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2章
“對,草莓和蘋果都要……再來一個果籃,要大一點的。”岑頌站在小區門口的水果店裏,指着上面成色不錯的兩樣水果以及包裝精美的水果籃。
老板認識她,打趣道:“這是去見什麽人嗎?男朋友家長?”
岑頌理了理脖子上的圍巾,随口解釋:“不是,有個親戚小孩住院了,去看看。”
老板揪住她的字眼:“小岑啊,你倆成了?”
岑頌矜持地點了點頭。
“那可太好了,前陣子我帶我二舅舅去看病,你男朋友就是那個市一醫院的心血管科主任吧?”老板以前只是遠遠望一眼,如今把俊秀的小夥子和醫院裏穿白大褂的醫生聯系起來,語氣不由得更加激動,“那裏的醫生都是人中龍鳳,小岑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啊。”
岑頌付好錢,配合地應了一句。
老板又眼尖地瞅到她脖子上織得稀稀散散的紅色圍巾,嗔怪道:“你這圍巾和你衣服不太搭啊,你男朋友這麽有錢,趕緊叫他給你換一條。”
岑頌提起水果,搖了搖頭,笑道:“其實也挺暖和的。”
岑頌叫了輛的士,這會兒是晚上七點,算得京都的下班高峰和組酒飯局子熱潮。
也幸好她今天沒有晚班而且手裏的任務都完成得七七八八了,她有充足的時間在路邊攔了一輛又一輛出租車。
司機聽到她報的目的地,随口一問:“姑娘,家裏有人住院了啊?”
“嗯。”
司機是個本地人,見她模樣生得好,善意地向她提議:“這市十三醫院都蔫了好久了,政府也不怎麽管他們。姑娘,假如你家裏人生了重病,聽叔的,還是去市一醫院,他們準能從閻王爺那裏拉回你家裏人半條命。”
岑頌一愣,随即點點頭:“謝謝師傅。”
司機爽利一笑:“這有啥,全國最好的醫院都在咱這了,放心治。”
到達市十三醫院,岑頌巡着病房號,一打開門便是一張陌生的臉。
岑頌退回去,再三确認後拉過一個護士,詢問:“請問前幾天還在這裏的小孩呢?”
“你是說那個叫郁敘的小朋友?”護士反問。
岑頌連忙點頭:“對對對,就是他。”
“他已經出院了。”話音剛落,宋曉雨的聲音合時宜地插入她們。
岑頌看向她,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消息,後者就已經給出解釋:“他的手術情況不錯,是我們主任操刀的。”
手術?
聽到這個消息,岑頌狠狠皺眉:“……心髒移植手術過後不需要在醫院觀察一段時間嗎?”
宋曉雨點點頭,回想起什麽,答道:“沒錯,但是他的父母似乎碰上了什麽急事,做完手術就急匆匆地辦理出院手續了。”
岑頌追問:“他們有說去哪裏了嗎?”
宋曉雨搖頭:“沒說。”
岑頌一拍腦袋,暗罵自己的遲鈍,迅速揪住要點:“郁敘的心源一直沒有找到匹配的,你們從哪裏拿到的心髒?”
“是這樣,前天有個意外死亡的病人送入我們醫院,恰好他簽署了器官捐贈協議,我們主任就直接給郁敘做了手術。”宋曉雨聲音平和地解釋,并未覺得有任何不妥。
意外死亡?器官捐贈?手術?出院?
怎麽可能這麽巧?
岑頌眉頭擰成一團,轉而問宋曉雨:“請問這個捐給郁敘心髒的人叫什麽名字?”
“抱歉,我們對器官捐贈者必須保密。”
岑頌頓時覺得腦袋裏有一團亂麻,怎麽捋也捋不清。
反倒是宋曉雨看到她的異常,關心地問了一句:“你和這個叫郁敘的小孩關系很好嗎?”
