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3章
“後來我就辭職了,去了市十三醫院。”宋曉雨回顧那些日子,仍然有些惆然,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岑頌第一次這麽直面時韞裕的冷漠,沒有開口說話。
宋曉雨想到什麽,道:“所以我根本沒猜到他會親自來看曾經的患者,可能是為了陪你吧,以前在錦桉的時候,我就覺得時主任對你很不一樣。”
“······”
見岑頌仍然不說話,宋曉雨覺得自己有挑撥離間的嫌疑了,補充一句:“後來到十三醫院,才發現這邊也沒比市一醫院好到哪裏去,一千個患者就有一千種治療方案,也是我太狹隘了。”
岑頌搖搖頭,終于說了一句:“謝謝你願意和我說這些,曉雨姐。”
宋曉雨發覺自己把氣氛搞沉重了,開玩笑和她說:“妹妹啊,你回去多和時主任說幾句,讓他不要每次看我跟看仇人一樣。”
岑頌疑惑:“仇人?”
學長頂多是話少了一點,沒那麽熟絡,也不至于像她說的那樣、像仇人一樣吧?
“我是說,好歹是師生,讓他對我多說幾句話,不要看見我就繞道走。”宋曉雨嬉笑着嗔怪道。
岑頌一愣,随即回答:“好的,我會和他說的。”
宋曉雨又拉着她閑聊:“其實這十三醫院真不好待,我都想回去了。”
岑頌見她叽叽喳喳的,仿佛又回到了前幾年她自來熟地拉着自己說話的研讨會上,不自覺輕輕呼出一口氣。
自從去年七月入職一來,岑頌的實習生階段終于迎來了最終階段。
她作為去年市一醫院唯一招收的腫瘤科實習生,大清早就被方黎叫去了辦公室,後者戴着老花鏡坐在辦公桌前,神情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拿着手裏的紙質報告單,似乎在斟酌什麽。
岑頌像小學生一樣,等待任課老師的成績單。
“岑頌,你對自己有把握嗎?你覺得你能考多少分?”方黎也最會吊學生胃口,語氣起承轉合,一會兒上一會兒下,把岑頌逼得夠嗆。
岑頌小心試探:“七八十?”
她這段時間有時韞裕的指導,不至于考個不及格吧?
方黎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冷哼:“你倒是自信。”
岑頌:“???”
完了,她不會真的不及格吧?
方黎慢悠悠地報出:“八十分,挨邊了。”
岑頌一臉驚訝:“這麽高?”
“要不是原遠給你打了九十分,你以為你能考多高。”見不得實習生給點陽光就燦爛的模樣,方黎又是毫不留情地潑冷水。
岑頌一拍大腿:“那我得好好感謝原主任。”
方黎一個刀眼瞪了過來。
岑頌讪讪:“也······也感謝您······”
方黎對這份虛假的贊美毫不留戀,不耐煩地擺擺手:“走走走,趕緊走。”
岑頌抱着考核單歡歡喜喜地走了。
想着某個一直給他加油鼓勁的人,忍不住報備。
岑頌:【我實習考核過了!】
寸谷:【恭喜。】
寸谷:【恭喜小頌的努力終于得到了回報。】
果然,寸谷就是小天使,無時無刻都能安慰到她。
岑頌美滋滋地回到辦公室,張欽一瞅上面的分數,感嘆:“啧啧,我們小岑可真厲害,八十分诶,方副主任參與了打分的八十分。”
羅游點頭:“聽說隔壁急診科,還有心血管科可慘了。”
“時主任平時見誰都帶笑,怎麽打起分來這麽魔鬼?”張欽暗自為心血管科的實習生們捏了一把汗。
岑頌反駁張欽:“哪裏魔鬼?有句話不是說嚴師出高徒嗎?”
張欽聽了岑頌的話,附和:“神仙嘛,要求高一點也是正常的。”
不過想到時韞裕,岑頌腦海裏又回想起宋曉雨對她說的那些話。
也不能說沒有一丁點芥蒂,但總歸是對時韞裕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年少遇到的白衣大哥哥,不是對什麽都溫柔至極。
“岑頌妹妹。”一周不見的辛蠻如期出現在他們辦公室門口,明晃晃地對她招了招手,明擺着是來找她的。
岑頌走出門就被辛蠻拉過來,熱情邀請:“妹妹,今天一起吃午飯?”
