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7章
病房裏只剩下倆人。
許婉儀繃起的臉色終于松動,只是眼裏含淚,目光呆滞地望向桌子上的花束,是今天早上擺在上面的,外頭的包裝紙還沒拆開。
花很漂亮鮮活,與她截然不同。
岑頌扯出一張紙,擦了擦她的眼淚。
“婉儀姐,你自己說過的,很後悔前幾年和他吵架,白白浪費了那麽久的時間······”岑頌溫聲勸導,“你現在和他吵架,也是在重蹈覆轍啊。”
許婉儀抽噎:“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岑頌看她眼淚越來越多,一下子多抽出幾張紙。
許婉儀接過她手裏的紙巾,一邊抹淚一邊哽咽:“是我太敏感了,不怪他。其實我很清楚自己的狀況,我知道自己不能陪他到最後······”
“如果他一開始遇見的不是我就好了。”
岑頌軟軟地告訴他:“婉儀姐,你不要懷疑他的感情。”
許婉儀自嘲般笑了笑:“我從未懷疑過他,我只是······懷疑我自己。”說完,她又抓住岑頌的手,“岑醫生,你能不能在幫我一個忙?”
岑頌示意她說。
“這段時間,我不想要任何人探望我。”
岑頌推開門,恰好看到男人坐在走廊裏的長椅上還沒有離開,眉心跳了跳,下一秒卻聽見男人問道:“你們說了什麽。”
岑頌把許婉儀的意思轉達給他:“這段時間,你們不要來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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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擡頭不信:“為什麽?”
“您讓她獨自靜養一段時間吧,她現在身體越來越差,等她回心轉意的時候,也許就是她身體好轉的開始。”岑頌只能這樣勸導。
男人愕然。
随後神色複雜地低下頭,沉聲:“我明白了······”
處理完查房的事情,岑頌一擡腳往辦公室走,被謝玥叫住:“小岑,你的那個叫梁殊的患者要找你。”
岑頌疑惑,有什麽事她剛剛檢查的時候不說,便皺眉問道:“有講什麽事嗎?”
謝玥搖頭:“他只說找你,沒說什麽事。”
岑頌:“好的,我去看看。”
岑頌打開門,果不其然,梁殊坐在床上明顯就是在等着自己。
岑頌直接問道:“有什麽事?”
梁殊這次很快就回答了:“我想出院。”
“哈?”岑頌不知道他這又是要幹什麽,腦子裏全是一系列紅色指标,立刻冷下臉來。
剛要回答他“不可以”,梁殊搶先補充道:“是要外出。”
岑頌平靜下來,原來不是要出院,是要外出,她回答道:“你跟原醫生說明一下情況,在他那裏請假就可以了。”
梁殊冷笑:“他不準。”
也是,他這樣的情況誰會同意,不說他出去還會不會回來,就他這個身體素質,外面還這麽冷,凍死在大街上都是有可能的。
岑頌無奈道:“那沒辦法了。”
梁殊聽完眯起眼睛,像是一種威脅,但岑頌已經對他的眼神已經免疫了,哪怕他眼裏射出刀子她都能紋絲不動。
梁殊終于放棄和她對峙:“你跟我一起。”
“?”岑頌沒跟上他的突然轉變。
他第一次解釋道:“只要你跟我一起就可以出去——我約了人,在醫院附近見面,最多一個小時。”
岑頌用懷疑的目光審視他一番,他有求于岑頌,現在客客氣氣地讓她看,也不瞪眼瞧着她。
岑頌見他吃癟的樣子,沒忍住笑了一下。
他徹底炸毛了:“你不答應我也有的是辦法出去!”
岑頌:“……”
岑頌最終還是答應他:“我只有中午有空,而且最多一個小時。”
他松下眉間的戾氣,回答:“嗯。”
岑頌見他沒別的事,便出去了。這次梁殊第一次目送她出門,岑頌關門時,剛好撇到他,他趕忙移開眼睛,掩飾着喝了一口水。
回到辦公室,岑頌跟原遠說了梁殊的事,原遠問道:“你可以嗎?”
岑頌知道自己需要全權負責,腦子裏閃過時韞裕的話語,點頭道:“他本來就不太配合治療,如果拒絕他的要求說不定更不會配合,況且醫生和患者的信任是相互的,我相信他。”
原遠聽完也沒反駁她,囑咐:“你自己多注意點。”
中午,岑頌找梁殊帶他出去,他倒是很自覺地裹成粽子,岑頌便跟在他後面。
他和友人約在醫院旁邊的小餐廳,岑頌将他送到,選了一個比較遠又可以時刻注意梁殊狀态的位子坐下來解決中餐。
不一會,梁殊約的人就到了,可是這個人一開始圍着圍巾遮住了臉,坐下來之後就只剩一個背影了,岑頌始終沒看到這個人的正面。
不過岑頌也不好奇,低下頭吃飯。
兩人談得很快,岑頌剛吃飽飯,梁殊就來到她身邊:“可以走了。”
岑頌驚奇道:“這麽快?”
