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1章
岑頌自知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
或許算不上多愁善感,她同情心泛濫,做事不顧及後果,沖動又任性,固執又蠻橫,總之這些毛病都讓她占了。
也許是有了一層保護殼,她這些毛病也沒出過大問題,捅了簍子也有人幫她善終。
時韞裕很久之前就說過她,這不是她任性妄為的資本。
冰冷的醫院長廊裏,岑頌接觸到他不容置疑的眼神,想說的話全部堵在嘴邊。
她自知理虧,只能心虛地解釋:“如果是經濟原因,我覺得可以······”
“岑頌。”時韞裕嚴厲地打斷她,“我說過了,凡事尊重病人的意願。”
岑頌嘟囔:“可郁敘不願意啊······”
時韞裕雙手按在她的肩上,再次勸導:“郁敘他有監護人,更何況院長之前就和你說過,不要和患者牽扯太多,不是每一次事情都能按照你所想要的方向發展,你懂嗎?”
岑頌習慣了他的冷靜,再一次被他指出,她有些恍惚,幾乎是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學長,如果不是我想要來看郁敘,你會過來嗎?”
時韞裕動作微微一懈,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嘴裏說出的話冰冷又無情:“抱歉······我不會。”
岑頌驀地紅了眼眶,倒不是因為他在醫術之外如此冷漠的态度。
而是有一瞬間的迷茫和無措。
她幫不了郁敘嗎?
無論如何,她都無能為力嗎?
見她如此,時韞裕也不好繼續指責,輕輕拍着她的背,長嘆一聲:“岑頌,合理範圍之內我可以盡量保護你,但是超過這個範圍,我也有相應的承載能力。其他人我無暇顧及,我只要你把你自己放在第一位。”
岑頌強忍着點了點頭,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時韞裕無奈地摸了摸她的頭,安撫道:“和我說什麽對不起。”
“就是覺得自己太矯情了······”岑頌埋怨了自己一句,鈍鈍地解釋,“其實我早就想清楚了的,可是看到郁敘那個樣子,總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時韞裕伸出手,擦了擦她發紅的眼角,最後還是克制地提了一句醒:“實在放心不下的話就再過來看看,但岑頌——不要讓這件事情影響到你的正常生活。”
岑頌知道他在勸告自己,失落地點了點頭。
“走吧。”時韞裕輕摟住她,沉聲道。
再次返回郁敘病房時,前來查房的醫生叫住了他們:“時主任。”
岑頌回頭一看,道:“曉雨姐。”
“岑頌。”宋曉雨友善地打了個招呼,對他們的突然出現有些詫異,“你們是來看誰的?在這個病房嗎?”
岑頌:“他叫郁敘。”
宋曉雨一臉驚訝:“你們認識郁敘?”
郁敘的父母看起來無論如何都和眼前衣着舉止良好的青年男女扯不上關系。
時韞裕中規中矩地回答:“我以前是他的主治醫師。”
宋曉雨的表情卻變得有些怪異,別扭地回了一句:“既然轉到我們醫院了,時主任怎麽有心記挂到這來了?”
岑頌替時韞裕回答:“是我要學長陪我的。”
宋曉雨見岑頌如此維護時韞裕,心裏不太舒服,有一搭沒一搭地提起:“我記得當年在錦桉的時候,時主任就格外照顧妹妹你呢,平時他對我們可嚴厲了。”
岑頌笑着打馬虎眼:“可能是我們認識時間長吧。”
“······”宋曉雨對她的話不置可否,轉而接上自己的話,“不過也好,嚴師出高徒,只可惜現在時主任不帶實習生了。”
時韞裕并不太願意和她聊起太多以往的事情,淡淡地撇開話題:“既然你這裏還有事,我們就先走了。”
工作期間,宋曉雨不敢太耽擱,點點頭:“好,下次有機會再聊。”
岑頌還未發覺什麽,就被時韞裕拉着走了。
岑頌和時韞裕又陪了郁敘半個小時,看着他的精力撐不住開始陷入昏迷,岑頌幫他把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子裏之後,才離開病房。
出醫院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時韞裕考慮到地下停車場很冷,留下岑頌在路口等他。
暖黃色的路燈連成道路的輪廓,岑頌站在路燈下,覆蓋了燈光,在地上留下一片柔軟的影子。
這道影子在一瞬間被定格成了照片,發送到了一個群聊裏。
粗厲的聲音對着手機講話,野蠻地打破了周遭和諧的景象:“這小娘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反鎖的門內,透明的觀察玻璃用窗簾擋住,時韞裕自然地拉過床頭的椅子,與病床上的人漠然對視。
病房裏只有二人,全然一副不便打擾的樣子,但這個狀态只能維持十分鐘,如果窗簾一直不被揭開,巡視的護士就會敲門。
總而言之,談話內容不能太長。
梁殊自從這人莫名其妙來到自己病房開始,就滿眼戒備的盯着他。
時韞裕當然沒有和他制造瞪眼對峙的局面,開門見山地試探:“梁先生以前是一名醫生?”
