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異樣的感覺又一次油然生起,景鶴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目送他轉身離開。
到底,是哪裏不對?
**
事實上,哪裏都不對!
董事會議還沒來得及召開,麻煩已經紛沓而至。
九點鐘,景鶴習慣性地打開股市界面,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心裏“格登”一下,腦子像是突然短路。
不過剛剛開盤,安氏的股票居然下跌了五個百分點!
很快,江辰臉色陰沉地沖進來。“你看到了?”
景鶴蹙眉:“怎麽回事?”
“你看看新聞。”
景鶴隐隐地預感到什麽,迅速打開各大網站的經濟版塊,果然!
“資金運轉不利,跨國集團陷入危機!”
“無力償還巨額貸款,安氏企業面臨破産!”
“各投資案屢受挫折,他日經濟神話能否續寫輝煌?”
幾乎每個網站的頭條,都是關于安氏不利消息的新聞!
“這是有人在故意散播流言!”景鶴的眉頭鎖得更緊,“會是誰?溫氏?還是,程嘯?”青龍會的嫌疑自然最大,但是,程嘯雖然答應過她暫時不動手,也未必就一定能遵守承諾。
“只怕都不是!”江辰沉聲道,“已經有人在開始收購安氏的股票,但我據所知,卻不是溫氏也不是程氏。”
“那又是誰?”
“暫時還未查到。”
景鶴略帶不滿地看着他,江辰無奈地道:“出手的人太狡猾,收購股票的都是散戶,而且交易額又不大,很難一個一個查到底。不過,他若真是沖着安氏來的,一定會在最後關頭出手,把這些散戶的股票再收進去。”
“可是,等到那個時候,只怕已經晚了!”景鶴沉沉地道。
☆、77 危機
董事會緊急召開,但是,安氏成立以來,已經多年未遇到過這樣棘手的問題,一時衆人既惶恐又緊張,竟是拿不出一個有用的主意來。
最後連安迪也無奈搖頭,揮揮手讓衆人散去,只留下景鶴和江辰。
“你們倆現在有什麽想法?”他疲憊地問。
景鶴與江辰對視一眼,江辰開口答道:“第一,找到散播流言的人,同時召開記者發布會,澄清流言。第二,争取飛揚公司的繼續合作。”
“那麽,浩遠建築那邊怎麽辦?”
“盡快調查清楚。如果真的是工人的問題,反而好辦!”江辰眼中快速閃過一道狠厲,“沒有錢他們不肯開工,如果沒有命呢?哼,我就不信搞不定幾個打工的。若是浩遠故意找借口和我們過不去,那就麻煩一點,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安迪不以為意地點點頭:“那就這樣去辦吧!”
“等等!”景鶴突然道。
安迪皺眉看着她。
景鶴一字一句地問道:“董事長,如果以上這些措施,完全無效呢?”
安迪的唇緊緊抿起來,注視她的目光變得深沉。
景鶴挑了挑眉,冷靜地道:“怎麽?到了這一步,董事長心裏不是還對我有成見吧?”
“我沒有這樣說。”安迪緩緩地道。
景鶴撇嘴,然而又認真地道:“董事長,如果資金的問題不解決,那就是治标不治本。我們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萬一飛揚和浩遠就是有心跟我們過不去,那麽,他們是無論如何不可能把這項工程繼續下去的。”
“還有,安氏的股票今天已經跌停了。再這麽跌下去,不出三天,安氏就得完蛋。所以,我們現在還得把股票的價格再拉高。這樣做的話,也需要大筆資金。”
“董事長,我冒昧地問一句,”她頓了頓,“你是不是結下了什麽仇家,如今,找上門來了?”
這話一出口,她看見安迪的臉色在一瞬間變了。然而,畢竟是老狐貍,嘿然冷笑了兩聲,便又作鎮定地道:“笑話!我安迪縱橫一世,哪會沒有幾個仇家。若真是怕人尋仇,那我早就不用出來混了!”
