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方法可以避開這些碎玻璃,但此時此刻,想要避得毫發無傷而不露一點痕跡,她,做不到!所以,她只能等着這一陣玻璃雨砸到她身上來!
啊啊啊!不是每次用苦肉計都要搞得那麽凄慘吧!景鶴心裏哀嘆,同時把那個不知到底是幫忙還是搗亂的家夥痛罵了一百遍一千遍!
她一向不相信奇跡。如果有奇跡,她的生活應該像任何一位千金大小姐一樣,無所事事游手好閑,而不是淪落到混跡于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中間,勞心勞力,鬥智鬥勇……
然而,奇跡真的發生了!
景鶴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的速度到底可以快到什麽地步。周圍的此起彼伏的驚呼聲響起的時候,安聿鴻已經把她緊緊護在懷裏。
茫然睜眼,三米開外的地板上,一件價值五位數的西裝外套,卷着那一大堆“暗器”,像塊破布一樣被棄若敝履。安聿鴻身上只剩一件白色襯衣,以至于景鶴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薄薄的衣料下,那微熱的體溫,矯健有力的肌肉,充滿活力的身軀。
“小鶴,你怎麽樣?”焦急之色在他眼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攬住她的手,緊得她身子一陣陣發疼。
景鶴用了好幾秒鐘,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安聿鴻的身手,比她想像中還要好太多!
“我……沒事……”這個時候,應該要繼續示弱才對,所以她完全是一副蒼白柔弱的樣子。
安聿鴻飛揚的眉毛糾結成一團,心疼與不舍全寫在臉上。雖然聽到說沒事,仍是迅速地将她全身看了一遍,這才舒了口氣。
一放下心,怒氣又像灰燼中的暗焰隐隐升騰。猛地轉頭,冷厲的目光直射向早已看得呆掉的簡思卉。
簡思卉忽然驚跳起來,面孔煞白,語無倫次地道:“安……安總,我……我……”
安聿鴻冷冷地道:“簡家的人,果然了不起啊!”語氣輕柔,卻聽得人身上一陣發冷。
簡思卉如受重擊,身子晃了一下,無力地摔倒在地。周圍鴉雀無聲,竟沒有一個人敢上去扶她。
安聿鴻輕哼一聲,漠然移開目光,視線在秦蓉等人身上一一掃過。所經之處,無人敢與之對視。
除了,--程嘯!
安聿鴻的眼神,冷厲中慢慢滲出殺意來。
“程嘯!你到底,想幹什麽!”他一字一句地問。
景鶴原本一直在做弱不禁風狀,這時心口猛地一跳,慢慢擡起眼來,順着安聿鴻的視線看過去。
只見那個素來狂傲的男人,此刻正雙臂抱在胸前,一臉輕松看戲的表情,面對安聿鴻淩厲如刀的質問,聳了聳肩道:“啊,我只是想幫忙,不料一時手快扔錯。讓景小姐受驚了,不好意思啊!”雖是道歉的話,卻說得漫不經心毫無誠意,似笑非笑的眼神,更是別有深意。
景鶴心頭一緊,抿了抿唇,低下頭去。
“程嘯!”安聿鴻咬牙低喝,身形一動,就想發作,景鶴卻忽然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他立刻緊張地道,“怎麽了?”
“沒……就是,有點頭暈……”她柔弱無力地依在他懷裏,極輕地道,“安大哥,我想,先回去……”
安聿鴻毫不遲疑地道:“好,我們現在就走!”說着長臂一伸,便将她打橫抱起。
周圍有人驚訝地抽氣。安氏總裁雖然身邊女伴衆多,但公然在衆目睽睽之下,對女人這樣體貼周到,還是頭一回見到啊!
安聿鴻卻對旁人的目光視若無睹,只向程嘯投去警告的一眼,随即向門口大步走去。
景鶴閉着眼睛,被安聿鴻緊緊抱在懷裏,盡管如此,她仿佛仍能感覺到,程嘯似看穿一切的目光像若有若無的蛛絲,粘在她身上,怎麽也無法去除。
那一晚,她明明只露了一對眼睛,難道這男人的眼力竟然如此之好?如果這樣也能被認出來,那未免太不可思議!
