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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荒鳥。

她猛地撲到他身上放聲大哭:“我願意!安聿鴻你聽見了嗎!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

我願意!願意嫁給你!

哪怕你将來會後悔萬分,恨我入骨!哪怕我将來要親手推你入地獄,而我自己也将萬劫不複!哪怕這條路我們注定不能攜手到底,哪怕只能擁有片刻的甜蜜幸福!

但是,此時此刻,我是真的願意!

我願能成為你的妻子,與你分擔所有悲歡喜怒,面對一切風霜雪雨!與你少年同看風月,老來共坐花前!與你日日相伴舉案齊眉,就像世間任何一對恩愛夫妻,白首不離!

雖然,這一切終究不能實現。雖然,這一切終究只是我無望期待的一場鏡花水月夢幻空花!

但我還是要說,--我願意!

因為,--我愛你!

**

安聿鴻只是又昏迷過去。

落崖的時候,他是清醒的。所以才能托着失去意識的景鶴,一路順水漂到這個熟悉的地方。但此時,重傷、體力透支,再加上寒冷,他再也支持不住。

景鶴已經把兩人的衣服都脫下來烘幹,又将屋裏的幹草抽出一些蓋在他身上,把火燒得盡量旺一些。壘退阏庋,也不能阻止他在不久之後就開始高燒。

即使昏迷之中,他也一直蹙着眉,不停地咳嗽。升高的體溫讓他冷得直打顫,雙顴的潮紅使臉色更加蒼白得可怕,鮮血時不時地從嘴角溢出。

景鶴已經急得快要發瘋,卻沒有一點辦法。只能解開衣服,肌膚相貼地把他緊緊抱在懷裏。

看這樣子,葉城根本不可能在夜裏找到他們。眼下無醫無藥,只能祈禱他體內的出血能夠自動停止。否則,只怕根本等不到天亮……

難道,竟要眼睜睜地就這麽看着他死去?!

景鶴痛苦地閉上眼,淚水早就流幹了。倘若,倘若他可以活下去……

突然,她猛地一震,霍然睜眼!

--屋外,有輕微細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68 意外來客

景鶴看了一眼燃着的火堆,在這樣的夜色裏,火光是掩不住的。但是,又看了看懷裏的安聿鴻,咬咬牙,--這火不能熄!

輕輕把他放下,扣好衣服,放輕腳步來到門後,從掩住的門縫裏向外探看,景鶴細長的柳眉蹙了起來。

木屋周圍全是密林,這種時候本該是無邊的黑暗,然而,這時候林子裏閃現出點點光芒。這光芒她很熟悉,是野外專用的強光手電。略看了片刻,心下有了判斷,來的人至少有二十來個。

只是,會是誰?

景鶴直覺地有了一種危機感。環顧小屋,只在角落裏有一把生鏽的柴刀。聊勝于無!她抿了抿唇,悄悄取過,握在手裏。

可是,等到她再一次從門縫裏窺探的時候,卻不覺吃了一大驚。

她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這個人!

二十幾人已在屋外站定,散開成一個扇形。如果她沒有料錯,應該還有幾人已經偷偷掩到了屋後方。其中一人身形高大魁梧,背光而立,臉部的輪廓在暗影中堅毅硬朗,束起的長發在手電燈下泛起金色的光芒。

--程嘯!

這時,便聽他揚聲開口,語氣裏頗有嘲笑之意:“安總,景小姐!他鄉遇故交,也不出來見上一見嗎?”

景鶴再次将對方的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環視一遍,頃刻間心念電轉,最後長身而起,幹脆地把門一開,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程總似乎總是喜歡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啊!”她微微冷笑。

兩束燈光将她從頭到腳照得纖毫畢現,程嘯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她雙目微紅,長發散亂,衣衫狼藉,最後目光在她手裏的柴刀上停留了片刻,露出一個譏诮的笑容:“會嗎?我卻不覺得。倒是景小姐,一向溫柔斯文,今天這番形象真叫人大跌眼鏡!咦,安總哪裏去了?難道一點也不介意?那天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得信誓旦旦,怎麽現在反教你一個弱女子出來打架嗎?”

