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做完全沒見過的,OK?”
景鶴鄭重而恭順地道:“是,這就删掉。”說着拿起鼠标,當下便徹底删除了那個文檔,又真誠地笑道,“多謝悠姐提點!”
沈小悠回以彎眸一笑,轉身進去。
景鶴看着門關上,唇邊笑意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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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氏對這次CBD地皮的競标非常重視。這塊地位于最繁華的中心地段,但因是政府用地,一直沒有批準投入使用。這一次由于市長換界,新上臺的領導班子改變了以往的經濟策略,終于肯将這塊地放出來。
政府已表示将在近期舉行公開招标會,屇時各家出示競标方案,由專家組現場裁定,勝出者方将獲得這塊地的使用權。
消息發布得突然,一時間,各大公司、企業都喜出望外,聞風而動,畢竟這塊地皮的價值實在太誘人!明裏暗裏使手段的當然大有人在,安氏自然也有自己的門路。然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是,若不能在招标會中拿出可以服衆的方案,那麽一切只是白忙。
正因如此,這個下午,安氏十分鄭重其事地召開內部管理層會議,專門讨論這次的競标方案。
景鶴随沈小悠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安聿鴻已經坐在主席位上專心致志地閱讀會議材料。他略略低頭,幾绺細碎的劉海彎成美好的弧度,安靜地垂在額頭上,迷人的眸子裏閃爍着專注的光芒。
不知是誰說過,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吸引人。而安聿鴻,這男人,似乎不管做什麽事都很認真。景鶴暗暗地想,只是,那俊氣逼人的眉宇間,有意無意流露出的疏離與冷漠,卻宣示了主人的拒人千裏,這才是他彬彬有禮的外表下所掩蓋的真實內在吧!
安聿鴻像是感知到什麽,忽然轉頭朝她看過來,剎那間,眼裏的疏離冷漠,立刻化作溫柔的笑意。景鶴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這種目光,卻仍然覺得心中猛地一跳。會議室裏其他人注意到這些,更加是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吃驚的眼。他們向來吝于言笑的總裁,居然也會有如此溫柔的眼神?
這樣的場合,顯然并不适合多說什麽。他只是朝她略點了點頭,微微一笑,如春暖冰消。多少句要說的話,似乎都融在這一笑之中了。
眼角瞥到江辰不動聲色卻深邃異常的眼神,景鶴卻仿佛未曾注意到,只是對安聿鴻回以一笑,純粹明淨,仿如初識。
安聿鴻的目光移向沈小悠,眼裏的笑意一下子沉澱下來:“小悠,資金評估報告怎麽沒有交給我?”
沈小悠怔了怔,疑惑地轉頭:“小鶴,我不是讓你交給安總了嗎?”
景鶴明顯也怔住了,眨了眨清澈的眼睛,半晌才道:“悠姐,你什麽時候給我了?”
“昨天啊!”沈小悠有點着急了,“昨天下午!我同時把一疊要作廢的文件給了你。”
景鶴暗自好笑:你昨天只給了我文件,哪有提什麽報告的事啊!面上卻皺起柳眉,一本正經地疑惑起來:“有嗎?”
“怎麽沒有!”沈小悠認真地道,“報告是今天開會一定要用的,這樣重要的事情,我怎麽會記錯?”
“啊?這麽說,難道是我沒有注意聽到?”景鶴故意自責地道。
沈小悠立刻打蛇随棍上:“當時,你好像是有點走神呢!我也沒太注意……唉!算了,反正報告肯定還在你桌上,現在去拿來也還不遲。”
景鶴忽然瞪大了眼:“在我桌上?沒有啊!我根本看見什麽報告!只有悠姐你給我的一疊文件,說要作廢的,我當時就拿去碎掉了。”
“什麽?!”沈小悠的眼睛瞪得比她更大,景鶴甚至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為她鼻梁上的眼鏡也要一并掉下來了,“你不會是把報告當作文件一并碎掉了吧!”