“我和學長有約了······”岑頌委婉拒絕。
“你倆成了吧?”辛蠻看起來早就得知這個消息,笑容擋都擋不住,順帶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悲慘遭遇,“加我一個行不行?最近咱醫院的小護士都不理我了,辛蠻哥孤獨寂寞冷啊。”
岑頌想了想,說:“學長同意我就同意。”
辛蠻搓手:“他這不是不同意,我才來找你嘛。”
岑頌堅定地搖了搖頭:“那我也不同意。”
辛蠻:“······”
這一出夫唱婦随可真讓人感動啊。
雖然拒絕了辛蠻的“電燈泡”請求,但岑頌和時韞裕吃午飯時還是發呆地想着別的事情。
後者夾了一塊雞肉到她碗裏,溫聲細語地詢問:“明天周末,想去哪裏玩?”
她猛地回過神:“嗯?什麽?”
“怎麽了?心神不寧的?飯菜不合胃口?”時韞裕看她注意力不集中,擔憂地觀察着她的神态。
岑頌趕緊搖頭:“沒有,想家裏的貓呢。”
時韞裕知道她這是托詞,無奈地輕嘆一聲:“還在想郁敘的事?”
岑頌一怔,努了努嘴沒有說話。
“郁敘前幾天就出院了,恰好碰上一個簽署過器官捐贈協議的患者······“時韞裕還想說些什麽,卻發現岑頌的臉上沒有半分驚訝之情,便篤定地問道,“你去過醫院了?”
岑頌心虛地點了點頭。
時韞裕吃過飯,用紙巾擦了擦嘴,不疾不徐地猜中她的想法:“你覺得這件事情很蹊跷?想去找郁敘的父母問個清楚?”
岑頌再次不加掩瞞地點了點頭。
時韞裕從來沒有任何一次覺得這姑娘太犟,他幾乎是用苦口婆心卻又不知從何而起的語氣向她無奈請求:“小頌,你就不能聽一次我的話嗎?”
岑頌彎了彎小指,如今臨近二月,她的手指傷勢恢複了一大半,卻也記得當時鑽心的痛苦。
在此之前,她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郁敘的移植心髒不是巧合,那麽心源從何而來。
明明已經窮途末路了,怎麽會突然冒出這樣一顆來路不明的心髒呢?
“嘶——”小指突然傳來一陣扯痛,岑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時韞裕立馬皺眉急問:“怎麽了?”
岑頌甩了甩手,沖他一笑:“突然手疼,沒事了。”
“就快好了,最近不要做劇烈運動。”時韞裕叮囑她。
好像某一刻,她感覺自己腦海裏的亂麻被理清,有一個無端增生的想法指引着她。
如果這一顆心髒,确實有辦法可以通過別的渠道獲取呢?
“小頌,岑頌?”時韞裕見她又走神,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岑頌舔舔嘴唇,迫不及待地問時韞裕:“學長,你知道郁敘他們家以前住哪嗎?”
作為曾經的患者,時韞裕也許不太上心,但類似于萬姝這一類的醫生肯定知道。但為什麽要知道人家的家庭住址,時韞裕幾乎不用思考就立馬弄清了眼前這姑娘的意圖。
對于自己的話對她只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行為,時韞裕成功被氣笑:“岑頌——你剛剛有聽我在說什麽嗎?”
“學長,拜托拜托。”岑頌雙手合掌,眨巴着眼睛,一派無辜的樣子,“我真的有很要緊的事情,我待會兒告訴你好不好?”
時韞裕好久沒看到她這麽認真地對自己撒嬌了,一時間有些愣神,耳根子發熱,随即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行,你最好說清楚。”
岑頌撐着下巴,甜甜地彎着眉眼:“你最好了。”
郁敘老家在錦桉,不過郁父郁母這麽多年一直在京都有租房,生活上也是省吃儉用,好不容易把兒子接到京都,也只是碾轉在醫院與上班點之間。
穿過街道,岑頌終于找到了地址上的小巷子,這個巷子基本上都是平房,道路最多只能容納三個人擠着并排走。
剛走到第一戶人家,一個老婆婆從房裏端着一盆水出來,沖着公共道路一潑,眼見着要潑到岑頌的身上,時韞裕及時把人拉開,皺起眉頭盯着前者。
老婆婆口音是純正的京腔,對岑頌粗聲粗氣道:“對不起啊。”
岑頌還沒回一句“沒關系”,老婆婆的眼珠子就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故意揚高聲音:“你們來找誰的?”
時韞裕擋在岑頌身前:“請問這裏有沒有姓郁的一戶人家?”