景鶴雖然一身狼狽,神色卻泰然自若。對程嘯的嘲諷仿若聽而不聞,只是不慌不忙地,向周圍緩緩掃視一圈,鎮定的目光所過之處,見者無不寒意頓生。随即她淡淡地道:“程總多慮了,我和安聿鴻之間的私事,不勞你費心。我現在只想知道,今天程總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想要我們性命的人,真的是你?”

程嘯放聲大笑,傲然答道:“不錯!是我!那又怎麽樣!二位搶我生意,毀我名聲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有這一天嗎?”

誰料,話音剛落,卻聽景鶴也哈哈大笑起來,看樣子,竟是比他還要高興。

程嘯怔了怔,随即怒道:“你笑什麽!”

景鶴笑得彎下腰去,甚至擡手擦了擦眼角,這才邊笑邊道:“道上的人都說雄獅程嘯是如何英雄了得的人物,我看也不過如此!我笑你徒然被人當作刀子使,只怕是被人賣了還要替人數錢。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這也叫雄獅?哈哈!叫笨熊還差不多!”

話未說完,只聽周圍“喀啦啦”一陣拉槍栓的聲音,已經有人開罵起來。

“他媽的,這賤人胡說八道!”

“就是!老大,一槍崩了她得了,何必聽她廢話!”

“死到臨頭還嘴硬!活得不耐煩了!”

程嘯臉色陰沉地舉起手,此起彼伏的喝罵聲立刻安靜下來。他盯住景鶴沉沉地笑了一下:“景小姐不必危言聳聽,有些事情我心裏自然有數。”

“是嗎?”景鶴挑挑眉,“有數?有多少數?難道,青龍會連G市的地盤分割也和獅盟談妥了?”她微微一笑,又繼續說道:“能知道暗焰這個秘密基地的,自然只有與安家交好的林義初了。所以,是他透露給你的吧?讓我猜一猜,他是用什麽好處說動了你親自來這一趟?是安氏的生意?還是暗焰的地盤?嗯,聽起來是很有誘惑力!不過,我有點替程總擔心啊!”

“擔心什麽?”程嘯一字一句地問。

“我從來就不相信有什麽天上掉餡餅的事。程總可曾想過,安聿鴻的命真有這麽值錢?”

程嘯冷笑:“安聿鴻行事精明,手段高超,安氏和暗焰在他手上一日千裏,他的命不值錢,誰才值錢?”

景鶴微笑着搖頭:“程總,你錯了!安聿鴻的确是個難得的人才,可是,安家真正當家作主的人卻不是他!”

“你說安迪?”程嘯“哼”了一聲,“安迪已經老了,他就這麽一個兒子,若是沒有繼承人,安家的勢力遲早四分五裂。”

“程總這麽說,就太不了解安迪了!安聿鴻這些年雖然把安氏和暗焰打理得不錯,但安迪卻從未對他真正放手。許多大事,都是在安迪的首肯下才得以進行。而且,安聿鴻是個私生子,七歲才被接回安家。他在安迪心裏,不過是一個接掌安家的工具。我敢說,安聿鴻今天若是死了,安迪只會再弄出一個兒子來。以安家的財人物力,借腹生子,試管嬰兒,這些都不是什麽問題。所以,少了安聿鴻,對安家而言不會有多大影響。殺一個安聿鴻,就值得林義初把安家的一半讓給你?”

程嘯沉着臉不置一語。

景鶴又道:“程總對安聿鴻的不滿由來已久,這個我自然理解。我奇怪的只是,程總居然會被一時的仇恨和誘惑沖昏頭腦,以至于連這樣拙劣的謊言也會相信!難道,你就從來沒想過,青龍會與暗焰鬧翻了,為什麽卻讓你獅盟來出手?殺了安聿鴻,你與安家必定結成死仇。青龍會讓你來做這件事,究竟是真心要精誠合作,還是挑撥離間借刀殺人,而後坐收漁翁之利?!”

程嘯沉默着,臉色已經十分難看,最後卻還是吐出一句:“你說的都對,可是,這些并不妨礙我現在殺了你們!”

