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你是說,江辰對安聿鴻并不像表面上看來那麽忠心?”于琛試探着問。
景鶴搖頭:“不是不忠心,而是他另有更忠心的對象!依我看,他根本是安迪放在兒子身邊的一個監視器!”
于琛若有所思地道:“這樣倒也說得過去,畢竟,安家父子的關系,那麽微妙……”
“是啊!”景鶴的語氣裏充滿了嘲諷,“安迪就這麽一個兒子,但是要完全把安氏和暗焰交給他,卻又不放心。所以,他只能一邊給安聿鴻一些甜頭,一邊又對他進行打壓。既是對他的鍛煉,又是對他的壓制。這一對父子,相生相殺,多麽有趣啊!不是麽?”
“任誰有過那些經歷,對自己的親爹也很難生得出好感吧?現在眼看又要栽在你手裏,說起來,安聿鴻還真是挺可憐的……”杜潇潇忽然感慨,然而一眼見到景鶴唇邊若有若無的笑意,立刻識相地打住了。
景鶴無比溫柔地睇她一眼,淡淡地道:“杜小姐真覺得他可憐麽?那麽,要不要我把他讓給你?”
杜潇潇臉色一變,急忙搖手:“不要不要!我也就是随口說說嘛!這種心狠手辣的男人我可消受不起。你還不知道吧,那個劉寒菲的下場……”說到這裏,臉上流露出不忍的神情。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以暗焰的作風,膽敢對他們的少主下手,這女人下場能好到哪裏去?”景鶴漠然,“所以,你說安聿鴻可憐?沒辦法,誰讓他生在安家呢?”說話間,美目中泛起冷光,瑩瑩地一片,透着尖利的寒意。
于琛有些憂慮地看着她:“小鶴,你要小心。”
景鶴的眼神瞬間轉暖,臉上又是純真的笑意:“于琛,即使你信不過我的演技,也該信得過我的身手。要對我有信心哦!”
任誰對着這樣一張美麗的笑顏也無法再滿腹愁腸,于琛也微笑起來:“當然對你有信心!只不過,我覺得還是越快解決越好。不管怎麽說,盡早抽身,對你有利無害。”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景鶴舉重若輕地道,“既然安氏這池水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靜,那麽,現在要做的就是再把它攪得更混,不是麽?”她淡定地微笑,纖長白皙的手指,在臺面上輕點,“至于我麽,我已經等了這麽多年,又何必在乎這一時半會兒呢?”
**
就在去安氏上班的前一天晚上,景鶴親自下廚,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安聿鴻一推門,只覺滿室飄香。
景鶴從廚房探出頭來,笑盈盈地道:“你先去洗把臉,我再做一個沙拉就好了!”
安聿鴻怔了怔,心裏慢慢地漾起一片溫馨。等從房間裏出來,桌上已經擺了好幾個盤子,景鶴開了一瓶紅酒正在往長腳杯裏斟。
兩人坐下來,她舉起杯子,燦然一笑:“謝謝你,安大哥!”
安聿鴻優雅地舉杯,淺笑着道:“好像這句話,你每天都要和我說一遍。”
“哪兒有每天說?”景鶴不自覺地帶了點撒嬌的語氣,随即又忽閃着大眼睛,認真地道,“就算是每天說,那也不嫌多啊!這段日子若是沒有你,我只怕就要淪落街頭了!你簡直就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
安聿鴻微笑着搖了搖頭,并沒有多說。小鶴,你才真的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吧!
景鶴一邊說,一邊給他切了塊牛扒:“你試試!”
安聿鴻看着她獻寶一樣的神情忍不住想笑,試了一口,笑意變成了驚喜:“沒想到在家裏也能吃到這樣正宗的法式牛扒!”
景鶴抿着嘴笑得眉眼彎彎:“這可是我的拿手菜!因為在外面試過一次,覺得很棒,所以在家研究着就做成了。如果能買到真正極品的法國牛扒,那做出來的味道才算是真正地地道!現在只能将就一下啦,還望安總笑納!”
“我很喜歡!”安聿鴻毫不吝啬地稱贊,“這已經很地道了,而且正是我最喜歡的味道。原來你的廚藝這麽好!”