景鶴心裏冷笑,卻點點頭,嚴肅地道:“既然您心裏有數,我就不多說了。只是,我想提醒董事長一句,這人明顯是有備而來,這個局恐怕設了也不是一天兩天。前一陣子的那一堆麻煩事,如今看來,分明就是要盡可能多地消耗我們各方面的資源。倘若,今次安氏有個什麽閃失……”
“不會有什麽閃失!”安迪斷然喝了一聲,随即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停了停,又緩下聲音,“安氏風風雨雨經歷了幾十年,不會這麽容易就垮掉的。景鶴,為了你和小鴻的未來,你也要替他好好地守住安氏!”
景鶴垂下眼簾:“董事長放心!”
安迪滿意地點頭:“你先去忙,我還有一些事要和江辰交待一下。”
景鶴斂住的眉目中閃過一絲銳利,卻只柔順地道:“是!”
等到她走出會議室,安迪臉上才重新流露出一種陰狠的神色。“這次的事,會不會和她有關系?”他問江辰。
江辰想了想,謹慎地措詞:“目前看來,暫時沒有問題。”
安迪盯着門,目光像是穿透牆壁落到了已經離去的人身上。半晌,他慢慢地轉過頭來,江辰的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見到他的眼神不禁怔了一下。
“有一件事,我從來沒和你提過。現在,我要你去做。”
“董事長請吩咐!”
“你不是一直沒查到這女人的來歷有什麽問題嗎?”
“……是。”
“好,那麽,你再去查另外兩個人。”安迪慢慢地說出兩個名字,“傅遠、梅飛飛。”
江辰遲疑道:“這兩人是……”
“這女人剛才提醒了我。我安迪這輩子結過仇的人不少,可是,只有這兩個人……”他忽然停住了,沒有再說下去,神色變得很複雜。江辰有點吃驚地看着他,如果他沒有看錯,這個威風了半輩子的黑道巨頭臉上,仿佛閃過了一絲近似于悔痛的表情。
然而,安迪的臉色在一瞬間又冷硬起來:“這兩個人的屍體,我都親眼見過了。可是,我要再确定,傅家的人,已經沒有一個能活着找上門來!”
江辰眼睛一亮:“莫非,您懷疑景鶴的來歷與這兩人有關?”
安迪抿緊了唇,未置可否。他的目光又移向景鶴離去的門口,眼神變得有點飄忽,過了很久,才低低地說道:“其實,我一直覺得她很像……”話到這裏,就再沒有下文。
很像?像誰?
江辰看了看他的神色,很識趣地沒有再問下去。
**
景鶴步履穩重地回到辦公室,關上門,給自己沖了一杯清茶,然後坐下來,打開了電腦。
關于安氏危機的新聞仍然鋪天蓋地,安氏雖然召開了記者招待會,然而輿論早就三人成虎,記者會收效甚微。
點開股市,一片慘淡的綠色。安氏原本就是一支強勁的大股,它的暴跌使得整個股市都動蕩起來。
景鶴不緊不慢地點擊着鼠标,将每一個網頁都看得很仔細,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
不錯!今天的事情如此突然,她确實無法想出什麽更妥善的應對之舉。然而,她根本就沒有面上表現出的那麽緊張不安。
事實上,安氏破不破産與她何關?不僅無關,而且樂見其成!她一再向安迪強調資金的重要性,就是想促使安迪再一次操縱暗焰的資金。這一次不同上次,上次只是試探,這次卻是有的放矢。她相信,只要安迪一有動作,她就能查到賬本的下落。
可是,眼見離成功越來越近,她的心裏,卻也沒有半分喜悅!
如果她成功了,那麽,安聿鴻怎麽辦?
安氏如果破産,暗焰即使能夠保全也必然元氣大傷。安家的人即使能逃過牢獄之災,卻又将如何再與獅盟和青龍會對抗?
不行!還是不能這樣坐視安氏垮掉!
她告訴自己,這只是因為她還沒有完全成功。倘若賬本未到手,安氏就破産了,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她關掉電腦,像是關起心底的一扇門,把某個微弱的聲音一并隔絕在外。
那個聲音對她說:“你在心軟!”
☆、78 你會恨我嗎?
回去的時候太晚,安聿鴻已經睡了。
景鶴輕悄悄地走近床邊,房裏留着一盞柔和的小燈,眼前沉靜的睡顏,安谥得令人不忍打擾。
手指如翩跹的蝴蝶,輕巧地懸空,慢慢沿着他的輪廓描摹。
這眉眼,這俊顏,她還能再看多久?又還能再看幾次呢?