“那好啊!”景鶴掂了掂手裏的刀,漫不經心地笑道,“今天安聿鴻死了,獅盟與暗焰的一戰在所難免。但是不管獅盟是輸是贏,最後也難免淪為他人的獵物。好!雖然不是雄獅是笨熊,但是有程總陪葬,倒也死得不冤!”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呼喝怒罵。

程嘯這次沒有出聲阻止,在一群情緒激動的手下當中巋然不動,顯得特別靜默。

景鶴也巋然不動,對其他人完全無視,只挑眉看着程嘯,冷笑不語。

然而,她的心裏完全不如表面的那樣鎮定自如。她絕對不是束手待斃的人,若只有她一人,也許有幾分脫身的把握,可是,她不能丢下安聿鴻!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過一刻,安聿鴻就離死亡更近一步。葉城的人杳杳無蹤,想盡快離開這裏,還得着落在程嘯的身上!

她在賭!賭獅盟與青龍會并沒有合作得那麽親密無間,賭程嘯覺得她還有利用價值!

柴刀在她手裏握得死緊,她甚至不敢稍微有一點放松,因為掌心已滿是汗水,她怕稍一松開,刀子就再也不能握穩……

☆、69 合作愉快!

程嘯沉默了很久,久到手下的喧鬧終于漸漸安靜下來,他才緩緩地開口:“我今天若是放過你們,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景鶴心裏輕輕地松了一口氣,面上卻淺淺地笑起來:“程總想要什麽好處?”

“如果說,”程嘯挑起一邊眉毛,雙手環抱胸前,“我想要你呢?”

景鶴笑得更甜,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暗夜裏熠熠生輝:“我只怕程總要不起!”

程嘯的臉色忽然變得嚴肅認真:“景小姐如此謀略,如此身手,若是能加入我獅盟,程嘯願倒履相迎!”

景鶴搖頭:“我不會加入獅盟……”程嘯目光一凜正要開口,卻聽她又慢慢地道,“但是,我可以考慮幫你,--如果你我有共同利益!”

程嘯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晴不明。他沉吟許久,緊緊地盯住她:“景小姐,上回一時心軟放過了你,後來吃的大虧,我可還記着呢!”

景鶴咯咯嬌笑:“程總何必斤斤計較,睚眦必報呢?不就是小小一間礦業公司嗎?這世上賺錢的法子多得很,程總若是想要,我包管幫你賺回來就是!”

“可是,我又憑什麽相信你?畢竟你和安聿鴻……”

景鶴向四周看了一眼,忽然正色道:“程總可否借一步說話?”

程嘯微微一怔,下意識地向她手中的柴刀看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的一名手下已經低聲道:“老大,小心上當!”

“怎麽?”景鶴嗤笑,“堂堂獅盟老大,敢帶這麽多人對付我一個女人,卻連跟我單獨說兩句話的膽子都沒有?”

程嘯濃眉微鎖,擡眼看去,只見那女子一雙明豔的眸子神采斐然,顧盼之間波光流轉,神色之中,流露出一種俏麗的英氣,不覺心中一動,豪氣頓生,展眉大聲道:“好!”說着一揚手,喝道,“所有人退開五米!”自己則大步走上前去。

手下正要阻攔,卻被他虎目一瞪,頓時不敢作聲。

景鶴唇邊噙着一絲笑意,看着程嘯傲然走近,故意将手的刀一揚,眯了眯眼:“程總果然還是有些膽色!真的不怕我這一刀落下來?”

程嘯神色不變,揚眉笑道:“若是程某的性命這樣容易取走,那只能怨自己技不如人!再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哈哈哈……”

景鶴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調笑之語,放下柴刀,淺笑依然:“程總的命,我要來又有什麽用處呢?倒不如你我好好合作,共利雙贏。”

“好!”程嘯笑聲一斂,認真道,“不過,景小姐最好能先給出讓我相信的理由!”

景鶴迎上他雙眼:“程總應該查過我的來歷,卻不知查到什麽沒有?”

程嘯鷹目微眯,射出一點冷光,哼笑道:“景小姐的來歷,确實令人好奇。”

“程總可否聽過,”景鶴一字一句,慢慢地吐出兩個字,“雪刃!”

程嘯軒朗的眉眼在一瞬間睜了一睜,下意識地重複道:“雪刃?!”緊接着,像是剛剛才反應過來,吃驚地道:“竟是雪刃!原來你是雪刃的人!難怪!難怪!”

他退後一步,重新将淡定微笑的她上下打量一番,随即若有所思地眯起眼:“不,就算你是雪刃的人,也絕對不會是普通一員。你到底是誰?”