“安大哥若是喜歡,我以後常常給你做就好啦!”景鶴面上盡是溫柔的笑意,心中卻暗自冷笑:“這原本就是你最愛的那間法國餐廳的做法,若是不喜歡,倒枉費我一番苦心了!”
安聿鴻看着她的笑顏,眼中掠過光彩,不動聲色地道:“那怎麽好?”
景鶴擡起頭:“安大哥幫我那麽多,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報答,做頓飯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她眼裏的溫暖之色是那樣真誠,安聿鴻只覺得心裏一熱,心跳竟突然間快了幾拍,急忙移開目光,淡淡地道:“我幫你,并不是要你報答。”
景鶴沉默片刻,複又問道:“那麽,安大哥,你究竟是為了什麽要這樣幫我?”
為了什麽?
一時間,安聿鴻腦中掠過無數想法:因為你的笑,因為你的淚,因為你的一切純真和美好,因為我動心了,因為我想把你留下……但這一刻,對他來說,這些卻都是無法說出口的。他不得不考慮,這樣陽光一樣溫暖,月光一樣柔和的女子,是否會被他突出其來的一番話吓跑?或者,又是否會以為,他也像她從前遇到的那些男人一樣,只是貪圖她外在的美貌?
景鶴見他許久沒有回答,臉上的笑容漸漸淡成了一個影子:“安大哥,我知道你和我從前認識的那些人不一樣。你是真心地想幫我,不求回報。但是,你是在可憐我嗎?”
這話裏自怨自憐的意味實在太過牽動人心,安聿鴻擡起神色複雜的眼眸,正要否認,卻見景鶴淡淡一笑:“沒關系!即使是可憐我,我也感激你!安大哥,你不知道,”她臉上的笑容又是凄婉又是苦澀,“小時候,我是家裏最受寵的一個。不管是爸媽還是哥哥,都把我捧在手心裏疼着。我從來就不知道什麽是孤獨。可是,他們走了這麽多年,我一直是一個人孤零零地過日子,就連真心可憐我的人,也沒遇上一個呢!”
孤獨嗎?是啊!別人不懂,他怎麽會不懂呢?
安聿鴻終于忍不住起身,一把将她攬進懷裏。
“小鶴,別怕,有我在!以後,我來做你的哥哥,再也不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
景鶴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輕嘆,像是遺憾,又像是滿足。依偎在他懷裏,她靜靜地閉上眼。
哥哥嗎?安聿鴻,只是做哥哥,那可遠遠不夠!
☆、14 第一回合
“小鶴,這是沈小悠。以後你就跟着她好好學習。”安聿鴻介紹。
沈小悠約摸二十七八歲,身着得體的職業套裙,一頭烏黑的長發盤在腦後,顯得精明幹練。但臉上一副斯文的無框眼鏡,又使她清麗的臉龐看上去多了幾分柔情。
安聿鴻話音剛落,她便伸出手去,微笑着道:“你好,景小姐!”
景鶴也穿着正式的小洋裝,但高高紮起的馬尾辮,相形之下,她更顯得青春洋溢。
“你好,沈秘書!以後請多多指教!”
“不敢當!叫我悠姐就好。聽說景小姐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年紀輕輕便深得安總賞識,說不定以後還要向你讨教呢!”
這話真是貼心入耳,景鶴略作羞澀地道:“您一直是安總的得力幹将,這樣說,我這個後生小輩可要無地自容了!如果不嫌棄,也請喚我小鶴吧!”
沈小悠親切地笑起來:“小鶴!”說着态度親昵地來拉她的手。
景鶴頓時微微一顫,沈小悠長長的指甲已猛然掐進她手心裏!若不是她素來堅忍,可能當場就會痛得甩開她的手。若是真的這樣做了,落在安聿鴻眼裏,無疑會以為沈小悠在示好,而她不領情!
好你個沈小悠!
景鶴心中暗罵,卻只是忍着痛,柔順地任由她掐,眼中快速地閃過示弱的懼意,臉上仍是盈盈地喚道:“悠姐!”
