味一笑,回身向安聿鴻挑了挑眉,大笑着進去了。
安聿鴻抿緊了薄唇,走過來不悅地道:“他和你說什麽?”
景鶴無奈地低嘆,拉過他的手,只見五個青白的指痕深深印在手上,到現在還沒回複血色,不由蹙眉心疼地道:“至于嗎?”手指輕柔地撫上他的手,随即又挑眉,似笑非笑地道,“你這醋可吃得太容易了些。”
安聿鴻輕哼一聲,反手攬過她,沉沉地道:“我的女人,豈容他觊觎?他到底和你說什麽?”
景鶴撇撇嘴:“他說我裙擺上有道褶子沒燙平,怎麽了?”
安聿鴻低頭看去,果然左側裙擺有一道淡淡的痕跡,不由皺眉道:“服裝師怎麽做事的!”
景鶴低聲道:“算了,反正宴會開始之前還要換衣服的。這會兒人快來齊了,我就先去換吧!只是,”她擡眼,目光中閃動着極為真誠的歉意,“得讓你等多一會兒了。”
安聿鴻悶悶地應了一聲,像個鬧別扭的孩子。所以,他沒有注意到景鶴的微笑在這一刻淺淡得像是易逝的浮雲。
“那我去了。”她輕輕地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安聿鴻回眸凝視她的背影,頃刻間,一道尖銳的刺痛像閃電般擊中心髒,他下意識地皺眉捂住胸口,那疼痛卻已消失無蹤。
------題外話------
咳,真的要開始虐了哦~親們準備好沒有?
來吧,ONE,TWO,THREE,GO!
☆、84 不能回頭,也無法回頭
景鶴一步步向前,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往回走的欲望與沖動。她不能回頭,也無法回頭。
多年前那一晚,她躲在冰冷的池水裏,眼睜睜看着一場大火将一切燃燒殆盡,親耳聽到安迪的手下回報說,已将僥幸在外的哥哥殺死,那一刻,她就立下毒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這毀家滅門的仇,早就注定她沒有回頭的任何可能!
眼下,除了往前走,她再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最初的幾步,無疑萬分艱難痛苦,然而,那一個溫暖的懷抱,那一份真誠的愛情,終究越來越遠。她的步子越來越快,心痛的感覺,由劇烈到麻木。等回到化妝間的時候,景鶴的心,已靜如死水。
她重新換上一套晚禮服,又補了點妝,然後對化妝師說,她覺得有點累,想要休息一下。等到宴會開始,就會自己下樓去。化妝師善解人意地出了去,留下她一個人在房間。
景鶴閉眼深吸口氣,驀然起身将房門反鎖,随後從化妝臺下拿出一個黑色的小袋,迅速地從中拿出幾件小東西,來到窗邊,打開窗戶。
她特地挑了件略顯寬松的裙子,這時把裙擺一撩,高跟鞋一脫,閃身從窗臺爬了出去。站在窗沿上,仰頭觀察片刻,素手一揚,一點亮光閃過,只聽“叮”的一聲輕響從上方傳來。景鶴使勁扯了扯垂下的繩子,敏捷地爬上去。
這座大宅她是第一次來,但事實上,這房子的布局,每一個房間,每一扇門窗,每一處轉角,她早就細細研究過無數次。
無論是紙質還是電子版,賬本最可能存放的地方,只能是安迪的書房。化妝間在三樓,書房在五樓,這個方向朝着後花園,除了巡視的保安,沒人會無故往這裏眺望。而且此時天色已經全黑,濃密的樹蔭形成了大片暗影,景鶴酒紅色的衣服,更不會惹人注目。
她的動作很快,再重新固定一次繩索之後,沒用多久已經到了書房之外。然而,正要摸上玻璃,她突然頓住。在玻璃窗的一側,亮着一個小小的紅點,一條極細的淡淡紅線正橫向貫穿了整個窗戶。
紅外線!
若非仔細,根本無法察覺。窗戶只要在這種狀态下被推動,必然觸響警報。
景鶴皺眉思索片刻,毅然放棄這條路。她仰頭看了看上方,六樓是一個露天空中花園,這個時候應該不會有人在,可以從上面的樓梯繞到五樓,再從書房的正門進去。
剎那之間就下了決定。手上用力,身子輕巧地繼續往上。
一層樓的距離很短,不費什麽功夫,已經上到樓頂。可是,剛剛謹慎地想要看看情形,視線甫一探出,景鶴便是心頭一驚,幾乎想都沒想,立刻重新縮回頭。
天臺的四沿都植滿矮樹,中間有納涼的小亭,休閑的桌椅。各類花卉叢生,在黯淡的夜色裏送來幽幽的花香。
然而,此時此刻,亭下的木椅上,正有人安靜地坐着,靜默中似乎正遙遙望着遠方闌珊的燈火。
安聿鴻!