梁殊冷漠回複:“你要幹什麽?”
“市一醫院以前出過實習生偷藥的事情,不知道梁先生是否清楚?”時韞裕用閑聊的語氣問他,似乎這在他看來不是一個秘密。
梁殊冷笑一聲,終于得知他此行的目的,反問:“這種事情我怎麽會清楚?”
“是嗎?”時韞裕并不在乎他的負隅頑抗,和他打開天窗說亮話,“五年前那個實習生是你吧?”
那天偶遇這位名叫梁殊的患者,時韞裕心裏一直有所芥蒂。
直到他打開郵箱,像每個節日例行發郵件,曾經在市一院指導他的老師發出新年祝福時,才想起梁殊是誰。
帶時韞裕實習的老師是心血管科的主任醫師,也是一名德高望重的醫者,曾經帶着驕傲向他展示自己寄予厚望的實習生,還向他比劃了實習生的名字——梁殊。
“棟梁的梁,特殊的殊,和你當年一樣優秀,我覺得他能繼承我的衣缽。”
都到這了,梁殊倒是不再隐瞞,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不過時韞裕比他想象中還要行為迅速,戳穿他的身份時無比篤定,甚至第一天見面的禮貌客套都沒用幾句。
直擊要害,他連辯解的理由都沒有。
時韞裕打量了一下他的五官,直問:“你整容了?和之前照片上不一樣。”
梁殊漫不經心地笑道:“不整容,市一院能收我這個小偷?”
時韞裕輕笑一聲,緩緩陳述:“醫院只會根據患者的病情分析以及醫院所能承受的能力範圍,決定收不收病人,不會因為你的身份對你置之不理。”
梁殊像聽了笑話一般,眼裏滿是戲谑:“江教授是這麽跟你說的?”
時韞裕聽到這個人的名字,手指動了一下:“無論什麽醫院,都是一樣的。”
梁殊冷哼一聲。
時韞裕問道:“你剛剛說起江教授,他以前和你提起過我?”
梁殊短促地“嗯”了一聲。
時韞裕像是想起什麽不好的回憶,略有停頓道:“他也和說過你,還是在餘澤的葬禮上,所以我才對你的名字感到熟悉。”
時韞裕裝作稀疏平常地聊起一件事,不重點提到餘澤,梁殊也裝作沒聽到,只是接着他的話問:“他怎麽說我的?”
時韞裕不明所以的低頭笑了一下:“他說你是他給予厚望的學生。”
梁殊一副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往後一躺,催促道:“行了,你直說吧,你想聽什麽?小偷是不是悔改了?老天開眼小偷活該得腫瘤,最好治也治不好病死在床上?”
見時韞裕不說話,梁殊忽然笑出了聲,表情有顯而易見的不屑:“還是——你不會想讓我跟你敬重的江教授道歉吧?”
“敬重”兩字被他咬的很重。
時韞裕覺得他性子的确如岑頌所說,怪癖又異類。
轉而,時韞裕勾了勾嘴角,大抵是同病相憐、同為異類,他這些問題問得也不算刻薄,或者說把人往絕路上逼。
梁殊眯了眯眼睛,不知道他要說什麽,正要開口,下一秒,時韞裕理了理衣襟,只靜靜地噎了他一句:“我倒是不知道,得個腫瘤還能讓你産生這麽多想法。”
梁殊:“?”
時韞裕起身,輕描淡寫道:“大大小小我也算是你半個師兄,師兄來看看師弟,有什麽不妥嗎?”
梁殊瞳孔一震,銳利的目光直對準時韞裕的眼睛,想從那雙眼睛裏找到一點破綻。
也許這就是在詐他,也許他和江銳銘就是一夥的。
時韞裕絲毫不在意他的目光,拉開簾子,把門鎖打開,不鹹不淡的語氣,像是普通的醫者對患者說的最為普遍的一句話:“好好休息,早日康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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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要搞事情了,搓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