沈小悠滿意地微微一笑,這才松開手。
“好了,你們倆不要再謙來讓去。”安聿鴻并沒有看出兩人之間的小動作,因為心情愉快,語氣也溫和了幾分,“小悠,小鶴是新人,目前最需要的就是積累經驗。你要好好帶一帶她。”
“是,安總!”沈小悠颌首,無比恭敬。
**
既然是做沈小悠的秘書,兩人的辦公室自然在一起,只不過一個在裏間,一個在外間。
沈小悠一直保持着和藹親切的笑容,将景鶴領回辦公室之後,簡單交待了她一些注意事項,随即故作熱情地道:“小鶴,以後有什麽事不明白,盡管來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安總對你期望很高,我這個位置遲早是你的,你可要好好地做,不要讓他失望哦!”
景鶴在微笑裏帶上了一點怯怯的意味,謙順地道:“是。悠姐放心,我一定不辜負您和安總的期望。”
沈小悠滿意地點頭,想了想,又湊近她,壓低了嗓音,神秘地笑道:“我說小鶴啊!安總很少親自安排人進公司哦!你和他……嗯?”
景鶴立刻聽出其中的暧昧之意,俏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沒有沒有!”她連忙否認,“悠姐,安總只是把我當妹妹看。他是看我可憐,才對我多加照顧,并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系……”
沈小悠呵呵笑起來,似乎帶了點釋然:“哪種關系啊?我可什麽都沒說呀!”
景鶴又羞又急,窘得說不出話來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沈小悠輕輕拍她一下,意味深長地道,“不管怎麽說,你現在是安總跟前的紅人。将來悠姐要是有什麽事出了錯,小鶴可要多多替我美言幾句!”
“哪裏哪裏……”景鶴雙頰通紅,似乎不知道要回答什麽才好。
沈小悠微微一笑,不再說什麽,迳自進了裏間。等到關上門,坐回辦公桌前,她臉上的笑容才冷下來。
就這麽個嫩雛兒,也想把我踢走?哼,不自量力!
沈小悠卻不知道,當她腦中轉着這念頭的時候,外間的景鶴也同樣一臉冷然。
手心的傷處已經青紫紅腫,景鶴淡淡地看了一眼,慢慢蜷起手掌,目光移向分隔裏外間的那扇門。
原本做得好好的工作,沒有任何理由地,就要被她這個不知哪裏冒出來的人頂掉,也難怪會心存不滿。只可惜,她遇上的是景鶴!
今後若是識相一點,相安無事也就罷了。若是還要玩陰的……
景鶴眯起眼睛,肅殺的寒意一點一點地泛上來。
**
這天開始,景鶴開始正式進入安氏。
她目前的工作,主要是協助沈小悠完成行政秘書的工作。這個職務,所司事務範圍甚廣。不出幾日,景鶴基本已經和安氏上上下下大小部門都打過了一遍交道。
她有心要與人交結,所表現出的,自然是溫柔可愛、熱情親切的一面。不僅笑面迎人,更是經常主動幫人做一些舉手之勞的小事。于是,不多時,大家都知道,秘書處來了一位美麗善良的景鶴小姐。
至于沈小悠,或許是覺得第一天給她的“下馬威”已經足夠,又或許是覺得對付她的時機還未成熟,總之,表面上至少還維持着好上司的形象,并沒有特別為難她。
但是景鶴心裏有數,在安氏,也許并不只有沈小悠對她心存不滿,借機發難的一天總會到來。
果然,這天正如往常一般處理文件,沈小悠忽然開門出來。
“小鶴,安總讓我們過去一趟。”
這種情況很平常,景鶴沒有多想,應了一聲,便尾随而去。可是,一進安聿鴻辦公室,她就敏銳地感覺到,氣氛和往日不同。
江辰也在。他立在安聿鴻辦公桌旁,表面上看仍像平時一樣溫和,但景鶴知道,從進門開始,他盯在她身上的目光就如同浸過冰水一般。
說實話,景鶴有些不解。難道她目前的存在對江辰來說,已經有如此大的威脅嗎?或者江辰在懷疑她?可是,至今為止,她自認沒有露出任何破綻。為什麽江辰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像是對她懷着極大的敵意呢?
種種猜測無從破解,此刻她唯有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就在這時,江辰卻有意無意地看向別處,避開了視線的交彙。
“安總,有什麽吩咐嗎?”沈小悠對江辰出現在這裏一點也不意外,但是看安聿鴻的臉色像是不太好看,于是語氣便不自覺地嚴肅起來。
“啪”的一聲,安聿鴻将手中的文件摔在桌面上,冷冷地道:“你自己看看!”