可是,若非心生懷疑,握手的時候,又為什麽要摸她的食指?但凡熟悉冷兵器的人都知道,若是擅使飛刀,食指的外側必然會有一層薄繭。然而,景鶴對此早有防備,她的飛刀從來都是用中指發出。再加上一向注重保養美容,不細摸,根本就很難察覺她手上慣用刀槍的痕跡。
但如果說,她原本還心存僥幸,等那個酒杯憑空飛來之後,景鶴就立刻明白,程嘯是真的在懷疑她!若不是算準了以她的身手絕對不會受傷,他不可能使出這麽危險的一招。
所以,他有可能,是真的認出了她!
所以,景鶴只能“逃走”。
程嘯和安聿鴻一直是死對頭,多年來明争暗鬥。但今天這種場合下,還不至于真的動起手來。只不過,直覺告訴她,還是離這頭獅子越遠的越好。
果然,程嘯只是站着不動。安聿鴻踏出門口的時候,一陣沁涼的風撲面而來,景鶴繃緊的神經,終于能夠慢慢地松懈……
可是,今晚就像注定是要不得安寧,眼看着就能徹底逃離這場鬧劇,一個溫柔似水的女子聲音忽然在後面響起:
“鴻!你就這樣走了嗎?”
☆、32 溫初柔
“鴻,你就這樣走了嗎?”
安聿鴻身子一頓,随即,景鶴感覺到一陣輕微的晃動。她微微地睜眼,從濃密的睫毛裏探出視線,然後,怔住。
一眼看去,那女子便如江南四月一枝嫣然的杏花,嬌豔欲滴,斂盡了一季春意。她看起來至少有二十五歲上下,樣貌很清純,眼角偏又隐隐流露出妩媚。粉紅色的晚禮服穿在她身上,非但沒有扮嫩的嫌疑,反而将她氣質中的天真與成熟完美地揉合在一起,顯出一種對男人而言,幾乎是致命的誘惑。
她的聲音很溫柔,她的人看上去也很溫柔,她的名字,就叫溫初柔!
景鶴認識她,--在曾經收集過的情報裏。但是,此時此刻看到她本人,心中卻驀然有了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然而,究竟哪裏不妥,又無法說清。
安聿鴻微一擰眉:“阿柔?”
溫初柔緩緩走近:“鴻,簡家那邊,只怕不好就這樣撕破臉吧?”她略一猶豫,回頭看了看宴會廳。安聿鴻這一走,裏面又是一陣騷亂,有人正忙着安撫簡思卉和秦蓉,有人在打掃那一地的淩亂,也有人依舊袖手旁觀說風涼話……
安聿鴻也向裏面瞥了一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帶着一分怒意三分不屑。“簡家是有點來頭,但安氏也不是吃素的!”
“話雖如此……”溫初柔略帶憂慮,然而,只說了半句,目光忽然落在他懷中的景鶴身上,于是輕輕一嘆,像是春風不慎拂落了一片花瓣,随即,她嬌媚一笑,“算了,你走吧!她看起來臉色很差呢!”
安聿鴻順着她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憐惜的表情在臉上一閃而逝,擡起頭來的時候,神色已是如常:“阿柔,我們改日再聊。”說着,略一點頭,轉身離開。這一次,終于大步而去,再不遲疑。
溫初柔注視着他遠去的背影,微微收縮的瞳孔,使那水蓮花一樣的笑容染上了幾分寒意。
**
深藍色的卡宴靜靜停在夜色裏,優雅而內斂的氣質盡顯低調的奢華,正和它的主人如出一轍。
景鶴在副駕上閉目坐了片刻,并沒有感覺到車子發動的跡象,轉眸一看,安聿鴻深邃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怎麽?”她溫婉一笑,在不甚明亮的暗夜裏,蒼白的臉色有種溫潤的色澤,而晶亮的眸子又熠熠生輝。
“對不起。”他像是被晃了一下眼,偏開頭,輕輕吐出三個字。随即,聽到車廂裏響起一聲輕快的低笑。
“你好像經常和我說這一句啊!”她靠着椅背,歪着頭,明亮的大眼睛裏閃出調皮的笑意。
安聿鴻怔了怔,忽然想起今晚宴會上她對他說過的一句話:“放松點……”此刻看着她純美的笑容,不知怎麽的,心中種種的負面情緒,憤怒、壓抑、歉疚……都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消散。
“我現在終于理解你的一些感受。”她忽然不着邊際地說,同時微笑着注視他。“我以前沒出席過這種場合,沒想到,原來所謂的宴會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把真正的自我隐藏起來,戴上一張禮貌微笑的面具,對別人說着言不由衷的話。即使是厭惡,即使是憎惡,也必須包裹在不露聲色的辭鋒裏。這樣真的……好累!”
