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嚴清圓得到了一頓豐盛的招待,兩葷兩素一湯,色香味俱全,擺放在桌面上很是豐盛。
東西看起來味道很好,嚴清圓本身不太餓,可食物美味自然動心。
“一起吃嗎?”嚴清圓看着還穿着服務生制服的顧瀚海,“你還在工作嗎?”
“沒關系,現在沒客人,休息休息吧。”領班過于自來熟,直接拉着顧瀚海就坐下來。
“你年紀看起來不大啊,今年幾歲啊?”領班撸起袖子給嚴清圓盛了一碗米飯,“吃肉,多吃肉,我這邊兒菜選的最新鮮的,嘗嘗。”
嚴清圓對吃飯這件事兒,從不客氣,還記得小時候嚴清圓的媽媽看着他的吃相,某一天突然冒出來一句:“這孩子怎麽吃飯狼吞虎咽的,遺傳的誰啊?真難看。”
嚴清圓那會兒還小,雖然媽媽那時候也僅僅只是調侃,敏感的孩子卻還是放在了心上,沒事兒就盯着大哥二哥,學大哥二哥的吃飯姿勢。
可即便是姿勢不難看了,飯量還是沒改變的,但是正在成長期的男生無論吃多少都是可能的,也沒太引起他人的注意。
嚴清圓一道一道菜嘗了過來,不得不說這家餐廳的味道的确是很不錯,也很獨特,也難怪一直以來生意都很好。
在飯點後還能看到店內門庭若市,顧瀚海在人群中奔波忙碌卻十分有條理的姿态。
“好吃吧,不是我說,這條街,我們這家的味道絕對是數一數二的。”領班笑着給嚴清圓夾菜,嚴清圓看着被夾到自己碗裏的食物,表情有些微妙。
在嚴家,可沒有給別人夾菜的習慣。
因為領班的絮絮叨叨而一直沉默不語的顧瀚海一直注視着嚴清圓,也發現了他為難的神色。
顧瀚海猜測到嚴清圓的家庭估計不會有給他人夾菜的習慣,亦或者是嚴清圓自己不喜歡,拿起在桌面上的筷子想要幫助一下嚴清圓。
然而嚴清圓的筷子尖端一轉夾住了那塊領班夾給他的食物放入口中,動作流暢沒有任何一點厭惡之色,不是在勉強,而是真的就這麽接受了。
顧瀚海的心中閃過一抹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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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一開始是不适應甚至是不願意的,可是只是片刻的停頓,他就能自然的化解可能會産生的尴尬,并且沒有絲毫的怨色。
是因為家教好,還是因為性格如此?
顧瀚海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嚴清圓,可愛的少年總是時時刻刻都帶着笑意,圓圓的眼睛總是透着明亮的色彩,每一口食物都能夠得到少年喜悅和享受的目光,只會叫人想要多喂他一點,仿佛被他吃進去的食物都會感到快樂一般。
顧瀚海的手指微動,無意識的挑選着餐盤中的食物,也希望能夠像領班一樣自然的給嚴清圓投喂,去看到少年吃自己給他挑選的美味的模樣。
然而顧瀚海卻到最後也沒有動手,他的理智和思維阻止了他對自己欲望的放任,只是止步于此,不再更多的靠近。
“好吃嗎?”領班問道。
“好吃。” 嚴清圓大力的點頭。
見到嚴清圓這麽捧場,領班整個人也笑呵呵的,顧瀚海平時不怎麽說話,也不怎麽讨人喜歡,要是還是以往那個脾氣很可能會得罪人,他故意湊上來,也是為了緩和氣氛。
本來以為會變成自己的單口相聲,但是真沒想到這小少爺人好脾氣也好,非常捧他的場,沒有幾分預想中的少爺架子。
也難怪一向有些冷漠的顧瀚海會對這小少爺用那樣的詞彙,可不就是小糖餅嗎?