好嘛,終于在這兒等着我了!景鶴心中冷笑,卻只是一派茫然地道:“這,這……”
會議室裏已經來了不少人,兩人一下子成了關注的中心。
江辰看看沈小悠,又看看景鶴,輕咳一聲,正要開口,卻忽然聽安聿鴻淡淡地道:“好了,小悠!你把電腦裏的存檔再打一份就是。”
誰料,沈小悠卻十分為難地道:“安總,你不知道,報告裏有一份幾年前的數據資料,我特地從檔案庫調出來作參照的。那一份,電腦裏沒有存檔……”
此言一出,安聿鴻也不禁微微皺了眉,一時說不出其他話來,只能神色複雜地看了景鶴一眼。衆人不敢作聲,江辰也不置一語,或許,是覺得這時候已經沒必要說什麽了吧!
沈小悠似乎不知所措地低下頭,掩住眼中快速閃過的一絲微光,心中暗道:景鶴,這回看安聿鴻還能怎麽罩你!
然而,正在得意之間,卻聽景鶴“啊”地一聲輕呼:“我想起來了!那份資料,是不是一張紙質偏黃舊的A4紙?”
沈小悠猛地擡起頭,睜大了眼瞪住她,目光裏盡是不可置信。
------題外話------
各種職場鬥争~
☆、23 小勝
景鶴沒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機會,繼續侃侃地道:“雖說是要作廢的文件,碎掉之前我還是會習慣性地全部翻一遍。剛好翻到這一張,上面的數據雖然不太明白是什麽,但看日期是幾年前的。我想,那個時候的資料,要作廢早就作廢了,應該不會等到現在吧?所以,我就把它留下來了,正準備再向悠姐确定一下。誰知道,一忙起來就忘了!害悠姐虛驚一場,真是太抱歉了!”
她水汪汪的大眼裏滿是無辜而歉疚的神色。沈小悠這一次卻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
然而,景鶴看着安聿鴻,又滿懷歉意地說下去:“安總,真是對不起!都怪我昨天一時走神,沒聽清悠姐的吩咐。那份報告和要作廢的文件放成一疊,而且,好像也沒有看到有封面的樣子,所以一不小心就……當然,這些都不該成為理由,耽誤了大家開會的時間……我……”說着,眼眶就漸漸紅了,漆黑的眸子也漸漸蒙上一層霧氣。她站直了,随即對着會議室裏所有人鞠了一躬,哽咽着道,“對不起!”
這番真摯誠懇而又嬌柔楚楚的模樣,立刻令在場的人臉露不忍,更何況是安聿鴻。一看見她眼角含淚,當下就變了臉色,兩步上前,強行忍住擁她入懷的沖動,只能一手牢牢握住她肩膀,像是希望能借此給她一點安慰,另一手則掏出手絹遞過去。
景鶴卻不接,輕輕搖了搖頭,硬生生把眼淚忍了回去。果然,安聿鴻看得心裏又是一陣惱火,轉過頭來盯着仍處于呆滞狀态的沈小悠,語氣裏有了明顯的不悅:“為什麽報告不做封面,為什麽又非和要作廢的文件放在一起?小鶴是新手,一時不慎也就算了。你做前輩的難道還沒有新人認真仔細嗎?沈小悠,你是不是應該好好休個長假了!”
他性格雖然冷漠無情,但其實平時甚少發怒。沈小悠與他共事多年,也極少被他這麽連名帶姓地稱呼。此刻,這樣一番話說下來,她早就臉色煞白。
她的嘴唇微微一顫,想要解釋什麽,然而,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能說什麽呢?
什麽沒有封面!什麽放在一起!她根本就沒有把什麽評估報告交給景鶴,混在文件裏的其實只有那一張沒頭沒尾的數據資料!
然而,她怎麽也想不明白,就算景鶴細心到将文件送進碎紙機前全部看一遍,又怎麽就能單單留下這一張破紙?那上面根本看不出任何與報告有關的文字!
可她已經無暇多想,安聿鴻冰冷如雪的目光像是能穿透一切看透一切地盯在她身上,令她如堕冰窖。
沈小悠不由自主地發着抖,溺水一樣的目光投向江辰。
他的臉色早已恢複如常,秀氣的眉眼平靜而溫潤,可是對上她的眼神,像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沈小悠突然記起他曾說過“不保證能保住你”的話,一瞬間,她相信自己的臉色已經和死人沒兩樣。
然而,江辰還是開口了,他平靜地對安聿鴻道:“安總,已經超過十分鐘了,不如我們先開會吧!”
