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7章
不等身體的猶豫,岑頌的手已經顫抖地推開了病房門。
她急忙上前。
呼吸管道掉落在一旁,許婉儀雙唇烏紫、雙眼緊閉,身體在求生本能的控制下極力呼吸,但是呼吸困難導致的心跳失常已經讓探測儀屏幕出現不詳的折線。
岑頌立刻将呼吸管道重新插入許婉儀的鼻道裏。
“······”
許婉儀微弱地張開雙眼。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偏過頭去。
岑頌呼吸一窒,已然知曉她的意圖。
下一秒卻強硬地将呼吸管道重新插入她的鼻道。
“岑醫生,麻煩讓一讓。”
急救的護士們到了現場,岑頌操作僵硬的身體讓出了位置。
她的腦子裏一頭亂麻,面無表情地站在接近門口的位置,目光停留在許婉儀的病床處。
搶救的畫面全然在她眼前模糊,只看得清許婉儀無力地搭在床沿邊的手,上面滿是烏青的血管和針孔。
“······”
讓她走吧,她真的很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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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在她心裏呼喚。
這時,心跳檢測儀發出一聲長嘆。
心跳驟停。
“轉去手術室!”
張欽一聲令下,護士們井井有條地解開病床的腳輪、推動病人離開病房。
他飛快躍上病床進行心肺複蘇,岑頌見狀立刻打開病房門,看着許婉儀慘白的臉從自己眼下劃過。
病房回歸寧靜,同房的患者家屬短促地唏噓一番。
岑頌無聲地退出病房。
岑頌一人回到辦公室,張欽剛剛趕來的時候急,燈都沒來得及打開。
室內一片昏暗。
岑頌茫然地站立着,口袋裏的手機“叮”地一聲發來信息。
她打開微信,上面赫然寫着“時韞裕”三個字。
【新年快樂!】
【祝在新的一年裏身體健康、心想事成。】
手機上的燈照射在她的臉上,晶瑩的淚滴順勢而落。
岑頌急忙擦了擦眼淚,回了一句“新年快樂”。
不知過了多久,煎熬的等待中,張欽帶來了最終結果。
“搶救無效,死亡。”
張欽看着枯坐在辦公桌前的岑頌,出聲安慰:“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別太難過了。”
岑頌呢喃:“她是自殺。”
張欽沒有說話。
“她是不是真的很痛苦,多待一天都不願意,要不然怎麽會在今天自殺?”岑頌哽咽着,壓抑地爆發着,“明明······明明今天是新年啊······”
張欽沉默片刻,道出一個真實的事實:“岑頌,醫院最不缺的就是死亡。”
岑頌不吭聲。
張欽将凳子一轉,面向了窗外已歸于寧靜的淩晨深夜:“你想的可能也沒錯,她就是覺得活着很痛苦,死亡是解脫。”
“更何況你已經把呼吸機重新安上,給她延長了思考時間,但是她沒有改變選擇,不是嗎?”張欽理解她是第一次看到病人生命逝去的場景,安慰道,“岑醫生,你還有千萬個想活下來的患者呢,打起精神來!”
岑頌眼中含着淚花,強顏歡笑地回應:“我會的,謝謝你,張欽哥。”
新年的第一天,時韞裕面容沉郁地看向這個最不願看見的人。
對方穿着羽絨服,搓了搓手,微笑道:“韞裕,媽媽這裏買了點東西,想着給你······”
“我不需要!你聽不懂嗎?”時韞裕對她已經沒有耐心可言,低吼着拒絕。
時韞裕剛要關門,安淑蘭就抵住了門把手,眼眶紅紅地望向他:“韞裕,你還要和媽媽生多久的氣?”緊接着,她又哽咽道:“我已經盡力彌補我的錯了,為什麽你還是不能原諒我?”
時韞裕聽到這句話,嗤笑一聲:“給錢就算彌補了?”
安淑蘭面色發白,不敢相信:“你,你知道了?”
時韞裕沒有直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冷冷道:“我懇請您做任何為我好的事情之前,問問我的感受。”
安淑蘭擦了擦發紅的眼角,說起別的事:“岑頌呢?她會來和你一起吃飯嗎?媽媽買了些菜,都是她愛吃的······”
“我說了不要接近她!”時韞裕最忍受不了她這點,打着照顧他朋友的名義接近他周圍的人,然後又棄他人不管不顧。
安淑蘭為自己解釋:“韞裕,媽媽是真心喜歡岑頌這孩子······”
時韞裕冰冷的唇抿成一條筆直的線,冷聲質問:“你找過她了?”
“是。”安淑蘭不敢瞞他。
時韞裕難掩心頭怒火,忍住即将爆發的情緒,目光冰冷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你和她說什麽了?”
“我,我······”她結結巴巴,不知該怎麽說。
這是時韞裕的底線,不願被任何人揭起的傷疤。
他這些年盡力做好一名醫生,就是為了掩蓋過去的不堪。
醫院極力封鎖當年的事件,參與的人員只有他一個人留在了這裏。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也不想提起。
安淑蘭被兒子戾氣十足的眼神吓了一跳,随即驚慌道:“韞裕,媽媽只是想和岑頌拉近關系,媽媽也不知道該找誰,她,她······”
時韞裕暴怒:“我問你說沒說!”
安淑蘭眼眶溢滿淚花,輕輕點了點頭。
時韞裕控制不住情緒地大吼:“你憑什麽自作主張?你憑什麽告訴她?你又憑什麽利用她監視我?”