“嚴清圓啊,你在哪兒上學啊?”領班問道。
“我是仁教中學初三畢業生。”
“啊,那就是準高一了啊,仁教中學,那學校我記得是師資力量雄厚,硬件設備市內最好全國先列,升學率百分之百而且價格很高的那個中學吧?”領班雖然說了很多的條件,可實際上總結下來就只有一個詞——貴族學校。
這個詞是很多普通家長的調侃,當代不存在貴族一說,仁教的學費實在是高到離譜,那樣的學費本來應該是被重點管制的,可能屹立不倒自然有他的理由,是什麽理由他們也就在背後絮叨絮叨了。
“恩。”嚴清圓說道,“條件也許是很好吧,我是這麽聽說的,可實際上我就普通上下課,沒什麽特別的感覺。”
嚴清圓說者無心,可到底是因為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直接和旁邊的兩人劃開了階層。
同樣是十六歲,顧瀚海是上的最普通的學校,也剛好在九年義務教育之內,現在他在這裏打工,也是為了賺高中的學費。
“那你要去的高中,是直接去仁教高中嗎?”領班問道。
嚴清圓的手突然一頓,本來他是理所當然的升入仁教高中的,在另外一個校區,條件自然很好,可剛剛想回答,卻突然注意到一個問題。
在書裏說自己是在十八歲身份被發現的,也就是說那時候他剛剛好是面臨高考,記得在書中他因為這件事情影響到了狀态,高考失利走了三流院校,當時的嚴家也處于混亂之中沒有給他花高價去更好的大學,之後過的很辛苦。
也是因為辛苦,自己突然從九天鳳凰變成了落地雞,心中巨大的落差導致了他的情緒低落,可能也是因此而精神出現問題,之後在和顧瀚海争奪注意和寵愛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
如果說是因為落差的話,那也許他可以從現在就開始适應這種落差,提前做好準備。
要到什麽樣的落差比較好……
突然嚴清圓擡起頭,目光灼灼的看向顧瀚海:“顧瀚海要去哪一個高中啊?”
領班面色微僵,這小少爺真不是在嘲諷顧瀚海嗎?
然而顧瀚海卻什麽都沒想,并沒有對自己的學校隐瞞:“南十三高。”
“哦。”嚴清圓眨了眨眼睛,往嘴裏放了一塊紅燒肉,口齒之間紅燒的細膩味道彌散,微微思考着,那他也去南十三高吧。
畢竟未來顧瀚海的學校,就是他要去的學校,不如提前去了好,好好高考,上個學費不那麽貴的學校,也許他也可以勤工儉學。
顧瀚海從頭到尾都沒怎麽插過話,只是默默的聽着。
少年和他的天壤之別,無時無刻不從他的言談和姿态中體現出來。
此時顧瀚海仿佛看到了在櫥窗中被展示的完美的玩偶,冰冷茶色的漂亮眼眸寧靜的凝視着人流攢動的窗外,讓過路之人瞻仰卻無法亵渎。
顧瀚海放下了已經空了的碗筷,這種仿佛觸手可及,卻實際上極其遙遠的無措感,讓他煩躁。
嚴清圓可是記得顧瀚海一直在忙碌,所有的店員幾乎沒有吃午飯,明明應該很餓,可就只吃這麽一點?
嚴清圓咬着筷子問道:“你吃飽了嗎?”