不由自主地逸出一聲低嘆,正要離開,手腕忽然一緊。回身,男人正對她露出一個惺忪的微笑。
溫馨的感覺漫上心頭,嘴角情不自禁地上翹:“我吵醒你了?”
“嗯,”安聿鴻眨眨眼,“我說過,你的目光,我能感覺到。”
景鶴無語,只是抿着唇笑。
安聿鴻的手撫上她的臉頰,略帶着憐惜:“你瘦了!”
“瘦一點有什麽不好?前一陣被你養得太肥了!”
“不好!”他意味深長地道,“肥一點手感才好!”
景鶴“啐”了一口,眼珠一轉,忽然語帶調戲地道:“安大總裁,你既然知道,那就快些把自己養肥一點!”說着笑吟吟地伸手,在他臉上輕浮地一摸。
還未來得及逃離,手腕驀然被人一扯,頓時不由自主地倒在他身邊。安聿鴻眯起眼來笑:“景小姐如此迫不及待嗎?嗯?”随即一口吻上她溫潤可愛的耳垂。
景鶴“啊”地一聲輕呼,身子發軟。
他溫熱的鼻息一陣陣地掃過耳畔,懲罰似的又啃又咬,力道不輕不重。一只手不知什麽時候滑入了她的衣領,直抵那處滑膩柔軟的山峰。
景鶴身子輕顫,忍不住發出一陣呻吟:“你……你欺負人……”
安聿鴻低笑,随即比她更無辜地道:“哪有?明明是你欺負我受傷不能動。”
景鶴心裏又好氣又好笑。明明是他仗着受傷,欺負她不敢用力掙紮,才這樣容易得逞。可他手上越發賣力,她一時間只能咬住下唇,說不出話來。
安聿鴻的唇來到她嘴上,撬開她咬住的唇齒,深深地吻兩下,故意板起臉來問道:“還敢再欺負我嗎?”
景鶴一雙剪水秋瞳已經變得水汪汪的,擡起眸子,純情無辜地看着他,帶着鼻音嬌滴滴地道:“妾身再也不敢了!”
安聿鴻頓時覺得口幹舌燥,下身猛地竄起一股火熱,急忙一把将她的臉蛋按在胸前,咬牙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景鶴悶在他胸前笑得花枝亂顫。
“還笑?”安聿鴻陰森森地道,“再笑,我可不敢保證……”
“啊,不要!”景鶴一邊忍笑一邊求饒,可憐兮兮地道,“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安聿鴻長長嘆息,手上用力,放柔和的聲音裏帶上了寵溺:“好啦,就讓我抱一會兒!你動來動去的,我傷口都疼啦!”
這一招百試百靈,她立刻安靜了。
兩人默默相擁許久,安聿鴻忽柔聲問道:“公司是出什麽了大事嗎?”
景鶴靜默片刻,笑了起來:“難道我看上去很無能的樣子?”
安聿鴻扳起她的臉,眸光如有實質:“不要轉移話題。”
景鶴輕輕一嘆:“好吧,是出了一點麻煩。”她很快地道,同時往他懷裏埋得更深,“最近資金運作有點緊張。”
她沒有再詳細說下去。安氏的事情雖然已經沸沸揚揚,但他目前還不能下樓,要把消息對他封鎖幾天,還不成問題。
果然,安聿鴻不疑有它,只是“嗯”了一聲:“資金的調動一直是安氏的短板,将來能夠做主的時候,我一定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
景鶴泛起一點苦楚的笑意,輕聲道:“嗯,我相信你。”
“小鶴,對不起!”
“為什麽總是說這句話?”
安聿鴻摟住她的手臂緊了緊,沒有回答。
其實,說對不起的,難道不應該是我嗎?景鶴默默地想,忽然神使鬼差地問出一句:“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欺騙了你,你會恨我嗎?”
安聿鴻沉默了很久,低低地笑了。“如果是你呢?”他反問,“如果你發現我欺騙了你,又會怎樣?”
景鶴怔了一下,想了想,如果她與他易地而處,又會怎樣?