安聿鴻冷冷地掃他一眼,又放柔目光,低頭細看景鶴,像是要端詳她的情緒是否已經平複。
景鶴一直默默無語地站在他身旁,這時擡起頭來,眼眶雖然微紅,卻已很平靜了,朝他嬌柔一笑,像雨後帶露微展的荷花般清新動人:“安總,江總監說得對。這事我和悠姐都有錯,您若是要責罰,也等開完會吧!再耽誤大家時間,我們就是錯上加錯了。我這就去把那張數據資料拿過來。”
說完又轉首對沈小悠道:“悠姐,既是如此,能不能也麻煩你再打一份報告出來呢?”
她臉上的微笑溫柔裏帶着祈求,小心翼翼地令人不忍拒絕。那雙眼睛,又是如此清澈明亮,純真無辜的神情,像極了一只溫順無害的小鹿。
可是,此時此刻,沈小悠看在眼裏,只覺心中一陣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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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終于照常開始,一切仿佛歸于平靜,安聿鴻又變成了沉穩冷靜不動如山的安總。他習慣性地抿直薄唇,雙腿優雅地疊起,十指相交而握。除了言簡意赅的提問,很少發言,大多時候只是仔細地聆聽。臉上的神色始終淡淡的,無法看出他究竟是贊成還是反對。景鶴明顯地感覺到,這個樣子的安聿鴻,氣場十分強大,以至于輕易地就能令身邊的人心生敬畏。
然而,随着會議繼續進行,一個又一個的競标方案被拿出來讨論,安聿鴻的提問越來越多越來越犀利,漸漸地,會議室裏的氣氛也越來越凝重。原因很簡單,顯然他對所有方案都不是特別滿意。
等最後一個方案讨論完,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安聿鴻長身而起,雙手撐在桌上,身子前傾,微鎖的眉頭流露出一絲不耐。
“周部長,這些就是你策劃部用了三天時間做出來的東西?”
被點名的策劃部長滿面為難地站起來:“安總,三天前我們才接到消息,時間實在是……”然而在安聿鴻冰冷的注視下,他似乎戰栗了一下,自動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安聿鴻不再看他,卻也沒有發怒,只是站直身來,背起雙手,筆挺的身形如一杆随時出擊的标槍。他慢慢将會議室環視一圈,眼神沉郁:“相信大家都知道這次競标的重要性,這塊地若能拿下,對安氏的發展無疑有前瞻性的影響。所以,這次競标,勢在必得!明白了嗎?”
“是!”衆人異口同聲地回答,雖然個個面色凝重,卻沒有一人退縮。
安聿鴻又轉頭對江辰道:“後天就要招标,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明天中午之前,交出一份令人滿意的招标方案給我!”
江辰隽秀好看的眉眼染着淡淡的憂色,但仍然毫不猶豫地點頭應“是”。這任務并不容易完成,然而,他沒有選擇。
“散會!”安聿鴻冷然宣布,随即大步走向門口。
“安總!”沈小悠猛地追上去。
安聿鴻停下了,回身,然而只是冷漠地看着她:“跟了我這麽久,我以為,你會了解我的脾氣。”他淡淡地道,随即,轉身而去。
沈小悠呆呆地站着,衆人魚貫而出,卻沒有一個人理會她,仿佛這一刻她已被遺忘。
“悠姐!”一聲輕柔的呼喚傳入耳裏,沈小悠回過神來,發現會議室裏只剩下兩人。轉頭,見景鶴正溫柔和藹親切關懷地看着自己,不由打了個寒戰。然而,片刻之後,她忽然撲過來握住了景鶴的手。
“小鶴!你幫幫我,幫幫我吧!”
☆、24 方案
景鶴愕然:“悠姐?”
“小鶴!這次請你一定要幫我,否則,否則……”沈小悠看上去已經有點六神無主了。
“悠姐,你在說些什麽?我怎麽一句也聽不明白?”
沈小悠兩眼泛紅,視線在她臉上來回逡視,似乎想看出她內心真正的想法。然而,景鶴只是一派純良地瞪大了眼。終于,她咬咬下唇,下定決心似地說:“我承認,最開始,我心裏是不大痛快。但是小鶴,我從來沒真正做過什麽害你的事!安總這麽維護你,我根本沒有必要得罪你的!”
“悠姐,”景鶴不解地道,“我從來就沒有覺得你對我不好啊!”
“真,真的?!”沈小悠絕望的眼裏露出一點驚喜,“那你肯幫我?”