沈小悠小心地拿起來,翻了兩頁,疑惑道:“這是與翼揚公司的合同書?今天不是要簽約嗎?怎麽還在這裏?”
安聿鴻抿唇不語。這個動作無疑顯示着他已在發怒的邊緣。
江辰清朗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來:“你再看看違約賠償數目。”
兩秒之後,沈小悠“啊”地一聲輕呼:“這……這怎麽多了十倍?!”
江辰微微蹙眉:“小悠,那天的例會你也參加了,賠償數目是多少你不知道嗎?工作這麽多年,怎麽還犯這種錯誤?”他語氣雖然略帶責備,但并不十分嚴厲,想來是與小悠相處已久,所以不忍把話說得太重。
沈小悠像是沒有聽明白,只是怔怔地把合同書看了又看,最後才擡起頭來,遲疑地道:“可,可這份合同不是我打印的……”
景鶴聽到這裏,終于暗嘆一聲,向三人各看一眼,最後目光落在安聿鴻身上,鎮定地道:“合同是我打印的。”
☆、15 小試牛刀
安聿鴻一直靠在椅背上,聽到這句話,微微蹙了下眉,又很快舒展開,凝視景鶴的目光裏多了幾分深思。
江辰的眉頭則擰得更緊:“小悠,怎麽回事?”
江小悠看看景鶴,臉上的神情似有些為難:“雖然會議資料是我整理的,但這幾天所有的文件打印工作都交給了小鶴。我只是想讓她盡快熟悉一下公司管理的情況……”
“是這樣嗎?景鶴?”江辰的目光轉過來。
景鶴緊緊盯了他一眼,竟然沒有看出其中有什麽幸災樂禍的意思。她點點頭:“是這樣,但是……”
江辰沒有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你知不知道,就因為打錯這一個小數點,今天的簽約時間只好推遲。你又知不知道,推遲一天簽約,公司的股票要損失多少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們在簽約之前就及時發現了,否則,一旦發生糾紛,公司勢必騎虎難下。到時損失的不止是金錢,更重要的還有臉面!”他的性格溫和內斂,很少這麽疾言厲色地說話,然而一旦板起臉孔,頓時使人壓力驟增。
景鶴柳眉微蹙,感到辦公室裏就要掀起一場無形的風暴。
然而,就在這時,只聽安聿鴻清冷而威嚴地道:“行了,江辰,不要危言聳聽!這件事不要再提!”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語氣裏淡淡的不悅誰都聽得出來。
這句話說出來,三人皆是一怔。
沈小悠在一瞬間無法置信地睜大了眼,飛快地向安聿鴻投去一瞥,又轉眼看着景鶴,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景鶴細細的眉頭将蹙未蹙,略略挑起,有點呆愣,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江辰呼吸一滞,随即不贊同地道:“安總!”
安聿鴻瞥他一眼,輕描淡寫地道:“有什麽問題?這本來就是違約賠償金,也就是說,如果我方不違約,賠償的數目根本沒有一點意義。”
景鶴呆呆地看着他。從走進辦公室開始,她就知道這是一個陷井。在這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她已經做好數種應對的打算。可是,眼下這一種情況,卻是她完全沒有料到的,--安聿鴻居然根本不打算追究!
合同書的确是由她打印的。好吧,即使這個錯誤并未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後果,但如此重要的合同打錯了數字,這種低級錯誤,安總裁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嗎?
而安聿鴻已經轉向了她,清澈的聲音甚至帶着柔和的溫度:“小鶴,是不是這段時間暫時還沒能适應,有點忙不過來?還是休息得不好,精神不濟?你腿上的傷才剛好,不應該太勞累的。”注視着她的目光裏,已有了不易察覺的關切。
天啊!要不要連理由也幫她想好?景鶴完全反應無能,只能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否認道:“不是……”
“安總!”江辰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就算只是違約賠償金,但若人人都出這種錯,每份合同都這樣掉以輕心,安氏得損失多少?”說到這裏,不冷不熱的目光直向景鶴掃過去。
景鶴心中一寒,立刻回過神來,急忙揚聲道:“等一等!安總,我可以解釋一下嗎?”