她盈盈擡眸:“所以,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呢?安大哥,其實,你真的很累吧?”
安聿鴻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微微動容。
“說抱歉的難道不該是我麽?”景鶴苦笑,“是我太不懂得虛與委蛇,是我太不會逢場作戲,被簡小姐随便兩句話一激就……”
“別說了!”
話語被一聲低喝打斷,景鶴眼前一黑,已被擁入一個溫暖厚實的懷抱。下意識地一掙,卻感覺到他幾乎不可察覺的顫抖,不知不覺中安靜下來。
她不動聲色,在黑暗裏微微彎起嘴角,這情形原本就在意料之中。可是,她原以為他會說些什麽,然而,沉默良久,他卻一個字也沒有說。
車廂裏很安靜,他的手臂很有力,緊緊的擁抱給她一種無法掙脫的錯覺。可是,這種感覺,又讓她心中隐隐地泛起異樣。
這男子明明在內心掩藏着許多不可告人的脆弱,但此刻他的懷抱,又仿佛堅固得令人無比安心。
景鶴還沒有意識到,在最初的算計之後,她的心,似乎已經開始慢慢走上另一個方向……
**
“潇潇,替我再去查查溫初柔!”一連上線,景鶴馬上說道。
“嗯?”杜潇潇皺眉,“溫氏的大小姐?她有什麽問題?我們的資料裏,溫家和安家并無太多往來。溫初柔和安聿鴻,似乎也沒有什麽特別的關系。”
景鶴面色凝重:“但我總覺得,她這人并不簡單。她和安聿鴻的關系,也并不如表面上所看到的那麽冷淡。也許我們獲得的資料,只是假象。”
杜潇潇見她說得認真,也便認真地點頭應下。随即,又想起什麽,笑道:“哎,昨晚的宴會,你可是大出風頭了啊!”
景鶴冷哼:“你倒是消息靈通!可你怎麽不提前通知我,程嘯也會在那裏!”
杜潇潇的笑容僵在臉上:“程,程嘯?!”
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景鶴撇了撇嘴。其實,她知道不能怪杜潇潇,昨天那種普通的宴會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雪刃不可能去調查每一個出席的人。按說,程嘯的出現也并不算意料之外,超出景鶴計劃範圍的,只是程嘯似乎有雙太過銳利的眼睛……
想到這裏,眉頭不由自地蹙起。接下來的日子,只怕麻煩會越來越多!
**
景鶴的直覺一向很準。尤其是,當她和安聿鴻一起站在國際酒店咖啡廳外,看着程嘯滿面春風地走出來的時候。
三個人同時停下腳步。
安聿鴻漠然,而景鶴蹙了蹙細眉,一時之間,竟拿不準該擺出什麽表情。
倒是程嘯風度翩翩地走上前來,笑着打招呼:“真巧啊!安總!”說着伸出手來。
安聿鴻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轉頭擦身而過,迳自向咖啡廳裏走去。
程嘯卻只是絲毫不以為意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似乎頗為遺憾地笑道:“啊,這麽不給面子呀……”
景鶴快步跟上安聿鴻,匆忙中回頭看了他一眼,心中不好的感覺愈發強烈……
------題外話------
咳,貌似姓溫的女配8素好人~
內個,明天開始下午更新哦~
☆、33 生氣了
“安先生,只怕我們今天不能簽這份合約了。”
“杜蘭德先生,請問您這是什麽意思?”
安聿鴻的英語很流利,說話也很客氣,但景鶴一眼瞥見他握住的拳頭,就知道這男人其實已經在壓抑着情緒。的确,眼前這金發碧眼的家夥,暫時還不能得罪。
杜蘭德是法國知名品牌索羅蘭公司的銷售代表,這次來G市的目的,是想尋找國內合作夥伴。拿下索羅蘭在中國的代理權,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安聿鴻此行,原是約好簽定合約的。
“安先生,”杜蘭德語帶抱歉,“今天有人給出了更合理的價格,所以,我公司不得不重新考慮合作夥伴的選擇。”
安聿鴻與景鶴相視一眼,彼此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和疑慮。
随即,安聿鴻斂眉略一思索,不緊不慢地道:“我以為,五百萬這個價格已經很合理了。”
“合理與否是對于貴公司而言。對我方來說,價格自然是越高越好。”杜蘭德微笑道,“現在有人出到了五百五十萬,如果是安先生,又會選擇誰呢?”
