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5章
夜更黑一點,時韞裕帶她去了周邊小吃街。
大街小巷往來的人絡繹不絕,小攤小販吆喝聲穿插在人聲鼎沸中,大爺大媽拿着蒲扇遛彎兒更是常見。
岑頌被糖葫蘆所吸引,要了一根。
糖漿被均勻地裹在山楂上,岑頌想到小學課本裏的“萬年牢”,笑着問時韞裕:“天津的是不是更好吃?”
時韞裕卻認真思考:“你要是想去天津,放了假我帶你去看看。”
岑頌歡呼起來:“我還要吃煎餅果子!”
岑頌觀察着這裏的市井面貌,看到一個老大爺穿着背心和褲衩兜狗去了,她忍不住揶揄時韞裕:“學長,你的老年生活也會是這樣嗎?”
實在不敢想象,克己有禮、面如冠玉的時學長也穿着褲衩在公園裏遛彎兒。
岑頌捂着肚子,笑得淚花都出來了。
時韞裕:“……”
岑頌收斂了一點,湊到他身邊:“不過學長一定是廣場舞裏老太太們最喜歡的老頭子。”
時韞裕赧然:“岑頌!”
岑頌立馬作罷。
時韞裕對她無可奈何,只好道:“你現在是越來越得寸進尺了。”
岑頌用手在嘴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示意閉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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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京都的第一個月,岑頌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再看看身側的人,似乎月亮近在咫尺。
十二年前,她還是個只會跟在他屁股後面跑的小屁孩;現在,她也仍然想跟上他的腳步,永遠注視着他的背影。
月亮于她,皎皎無華。
八月,京都依舊正值酷暑。
岑頌買了個小電風扇,張欽見了,打趣道:“是咱科室空調開得不夠低?”
岑頌閉上眼睛感受風的輕拂:“是我想念錦桉的海風了。”
張欽:“這麽一說,咱京都忒幹了。”
岑頌抱着兩個桃子到婦産科找辛蠻,後者剛剛從手術室裏出來,累得滿頭大汗,看見岑頌懷裏的桃子,不禁打趣:“我還以為岑頌妹妹已經忘記我了呢。”
岑頌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上周沒買到甜的。”
辛蠻卻笑道:“是嗎?我以為是忘記了呢。”
岑頌:“······”
還真是讓您猜中了呢。
辛蠻明年要升為副主任,也有單獨的辦公室。
岑頌把桃子放在他桌子上,剛要走就撞上一個小護士提着一盒水果撈進來,對方打量她的眼神明顯不太友善。
岑頌大約記得,這個護士是上次和辛蠻哥打打鬧鬧的,還說過她年紀小。
辛蠻自如介紹:“她叫陳蔓令,我們婦産科新來的護士。”
岑頌打招呼:“蔓令姐,你好。”
陳蔓令卻懶得搭理她,岑頌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辛蠻也不好意思地叫岑頌出去:“岑頌妹妹啊,你先回去吧。”
岑頌點點頭,趕緊溜之大吉。
下午查房的時候,岑頌倒沒有帶上她的小電風扇。
十幾個患者身體指标趨向良好,其中有一個病人的檢查結果非常好,今天就可以出院了,而且檢查張勇強時,也能明顯看到他的臉色好了很多,老太太也在一旁笑眯眯地削着蘋果。
岑頌做完檢查,衛生間裏傳來沖水聲,女人從裏面走了出來,變扭地問道:“他什麽情況?”
岑頌微笑回答:“還不錯,一直保持的話說不定不用推遲手術。”
女人裝作漠不關心地“哦”了一聲,坐到了床頭的位置上對張勇強道:“等一下他們過來了态度強硬點知道嗎?別跟個縮頭烏龜一樣!”
張勇強回答:“知道了,你們還沒吃早餐,先下去吃早餐吧。”
女人低聲嘟囔:“自己都顧不上還顧及別人。”
張勇強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別人,是我妹妹。”
岑頌笑了笑,轉身帶上門出去了。
可好景不長,當岑頌查完房時,就見一道氣勢洶洶的身影朝張勇強病房走去。
岑頌吓得冒冷汗,趕緊撥打了保衛室的電話:“您好,住院部一棟301這裏有個家屬情緒不對,我們怕出事,你們可以派幾個人過來一下嗎?”
保衛室很快做了回複,岑頌勉強松了口氣。
眼下情況顯然不是她能對抗的,岑頌只好待在外面,一雙眼睛盯着張勇強病房的動靜,也怪病房隔音效果太好了,她也不知道裏面的情況。
突然,一個憤怒的聲音傳了出來:“你們他媽居然想上公堂!好啊,我們家就因為一個廢人成為全村人的笑話!”
女人的聲音不甘示弱:“我告訴你,你不把這幾十萬還回來,公堂是給你面子,別逼我報警,非法侵占他人財務,我看你要坐幾年牢!”