“嗯……”岑頌有氣無力地回答。
宋曉雨猜測她心情不是很好,閑聊一般和她扯起:“時主任呢?他上次不是和你一起來的嗎?今天怎麽就你一個人來了?”
岑頌為難道:“他……我瞞着他過來的。”
宋曉雨:“他不同意你來看郁敘?”
岑頌被她猜中,皺着眉點了點頭。
宋曉雨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輕嘲道:“我就知道,原本這個叫郁敘的小孩轉來我們醫院時,我就猜到了他的主治醫師是時主任。”
岑頌覺得她的語氣有異,愣愣地看着她。
宋曉雨雙手抱胸,目光低垂:“我看到他和你過來這邊時,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在我的印象裏,他可不是個會對自己的患者投入其他精力的人。”
“……”
宋曉雨擡頭看了一眼岑頌,不甘地笑了笑:“他一定和你說了我之前是他實習生的事吧?至于我為什麽辭職?你知道嗎?”
岑頌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茫然地搖了搖頭。
宋曉雨嗤了一聲,像是嘲笑自己的無知:“我其實大學之前對自己要做什麽職業還半解不知,後來陰差陽錯地填了臨床醫學,陰差陽錯地知道了時韞裕這個名字,從那個時候起,我有了想要追随的目标,而那個人,就是時主任……”
宋曉雨是京都本地人,由于家裏有人做醫生,她也就稀裏糊塗地填報了京都醫科大學臨床醫學這個專業。
但她也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務,把導師下達的每一項指令做到最好,假如讓她說對醫生這個職業有多熱愛,她也說不上來。
她讀博期間,時韞裕剛好來京都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交流學習,她那個時候被派做迎接人員,有幸和幾位醫師主任攀談溝通。
時韞裕儒雅斯文,氣質清卓,走進來的那一秒宋曉雨說不清楚是什麽心情,也許是悸動,也許是驚豔。
而少年人多少有點慕強心理,聽聞時韞裕這麽年輕就有如此多成就,所以在宋曉雨心裏,時韞裕比其他幾個主任更值得自己學習。
宋曉雨毫不掩飾自己對時韞裕的崇敬,向他表示,如果可以,她希望成為他的實習生,跟随他學習。
時韞裕對帶實習生這件事沒有任何意見,見對方是個赤忱又真誠的人,最終保留自己的說法,随和地笑道:“如果你能進市一醫院,那就再說吧。”
在讀完博之後,宋曉雨想都沒想直接去了市一院,時韞裕也遵守約定,讓她成為自己手上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實習生。
宋曉雨一直記得自己去時韞裕手下報到的第一天,她心情是如何雀躍,後者也含笑點頭:“很好,以後多多指教了。”
時韞裕其實說不上是一個好老師,他從來不主動教她,也不問她有沒有遇到什麽問題,更不會接受她的好意,只有她自己摸索遇到問題,不得已去問他,他才會幫她解答。
但是在宋曉雨這樣自命不凡的人眼裏,這樣的方式更讓她喜歡,對時韞裕也越來越崇拜。
她也始終堅信,自己會成為時韞裕最優秀的學生。
只是偶爾有幾件小事讓她短暫地出現了迷茫期。
一名正值叛逆期的患者和家裏人發生矛盾,半夜三更負氣離開醫院,宋曉雨得知這個消息時,急忙和家屬取得聯系,終于在淩晨尋到人。
只是由于患者處在手術前期,一來二去也加劇了病情的惡化。
時韞裕操刀整臺手術,最終平靜地對家屬表示:“節哀順變。”
宋曉雨覺得他過分冷靜,忍不住詢問:“時主任,那天病人打電話給你,你接了嗎?”
“接了。”時韞裕一邊摘下口罩,一邊回答她的問題。
宋曉雨別扭地問:“那······那天我怎麽沒有看見你的人?”
時韞裕一臉淡然:“我讓他們叫警察。”
宋曉雨一怔,對他的答案有些意外,可很快她又拼命安慰自己。
這些事是醫務人員不可預料的,手術沒能搶救過來也不是時主任的錯。
更何況時主任每天要操心那麽多事,這些突發狀況怎麽顧及得過來?