“五百五十萬?”安聿鴻聞言,一挑眉頭,“到底是哪家公司如此財大氣粗,我忽然很有興趣知道呢!”
“這恐怕不是很方便奉告吧?”
安聿鴻眼中閃過鋒芒:“這麽說,安氏已經出局了?”
杜蘭德呵呵一笑:“那也并非如此!安氏的實力畢竟擺在那裏。這一家新報價的公司,我們也還有待考察……”
**
“什麽有待考察!我看分明就是坐等擡價!”景鶴有些忿忿地說。
“商場如戰場,如果是我自然也這樣。”安聿鴻回頭看她一眼,眼神沒有了剛才的冷漠,倒顯出幾分安慰的柔情。
景鶴嘆口氣:“到底會是誰和我們搶呢?”
話音剛落,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住腳步。
咖啡廳外,就在之前同樣的地方,程嘯正雙手抱胸閑閑地倚着一根廊柱。
安聿鴻的臉色一瞬間冷下來:“是你。”
程嘯聳聳肩,漫不經心地道:“這麽大一塊肥肉,并不是只有你安氏才想要。”
“五百五十萬,只怕你啃不下去。”
程嘯笑了,有點拽拽的,透着張狂:“這個不勞安總費心!”
安聿鴻冷笑:“可惜合約還沒有簽吧?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那麽,拭目以待吧!”程嘯無所謂地笑笑,眼裏卻迸出火花。
正待擦身而過,他卻又喚道:“景小姐!”
景鶴斂了斂眉,微笑着道:“程總!”
“我記得景小姐是安氏的行政秘書?”
“對。程總記性不錯。”
“不知景小姐有沒有興趣來程氏發展?”
景鶴愣住了。安聿鴻驀然轉頭,直直盯住程嘯,眼中厲芒乍起。
然而,程嘯依舊神色自若:“安氏給你多少薪水,我給你翻倍。”
安聿鴻臉色一變,一只柔軟的小手覆上他緊握的拳頭,深吸一口氣,這才沒有發作。
景鶴優雅地笑道:“程總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暫時沒這個意向。對不起!我和安總還有事,先走一步!”說着拉住安聿鴻,轉身就走。
身後程嘯不知死活的聲音繼續傳來,甚至可以聽出他語中明顯的笑意:“景小姐可以慢慢考慮,程氏的大門,随時為你敞開哦!”
**
景鶴很快就松了手。安聿鴻一聲不吭,大步走到前頭。擦身而過之際,她偷偷瞥了一眼,果然臉黑得像鍋底。不知怎麽的,竟有點心虛的感覺。
“安大哥……”
安聿鴻停住,卻不見轉身。
“我……”景鶴突然啞口無言。見鬼!難道要解釋?可是,她根本什麽都沒做,有什麽好解釋!
半晌不見開口,安聿鴻這才慢慢地轉過身,看着她一臉茫然無辜的模樣,終是輕嘆一聲,臉上陰沉的神色稍稍緩和。
“走吧!讓司機送你回公司。”
“安大哥不回去嗎?”
安聿鴻看着別處,淡淡地道:“我還有事,你先回去吧!”
景鶴只覺他話裏透出一種疏離淡漠的冷意,雖然理智上很清楚是為了什麽,但委屈和憋悶的感覺仍然不由自主地竄上心頭。咬了咬唇,賭氣的話脫口而出:“既然如此,我自己回去就好,怎麽敢讓安總的司機送!”
“是不敢,還是不想?”安聿鴻冷冷的話語裏飽含着壓抑的怒氣,“我的司機就這麽讓你看不上?!”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景鶴驀然間瞪大了眼,流露出又委屈又驚訝的神色。鮮豔的唇因緊抿而失色,她張了張口,像是想說什麽,然而終究只是搖搖頭,神色在一瞬間黯淡下去。
偏開頭迳自往外走,她低低地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安總請自便吧!”