安聿鴻微微有點意外,眉頭一蹙:“我說過這件事就這麽算了。”
景鶴察顏觀色的心思向來細膩,哪能看不懂?于是深吸口氣,嚴肅而認真地道:“安總的好意,小鶴心裏明白。但是,江總監的話是對的。千裏之堤,潰于蟻穴。既然出了錯誤,就該積極糾正,不能因為沒有發生什麽嚴重後果便就此姑息。對公司來說,任何事都不是小事。”
安聿鴻的臉色微微發沉。沈小悠眼裏滑過一絲幸災樂禍的神色,心道:安總向來說一不二,公司裏除了江總監,幾乎沒有別人敢這麽直接地駁他面子。況且,他明明是維護你,你還不領情,實在是自讨苦吃!
然而,預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沒有來臨,安聿鴻沉默片刻之後,只是點了點頭,簡短地道:“好,你說。”
沈小悠再一次大跌眼鏡。
景鶴一字一句地道:“雖然這份合同出了錯,但我卻能肯定,我并沒有打錯任何一個字!”
安聿鴻很認真地聽完了,鄭重地點頭,然後去看江辰:“我想她已經說得很清楚。”
江辰并不理會,只是繼續問景鶴:“你确定沒有打錯嗎?難道是小悠的會議記錄出了錯?”
目前的狀況顯然有些出乎沈小悠的意料,她立刻慌亂起來:“沒有啊!我肯定沒有記錯。不信的話,我可以把原始記錄拿來查對!”
“也不是悠姐記錄錯誤。”景鶴肯定地道,“我對所有打印的資料,向來有事後全部再次核查的習慣。所以我敢肯定,出錯的環節并不在我和悠姐這裏。而且,一切文件的電子稿我從來不删除。安總和江總監只要調來查對一遍,就能明了。”
安聿鴻看着江辰,江辰默然,于是他微一颌首:“那就去調。”
五分鐘之後,原始資料放到了辦公桌上,電子稿出現在電腦屏上。江辰将二者反複對了幾遍,随後緩緩放下資料,慢慢地吐出一口氣:“沒有問題。”雖說如此,臉色并沒有緩下來。
這已經不是誰一時疏忽打錯一個字的問題了,而分明是有人故意将合同書調了包!可是,接觸過合同書的人只有辦公室裏的四個人,安聿鴻自然不可能,那麽,會是誰呢?
景鶴心想:這樣看起來,嫌疑最大的,倒是剛剛進入安氏的自己了!
一時之間,誰也沒有開口。只有安聿鴻輕輕叩着桌面的手指,發出不緊不慢的輕響。
忽然,他停下來,擡眼盯着沈小悠:“小鶴将合同書打印之後,交給江總監之前,你有再次核查過嗎?”
沈小悠身子猛地一顫,臉色瞬間轉白,半晌,才猶豫着道:“沒,沒有……”
“這麽重要的合同,你居然也不核查一遍?”
“我,我……”沈小悠求助的目光飄向江辰,然而江辰默然伫立,修長的身形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麽,竟像是沒有看見。
☆、16 莫名不安
“安總,”開口的是景鶴,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裏,似乎閃爍着柔和的輝光,“昨天悠姐特別忙,我把合同書交給她的時候,已經很晚,而且江總監今天一大早就把它拿走了。我想,悠姐只是一時來不及核查而已。”
沈小悠神色複雜地掃了她一眼,大概沒有想到她在時候竟會幫她說話。對上景鶴充滿善意的眼神,她有些不自在地撇過臉。
“既然要把事情弄清楚,那麽,身為行政秘書,沒有對重要文件再次核查也是錯誤。”安聿鴻嚴肅地道,“這樣一來,我怎麽才能确定合同書是在你們誰的手上出了問題?”
此時此刻,景鶴至少有八九分的把握,這事絕對只是針對她一人所設的陷井。因為,如果是要對安氏不利,大可更改合同的其他地方,而不是改動這無關痛癢的違約賠償金。那麽,設陷井的人是誰?江辰,還是沈小悠?是二人都有參與,抑或是,另有其人?
她又瞄了安聿鴻一眼,只見他的視線在三人身上來回逡視,飛揚的長眉下,狹長的桃花眼裏閃動着不明的思緒。--他相信的是誰?他懷疑的又是誰呢?