“媽媽沒有。”安淑蘭急得哭。
雖然在此之前她有這種想法,但岑頌拒絕了她。
都是她的錯,她以為告訴岑頌就可以解開兒子的心結,沒想到會造成兒子如此激烈的排斥。
安淑蘭掩面哭泣:“韞裕,媽媽不知道怎麽才可以和你親近一點·····”
此刻,時韞裕完全聽不進任何話。
他一改有禮的形象,把地上的東西丢了出去,面無表情地看着女人痛苦又狼狽的表情,嘲諷般扯起唇:“帶着你的東西滾。”
關起門,時韞裕大口喘息着,仿佛肺內的氧氣被抽幹。
他急忙跑到卧室找到白色藥片,吞了兩片,就着白開水吃了下去。
這種情緒瀕臨失控的感覺讓他無端地狂躁。
失控到已經需要藥物控制。
時韞裕漸漸平複下來,呼吸也慢慢平穩下來。
只是,想到岑頌已經知曉他的過去,并無視他的再三叮囑,和安淑蘭逐漸建立一個關系網,時韞裕就感到喉嚨裏卡了一根魚刺。
吐不出,也咽不下。
他握緊拳頭,對這種感覺感到生理性厭惡。
清晨五六點鐘,時韞裕整夜沒合上眼,估摸着時間做了幾道簡單的早餐。
他公式化地把東西放進保溫盒裏,然後一路開車到醫院裏。
腫瘤科裏,一排醫生看到他恭敬地喊了聲“時主任”。
時韞裕淡淡地“嗯”了聲,并無其他言語。
走進辦公室,其他醫生倒是神清氣爽地互道早安,問對方早飯吃了嗎。只有岑頌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低頭翻閱其他文件。
時韞裕無暇管其他,把保溫盒遞給岑頌。
後者看到他一臉驚喜:“學長,你怎麽來了?”
時韞裕示意她打開保溫盒。
岑頌立馬照他所言,打開了保溫盒。
焦香吐司的香味飄了出來,岑頌一看,發現是三明治和溫牛奶。
一晚沒睡的焦慮瞬間被驅散得無影無蹤,岑頌歡喜地問他:“你一早上給我做的?”
時韞裕:“嗯。”
岑頌覺得他今日興致不高,但也沒多問,拿起三明治就吃了起來。
時韞裕一雙深邃如海的眸子始終盯着她。
岑頌“啊”了聲,“學長,你吃早飯了嗎?”
時韞裕輕輕點了點頭。
岑頌看了一會兒他毫無悅色的臉,小心翼翼地問:“學長,你怎麽了?”
“你先吃,我想單獨和你聊聊。”時韞裕過不去那道坎,只能這樣延緩時間。
岑頌不解,卻也點頭:“好。”
上午岑頌是沒班的,原本打算拿這一上午補個覺,不過時韞裕來找她,任她只有一分鐘的睡覺時間也不會拒絕。
市一醫院有個天臺,一般嚴禁行人出現,畢竟抑郁症病人想來天臺尋死的案例實在太多。
岑頌不知道時韞裕怎麽有鑰匙,但見他不想多談的意思,也就乖乖地沒有說話。
京都仍是下雪的模樣,天臺堆滿了未被人踐踏過的潔白雪地,看得岑頌不忍出腳踏出去。
時韞裕卻沒有欣賞美景的意思,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
岑頌擡頭看他,皺眉問:“學長,你今天怎麽了?心情不好?”
時韞裕轉過身,淡漠的眸子似乎與冰天雪地融為一體,嘴裏冷冷地吐出一句話:“岑頌,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和安淑蘭走得太近?”
岑頌一愣,随即低下頭,聲音細如蚊子:“嗯,你說過的······”
時韞裕舌尖抵住上颚,想忍住怒氣卻抵不住戾氣的模樣。
“我不希望你摻合我的事,更不希望你聯合她私自插手我的生活。”
岑頌有些無措:“學長,我沒有和安阿姨一起插手你的事。”
時韞裕全然不信,冷聲反問:“她都和你說過了?”
岑頌慌了神,索性承認:“抱歉,這件事是我不對,我不該過問你的事情。”
“既然你覺得自己不對的話,從一開始你就不該被安淑蘭牽着鼻子走,她說什麽你就信什麽。”
岑頌被他眼裏的冷漠刺痛,倉皇解釋:“學長,我沒有被安阿姨牽着鼻子走,我有自己的分辨能力,我沒有站在她那邊······”
時韞裕大聲質問:“那你為什麽要過問我的事?”
他最不願意被看見、被狼狽不堪的過去。
恰巧,誰都可以得知,就是岑頌不行。
他是她的光,可以許給她無數明亮的東西。
在這一刻,虛僞的面皮被撕下,陰暗的心理暴露無遺。
昨晚的心理壓力加持,岑頌快要精神崩潰,只能哭着告訴他:“我說了讓你相信我!你為什麽不相信我?”
時韞裕自嘲地勾起嘴角:“和她相處過後,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很糟糕?一味地逃避,躲在父母身後,甚至得了便宜還賣乖。安淑蘭怎麽說的?她是全世界最無辜的母親?而我是最無恥的孩子?”
岑頌大叫:“她沒有這樣說!學長你能不能冷靜下來!”
“抱歉,我冷靜不下來。”時韞裕握緊拳頭,咬牙道。
他冷靜不下來,就像當年年輕氣盛的自己無法說服自己冷靜地思考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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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