景鶴低聲而清晰地道:“你可以叫我,J!”

程嘯這一次已是驚得呆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突然之間,仰天大笑,良久才道:“好好好!原來是傳聞中黑客界的頂尖人物,間諜中的精英之才!神秘莫測,從不失手!栽在你手上,我程嘯心服口服!我早該想到的,除了J,還有誰能自由出入我的地盤,輕易破解‘隐形3。0’?只不過……”他頓了頓,微微眯起的眼睛裏,多了一絲複雜的玩味之色,“我可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J’竟會是個嬌美動人的小女人啊!”

“程總過獎了!”景鶴輕輕帶過話題,“卻不知,這個身份,是否值得取信于人?”

“值得!當然值得!”程嘯大笑,“就是不知道,景小姐能給我什麽好處?”

“只要今天程總肯暫且放手,”景鶴緊緊盯住他,“他日我願将安氏,雙手奉上!”

程嘯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斂下來,最後只剩一絲若有若無笑意挂在嘴角:“景小姐,不是開玩笑吧?”

“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麽?”

程嘯有意無意地向她身後的小木屋看了一眼,涼涼地道:“這麽說來,景小姐在安氏,果然是別有目的?”

景鶴冷冷地笑了笑:“我早說過,我要的,原本就不是愛情!”

程嘯一雙鷹眸驟然變得銳利而深沉,他目不轉睛地将眼前的女子凝視許久,最後終于灑然一笑:“好!那麽,合作愉快!”

**

景鶴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直到周圍重又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這才打開門,返身走進屋裏。剛把門掩上,手中的刀突然再也握不住,“當啷”一聲落地,而她,也背靠着木門,軟軟地滑坐到地上。

眼前一陣昏黑,金星亂冒。她急忙閉上眼,深深地呼吸幾下,激烈的心跳終于漸漸緩下來,背上一片濕冷。

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搖晃着爬起來,重新來到安聿鴻身邊,手指,輕輕落在他的臉上。

安聿鴻!現在讓你活下去,将來,一定還是會恨我的吧?

可是,即使這樣,我還是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死去!

嘴角泛起苦澀的笑意,仔細地擦去他唇邊溢出的血漬,再次把他抱在懷裏。男人又咳了兩聲,在昏迷中無意識地叫她的名字:“小鶴……”

“嗯,我在這裏。”她緊緊地摟住他,冰冷的臉頰貼住他滾燙的額頭,輕言細語地道,“你不是要我陪着你嗎?我會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一直到……你再也不要我了……”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再次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少主!”

☆、70 獲救

葉城靜靜等待片刻,沒有聽到人回應,又喚了一聲:“少主!”這才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是誰?”

雖然這聲音疲憊得略帶喑啞,他還是立刻認出正是景鶴,不禁心中一喜,大聲喚道:“景小姐!”說着推門而入。

可是,一進去他就愣住了,剛剛找到人的喜悅突然被恐慌代替。只見兩人正緊緊摟在一起,安聿鴻雙眼緊閉,衣衫上鮮血斑駁,景鶴有些呆滞地轉過頭來,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大喊一聲:“葉教官!”淚水随即從紅腫的雙眼中洶湧而出,慌亂而泣不成聲地道:“你,你快來看看他,他……他……”

葉城已經三步并作兩步趕上前去,先去探安聿鴻的脈搏,接着掀開他衣服,眉頭頓時深深鎖起。

手上一涼,已被景鶴握住手腕。葉城不覺一怔,擡頭只見她目光散亂,臉色蒼白,下唇被咬得血跡斑斑。

“救他……”她顫抖着說出兩個字,忽然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

海。

波浪。

景鶴發現自己正坐在一條小小的獨木舟上,在無邊無際的大海裏,随着波濤起伏,悠悠晃動。然而,天是灰色的,海也是灰色的。

她有些茫然,一時間想不起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忽然,遙遙聽見有人在喊她:“小鶴!小鶴!……”順着聲音遠遠望去,海面上出現了一座小小的孤島,島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呼喚她的名字。

一個名字閃現在她腦海裏,她猛地從船上站起來,大聲回應:“安聿鴻!安聿鴻!”

小舟慢慢靠近海島,眼看越來越近,那人的臉也漸漸清晰起來,果然正是安聿鴻!他正溫柔地朝她微笑,親昵地喚她:“小鶴!小鶴!”