“當然!到底怎麽了?”
沈小悠定定地看了她許久,忽然走到門口,看了兩眼,把門緊緊關上,這才鄭重其事地道:“小鶴,你能不能把昨天那個競标方案再寫一份?”
景鶴惑然:“悠姐,你不是說……”
“可今天你也看到了,策劃部拿出來的方案并不理想。而你那個,我卻能肯定,安總一定會滿意!你不是也說要為公司盡點力嗎?現在,就是時候!”
“為公司出力,我當然義不容辭!”
“小鶴!我的意思是,這份方案,以我的名義交上去……”
“悠姐……”景鶴猛地瞪大眼,像是沒聽明白。
沈小悠放低姿态,又請求道:“求你幫我這一回吧!你看,你很快就是行政秘書了,到時候,我能上哪兒去呢?”
“上哪兒去?”景鶴茫然,“公司自然不會虧待你啊!”
沈小悠臉上淨是絕望:“小鶴,你剛才沒看到安總的臉色!他現在肯定心裏對我極不滿意,等你一上位,我還不知道要被發配到哪個子公司去呢!或許,或許直接讓我走人也說不定……”說到最後,語氣越發肯定,臉色也蒼白起來,但她又很快地道,“但是,如果我能拿出一份令安總滿意的競标方案,也許,還不至于淪落到太凄慘的地步!”
“安總不會的吧……”
“你不了解!若是安總決意要懲罰某人,那人便絕對逃脫不過。曾經有名部長,被安氏開除之後,再沒有一個公司肯要他,最後只能離開G市。”沈小悠摘下眼鏡,捂了捂臉,不知不覺淚水從指縫中溢出來,“小鶴,今天的事,我真是無心的。只是這種無心之過,在安總的眼裏卻是絕對不能原諒的。上一次合同出錯,我知道,你們大概也以為是我做的吧?但是,我發誓,真的不是我!”
“小鶴,我知道你心地好,不記仇,難道,你就真的忍心看着悠姐淪落街頭嗎?我在安氏這麽多年,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付出了多少艱辛你知道嗎?難道,就要毀于一旦……” 她泣不成聲。
景鶴忙反握住她的手:“悠姐,我只是怕自己的方案沒那麽好。”
“不會不會!”沈小悠急忙擡起頭,“雖然只是略看了兩眼,但我看得出,你的設想非常完美!安總一定會滿意的!”
景鶴長嘆口氣:“悠姐,既然如此,那我現在就去寫。”
“小鶴!”沈小悠驚喜地低呼一聲,一時竟激動得說不出其他話來。
景鶴溫婉一笑,純潔得像個誤落凡塵的天使:“其實這個方案由誰交上去,意義并不大。最重要的,是能幫公司競标成功,不是嗎?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沈小悠連連點頭,聲音也哽咽了:“小鶴,多謝你!真的……”
“不用客氣!”景鶴親昵地拉着她的手搖了搖,微微一笑,就要出去,但忽然間像是想到什麽,遲疑一下,又道,“這方案,我想,是不是讓江總監先看一下?”
沈小悠怔了怔,她已繼續道:“畢竟公司裏沒有誰比他更了解安總的想法,萬一他覺得不夠好,我還能再幫你改一改。”
“小鶴,還是你想得周到!”沈小悠恍然大悟。
景鶴微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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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鶴的動作很快,當天下班前便拿出了完整的方案。沈小悠的動作更快,把競标方案給她不過大半個鐘頭,就面露喜色地回來了。
她說,江辰只是看了兩眼,立刻帶着她一同去向安聿鴻彙報。而安聿鴻,雖然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只是簡單地再問了幾個問題,這些問題,沈小悠則按景鶴所說的思路早就有所準備。所以,她猜想,安聿鴻應該還是比較滿意。
當然會滿意!景鶴面上欣喜心中冷笑,也不想想這方案出自誰手!
這一晚,安聿鴻回來,對她的态度似乎比往日又更加體貼周到。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景鶴心裏有數,只怕是對她有愧吧?
今天會議室的事,她不信安聿鴻看不出是沈小悠在搞鬼,而他明明說過,保證沒有下一次!
