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見人如玉
這位王富貴所稱呼的少爺,相貌是柳逢辰從未見過的英俊:劍眉星目,高鼻薄唇,面白如玉,端正雅純。一身墨藍色雲紋寬袖衣裳着在身,青絲束起,插一根白玉簪子,滿座風生,氣度不凡,看得柳逢辰連眼都舍不得眨一眨。
他也是久混風月場,見過無數俊美小倌的浪子,可是這般超塵出世的相貌,生平還是頭一回見,直讓他在心裏不停贊嘆:這世間竟有這樣好的樣貌,還生在方家這樣的大戶人家做少爺,真是老天賞飯,羨慕哉,嫉妒也。
只是這位少爺看上去并不開心,神色是心有憂慮似的嚴峻,看到柳逢辰的那一刻,雙眸只是亮了一瞬,便又暗了下去,如同寒潭一般看得人心尖發顫。
這位少爺,看上去可不是好相與之人。柳逢辰這麽想。
而那少爺在柳逢辰驚嘆又感慨之際,已是放下了手上那似是賬本的東西,走到了他面前,客客氣氣道:“柳先生。”
柳逢辰忙行禮,恭恭敬敬作答:“在下柳逢辰,拜見公子,公子以你稱呼在下即可。”
這少爺便回禮:“在下方白簡,柳先生這一路從雲夢千裏迢迢到臨安,實在是辛苦了。”
“承蒙方老爺的安排,這一路并不辛苦。在下反而是要感謝方老爺,給了在下這麽一個出來見世面的機會。”
“柳先生客氣了,柳先生所做的《洛神圖》,我也是有幸看了一眼,實在是精美絕倫,見之難忘。方家能請到柳先生來為舍妹教畫學藝,是方家的榮幸。”
接着又道:“家父外出做生意了,舍妹和家母今日一早去廟裏燒香禮佛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若柳先生不介意,還請先去休息,待舍妹回來之後,我再叫人請柳先生來見見舍妹。”
柳逢辰答應道:“一切聽從方公子安排。”
方白簡便同王富貴吩咐了幾句,接着同柳逢辰略略行了個禮,最後又轉身去拿那本賬本,背對着柳逢辰和王富貴繼續看。自始至終,一舉一動,克制有禮。
但正是這樣的表現,讓柳逢辰心裏生出了疑惑:這方家少爺看着也就十六七歲,還是個未加冠的少年人,怎麽言行舉止就如同一個歷經風雨,老謀深算的不惑之人一般,過于有禮,反而顯得冷淡,甚至帶上了些暮氣沉沉的滋味。這難道就是大戶人家少爺的做派麽?
于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柳逢辰大着膽子問了一句在給他帶路的王富貴:“王管事,敢問你家少爺年紀多大了?看他待人接物,頗有風度。”
王富貴腳步慢了慢,腰也彎了彎,但很快又恢複了方才的模樣,依舊在前面帶着路并回答柳逢辰道:“少爺今年十七了。”
才十七歲麽?柳逢辰在心裏嘀咕。可怎麽給人一種七十的感覺?奇也怪哉。
然而嘴上,他還是同王富貴稱贊道:“方少爺在這樣的年紀,待人接物已經如此進退有度,将來定也是個同方老爺那樣出色的人。”
王富貴聽了這一番恭維,笑了笑,沒多說什麽,只簡簡單單應了聲“嗯”,也就沒了下文。
這讓柳逢辰的疑問又多了一重:別人家的管事,聽到對自己家主的稱贊,怎麽說也會開懷大笑地附和上幾句客套好的,怎麽這個王富貴倒是表現得有些勉強,難不成這方家管事對家主不滿?