安聿鴻的心,猛然抽痛起來。“小鶴……”他有些無措地喚了一聲,卻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下去。
景鶴的腳步停下來。安聿鴻的呼吸也滞住。
可是,她沉默了片刻,并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地道:“下午三點有會議要開,安總請別忘了。”
**
一整天,安聿鴻都心不在焉。下午的會議,他走神好幾次,游離的目光時不時地飄到安靜坐在一旁記錄的女子身上。
他知道,這一次,她真的生氣了。盡管她的神态仍是一如既往地沉靜,盡管她的臉上仍保持着優雅的笑容,盡管她的言行舉止看不出半點異樣……可是,她再也不肯像從前一樣,和他有片刻的視線交彙。
理智告訴他,程嘯不過是在用離間計,景鶴根本沒有一分一毫的可能離開他。然而,一想到不知什麽時候自己的人就被別人惦記上了,莫名的怒氣,就像潮水一樣不由自主地往上漲!
是的,他錯了!他不該那樣輕易地被激怒!他想說“對不起”,然而,如果連“對不起”都不再起作用,又要怎麽辦呢?
景鶴的态度像一枚軟釘子,讓他根本無處着力。多年來不曾有過的無力感,更令他焦躁不安。
會開到一半,“啪”的一聲,鍍金的派克筆被重重地擲到臺面上。原本正在做彙報的部門經理抖了一下,聲音嘎然而止。其他人也被吓了一跳,大家擡起頭來,惴惴不安地看向他們的總裁。
只有景鶴,依然保持着低頭記錄的姿勢,甚至連眼睫毛也沒動一下。
☆、34 心煩意亂
“江辰,你來主持!”安聿鴻推桌而起,不顧衆人愕然驚惶的目光,沉着俊臉,掉頭就走,留下一室詭異的寂靜。
江辰緩緩地站起來,慢慢環視會場,從容的态度,像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早在他意料之中。他的目光溫和而堅定,所及之處,衆人紛紛低下頭去。江辰這才對适才被打斷彙報的人一點頭,溫聲道:“你繼續。”
能在這裏開會的人,畢竟都是見過世面的,那經理很快冷靜下來,繼續彙報工作。
從頭到尾,景鶴沒有任何動靜。因為她知道,江辰深沉冷冽的目光,最後在她身上做了長時間的停留……
但她的內心遠不如表面上那麽平靜。一直到回到公寓,仍然是心煩意亂。
做她這一行的人都清楚,潛伏,并不是令人輕松愉快的事。随時可能暴露身份的危險,讓人無時無刻都不敢有一絲半毫的松懈。她原本就是別有所圖,安聿鴻的不信任,自然會令她焦躁。
然而,她又隐隐覺得,自己的煩亂并非完全來源于此。
好吧!她是沒打算忠于安氏忠于安聿鴻,可是,她也完全沒有投靠程嘯的想法!他怎麽能這樣懷疑她?--僅僅是因為程嘯輕飄飄的兩句話!
她怎麽會這樣天真!竟然以為這個男人真的已經完全信任她!
想當初,剛進安氏的時候,他還那樣堅定不移地說:“我相信你!”結果,這才過了多久,信誓旦旦就化作過眼雲煙!
她還沒來得及生氣呢!而這男人居然還給她臉色看!
想想自己這段時間花費的精力,難道竟是完全沒有一點作用麽?
挫敗感固然令她沮喪,可心裏某一處悶悶的疼痛,似乎卻比沮喪更使她焦躁不安。可恨啊……
景鶴猛地摔掉沙發上的抱枕。這時候,若是在射擊場,只怕所有的移動靶心都要被她打個稀爛!
她深吸幾口氣,快步走進浴室,狠狠地往臉上潑了幾下冷水,終于慢慢冷靜下來。
現在可不是發洩情緒的時候!她咬着唇,惡狠狠地想,眼前最重要的,是怎樣把安聿鴻再“哄”回來。
掏出手機,已是将近十點。回想自己今天的态度,也許,應該打個電話主動示弱一下?
她定了定神,撥下號碼。
“嘟--嘟--……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蹙眉,略一思索,再撥了一次。可是,仍然無人接聽!
怎麽?連電話也不願接了?
景鶴握緊手機,在沙發上呆了半晌。看來,真有點難辦……或者,等明天上班再說?
門鈴突然大響,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誰?難道是他?
但是片刻之後,她就醒悟過來,這不會是安聿鴻。安聿鴻有鑰匙,不可能把門鈴按個不停。
想到這點,她松了口氣,但心裏又不自覺地湧上一陣失落。定一定神,随即揚聲問道:“是誰?”