盡管沒有燈,盡管月色朦胧,盡管只有一個深色的剪影,但這個永世不會忘記的人,只需一眼,景鶴就能認出。
心突然跳得飛快。
怎麽回事?這個時候,他怎麽會在這裏?!
現在又該怎麽辦?憑他的警覺性,她根本沒有辦法從這裏繞過去,而不驚動他。
猶豫之間,有輕緩的腳步聲從天臺花園的入口傳來。很快,就聽江辰溫和的聲音輕柔地在夜色中響起。
“家主!”他的聲音聽起來少了些恭敬,多了點親密,“你果然在這裏!”
安聿鴻淡淡應了一聲,開口時語氣裏充滿某種感慨:“今晚之後,我大概再也不會踏上這裏半步。”
椅子被拉開的聲音,江辰也坐下來。一陣靜默之後,他輕輕笑起來:“我記得,從前少主若是不開心,就喜歡來這裏坐坐。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怎麽也上來了呢?”
安聿鴻似乎也輕輕笑了一聲:“正是因為太開心。又怎麽能不來和從前告別一下呢?”
江辰沒有回答,景鶴聽到玻璃“叮”的一聲輕響,原來兩人手中都還端着酒杯。
又是一陣沉默。
安聿鴻忽道:“江辰,謝謝你!”
“家主……”
“江辰,”安聿鴻打斷他的話,“若沒有你,我不可能有今天。如果不是你暗中傳遞情報,我怎麽能對那人身邊的一切了如指掌,進而一步步控制安氏和暗焰?如果不是你一直配合我演戲,他又怎麽會低估我的實力,給我暗中發展自己勢力的機會?還有小鶴……”
景鶴的心跳猛地停止。
“多謝你一直替我掩飾,她才肯全心全意相信我。她外表柔弱,其實性子倔強驕傲,若是知道真相,只怕也不肯輕易原諒我。”
這是在說什麽?!什麽真相?!
景鶴腦子裏“嗡”的一響,一種深層的恐懼油然升起。心裏一個聲音在說:快走快走,不要再往下聽!可是手腳攀在矮樹外的欄杆上,怎樣也無法移動分毫。
江辰沉默半晌,幽幽地道:“景小姐愛家主至深,就算日後知道,想來也不會怎樣的。”
安聿鴻苦笑:“我一直利用她轉移那人的注意力,又誘她墜入情網,令她相信我處境艱難,全心為我所用,甚至不惜讓她以身涉險,以破壞青龍會與暗焰長久以來的合作關系……如此種種,她若知道,怎能輕易原諒?”
“可家主是真心愛她!”江辰的聲音帶點澀然。
安聿鴻沒有回答,一陣長久的死寂。
景鶴全身冰涼,雙手死死地握住欄杆,如果不是這樣,只怕已直接從六樓墜了下去。
這彈指剎那之間,仿佛有一百個一千世紀那麽長。她恍然覺得自己像是在無邊的火海中焚燒了數千年,又在刺骨的冰川下冰封了幾萬年。胸口空蕩蕩的,而腦子裏無法思考任何事。
不知過了多久,椅子移動的聲音隐約響起,安聿鴻的嘆息如隔雲端地傳來。“江辰,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天之後,我要徹底忘掉過去一切,希望你也一樣!而小鶴畢竟已是我的人,我永遠不想讓她知道這些事!”
“是,家主!”江辰的聲音裏有一如既往的尊敬與堅定。
又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夜風的嗚咽在黑暗中漸漸冰涼。景鶴終于翻過欄杆,越過樹叢,癱軟地伏倒在花叢邊,全身冷汗涔涔,臉色蒼白如鬼魅。
☆、85 得手
人活世上,就是騙人騙已!她無端端地又想起這句話。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好,很好!安聿鴻,我終于有了恨你的理由!
狠狠地将下唇咬破,她慢慢地站起來,這一刻,心裏有什麽東西迅速地流逝,再也無法回來。
安聿鴻和江辰已經下樓去了,樓道裏靜悄悄地沒有一點聲音。景鶴不着聲息地摸到書房門口,按了按門上的鎖,從頭上取下一枚小發卡,拉直了,插入鎖眼裏輕巧撥了兩下,房門應手而開。
書房很大,只有淺淺的月色從窗外洩入暗淡的光影。但景鶴目力敏銳,短暫的适應之後,已将房中擺設大致看了個清楚。
兩邊牆壁都是一人多高的書架,密密地放滿書藉,房中一張寬闊的辦公桌。
會在哪裏呢?