然而,她突然發現,還有一步之遙,兩人之間的距離卻再也不能拉近了。小舟仍在随着浪花蕩漾,可是卻無法再向前移動一分一毫。

“安聿鴻!”她慌亂起來,努力朝他伸出手。他卻對她的惶急無動于衷,溫柔的微笑慢慢變得冷漠。

如此僵持一陣,一個大浪打來,小舟又漸漸開始遠離。她想從舟上跳下去,可是腿上像被什麽東西綁得生疼,怎麽也無法動彈。

“安聿鴻!快拉住我!”她着急地喊道。

誰料安聿鴻冷冷地迸出一個字:“不!”

突然,又一個巨浪撲面而來,小舟猛地一震,景鶴只覺得身子騰空而起,不禁大叫一聲,從夢裏驚醒過來。

“籲!”有人立刻喝住了馬,快步過來問道:“景小姐,你沒事吧?”

景鶴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伏在馬背上,雙腳則被牢牢固定在馬蹬上以防掉落。頭痛得像要爆炸,全身軟綿綿地沒有一點力氣,右小腿則像有人在用錐子一下一下地狠狠敲打着胫骨。

她用手扶着額,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天色已經微微發亮,站在她邊上的正是葉城。猛地想起了什麽,她緊張地問:“他呢?”

葉城向她注視片刻,手中馬鞭朝着前方遙遙一指。景鶴順勢望去,只見不遠處有兩人擡着一副擔架,而擔架上一人正挂着輸液瓶,似乎毫無知覺地躺着,不是安聿鴻又是誰?

她略略放了心,正要從馬上下來,過去看一眼。葉城止住了她。

“景小姐不要心急,少主的傷勢暫時緩住了。”

景鶴點了點頭,只道:“我想去看看他。”

“景小姐!”葉城拉住她的缰繩,加重語氣,“你的胫骨,可能裂了,還是不要下地的好。”

景鶴愕然:“骨頭裂了?”說着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小腿,原來已經腫得老高,而且綁上了幾塊夾板。

葉城神色複雜地道:“傷成這樣,難道景小姐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景鶴愣了愣,這傷是從山上滾下來的時候撞的吧?她一心撲在安聿鴻身上,竟然真的一直都沒留意。現在留意了,才發覺确實痛得厲害。不禁苦笑一下:“是有那麽點疼……”

葉城又看她一眼:“沒想到景小姐如此堅忍。”

景鶴苦笑搖頭,又聽他道:“景小姐別下馬,真不放心的話,我牽你過去看看。”說着便拉住缰繩往前走,前面的擔架也停下來等他們。

安聿鴻仍然昏迷不省,但呼吸平穩多了,也不再咳血,顯然內出血已經止住。他額上放着醫用冰袋,雙頰的潮紅退去了些,臉色還是很難看。

景鶴很想親手摸一摸他,仿佛這樣才能确定他的存在,最後還是忍住了,只輕聲道:“快些走吧!”

隊伍又開始在叢林中行進。

路很窄,大多數的地方僅容一騎,也無法放蹄快跑。想來是因為馬上颠簸,所以才用擔架擡着。

景鶴之前暈過去,是因為體力透支,昏睡了幾個小時,精神稍稍恢複了些。無意識地撫摸着手上的戒指,心裏五味雜陳。

她問葉城:“你怎麽找到我們的?”

葉城騎馬走在她前面,回頭答道:“這片叢林雖然荒無人煙,但有少主在倒也沒什麽危險。可是,你們出門之後,我收到消息說這幾天有生人面孔出現,再想聯系你們,卻發現手機已經打不通了。所以便猜到可能出事。”

景鶴“哦”了一聲,又道:“可是,山裏這麽大,你又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那個小木屋,也是你們造的嗎?”

葉城搖頭:“不,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地方。這屋子,應該是少主從前造的吧……”他似乎回憶起什麽,頗有感觸地發出一聲長嘆,随即又問道,“景小姐,你們昨天到底遇上了些什麽人?”

景鶴把昨天的經過略略講了一遍。

說到被追殺的一段時,葉城詳細地詢問了那些人的裝備,景鶴不敢說得太專業,只大致描述一二。葉城冷笑一下,說道:“真是有備而來!竟連雇傭兵也出動了!”