“景小姐!”似曾相識的聲音。
景鶴微微一怔,在貓眼裏瞥了一下,立刻打開門。
一陣酒氣撲鼻而來,穿着黑色西裝的男子架着醉醺醺的安聿鴻出現在門口。看見她吃驚的眼神,男子無奈地一笑:“對不起,景小姐……但是,安總一定要過來……”
景鶴一下子記起來,這是安聿鴻的安全顧問歐潮。自從上次劉寒菲事件發生後,就代替江辰的人負責他的安全。不過,歐潮平時只負責人員安排,很少親自上陣,所以景鶴也僅是見過他一兩次。
“啊!沒關系,快進來吧!”她上前想幫忙,歐潮卻微笑着搖搖頭,麻利地把安聿鴻架進了房間。
“是什麽應酬啊?怎麽喝成這樣!”景鶴跟在後面,看着安聿鴻重重倒在床上的身子,像是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不由微微地蹙起眉,語氣間流露出明顯的擔心。
歐潮回過頭,意味深長地看着她:“不是應酬。安總一個人去了酒吧。”
景鶴愣住,心中隐隐地猜到什麽,一時之間,不禁怔怔地将目光投向床上的男人。
歐潮也看着安聿鴻,話卻是對景鶴說的:“安總向來克制,我跟了他這麽些年,像今天這樣獨自買醉,還真是頭一回見到。接到通知趕過去的時候,他已經醉了,但是堅持不肯回家,非要來這裏……”
景鶴斂下眉目,像是沒有動靜。
歐潮轉身一笑:“我該走了。景小姐,今晚就麻煩你了!”
“啊?哦……不客氣……”
**
有的人喝酒之後,臉色會變得緋紅漂亮,但安聿鴻明顯不是。他的臉在蒼白中泛出隐隐的青色,再加上修長而微鎖的雙眉,緊抿而失色的薄唇,長睫在似閉非閉的雙眼上不安地顫動,看上去,像是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又像是想要極力從某個夢魇中掙脫。
景鶴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這男人的行為,已經是一種妥協了吧?這樣的話,倒是省了她許多事。可是,憤怒,好像早就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竟是心頭細微而尖銳的疼痛……
“小鶴……”他突然喃喃地開口。
她猛然驚醒。她這是在做什麽?居然站在他床邊,對着他的臉發呆!臉上不可自抑地一陣發燙,感覺像是做了什麽壞事被抓包。
趕緊轉身要逃開,手腕上卻驀然一緊,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冰涼的觸感令她不覺打了個寒顫。
回頭,對上一雙黑亮的眸子。
“小鶴!”他的聲音沙啞而輕柔,握住她手腕的大手,冰冷卻堅定,直直盯住她的眼睛裏,似乎完全看不出一點醉意。
難道,他在裝醉?
可是,景鶴完全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安聿鴻手上猛地一用力,眨眼間,兩個人已經一起滾倒在床上。
“小鶴!”安聿鴻把頭挨在她頸窩裏,喃喃地又喚了一聲,語氣裏竟然帶着幾分委屈和撒嬌的意味!炙熱的鼻息噴在耳後,惹得她一陣戰栗。使勁地推了推壓在身上的人,紋絲不動。
景鶴無奈地閉了閉眼。怎麽可能會是裝醉?若說沒有喝醉的安聿鴻會是這副模樣,真是打死也不會有人相信!
☆、35 勾引
心跳得好快!在他鋪天蓋地的熟悉氣息中,景鶴突然覺得手腳酸軟,使不上半點力氣,只能任他半壓半抱地擁在懷裏。
“小鶴!小鶴!小鶴!”他一疊聲地喚她的名,語氣親昵又柔軟,仿佛只要這兩個字從舌尖吐出來,就能令人感到無限滿足。
隐隐地覺得就要發生些什麽了。這感覺令她暗暗期待,又惶惶竊喜。身體像是浸泡一個溫暖舒适的泉眼裏,四肢百骸的毛孔無一不舒展暢快,叫嚣着就此沉淪,不再清醒。
“小鶴!小鶴!小鶴!”他一遍又一遍地呢喃,像水面上蕩開輕柔的漣漪,一圈一圈又一圈,直漾進人的心裏去。
她像是和他一起醉了,不由自主地“嗯”了一聲,聽起來不知是疑問還是回答。
這極輕的一語,聽在安聿鴻耳中仿如天籁。他猛地支起身子,火熱的目光撞入她半迷濛的眸子。
“小鶴!”他口齒不清地低語,看起來完全不若平時的精明犀利,愣愣的模樣,倒有幾分稚氣的可愛。
她不由得微笑起來:“嗯?幹嘛一直叫我?”