男人怒吼一聲,摔東西的聲音在病房裏格外清晰。
岑頌聽得心驚肉跳,裝作鎮定地推開門,道:“一號病床,檢查情況。”
只見男人捏緊拳頭,沖岑頌怒吼:“檢查你媽呢!都他媽廢人一個了還治個屁!”
女人一聽就站了起來,指着這個二哥的鼻子罵:“你給我嘴巴放幹淨點!”
老太太也甩手:“你怎麽說你大哥呢!”
男人沖他們大吼:“你們就是被這個破醫院坑錢坑傻了!還趕着給人家送錢呢!”
岑頌沉靜道:“醫院裏請保持安靜。”
男人怒不可遏地把矛頭指向岑頌,像是認出了這張臉,冷笑道:“又是你是吧?每次都是你摻合一腳!幫着張勇強坑我們的錢!”
岑頌後怕地退後一步,女人趕緊拉住這個二哥,結果被後者一甩,直接摔倒在地。
老太太瞪大眼睛:“還動手你!反了你了!”
“這是幹什麽!這裏是醫院,別鬧事啊!”這時,保安不負衆望趕到了病房,一眼就看到張勇強門口劍拔弩張的氣氛,連聲喝止。
男人咽不下這口氣,重重地摔門而去。
岑頌适當和保安提意見:“我們醫院黑名單有這個人嗎?”
保安也懂了她的意思。
岑頌松了口氣,關切地詢問:“都沒事吧?”
說這話時,岑頌特地看向剛剛被甩在地上的女人。比起剛剛緊張的氣氛,現在病房裏的氣氛卻好像剛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老太太在倒水,女人漫不經心地吃着蘋果,抽空回答:“沒事。”
岑頌輕輕地為他們關上房門。
一周以後,張勇強如期完成手術。
原遠摘下口罩,囑咐家屬:“這段時間仍然要保持良好情緒,傷口不要碰水避免複發,記得按時吃藥,後續檢查良好的話就可以辦理出院手續。”
老太太感激涕淋地抓着醫生的手。
女人看了張勇強一眼,輕輕呼出一口氣。
岑頌也得知了這個好消息,知道他們正是需要錢的時候,趕緊把水滴籌的錢轉給他們。
女人看了一眼上面的數字,詢問岑頌:“你捐了多少?”
岑頌噎住。
女人輕飄飄道:“我知道你肯定叫你的朋友啊家人啊捐了錢,你把他們捐的都還回去吧,我們暫時不需要。”
岑頌:“也有陌生人捐的款。”
女人嗤笑:“能有多少呢?幾十還是幾百?”
岑頌盯着對方冷靜瘦削的臉龐,換了個問題:“你們現在要到多少錢?”
“十萬。”女人頓了頓,覺得沒什麽好隐瞞的,“剩下的三十八萬他會每個月按時打來。”
岑頌繼續問:“你覺得他們會全部歸還嗎?”
女人目光兇狠:“他敢!不還回來法庭上見!”
岑頌卻輕聲道:“其實你知道,按照張奶奶和張叔叔的性格,就算他們少還一點,也不會過多計較。”
女人沉默下來。
她并非不知道,這個大哥一向懦弱,老太太好面子,不會因為幾萬塊就鬧到公堂上,而且這幾個二哥三哥最擅長變臉,流幾滴淚說說慘狀,作為家人,大哥和老太太說不定就心軟了。
最後他們一定會私吞一部分。
這次回來,她壓根沒指望這倆和那幾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一刀兩斷。
反倒是她,急匆匆地回來,沒有人告知過她大哥的情況,到時候回去了又被他們歸為外人,讨不到一丁點好。
女人抽出一包煙,沖岑頌道:“抽根煙,介意嗎?”
這畢竟是醫院的空曠場所,岑頌也管不到她,只好點了點頭。
女人吸了口煙,紅唇吐出白色霧圈。
她笑着對岑頌說:“你對他們倒是了解。”
岑頌臉紅:“沒有,我也差不多知道你們的一點事。”
女人涼薄地笑了:“你說的對。”
“所以,你把錢收着吧,以後用得上的地方還多着呢,特別是張叔叔這種情況······”岑頌說着說着,聲音小了點,生怕對方誤解她看不起殘疾人。
女人碾滅煙頭,果決道:“你給他們吧,我不會收的。”
岑頌急了:“他們都沒有手機,這個只能手機轉賬,我總不能給那幾個叔叔吧?”
女人看了她一眼,不知是嘲諷還是誇贊:“這年頭像你這樣熱心腸的醫生可不多了。”
岑頌茫然。
女人轉身離開。
岑頌确實不太了解他們的事情,曾經她覺得張勇強很可憐,沒有了自理能力,只有一位年邁的母親陪着他,身邊還有那麽多豺狼虎豹。
可是此刻,她盯着這個從頭至尾都仿佛是身外人的女人。
心裏徒生一股涼薄又無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