然而這個想法一直持續到某一天,一位她手裏負責的病人主動找上她,說目前服用的藥物反應比之前的更加強烈。
宋曉雨本能地認為是患者自身的問題,于是安撫患者是正常反應,調低了吊針的速度。
但是第二天,患者的藥物反應前所未有地強烈,宋曉雨這才查看藥物濃度,發現了問題。
她去問時韞裕,但是時韞裕輕描淡寫地告訴她:“我跟家屬反映過了,這也是患者家屬要求的。”
宋曉雨将患者的情況向他反映:“患者的身體對藥物很敏感,不降低濃度會刺激神經系統,造成神經系統的損傷。”
時韞裕卻表示:“這些都是正常反應。”
宋曉雨反駁:“調低濃度可以減輕反應,患者只是需要在醫院多待一些時間而已,但是繼續這個濃度可能損傷神經系統,還會留下一些後遺症。”
時韞裕依舊平靜如水,道:“那你把患者家屬叫過來,讓他們同意降低濃度。”
宋曉雨看向他,不解:“為什麽要經過家屬同意,制定醫療方案本就是醫生的職責。”
時韞裕低下頭,淡淡道:“制定醫療方案是醫生的職責,但是醫生也要聽聽家屬的意見。”
她還是傻傻地跟家屬溝通,讓她沒想到的是,即使她在病人面前表達着利害關系,這些嘴上說着希望病人快點好起來的家屬,居然在這件事寸步不讓:“他多住幾天誰來照顧?他工作不要了?而且什麽藥沒有後遺症,只是手抖而已,又不是什麽大問題。”
宋曉雨聽後十分震驚,但是拿他們沒辦法,只好給患者放緩點滴的速度,給他送暖水袋,以緩解患者不适,可是最後患者還是留下了手抖的後遺症。
這個時候起,她和時韞裕之間形成了隔閡。
宋曉雨說不清這件事是對是錯,畢竟只有家屬表示希望患者早點出院,時韞裕才會提高适度濃度。
她一直以來就認為醫生只應該為患者考慮,治療方案只應該從患者的健康出發,而不是家屬的要求,或者說藥物濃度範圍之內的最快效果。
她也見過家屬不經意地對患者惡語相向,後者無措又痛苦的表情。
所以宋曉雨也無法評價時韞裕。
但是她終究是無法接受這樣的治療理念,最後找時韞裕交流。
她現在還在想,如果那次不找他,是不是時韞裕在她心裏還是當初那個萬人稱贊的主任,是值得她學習的老師,他們的關系也不會鬧得那麽僵。
然而現實是,她抱着一絲敬重去找的時韞裕,後者沒有一絲理解,反而對她說:“你何必糾結于這些?患者能獲得最快的治療效果,家屬也得到了滿意的結果,這樣對雙方都好。”
宋曉雨質問:“但是家屬的滿意就建立在患者的痛苦之上。”
時韞裕輕嗤一般勾起嘴角:“你怎麽知道患者會痛苦呢?”
宋曉雨瞪大眼睛。
“他們大部分是普通人,減少病痛的時間,盡快回到工作崗位才是他們追求的結果。”時韞裕漠然無情地說出這個事實。
宋曉雨握拳,失望地瞪着他。
時韞裕像是感受不到一般,擡頭冷冷地下逐客令:“還有什麽事嗎?沒事就去工作。”
宋曉雨看着時韞裕辦公室角落裏随意堆放的錦旗,都是患者家屬送來的,有一瞬間,她覺得無比可笑。
所以,她做了一個決定:“我要辭職。”
“······”時韞裕再次淡然地看向她,興許覺得她是年輕氣盛,但最終沒有阻攔,“辭職報告明天發到我郵箱上。”
宋曉雨覺得難過,帶上門離開時還說了一句:“感謝您這些日子的栽培。”
然而,這些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