安聿鴻見她怔怔地不說不話,輕笑着在她發上一吻:“傻子,為什麽要問這種奇怪的問題?不管發生什麽,你只要記住我是愛你的,這樣就夠了!”
愛嗎?是啊!
景鶴苦笑。縱然是欺騙,卻怎麽能不愛?既然愛了,又怎麽能不恨?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
第二天,仍然是跌停板。
原以為很容易搞定的建築工人,這次竟是軟硬不吃。堅決要浩遠把之前拖欠的工資全部歸還,否則無論如何不肯複工。江辰找人把帶頭的幾人暴打一頓,可是,對方不僅沒有就此退縮,家屬還鬧上街頭,甚至去政府門口靜坐示威。這樣一來,事情反而更加不可收拾。
景鶴親自去了趟飛揚,接待她的是美麗的秘書小姐,很禮貌很熱情地給她沖了杯咖啡,然後告訴她,老板出差去了。
出差這種借口,景鶴自然不會相信。然而,對方有意避而不見,她也無可奈何。于是,她提出要見副總裁或是行政總監。這個要求倒是應允了,出來的是一位年輕卻很有氣質的男人,舉止紳士,彬彬有禮,看上去就是海歸一族。
“景小姐,按照合同規定,我們撤走資金完全是有正當理由的。”這位楊副總很客氣地說道,“同樣是商人,你應該理解,我們有自己的考量。”
景鶴微笑道:“雖然如此,難道貴公司沒有考量過工程完成之後的利潤嗎?”
楊副總灑然一笑:“就現在的情況來看,即使我方繼續投放資金,只怕安氏也未必能撐到工程結束吧?”
“商場詭谲,空穴來風未必能夠盡信。”景鶴淡定地道。
可是對方像是完全不買賬:“無風不起浪!誠如景小姐所言,商場詭谲,我們不得不小心行事。當然,”他斯文地笑道,“若是最後證實傳言确實是假,飛揚自然還會再重新考慮資金投入。”
“景小姐,對不起了!”他站起來,禮貌地笑了笑,打算離開。
景鶴咬了咬牙:“楊總,請留步!”
☆、79 神秘的對手
“楊總有沒有興趣談一筆生意?”景鶴上前一步。
楊副總詫異地回過身,上下打量她一番:“哦?什麽生意?”
“這項工程!”景鶴緊緊地盯着他,“若是飛揚肯繼續投入資金,安氏願将這項工程中所得的收益,部分相讓!”
楊副總露出饒有興趣的樣子:“部分?那是多少?”
景鶴微微一笑:“這個可以談。”
楊副總想了想,笑道:“這個條件倒是有些誘人,只是,我做不了主。”
景鶴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立即道:“那麽,就請能做得主的人和我談。”
“可惜,總裁出差去了,只怕無法立即答複。”
“沒有關系,楊總不妨先替我轉告一聲。就說安氏是誠心想要與飛揚合作。”景鶴根本不相信“出差”一說,但也不說破。
楊副總笑道:“那好!還請景小姐耐心等候。”
景鶴心中冷笑,什麽耐心等候!分明是想拖到安氏沒了脾氣,到時只能更被動。但如今卻無法可想。這工程的利潤固然可觀,但是,沒有飛揚的資金支持,說什麽都是白費!而且,眼下最重要的是穩住市場上,拉高安氏的股票,那麽,飛揚的合作更是至關重要。
想到這裏,她仍然笑得溫柔親切:“有勞了,那我就靜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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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還是料錯了!
安迪果然調動了暗焰的資金。景鶴讓程嘯假冒青龍會在暗中打壓暗焰的部分生意,這樣就使安迪調動資金的範圍大大縮小。同時讓杜潇潇緊盯安迪和江辰的一舉一動。她自己,則通過黑入各大銀行網絡,追蹤每一筆轉入安氏的資金來源。
兩天以後,終于有了眉目。她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肯定,賬本,一定就在安家的大宅裏!只要她能夠潛入安家……
事情到了這一步,可以說成功就在眼前,說不激動,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只不過,心中沒有半點如釋重負的感覺。相反,壓在心口上的石頭,卻是越來越重。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飛揚那邊竟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景鶴再一次找上門去,接待她的還是楊副總。
他氣定神閑地道:“總裁說了,只要安氏肯把這項工程裏所有的利潤相讓,飛揚就同意繼續投資。”
景鶴冷笑一聲,若是一分錢都不賺,安氏何必要投入這麽多錢?到這時候若還不明白對方是故意,那她就是傻子!于是回了一句:“這種春秋大夢,請你們總裁回家慢慢做吧!”憤然離開。
其實,她原本就懷疑飛揚是故意和安氏作對,所以,她真正憤然的不是對方的态度,而是,搞了這麽久,她竟然連飛揚的總裁是誰還不知道!