男人,哼!畢竟是靠不住的!--景鶴心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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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标會場,沈小悠正儀态優雅地端坐在江辰身邊,清麗的臉龐因為恰到好處的職業妝顯得容光煥發。正如景鶴所料,安氏準備的方案,正是她提交的那個。如果能夠中标,她即使不做行政秘書,前途也該是不錯的吧?!
景鶴不着痕跡地看了她一眼,臉上是從容得體的微笑。
此次共有十一家公司參與招标,每家企業按照抽簽順序輪流上臺提交方案,專家組現場評定。因為參與者較多,招标會分上下午兩批進行。安氏的簽序是第九,這一定是要等到下午了。正因如此,這個上午基本上渡過得還算輕松。
安聿鴻一直聽得很認真,臉上也幾乎沒什麽表情。但景鶴可以感覺到,随着一個個方案的提出,他眼中原有的凝重之色,在一點一點地褪去。
的确,真正有實力與安氏競争的并不多。等到旗鼓相當的亞星公司把方案拿出來時,安聿鴻端起手邊的咖啡,湊到嘴邊。景鶴眼角微動,似乎見他緊抿的唇線稍稍放松了一些。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年輕的男子走上臺去。這是華威傳媒策劃部經理,同時也是今天上午最後一個出場的人。華威,是一家實力與名聲都只屬于中上的公司,然而,當男子以從容不迫的語速開始詳細講解方案之後,全場響起了一片低低的驚嘆聲。大概誰也沒有料到,華威能拿出這樣完美的方案!
可是,真正讓臺下四人目瞪口呆的卻是,這個方案,與安氏所要提交的,一模一樣!
☆、25 誰的陰謀?
沈小悠臉上血色盡褪,蒼白的顏色甚至連胭脂也蓋不住。江辰飛快地睇她一眼,難得地緊鎖雙眉,眼中閃過淩厲之色。景鶴震驚地瞪大雙眼,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安聿鴻,只見他在短暫的吃驚之後,随即便眸色轉暗,雙頰肌肉微微一動,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顯然正咬緊了牙關,混身上下散發的冷冽氣息,足以冰凍三尺。
景鶴再一次将目光投向臺上的大屏幕。沒有錯!華威拿出來的這個方案,除了某些細節稍有差異,大體上與安氏的幾乎一模一樣。
她本能地身子一動,就要站起來提出質疑,但立刻有人按住了她的手,詫異地看去,安聿鴻神色不動,眼睛仍是盯着臺上,只沉沉地喚道:“江辰!”
江辰神色一斂,眼中的淩厲立刻消散,垂下眼淡淡地道:“是!”說着,悄悄地起身離座。
景鶴眼見他朝招标負責人的方向行去,猛地醒悟過來,在這樣的場合下,公開發難似乎有些不合适,而自己,也不過是個秘書助理。
正在略感尴尬,手上被輕輕拍了兩下,頗有點安撫的意味,景鶴轉頭時,安聿鴻已經把手移開,也并沒多說什麽。但是,驀然間,她的心就安靜了下來。
江辰的交涉顯然十分有效,華威的報告結束之後,立刻有人來請安聿鴻去另一處的會議室商談。
景鶴和沈小悠不夠資格參與,只能等在外面。
這時候上午的招标會已經散場,走廊上沒有什麽人。景鶴瞥了瞥沈小悠,只見她只是默默地坐着,雖然臉色仍是很難看,神情卻很沉靜。
“悠姐!”她試探着喚了一聲,語帶憂慮。
沈小悠慢慢地轉過頭看她,沒有說話,鏡片後的眸子像是沒有一點生氣。
“沒事吧悠姐?你臉色很差。” 景鶴關切地問。
沈小悠身子一顫,一絲驚恐與憎惡從眼中快速閃過,随即飛快地轉回頭去,繼續一言不發。
景鶴恍若不覺,只是微微一笑,比三月的飛絮還要輕柔。
約摸大半個鐘之後,會議室的門終于打開。一行人魚貫而出,先是負責人與幾名專家,随後是華威的人。
華威的總裁是位年過百半的老人,頭發花白,一臉在商場浸淫多年的滄桑。他快步而出,臉上滿是怒色,根本沒有注意到景鶴二人。倒是那位上臺的策劃部經理,看年紀也不過二十五六歲,陽光帥氣,經過之時,朝她們多看了兩眼。目光掠過沈小悠,眼裏有什麽不明的情緒,一閃而過。
景鶴與沈小悠警惕地回視,又等了片刻,再不見有人出來,這才一齊走進會議室。
安聿鴻和江辰都坐着沒動。江辰沉暗的神色間有一縷焦急,而安聿鴻,精致的面容只如冰雕一般,仿佛看不出任何情緒。
“安總?”