景鶴想了想,輕咳一聲:“我一打印出來就交給了悠姐,這個環節應該沒有問題。合同書在悠姐辦公室裏放了一夜,所以,會不會是有其他人在這期間做了手腳呢?”
話音未落,安聿鴻猛地轉眼看她,那銳利的目光洞若燭火。剎那間,景鶴竟突然有種無處藏身的感覺。
然而,他的目光很快又變得柔和,甚至,似乎還帶上了一點點無奈的笑意。不待她仔細确認,他已看着江辰,淡淡地道:“知道怎麽做了嗎?”
江辰已經沉默了很長時間,臉色早就恢複平靜。在後面的讨論裏,他既沒有再表示過任何懷疑,也沒有為自己開解過一句,仿佛這件事情已經完全和他沒有關系。這時候,他才恭敬地說道:“是的,安總!我這就去查。”
景鶴一直用眼角留意着他,卻無法從他波瀾不驚的臉上看出任何破綻。
安聿鴻“嗯”了一聲,不再說什麽。然而,江辰轉身要走時,他卻又道:“等等!”
江辰頓住。
“就這樣走了?嗯?”語氣很冷漠。
江辰的身形似乎有些僵硬,但仿佛又只是一瞬間的錯覺,他已慢慢轉過身來,向景鶴謙和地鞠了一躬,溫和而又真誠地道:“對不起!剛才錯怪你了!”
景鶴怔了怔,有意無意地向安聿鴻投去一瞥,在看見他眼裏的認真時,緩緩地笑了。開始還略帶點着羞赧,漸漸地,就像是陽光下慢慢綻開一朵明麗的鮮花:“沒關系的,江總監!大家都是為了公司利益嘛!”
江辰迎上她的目光,溫文一笑。
景鶴不動聲色,假裝完全沒有看懂他笑容裏更深的意思。
安聿鴻這才輕輕哼了一聲:“江辰,小悠,我要你們弄清楚一件事:景鶴,是我經過深思熟慮才請進安氏的人,對她的能力我絕對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如果今後再有人對此存有異議,請他直接來找我!因為,對景鶴的置疑,就是對我安聿鴻的置疑!明白了嗎?”
這番話說得威嚴肅然,充滿了不容反駁的淩厲,頃刻間顯示出安氏總裁不可挑戰的權威與氣勢。江辰和沈小悠的表情在瞬間變得鄭重,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恭敬地同聲應道:“是!”
景鶴默默地注視着眼前這男人,堅定的眼,飛揚的眉,言行舉止間,流露出睥睨一切的傲然之氣,此時的神情姿态仿若神衹,高高在上,無法撼動分毫。這一刻,她才深深地感覺到,自己的對手是多麽地可怕!
然而,這可怕的對手就在不經意間向她轉過眼,剎那間,他的神情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原本緊抿的薄唇松開了,漸漸彎成一個溫潤的弧度。一種異乎尋常的柔情從他深深的眸子裏慢慢地滋長,随後,溢成一片柔軟的海洋。
在猝不及防之下,景鶴突然有一種被淹沒的窒息感。感動,從眼神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她甚至完全沒去想,自己是不是在演戲。
也就是在這一刻,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離目标越來越近了。然而,令她微感困惑的是,心中為何會隐隐升起一種莫名的不安?
**
景鶴柔順地看着他,還有點怔怔的,眼中的感動尚未能完全褪去。
安聿鴻一步步地走近,在她面前站定,眼裏是溫柔的神色。
兩人默然相視,絲絲莫名的情愫如藤蔓般在空氣中暗暗滋長。
“安大哥!”景鶴俏臉微紅,終于忍不住略低下頭去。在人前她執意稱他“安總”,但此時辦公室裏再沒有旁人,稱呼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安大哥”。
她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眸子,微微顫動着,分外誘人。安聿鴻擡起手,像是想要輕觸那如粉紅花瓣一樣的臉龐,但猶豫了一下,還是落在她肩膀上。輕輕握了一握,低低地道:“對不起!”
景鶴猛地擡起頭,明亮的杏眼睜大着:“安大哥,為什麽要說這種話?”