景鶴先打開辦公桌上的電腦,乘着啓動的時間,來到書架旁。她伸出手指,開始沿着邊緣慢慢索。這麽多的書,安迪不可能每一本每天都看,這樣重要的地方,也不會讓下人經常出入打掃。所以,只要摸一摸邊緣的灰塵,就知道哪一處是經常被移動的。
只憑着指尖細微的感覺,她迅速地将書架過了一遍,找出其中幾處灰塵極少的,但抽出來翻了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書架內壁也沒有發現機關或是夾層。
房裏陰暗而冷寂。樓層太高,把庭院裏宴會場上的笑鬧場都隔絕得一絲不剩。窗外偶有風過,樹影搖動,月影明滅。
她把書放回原位,再次回到電腦前。電腦已經啓動,需要輸入密碼。這對景鶴來說太小兒科,她利落地敲打了一陣鍵盤,密碼很快破解。她又極快地輸入一道程序,開始自動掃描電腦中的文件。
這個過程大概需要幾分鐘,景鶴沒有幹等着。其實,她直覺地認為,以安迪的性格來說,這樣重要的東西,一定有備份。所以,最大的可能是,賬本會有兩份,一份電子版,方便平時操作,另一份紙質版,以備電腦信息不慎丢失。所以,她重新開始打量整個房間,最後,目光落在了辦公桌上。
辦公桌右側有三個連鎖抽屜,這也難不倒景鶴,不一會兒已經把鎖撬開。然而,把每一個抽屜都看了一遍,也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東西。
蹙了蹙眉,她凝神細看了片刻,終于發現了不妥之處。這桌子的高度,和這三個抽屜的深度……
她用手掌再次量了量,果然!桌子的高度是一百公分,三個抽屜的深度加起來卻是八十公分,再去掉桌腳和木板的厚度共是十五公分,還有五公分哪裏去了?
重新打開三個抽屜,伸手試探着敲打一遍,最後終于在最上方的抽屜裏,發現了中空的聲音。抽屜最靠裏面的角落,有一個小小的突起,景鶴摸了摸,正要伸指按下去,忽然,電腦的屏幕閃了一閃。
轉頭,程序已自動将可疑度最高的十幾個文件剔出來。景鶴略一猶豫,先放下抽屜去看電腦。憑着豐富的經驗,浏覽一遍之後,她鎖定了其中三個。這三個文件加密的方式,都是目前IT界技術最先進、解密難度最高的優鎖256。
景鶴險些冷笑出聲,越是難解密的文件,不就越是代表重要性極大麽?安迪是認準無人能破得了這個軟件嗎?不錯,能夠破解這個軟件的人,世上不會超過三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安迪一定不會想到她就是其中之一!只因為,這個軟件原本就是她參與設計研發的!
安迪,天要亡你!
不用一分鐘,三個文件都解密了,其中兩個文檔,一個表格。景鶴掃了一眼,突然吃驚地睜大了眼,其中一個表格和一個文檔的名稱是“資金賬目”,這顯然是她要找的東西,可是,另一個文檔名,竟是“飛飛”!
飛飛?難道是母親……
景鶴咬了咬下唇,無暇多想。先點開表格,看了兩眼,腦中瞬間閃過一陣暈眩。果然是賬目!她咬緊牙關,取下一枚精致的發夾,兩下擰開,露出USB接口,插上電腦。想了想,把三個文件都拷了下來。
這時候,她再重新去摸旁邊的抽屜裏的開頭,輕輕一按,只聽喀啦一聲輕響,抽屜的木板自動打開,露出下方一個小小的隔層。隔層裏別無他物,只有一本巴掌大的薄薄的小冊。放在這樣隐蔽的地方,會是備份的賬本嗎?
景鶴略一思索,探手取出。
誰料,異變突起!
小冊剛一離開夾層,突然間房裏燈光大亮。
剎那之間,景鶴沒有任何猶豫。她抓住小冊,迅速拔出移動硬盤,別回發上,根本來不及細看文件是否拷貝完整。但沒關系,這裏面的東西,只要一小部分,也足夠讓安迪這輩子都呆在牢裏!
緊接着,她猛然翻身躍到窗邊,一個肘擊,玻璃應聲而破。正要再将缺口撞得更大,一聲大響,書房的門被大力踢開,有人大笑着走進來,施施然道:“傅景鶴!果然是你!”
子彈上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景鶴輕輕一嘆,高舉雙手,慢慢地回過身來。面對黑洞洞的槍口,她的臉色絲毫不變,挑了挑眉:“安董事長!”話音剛落,卻又冷冷一笑,“哦,我忘了!現在你已經什麽都不是了,安、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