安聿鴻輕嘆一聲,手指在扶手上敲了兩下,淡淡地道:“華威不但堅持方案是他們自己做出來的,反倒說是安氏派人竊取了他們的機密。他們沒有證據,但是,”他頓了一下,“我們也沒有。”
他擡眸,冰冷的目光落在沈小悠身上。沈小悠的沉靜突然像冰裂一樣被打碎,她發起抖來,猛然間直指景鶴,兩眼通紅地嘶喊道:“是她!是她!是她洩的密!”
安聿鴻怔了怔,眉頭微微地擰起來。
江辰猛一擡眼,視線在瞬間仿若有實質的刀鋒。
兩個男人在同一時間看向景鶴。而景鶴的反應是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兩排濃密的睫毛像細柔的小扇子撲簌了兩下,恰到好處地流露出幾分驚訝與茫然。
“悠姐,你在說什麽?我是到昨天下午才知道有這個方案的!況且我只是略略看過,怎麽把這方案洩露出去?”她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安聿鴻。她昨晚下班後就沒出過門,一直在家看電視劇看到十一點,別人不清楚,他還不清楚嗎?不過,這時候不好直說罷了,畢竟兩人“同居”的事情還不為人知。
“沈小悠!”安聿鴻果然不悅地開口。
沈小悠這時已經顧不得害怕,立刻大聲地辯解道:“這個方案根本就是她做的!而且又不是昨天才做出來的!也許早就洩露出去了!之後又故意讓我看到,又故意讓我來上交,分明就是為了陷害我!”
景鶴細細的柳眉萬般無奈地蹙起:“悠姐,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樣說。如果這個方案真是我做的,我為什麽要讓你去交?直接把方案交上去,不是更能顯示出我的才幹?難道有功勞不要,平白送給別人嗎?這對我又有什麽好處?”她輕輕一嘆,“我知道你心裏有意見,認為我不夠資格做行政秘書的位子。論經驗論資歷我承認自己不如你,可是我并不傻啊!我為什麽要冒這麽大風險,犧牲公司利益去陷害你呢?有這個必要嗎?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你!你……”沈小悠指着她的手抖得厲害,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安大哥!”景鶴又轉向安聿鴻,這還是第一次在人前這樣稱呼他,不知不覺語氣中就帶了點委屈和哀怨,“我早就說過,你一下就讓我擔當重任,這不妥當的。”說完這句,她偏開臉,盯着別處,一語不發,習慣性地咬緊了水嫩嫩的紅唇。
安聿鴻看得心裏泛起一陣酸軟的疼痛,忙長身而起,走近她身邊,放柔了聲音道:“小鶴,別胡思亂想,這根本不關你的事。”
景鶴低着頭,一動也不動。
安聿鴻怒氣上湧,只是此時不在自家地盤,實在不好發作,只得轉過眼對沈小悠冷冰冰地道:“出去!”
沈小悠目光散亂,拼命搖頭,她知道,自己這一出去,就再也沒有返回安氏的可能,情急之下,猛地撲到安聿鴻腳邊,跪在地上哭喊起來:“安總!安總!真的不是我啊!我沒有出賣過公司!我跟了你這麽多年,我對公司的一片忠心,難道您還不知道麽?為什麽?為什麽就認定是我?明明還有那麽多人都看過不是嗎?還有江總監呢!這方案的制訂他也有參與……”
會議室的空氣似乎在一瞬間冷下來。
江辰寒意森森的視線原本一直盯在景鶴身上,聽到這裏,才猛地掉轉頭,狠狠盯了沈小悠一眼,随即望向安聿鴻,神情竟破天荒地有了一絲不安的痕跡。
景鶴擡起頭來,目光在兩個男人身上來回逡視,隐隐流露出一點奇異的神采……
☆、26 相信你!
“夠了!”安聿鴻斷然一聲冷喝,“我現在沒空和你扯這些!江辰!”