他呆了一下,突然眨了眨眼,十分無辜十分委屈而又十分霸道地說:“不準跑去程氏!”
她抿着唇笑:“好。”
“不準離開我!”
“……好。”
“不準再生我的氣!”
她撇嘴:“明明是你……”話未說完突然吃驚地瞪大了眼,唇上被什麽柔軟的東西覆住了。
煙花在漫長的攀升之後,終于在漆黑的夜空綻開奪目的燦爛。再長久的等待,也抵不過一瞬間的心醉神馳。當他的薄沁微涼碰上她的豐潤溫軟,兩個人在同一剎那都覺得腦子裏“轟”地燃起一道騰飛的火焰,其熱烈的程度幾乎能把一切燃燒殆盡。
輕淺很快變得深重了。他的舌在她的口中探索,她的齒在他的唇上流連,氣息相繞,纏綿不休。
就像雨水融入大地,像溪流彙于海洋,一切仿佛如此自然!眼前是春天絢麗盛開的百花,色彩斑斓,耳畔仿佛能聽見百靈鳥婉轉清脆的吟唱,歡欣喜悅。心靈,幹淨而透明,除了無邊的快樂,再也容不下其他……
不知不覺,他的唇開始漸漸移向別處,臉頰、鼻子、眼睛、耳朵、脖子……
景鶴在意亂神迷中感受着他的吻像雨點一樣落下來,感受着他的手探入她的背部,戀戀不舍地在各處游移,感受着他的身子從冰涼慢慢變得火熱……直到兩人的姿勢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從上到下緊密相貼,一團燙得吓人的堅硬抵住了她柔軟的身體,景鶴猛然一震,神智突然間清醒過來!
接下來即将發生什麽,她心裏一清二楚。走到這一步,原本就在她計劃之中。
要完全取得安聿鴻的信任,順利進入安家拿到她想要的東西,僅憑一個行政秘書的身份,絕對是遠遠不夠的。最好的方法,莫過于真正成為安聿鴻的女人!
如今,機會就在眼前!然而,一瞬間,心裏浮上的念頭竟不是得意,而是抗拒!
在以往的任務中,她是勾引過男人,但卻從來沒有進行過最後一步。她總是早有準備,到了關鍵時刻,或是用藥,或是用替身,神不知鬼不覺地蒙混過關。而今天,她知道沒法混過去。因為,她并不是要和安聿鴻玩一夜情,她需要和他建立更牢固更長久的關系。如此一來,她與他勢必不可能只有這一次。
腦子裏這些想法是如此清晰有條理,可不知為什麽,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僵硬了。她喃喃地道:“別……”一面下意識地掙紮起來。
以她的身手,要對付一個醉漢綽綽有餘,但她遇上的是安聿鴻!一來,她并沒有想要真的傷他,二來,他的力氣竟大得出乎她意料之外。因此,一番糾纏之後,她的努力全做了無用功!
“小鶴,你好香!”他孩子氣地說道,不輕不重地在她頸窩裏啃了一口。
景鶴猛地倒抽一口冷氣,一陣酥麻的戰栗如閃電般擊中了她,僵硬的身體一下子軟下來。
安聿鴻即使在醉意裏也感覺到了她明顯的變化,輕輕笑了兩聲,唇齒越發在她敏感的部位流連不去,同時,手也悄悄地探入更隐秘的地方……
一聲嘆息般的低吟從她唇邊逸出,像暗夜裏的幽幽花香,若有若無地飄蕩在溫柔的風裏,聽起來如此蕩人心魄,銷魂蝕骨。景鶴心中暗嘆,終于慢慢地放棄了徒勞的抵抗。
安聿鴻的手法很純熟,不出一會兒,她已經覺得自己快要化成了一汪春水。現在的情形,與其說是她在施美人計,倒不如說是他在勾引純如白紙的她。明明那炙熱的渴望一直在強硬地豎立着,他卻偏偏還能有無盡的耐心,像是一定要讓她完全繳械投降才肯罷休。
衣裳盡褪,卻感受不到寒冷。體內的火,燒得身子發燙。陌生而異樣的快感一波波地襲來,她嬌柔無力地承受着他的百般挑逗,直到他終于忍不住猛然進入她的身體。
“啊!”雖然早有準備,卻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