梁殊不回答她,岑頌也不介意,直接付了錢,帶着梁殊回到了醫院。
謝玥剛好從辦公室裏出來,見她穿着常服從外面回來,立刻阻止她進入辦公室的腳步:“你們方副主任來了,你這樣進去指定被罵,先去換上白大褂。”
岑頌的心提了一下,着急道:“我大褂在辦公室裏。”
謝玥也難為:“我這裏只有護士服……”
岑頌垂下頭:“算了,我跟原主任說過我陪梁殊出去,應該不會有什麽事。”
謝玥:“可是原主任現在不在辦公室。”
“……”
岑頌突然想到,時韞裕辦公室裏有白大褂,雖然大很多,但是自己身高也不算矮,應該不會太突兀。
正當岑頌欲轉身去心血管科時,辦公室突然從裏面打開,一個人停在門口,冷冷問道:“堵在門口幹什麽?”
岑頌正好背對着門,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着實吓了一跳。
轉身一看,來人十分高大,她離得近,那人的陰影把她完全覆蓋住,面上看着和原遠差不多年齡,只是眉頭的皺紋很深,給人卻不是仇大苦深的感覺,而像是高高在上的審視和不滿。
看來他們描述的并非誇張。
謝玥首先反應過來,道:“方副主任,這位就是前段時間新來的實習生——岑頌。”
岑頌也反應過來,後腿一步,微鞠一躬:“方副主任中午好,我是岑頌。”
方黎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讓岑頌心裏有些發怵,岑頌腹謗,自己在梁殊那裏練就的心态居然在這裏毫無作用。
慶幸方黎沒有和別人幹瞪眼的毛病,下一秒便道:“嗯,你進來,我有事跟你說。”
岑頌本能尋找唯一可以幫她的謝玥,可是謝玥遞給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轉身便走了。
岑頌乖乖跟着方黎進來,這間辦公室和原遠挨得十分近,但很多時候門幾乎沒有開過,除了一兩個打掃衛生的阿姨,基本沒人進進出出。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心态慢慢穩定下來。
方黎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開門見山道:“我看過你的資料了,本來以為原遠是随口胡謅,沒想到你挺出人意料的。”
岑頌沒想到他一上來居然是誇自己,不禁心裏湧出一絲喜悅。
方黎坐下,直繼續說道:“你自己也看出來原主任有心培養你,他跟我說過,想讓我盡早帶你進手術室。但是我還是覺得你還需要在科室裏适應幾個月,你覺得呢?”
岑頌認真思考一番,回答道:“科室裏還有很多工作我還沒有熟悉,的确該……”
“不。”方黎打斷她,“我說的是心态,從你入職以來,從來沒見過真正的死亡,甚至一點小事都放在心上——你還沒有一顆強大的內心,而手術臺上瞬息萬變,你更無法适應。”
岑頌深呼吸一口氣,果然是方副主任,一針見血。
她确實還沒有真正面對過死亡,之前因為許婉儀的突發事件,她都心神不寧很久,産生了強大的自我懷疑。
更何況是手術臺上,随時會直觀地感受生命的消失,那時她該如何面對?
雖然她受到了原遠的青睐,但就像是時韞裕說的那樣,歸根結底,她自身的家庭條件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她仍然太天真太稚嫩。
方黎說的沒錯,她确實不能勝任。
岑頌斂斂心神,道:“我會好好考慮您的意見。”
方黎一貫打擊人為多,這下也不給她留面子,直言:“你還差得遠,需要好好鍛煉自己。”
她颔首:“是。”
岑頌前腳剛出辦公室,緊接着第二個羔羊在她後腳進去。
等挨個談完話,辦公室裏立馬活躍起來,只有岑頌趴在辦公桌上出神。
張欽打着哈欠走進來,垂頭喪氣道:“果然躲不過方副主任的一頓罵。岑頌,你說他是不是在我身上裝了監控,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岑頌那邊沒有聲響。
張欽狐疑地湊過去,道:“你剛剛見了方副主任,也被罵了?”
岑頌頓了一下,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們方副主任好威力,居然直接把我們岑醫生罵自閉!”
岑頌突然擡頭很認真地問張欽:“張醫生,直面病人死亡是什麽感受?”
張欽不答反問:“你覺得會是什麽感受?”
岑頌想了想,回答:“很難受,很無奈,覺得自己很無能。”
“差不多。”
“那——”
張欽搶先一步,咧開嘴露出一排潔白的齒貝:“但是如果把它想象成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好多了——醫生不是神,幹不過閻王爺那種級別的大doss。而且,治病本就是違反自然現象,我們逆天改命已經很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