江辰在聽到自己名字的瞬間閉了閉眼,很快睜開,目光早已一片平靜。随即,拖起沈小悠就往門外走,看起來像是沒用多少力氣,但沈小悠不顧一切的掙紮居然沒有起到一點作用。
“安總!安總!……”
聲嘶力竭的哭喊終于漸漸遠去,安聿鴻似乎發出一聲極低的嘆息,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來,用修長的手指揉了揉眉心。一時間,這個男人卸下了向來冷硬的面具,露出短暫的疲憊。
“安大哥!”景鶴輕輕走近,在他身旁蹲下來。仰視他的關切眼神,像一只想安撫主人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小狗。
安聿鴻看了一眼,不覺一笑,疲憊之色在瞬間消逝無蹤。很自然地揉揉她發頂,微笑道:“沒事的,別擔心。”
景鶴沉默一下,小心翼翼地道:“安大哥,其實,我也覺得不像是悠姐做的……”
安聿鴻的笑容一僵,伸出的手慢慢收回來,聲音也突然有點發冷:“你想說什麽?”
他從來沒有用過這種語氣和她說話,景鶴不自覺地微微一顫,盈盈的杏眼裏閃過一絲委屈,低下頭不再開口。
安聿鴻靜靜盯了她片刻,終于輕嘆一聲,語氣轉柔:“我明白你的意思,能夠詳細了解這個方案的,除了沈小悠就是江辰,你懷疑他,也是正常的。只是……”他頓了一下,似乎有點猶豫。
景鶴忙道:“安大哥,是我錯了,不該亂說話。”
安聿鴻溫柔一笑,重新摸了摸她柔順的長發:“你是關心我,關心公司,有什麽錯呢?只是有些事情,你确實不了解,我不該對你亂發脾氣的。對不起,今天心情不好,你別放在心上。”
景鶴搖搖頭,垂下的眼簾掩住了不明的情緒。她慢慢地道:“安大哥,難道,悠姐的話,你一句都不相信嗎?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我?畢竟,我才是最有嫌疑的那個……”
“小鶴!”安聿鴻拉起她的手,不松不緊的力度有令人安心的力量,“如果連你也不值得相信,那這個世界上,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再相信誰!”
景鶴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擡起頭,眼中的震驚和感動一覽無遺。然而,她又很快地低下頭去,左胸的某個地方,被強烈而複雜的感情沖撞得生疼。
他相信她!完全沒有一點保留地相信她!這不正是她所想要的結果嗎?可是,為什麽,這一刻,她突然不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因為,那雙眼裏燃燒的炙熱,第一次讓她覺得無處遁形。
“安總!”江辰的聲音突然響起。
景鶴心神一斂,忽然覺得氣氛有些暧昧,不禁臉上一紅,急忙站起來,退開兩步。
安聿鴻若無其事,江辰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請示道:“安總,接下來怎麽辦?是不是先回公司召開一個緊急會議?”他只字未提沈小悠。
安聿鴻垂下眼,手指在桌上輕輕敲着,不緊不慢,漸漸地,臉上露出一點嘲諷的笑意:“緊急會議?有用嗎?”
“下午必須拿出新的方案,只能如此。”江辰沉聲應道。
“什麽?!”景鶴輕呼一聲,“下午就要拿出新方案?這麽短的時間,怎麽可能!”
“不可能也得拿出來!”江辰意味不明地道,“之前的方案華威已經拿出來亮過相了,如果我們還用這個,到時外面的媒體會怎麽說?偏偏我們又沒有任何證據,這樣一來,只能和華威打上一場曠日持久的官司。可是,打官司對這次競标又有什麽好處?當務之急,是要贏得這塊地皮!所以,除了拿出更好的方案,我們沒有第二條路可選擇!”
景鶴怔了怔,遲疑着道:“可是,如果有更好的方案,策劃部不早就提出來了嗎?現在時間這樣緊迫……”
“不錯!”安聿鴻淡淡地道,“所以,就算召開緊急會議,又能有什麽用?”
江辰無法反駁,只得嘆了口氣:“那現在該怎麽辦?”
“現在?現在先去吃午飯!”安聿鴻長身而起,看了看兩人,嘴角泛起意味深長的笑容。
景鶴有點弄不清楚狀況。
眼看着志在必得的東西就要成為他人的囊中之物,怎麽也不該是現在這種表情吧?
安聿鴻一邊優雅地切着盤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