安聿鴻淡淡的笑意裏有點苦澀的味道:“為今天這件事。他們是在針對你,我知道的,小鶴。”
景鶴的紅唇微微一動,想說什麽卻沒有說,雪白的貝齒咬住水潤潤的下唇,偏開了頭看向別處。
“一牽扯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安聿鴻放在她肩上的大手有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所以,最初我想把這事壓下去。可是,”他又笑,語氣裏不知是氣還是贊,“我沒想到你這樣明事理。”
她飛快地瞥他一眼,臉上終于顯出一絲委屈:“那是自然。你既然這樣信任我,倘若一出岔子就要靠你掩飾,那豈非自打嘴巴?旁人只會心中不服,說你公私不分,那你這總裁還有什麽威嚴可在?又還靠什麽臣服下屬?”
兩人之間早就十分熟稔,景鶴這番帶點撒嬌意味的話說得極是自然,安聿鴻聽在耳裏十分受用,于是微微笑着道:“好啊!既然你說要糾正錯誤,我自然也就打算認真追究了。可你呢,最後倒替他們打起掩護來,這又算是什麽用意?”
☆、17 失控
安聿鴻指的是,她後來故意指出其他人也有接觸合同書的可能,這樣一來,等于大大洗脫了江辰和沈小悠的嫌疑。
至于什麽用意?用意自然是,她現在暫時還不想打草驚蛇。而且,這件事到底是江辰還是沈小悠做的,她也沒有搞清楚。若是沈小悠也就罷了,若是江辰,這麽點小事只怕還不足以将他扳倒。要麽不出手,要麽就是一招致命,這是景鶴一貫的作風。
當然,這些都是不能說出口的原因。
景鶴心念電轉,故意輕嘆一聲,幽幽地道:“安大哥,你這是在明知故問嗎?江總監和悠姐都是安氏的得力幹将,總不能因為這麽個不算錯誤的錯誤,就把他們開除了吧?這一點,安大哥不是也心知肚明嗎?”所以,我只好替你找個臺階下。--言外之意就是這樣!
她眼波流轉,顧盼生彩,溫柔婉約中透出一點無奈又狡黠的笑意。安聿鴻心裏一動,覺得眼前的女子令人移不開目光。
他見過很多女人,但從來沒有人像景鶴這樣,既有晴明時的開朗,又有風雨裏的嬌柔,有時像靜谥的湖水,有時又像跳躍的小溪。哭的時候可以牽動人心裏最脆弱的神經,笑的時候又如紅日破雲而出,能夠照亮人心底最陰冷的黑暗……
“你說錯了。”安聿鴻搖了搖頭。
“嗯?”景鶴意外挑眉。
“你說這是個不算錯誤的錯誤,這話不對。”他收斂笑意,“職場如戰場,為了利益,有的人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安氏上上下下數百人,只要不做得太過份,我這個總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但是,”他的語氣鄭重起來,“他們的錯誤在于,不該對你使這些手段。我向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倘若再有下次,我一定,不會輕饒!”
這一句突出其來的承諾,讓景鶴猛地鎮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像是沒有聽明白他的話。平生第一次,她對已發生的事情覺得不能理解。她不是沒有勾引過男人。因為任務需要,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不計其數,可是,唯有眼前這個男人!唯有他,完全沒有對她提過任何要求。她知道他會上鈎的,然而沒有料到他竟會無條件地相信她,愛護她!
許久,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低低地問:“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安聿鴻微微眯起了狹長的桃花眼,深邃迷人的眸子裏光芒閃動,嘴角銜着一縷幽深的笑意,看上去仿若暗夜裏潛行的黑暗使者,帶着魅惑人心的魔力。
沒有人能夠抵受住這凝視的目光,就算是景鶴這樣的演戲高手,在瞬間也感到大腦一片空白。
“為什麽呢?我也想知道。”他輕輕地道,壓低的聲線像一曲迷徊的音樂,“小鶴,為什麽你像是總能了解我心裏的一切?”
景鶴猛地一震,突然從迷茫中驚醒過來。
安聿鴻的聲音還在繼續:“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我還能……”
“安總!”她的眼神突然變得驚惶,匆匆一聲輕呼打斷了他的話,“我,我想起有點事還沒處理,我,我先回去了……”
安聿鴻怔住,眼裏快速地滑過一抹失落。景鶴早已退開兩步,頭也不回地逃出門去。
**
走出總裁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