飛揚一直是個不大不小的公司,在商界的業績也是平庸無奇。飛揚的總裁,據說不喜歡抛頭露面,當時和安氏簽約,也是由副總楊昆負責。
換作平時,這也不是什麽惹人側目的事情,但如今一想,就讓人不得不産生懷疑了。公司要營利固然是不容易的事,可是,沉浮商海數年,卻能夠一直保持着盈虧持衡,這也大不簡單!要引人注目或是默默無聞,這都不難,難的是既不惹眼又不被人遺忘。
如果不是為了發展,不是為了賺錢,那飛揚公司是為了什麽而開業?
最讓景鶴不安的是,居然動用了雪刃的力量,也無法查出關于飛揚公司總裁的任何一點信息!
到底會是什麽人?
只是,不管他是什麽人,景鶴想,他的目的都達到了。
安迪調過來的資金确實把股票拉高了一些,但治标不治本,一天之後,又開始下跌。而這時,安氏的股份已有超過一半流失在外。
已經到了十萬火急的關頭。目前,這超過一半的股份,并不是為一人所有。但是,如果這時候有人能出得起價錢,再把這些股份全部收購呢?那麽,安氏就得改名換姓!
董事局的會議從昨天到今天已經連接不斷地進行了十幾個小時,可事到如今,連銀行也開始拒絕安氏的貸款,還能有什麽辦法?
安迪坐在主席位上,臉色是前所未有的沉重,煙一根接着一根地抽,可是,只管看着下面一片愁雲慘霧,他卻一個字也沒有說。
一個晚上就這麽過去,景鶴木然坐在會議室裏,覺得一夜未睡的腦子有點僵硬。
九點鐘開盤,安氏的股票今天若再有一個跌停,這個輝煌的跨國集團就将徹底覆滅。這并不影響她繼續收集證據,然後讓安家走向毀滅,可是,安氏,真的就這麽完了?
她的目光從會議室裏所有人的臉上一一掃視過去。也許今天之後,這些人就将從身價不菲變得一窮二白。他們中多數人都把半輩子的時間奉獻給了暗焰與安家,今天之後,他們是否還能有精力,再将昨天的偉業重寫一遍?
最後,她看向安迪。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終于在此時流露出蒼老而疲憊的神情。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陣快意。
好吧,就算安氏不是毀在她手上,能夠親眼看到安氏毀滅的過程,也不失為一件令人痛快的事!
可能她的目光太過露骨,安迪像是感應到什麽,突然擡眼向她看來,滿是倦意的眼睛,居然還能有一瞬間的精光閃過。
景鶴悚然一驚,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別開臉。可是,随即她就意識到這動作實在欲蓋彌張。安迪冷厲的目光如針芒一般刺在她身上,一時間,竟讓她陡生了幾分寒意。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手機鈴聲驀然響起。
景鶴只覺寒意驟然消失,不覺心下一松。就聽江辰“喂”了一聲,然後把手機送到安迪面前:“董事長,是飛揚公司副總的電話。”他的态度一如繼往地恭敬,仿佛永遠不會為任何原因而改變。
安迪有些狐疑地看他一眼,随手接過電話。
“嗯,對,是我!……什麽?這樣?”他聽了一會兒,忽然向景鶴看了一眼。
景鶴不動聲色,有些莫名其妙,但心下隐隐地感覺到,楊昆這個電話,實在大不簡單。難道她之前對飛揚的猜測都是錯的,而飛揚也是真的在考慮她之前提出的合作條件?