柳逢辰走着路,輕輕搖頭:唉算了算了,才進這方家的門就東想西想,真是閑的。
王富貴帶着柳逢辰穿越方家大宅的回廊,最後到了東院的一間房外,同柳逢辰說:“這間便是府上給柳先生安排的房子,早已灑掃幹淨,備好了一切用具,先生帶來的行李,府中的下人也都搬進來了。先生看看還有什麽需要,我這便同下人們吩咐,讓他們給先生備齊。”
柳逢辰邁步進了房,那房間比他在雲夢時住的屋子還要大上一倍,屋內床榻,桌椅,衣櫃,架子一應俱全,且都是用上好的黃花梨木做的,雕花镂刻,件件都是看着出自上好的匠人之手。床上疊着素色錦被,錦被的被罩和床上鋪的被單,顯而易見用的都是絲綢,就連床帏,用的也是繡了花的絲綢。
柳逢辰看得是在心中驚嘆不斷:不愧是本朝第一絲綢大戶,有錢,真的有錢。
他在房中看了一圈後同王富貴說:“這屋中日常器具一應俱全,暫時沒有需要添置的,只是若王管事方便的話,可否幫忙采購繪畫所用的筆墨紙硯以及挂畫的畫架,我随身帶來的并不多,恐不夠今後教方小姐繪畫所用。”
“那是自然,其實我們早就想着要給柳先生買繪畫所用器具,只是不知道柳先生習慣用哪些,就一直沒買,想等柳先生到了之後再按柳先生的要求進行采購,還煩請柳先生列個清單,我即刻吩咐下人去采購。”
柳逢辰便列了個長長的清單,交給王富貴讓他去買。
“這茉莉花膏和牛乳所制的墨條,我還是第一回 聽到,這些真能用來作畫?”王富貴好奇。
柳逢辰在心裏暗笑了一陣,嘴上倒是正正經經地回答:“自然是能的,譬如方老爺看中的那幅《洛神圖》,洛神的肌膚與所着衣裙便分別用了這兩種墨條,才有了那自然如真的光澤。其實洛神那肌膚,本是用桂花膏所制的墨條的,今後作人物畫,也是用桂花膏墨條更好,只是現在不是桂花開的時節,便用茉莉花膏代替也無妨。”
“原來如此,”王富貴完全信了,“作畫真是門大學問,是我見識短淺了。”
柳逢辰差點沒忍住要笑出來,為自己用這番胡言亂語糊弄了這老人家感到得意又慚愧。
待一切吩咐完後,王富貴便也離開了。柳逢辰要來了溫水進行了一番簡單的梳洗,歪倒在床上睡了。起得太早實在是困,趁着那方家小姐還沒回來,小寐一會兒解解乏。
床上鋪的絲綢極滑,錦被貼着脫得一件不剩光溜溜的身體,柳逢辰在入睡時不禁想着,在這樣的床上被操得有舒服。想着想着,便入了夢,那夢,可真叫一番春意盎然。
也不知睡了多久,柳逢辰就聽到了敲門聲,說是方夫人帶着女兒從廟裏回來了,要見見新來的教畫先生。
柳逢辰便起了身,将夢中弄髒的亵褲換下,穿好衣服,整理好頭發,出了房門,跟着那下人到了早上同方白簡相見的正堂,進門便見一個五十多歲,衣着華麗,滿頭金釵,左手手腕上戴着玉镯,右手捏着一串佛珠的婦人。
珠光寶氣,便是柳逢辰對方夫人的第一印象。
他走上前率先行禮:“在下柳逢辰,拜見方夫人。”
方夫人回了禮,道:“柳先生千裏迢迢,從雲夢到臨安教小女作畫,真是辛苦了。聽下人說,柳先生早些時候就到了,方才是在屋裏歇息?”
“是,今日為了能在天黑之前到,就起得早了些,有些困乏,所以歇了一陣。”
“那現在可還困乏?”
“已經歇息好了。”
“那便好,能請到柳先生這樣有才有貌的人教小女作畫,我心裏也是高興的,來,婉兒,跟先生行禮。”說着就将身邊站着的那個小女孩推到了柳逢辰面前。
這小姑娘長得粉雕玉镯,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十分可愛,就是和她哥哥方白簡長得不太像。
柳逢辰看看方婉兒又看看方夫人,心想方家少爺應該是長得更像方家老爺的。不過看方夫人這年紀,算一算,應該是三十多才有的方白簡,在這樣的大戶人家,是不是有些遲?
方婉兒聽她娘的話站到了柳逢辰面前就是一個大禮:“婉兒拜見先生。”
柳逢辰扶起方婉兒,微笑着回了一句:“婉兒不必多禮,今後同我學畫,也請婉兒多多關照了。”
方婉兒不說話,就只是盯着柳逢辰看了好一陣,才又道了一句:“先生長得真好看,跟哥哥一樣好看。”
柳逢辰還未來得及說一聲謝,就聽方夫人一聲怒喝:“婉兒不得無禮!”她才和藹的臉色已是陰沉了下去。
柳逢辰吓了一跳,以為方夫人動怒是因為方婉兒說自己長得好看,覺得不妥,便笑着替方婉兒說話:“童言無忌,方夫人不用在意。”
可方夫人仍是十分生氣地瞪着方婉兒,方婉兒被瞪得撇着嘴站到一邊,低頭玩手指,動着嘴唇也不知道在小聲嘀咕什麽,一副委屈又不服氣的模樣。
方夫人将目光從方婉兒身上移回柳逢辰臉上,又變回了一張溫和的笑臉:“婉兒年紀小,不懂事,要是說了什麽得罪柳先生的話,還請柳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沒事,我不介意。”柳逢辰不明白,被誇長得好看算什麽得罪人的話,這方家的家教那麽嚴苛的麽?
見了面也寒暄完後,王管事來說晚膳已經準備好了,問方夫人要不要現在就擺上,擺在哪裏。
“就擺正廳罷,現在就擺,柳先生今日剛來,自然是要為他接風洗塵的。”接着,方夫人臉色又變陰沉起來,蹙起一雙眉,咬牙切齒般吩咐道,“還有,把少爺也叫來,這樣重要的場合,自然要一家子一起吃的,讓他注意些,別丢了方家的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