“你們是來找郁奇和李梅的?”這兒只有一家郁姓人家,老婆婆幾乎不用思考就脫口而出,下一秒她又不信地撇下嘴角,“她們都要搬走了,你們來找他們幹什麽?你們是他們什麽人?”
時韞裕已經給出答案:“遠房親戚,過來拜個年。”
老婆婆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見他們手裏提着禮品,最終還是指着門牌號,好心告知:“他們經常不在家,回來一次待幾天就走,過段時間又回來,前幾天才看見他們,不知道今天在不在。”
岑頌眼睛一閃:“前幾天?”
老婆婆回想一會兒:“大年初七吧,那天我煮了七寶羹,給他們送了點。”
大年初七,郁敘做手術的日子。
“不過聽說他們兒子好了吧?這也算件喜事了,只是不知道花了多少錢······這幾年我去看他們家時,那個屋子啊,越來越空,鍋裏也沒什麽菜。”老婆婆七嘴八舌地扯着,還熱心道,“你們去敲敲門吧,等不到人就來我們這屋坐一下,天氣冷也別傻站着。”
岑頌朝她道謝,和時韞裕交換了一下眼神,往老婆婆指到的門牌號走去。
大門是緊閉的,岑頌敲了三下,門沒有動靜。
正當岑頌還要敲時,門被打開,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面容,只是相比上次在醫院裏的印象要更加憔悴一些,看見二人的拜訪也不掩詫異。
岑頌打招呼:“郁阿姨。”
女人目光複雜地掃過二人,僵硬道:“郁敘還在睡覺······”
“郁女士,我們這次突然造訪不是來看郁敘的。”時韞裕還像之前那樣,态度溫和有禮,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
女人錯愕:“那你們是······”
“我們想找您和郁叔叔聊一聊。”岑頌直白地表明目的。
濕冷的小出租屋內,暖氣的供應很微弱,唯有端來的茶水還冒着熱氣。
郁父沖他們歉意一笑:“很久沒有交暖氣費了,就一個電熱爐,還放在郁敘的房間裏······”
岑頌不由得擔憂郁敘的狀況,這裏實在不是個絕佳的療養場所。
時韞裕喝了一口熱茶,說出她的想法:“郁先生,做完心髒手術需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這點主治醫生沒告訴你們嗎?”
郁父一怔,局促不安地解釋:“你們也看到了我們家是個什麽樣子······”
“郁先生您和妻子來京都多年,在京都的收入雖然說不上豐厚,至少你們有一定能力把唯一的兒子接過來,也能保障一家三口的正常開支。”時韞裕似乎不急于拆穿某個事實,靜靜地看着他們的臉色愈加慌亂,“既然打算讓郁敘接受最好的教育,也讓一家人在京都平穩地生活下去,這樣的程度,遠不至于把一家人打入谷底。”
郁母急忙插話:“其實我們這些年也沒攢下多少錢!”
話一說完,她似乎反應過來,立即捂住了嘴巴。
郁父微微瞪了妻子一眼。
對于他們“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行為,岑頌接過時韞裕的話,質疑這一對夫婦:“那你們這些年一直不來看郁敘,說是攢錢,一個手術算上醫保的報銷,能克扣你們多少?”
郁父仍不承認:“我們是小地方來的,賺不了多少錢。”
時韞裕也懶得和他們廢話,直奔主題:“郁敘的心源,怎麽來的?”
夫婦倆面色瞬間變得煞白,嗫嚅着解釋:“都是好心人捐給我們的······我們農村人哪懂這些······”
岑頌心裏已經有答案,扯了扯時韞裕的袖子,低聲制止他:“我們走吧。”
兔子急了會咬人,時韞裕也懂這個道理,朝二位欠身:“今天打擾了,望你們見諒。”
夫婦倆結巴不已:“不,不打擾,謝謝岑醫生和時主任。”
确實是她想的那樣。
如果真是通過黑市這條途徑,不然哪裏有心源可以和郁敘配型成功?
這麽多年了,醫生們一直頭疼且無能為力的問題。
岑頌蹙眉思索着,不料天冷路滑,一個不留神便要摔倒在地。
一聲尖叫卡在喉嚨裏,時韞裕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無奈地詢問:“想清楚了?”
岑頌驚魂未定地起身,點頭:“對,我已經确定了。”
“既然你想清楚了,那麽——”時韞裕倒是一點也不給她留情面,口吻像極了審犯人,“你該向我坦白的事情,什麽時候交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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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時韞裕:溫柔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