正在暗自思索,安迪已經挂斷了電話。
☆、80 真相
安迪站起來,敲了敲桌子,會議室裏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向他。
“安氏是我和所有在座各位一手建立起來的,付出多少心血,經過多少風雨,相信大家都心裏有數。無論如何,安氏現在還沒有垮!既然如此,不到最後一刻,我安迪就決不輕言放棄!即使,安氏此番真的要垮,”他慢慢環視會場,擲地有聲地道,“我也相信,我還能再把它重新建立起來!你們呢?年輕時的幹勁還在不在?拼命時的勁頭還在不在?難道安氏沒垮,你們就要先垮了嗎?”
就是這麽簡單的一番話,竟使得這些熬了一夜的老人們都激動起來。
“不,決不放棄!”
“對!既然董事長還在,那又怕什麽?大不了從頭再來!”
“就是!反正這輩子已經賣給董事長了,從頭再來又有什麽所謂!”
安迪雙手虛按:“好!如今就有一個機會擺在眼前,飛揚公司剛才打來電話,有意要幫安氏渡過難關。現在,我要過去和對方談判!希望大家堅守崗位,等着我的好消息!”
會議靜了片刻,随即衆人紛紛表态。
景鶴冷眼旁觀。其實,這些人此刻把話說得這樣漂亮,又有多少人真正肯為安氏奉獻到最後?若不是這次事發倉促,不及給自己留出退路,這個會場裏能剩下多人,還得再說呢!
但安迪滿意地點頭,接着轉向景鶴:“你和江辰,跟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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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小姐請稍等,總裁只請安先生和江先生兩人進去。”辦公室外,秘書小姐很有禮貌地把景鶴攔下了。
景鶴愕然:“什麽?”
安迪皺了皺眉:“這是什麽意思?明明是你們楊副總指定讓她來的。”
秘書抱歉地道:“真對不起,可是,剛才總裁就是這麽吩咐的。他并沒有說不見景小姐,只是讓景小姐稍等片刻。”
安迪思索片刻,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旋即道:“既然這樣,景鶴你就先留下。我倒是要看看,你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說着舉步當先向前走去。
景鶴眼睜睜看着安迪和江辰一起進了總裁辦公室,疑惑地看向秘書。
秘書很是溫婉地向她笑了笑,随即又給她沖了一杯咖啡。
景鶴覺得心中十分異樣。這是她最愛的極品藍山,前兩次過來,秘書沖的也是這一種。而且,不管是秘書還是楊昆,一直對她的态度都很客氣。就算是她上次摔門而去,楊昆也并未多置一詞。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如果說是要談合作的事情,為什麽把她排除在外?難道,她又猜錯了?那麽,對方,想幹什麽?
而再一次令她吃驚的是,安迪居然很快就出來了,而且,是一個人。看到他表情的時候,景鶴更是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前後不過是十幾分鐘的時間,安董事長走進去的時候,還是意氣風發,步履穩健,此時卻像是突然老了十歲。他打開門,慢慢地走出來,甚至忘記關上門,像是仍然處于一種極度的震驚裏回不過神來,臉上顯出一種既憤怒又不甘,然而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董事長?”景鶴遲疑地迎上前去。
安迪冷冷地擡眼,一瞬間,景鶴清楚地看見他眼裏的憤恨與怨毒。如果可以動手,她相信,他這時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景鶴不由倒退一步。
“景,鶴!”他咬牙切齒,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面目扭曲。
景鶴警惕地看着他,皺皺眉:“董事長?江總監呢?”
安迪一字不答,猙獰地瞪了她半晌,突然仰天發出一陣大笑,笑聲裏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奈凄涼:“你好!你很好!你們都很好!”他一邊大笑,一邊走出去,與她擦身而過,再也不看她一眼。
景鶴凝視着他離開的背影,心中湧起一陣強烈的不安。
“景小姐,請進吧!”秘書站在辦公室外,幫她打開房門。
剛才安迪進去也沒有這種待遇,這又是把她當作什麽人?景鶴站在幾步開外,盯着那扇裝修豪華的木門,不知道為什麽,一瞬間竟有擡腳逃離的沖動。
但她終究沒有。不管裏面有什麽在等待,她都逃無可逃!