景鶴沒有接話,繼續講到她把安聿鴻從河邊背到了小木屋,中間安聿鴻清醒過一次,指點了方向。至于在木屋裏向她求婚,以及後來見到程嘯的一段自然略過不提。只說安聿鴻再次昏迷之後,她就一直守在身邊,寸步未離,直到葉城找來。

葉城聽到後來,只不住地回頭打量她,最後嘿然一笑:“你這樣的女人,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難怪……”語氣之中頗有欽佩之意。

景鶴啞然。她自然知道,一個旁人眼中的嬌弱女子,在小腿骨裂的情況下,背着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那麽長一段路,是多麽令人咋舌的一件事!其實,即便她不是什麽嬌弱女子,在那種情形下,到底是怎麽堅持下來的,她如今自己想想,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可是,有點不太對啊!”葉城突然說了一句。

☆、71 神山賜福

景鶴心中頓生警惕,卻假裝不解地問道:“怎麽?”

葉城毫無所覺地答道:“景小姐有所不知,少主其實早在你的手機裏裝了衛星定位芯片。別說手機沒電,就算是把手機砸了,也能夠找到位置。可是,昨晚不僅是手機信號,連衛星信號也被屏蔽了。正因為這樣,我雖然知道你們在這一片地區,卻無法精确定位,只能地毯式搜索,這才耽誤了。”

景鶴下意識地摸了下還在口袋裏的手機,想必是上次出事之後,安聿鴻不放心,所以在她手機裏裝了東西。雖然有點意外,但她還是有點慶幸昨天沒有真的把它扔了。

“但是,令人不解的是,到了下半夜,信號突然就恢複了。如果說你和少主後來并未遇上其他人,那批雇傭兵又全死了,對方怎麽會突然收手呢?”

景鶴自然為什麽,卻不動聲色地沉吟一下,才道:“也許,對方以為我們已經死了。畢竟,山崖那麽高,下面水流又急。”

葉城點點頭:“這也有可能。只是……”他看了看景鶴,眼中閃出精厲的光芒,“如果是我,一定會再繼續往下搜索,直至找到屍體為止。”

景鶴認真地道:“那麽,我只能慶幸對方不是葉教官!”

葉城笑了笑,目中精光斂去:“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對方也想通過衛星定位來找人,可惜,卻被我搶先一步。”

景鶴想了想,突然一驚:“如果對方也能搜尋定位信號,那我現在帶着手機豈不是……”

葉城也變了臉色,忙勒住馬,說道:“請景小姐把手機給我!”

景鶴其實心知肚明,既然這事是程嘯一手策劃,現在自然已經沒有危險,但仍然配合地把手機遞了過去。

葉城正緊張地把手機拆掉,忽然前方隊伍裏傳來一陣歡呼之聲。

兩人同時一怔,轉頭看去。只見不遠處已是叢林盡頭,有幾人歡呼着沖出去,大聲地嚷着什麽,又唱又跳,緊接着匍匐在地上磕起長頭。

景鶴看葉城,只見他在片刻的怔愣之後,臉上也浮起歡喜的神色,不由訝然問道:“這是?……”

葉城原本一直淡淡籠在眉宇間的憂慮忽然盡去,他沒有回答,卻歡欣地笑道:“景小姐也過去看看吧!”說着一抖缰繩,縱馬向前,竟連手機也随手丢進一個袋子裏,不再搗騰了。

景鶴莫名其妙,縱馬跟上,待出得林子,眼前豁然一亮,擡頭望向遠處,忽然間身子一震,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只見淡淡天光之中,天空一片澄淨,遠處一排潔白的雪山連綿起伏,猶如天神隊列,整齊而肅穆地拱衛着最高峰--“雪山之神”卡瓦博格。時值日出,朝陽燦爛的光輝溫暖地灑落,将雪峰染成金山。每一道山棱,每一塊石角,仿佛都清晰可見。雪線之下,山林呈現一片青灰的黛色,一層柔軟的雲帶蜿蜒纏繞在山腰,像一條金色的哈達,虔誠地供奉于神山之前。

景鶴從未親眼見過,但她也知道,這是傳說中可遇不可求的美景--日照金山!