秘書在對她微笑,她還記得禮貌地點了點頭,然後,一步步地走進去。
辦公室很大,光線明亮而充足,她走進去,轉過身,看見了屋子裏的三個男人。
楊昆,江辰。
還有,安、聿、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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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呆地站着,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臉上。內心翻江倒海,可是身體無法移動一分一毫。
他的氣色看起來比在家裏的時候好太多。盡管臉色仍然蒼白,盡管臉龐依然消瘦,但他從容自在的微笑,令他又成為那個仿佛能夠主宰一切的安總!
在一瞬間,她就把所有的事情想明白了!原來,一切不過是他設的局。也許從很久以前,建立飛揚公司的時候就開始謀劃,而這次受傷則成為他隐于幕後的最佳時機。難怪安迪會是那樣一種複雜的表情!如果她猜得不錯,安聿鴻必定是以此為要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被自己的兒子擺了一道,還輸得這麽徹底,那滋味想必美妙得很!
但景鶴不知道自己的臉上現在是什麽表情。他贏了!他終于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她應該笑,應該替他高興的。可是,她笑不出來……
安聿鴻原本鎮定的微笑漸漸僵硬,他看着她,目光變得有些驚慌,然後他站起身朝她走來。不需要任何人的攙扶,步子快速而穩健,完全看不出一點傷弱的模樣。
“小鶴!”他來到她身前,握住她的雙肩,仔細地看着她的雙眼,“怎麽了?我贏了,你不開心嗎?”
景鶴找回自己的聲音,扯了扯嘴角:“是,我應該恭喜安總的!”
“小鶴?”安聿鴻皺眉。
“恭喜安總終于大權在握,入主安氏!恭喜安總騙過所有人,成功擊敗對手!還要恭喜安總從此可以不再受任何人擺布……”
“小鶴!”安聿鴻低喝一聲,打斷她的話,眼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随即又深吸口氣,放柔聲音,“小鶴,你知道嗎?他已經答應退休了。而且,我已經告訴他了,我要和你結婚!”
☆、81 欺騙
“小鶴,我要和你結婚!”他重複了一遍,聲音有點激動。
景鶴怔怔地凝視他黑亮的雙眸,半晌低笑一聲,輕輕撥開他的手:“我累了。”她搖搖頭,疲憊地轉身,“事已至此,應該就沒我什麽事了吧?念在這段日子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安總是不是能給我批個長假?”
“小鶴!”他緊張地上前一步,捉住她的胳膊,“別走!”
景鶴停住,卻沒有回頭。
安聿鴻嘆息,向楊昆和江辰掃了一眼:“你們先出去!”
等兩人出去之後,他繞過景鶴面前。她別開臉,不去看他。
“小鶴,別這樣!沒有把計劃告訴你,是我不對。但我真的不是故意,而且,更加沒有不信任你的意思。”
景鶴轉過臉,擡頭看他,慢慢地道:“那是為什麽?看着我為了一個你企圖整垮的公司,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很有趣是不是?”
“不是!絕對不是!我心疼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覺得有趣?你不知道,看你為我操心忙碌,費盡心思,我……”他哽了一下。
“所以呢?”景鶴咬牙,“為了滿足你被愛的虛榮心,你就一直裝作無法複原!你的傷根本就沒有那麽重是不是?其實你早就好了是不是?什麽時候?安氏剛出事的時候?回到G市的時候?還是根本是還在麗江的時候?”
“連江辰都可以知道的事,你卻要瞞着我!安聿鴻,我在你心裏難道就是個弱不禁風的花瓶嗎?!”
“不……”安聿鴻搖頭。
景鶴卻提高了聲音:“安聿鴻!你要奪權,你要擊垮安氏,你有自己的計劃,你怕我不能幫你演戲在他面前穿幫所以不告訴我,這些我都可以原諒。可是!你的傷明明好了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每天看着你病恹恹的模樣我心裏是什麽滋味?你又知不知道,看着日子一天天過去,你卻始終無法恢複,我心裏又有多焦急多難過?!”
她的聲音在顫抖,眼眶因為激動而發紅,安聿鴻不舍地将她抱緊,滿是歉意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你什麽都不知道!”景鶴心中一陣氣苦,手上猛一用力将他推開。看着他傷重,看着安氏陷入危機,她的心裏究竟有多矛盾,這段日子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度過,他根本一點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