傳說卡瓦博格是一位神秘高貴的女神,性情喜怒不定,輕易不肯向凡人展露真顏,唯有緣賜福者才能相見。據說大名鼎鼎的王石曾經十次前來觀望,卻沒有一次能夠看到女神的真面貌。當年,十一世班禪前來朝拜雪山,初到時,此地已是連續半月陰雨連綿,然而,等到活佛手灑聖水,口頌經咒,忽然間風起雲動,雲屋像幕布般拉開,露出女神睥睨萬物的翩然身姿……

此刻,梅裏雪山十三峰正猶如一幅美得令人窒息的畫卷,毫無保留地向他們展現出最為真實的風采。此情此景,怎能不令人心生感動?

隊伍中那幾人原是藏民出身,早就五體投地,拜個不停。其他人如葉城者,雖未像那幾人一樣五體投地地磕頭,但也下了馬,雙手合什,面向雪山,恭敬地拜了拜。

景鶴雖然從不相信鬼神之說,在這雄偉壯麗的美景之前,卻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敬畏之意,一時間默然無語。

葉城見她只是一味發怔,也不以為意,走近來解釋道:“卡瓦博格雖然常年雲遮霧繞,但其實對常住此處的人來說,見上一次,倒也不是太難。然而,這‘日照金山’,卻真正是 可遇不可求。我在這兒生活十幾年,見到的次數屈指可數。你再看山腰上那條雲帶,這被稱為‘雪山獻哈達’,也是極為祥瑞的景致。這些藏民都很虔誠,平時見到雪山也要磕拜頌經的,何況今日兩種祥兆同時出現,就連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呢!所以,他們只怕要再耽誤一會兒才能上路,景小姐勿怪!”

景鶴點了點頭,輕聲道:“心中有信仰的人,是幸福的。”

葉城微笑着,又別有深意地道:“我們能看到這些,一定也是有神山保佑,所以,景小姐請放寬心!少主吉人天向,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景鶴情不自禁地向安聿鴻看去,擡擔架的人暫時把他放在地下,他只是無知無覺地躺着。周圍的一切,憂慮也好,祥兆也好,其實他什麽也感受不到。

突然間,腦子裏閃過他昨晚的一句話,景鶴覺得心頭像被什麽刺了一下,全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她猛地伸手扯掉腿上的束縛,掙紮着翻身下馬。

葉城吃了一驚,卻來不及阻止,失聲道:“景小姐!”

景鶴恍若未聞,拖着傷腿,一瘸一拐地向安聿鴻走過去。葉城急忙上前攙扶。

她喘息着在擔架旁邊蹲下來,用戴着戒指的手,緊緊握住他,把他的手貼到自己臉上。

“其實,你是想帶我來這裏,對不對?”她紅了眼眶,臉頰在他手背上輕輕蹭着,“我現在已經看到了。這裏很美!戒指我已經戴上了,放心吧,我會陪着你的。可是,你要快一點醒過來,才能真的把我娶過門哦!”

她輕輕地微笑起來。

葉城默默地看着,半晌,閉了閉眼睛,轉過頭去看那座屹立了千萬年的神山……

☆、72 風雨将至

景鶴又一次在醫院的病床上醒過來。

安聿鴻的情況雖然暫時穩定,但畢竟無力承受長途轉運,只能就近在麗江接受治療。安家從G市聘請了頂級水準的外科醫生,趕來麗江為他進行手術。

景鶴一直不眠不休。她不是不累,而是根本無法休息也無法入睡,只有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才能讓內心的憂急稍稍得以平緩。所以,在安聿鴻從手術間裏被推出來的一刻,确定他已經保住性命,她才終于倒了下去。

今次不同往日,再沒有人守在她身邊,在她醒來的瞬間握着她的手欣喜若狂。病房裏一個人也沒有,安靜得可怕。

景鶴按鈴叫來護士,才知道安聿鴻還在重症監護病房。想來葉城的人這時候都守在安聿鴻那邊。她的右小腿已經打上石膏,身上除了擦傷再也沒有任何不适,于是要來一副拐杖,問明了方位,自己慢慢地走過去。雖然重症監護室不能進去,但至少在外面遠遠看一眼,還是可以的。此時此刻,心中再無它想,最重要的,是他的平安!

麗江實在是個十分悠閑的小城,連醫院裏也沒有沿海城市醫院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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