“飽了。”
“夠嗎?” 嚴清圓瞪圓了眼睛。
“恩。”
“別在意,他一直都只吃這麽多。”一旁的領班給一臉茫然的嚴清圓解釋道。
“可他比我高。”嚴清圓悶聲說道。
“對啊,看得出來。”領班理所當然,“不過人體質不同,他屬于發育比較早的那種。”
“他也……”本來嚴清圓想要說顧瀚海比他壯的,然而到嘴邊的話卻出不來了。
顧瀚海身高高,骨架也不小,整體撐起來隐約讓人有‘壯’的感覺,但是嚴清圓在的位置都能清晰的看出來顧瀚海本身就比常人要瘦的身體。
猛然嚴清圓一個哽咽。
“我的飯量是他的三倍……”嚴清圓喃喃說道。
“剛好就夠。”顧瀚海随意的說道。
雖然吃的不多,但是足夠提供日常所需的能量,吃過多的食物是一種浪費。
嚴清圓一開始不能理解,可腦海中卻閃過了很多相應的情節。
在書中,對顧瀚海的家庭描述的文字很是潦草,不足以表現顧瀚海真正在生活上的窘迫。
但是在書裏,顧瀚海時時刻刻透露出‘節儉’‘杜絕浪費’之類的舉措,他對于食物沒有特別的喜好,‘不挑食’‘光盤’等。
現在想來,也許是因為家境不允許他浪費而塑造的性格。
書中誇大了顧瀚海的完美、精致,如同鑽石一般的閃耀,如同陽光一般的溫暖,可卻無法概括顧瀚海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曾經的困窘的生活。
這個年紀的男生怎麽可能會只吃這麽一點?就是他大哥二哥的飯量也比顧瀚海的要大,都是親兄弟,不至于差這麽大。
他們是在享受着食物的美味,以及食物帶來的幸福感。
而對顧瀚海來說,食物是活着的資本以及……必要生存的能量。
嚴清圓從記憶中翻出來的上一次見到顧瀚海抓小偷之後奪回的錢包,那錢包裏……一張大額紙幣都沒有。
突然間嚴清圓明白了為什麽領班自作主張要将這一頓飯買單,也明白了要請他這頓飯對顧瀚海來說,到底是多麽困難的一件事。
嚴清圓眼眶泛着紅,死命的往嘴裏扒拉着食物,本來已經因為一碗米飯已經填飽的肚子已經發出了拒絕進食的信號,可他怎麽都不能浪費。
“吃那麽急幹嘛?”一旁的領班說着給嚴清圓倒了杯水,“別噎着啊?”
嚴清圓看了水杯,搖了搖頭,而是自顧自的倒了湯當水喝,這頓飯,他一點都不想剩下!
領班兩眼迷惑的看着突然對食物‘奮發圖強’的嚴清圓,實在是不理解剛剛還吃的慢條斯理的現在怎麽又開始狼吞虎咽了。
“行了。”顧瀚海突然捕捉到嚴清圓眼裏的一絲勉強,突然壓住了嚴清圓的筷子,“吃飽了就不吃了。”
“不能浪費!”嚴清圓說道。
嚴清圓實際上,撐得很難受,可他竭盡全力吃下了大部分的食物。
“浪費?”顧瀚海有一瞬間的迷惘,可是突然想起來自己之前說的話,“沒有必要勉強自己。”
“浪費就是不好。”嚴清圓少見的堅持。
顧瀚海無法去形容自己的此時的心情。
他并沒有思考太多,只是随口的話,少年卻清楚的解讀了他話語中的含義。
少年過分的敏感,也過分聰慧。
一般人并不喜歡被如此輕易的解讀,可顧瀚海卻無法對少年升起排斥之心。
明明是侵入了自己的領地,此時的顧瀚海,卻只覺得那少年偷偷的在他的領地裏種了一朵花,小小的,是他最喜歡的可愛。
“我再吃點。”顧瀚海端起了碗筷,這麽多年第一次不控制自己的食欲,“的确,浪費不好。”
少年對着他露出了一個明亮的笑容,在這個笑容中,顧瀚海感受到自己被他珍視了。
嚴清圓無意識的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剛剛好看到了闫譚給他發來了一條信息:二少爺還有三分鐘到達現場。
“二哥?!”嚴清圓吓的都忘記了自己撐的滾圓的肚皮,迅速的跳了起來,二哥……二哥要來了,二哥有沒有可能看到顧瀚海……
一時之間嚴清圓慌亂無比,抓起一張紙巾囫囵吞棗的擦了一把嘴就要往外沖。
“怎麽?”顧瀚海看到嚴清圓瞬間急匆匆的模樣,問道。
“別跟過來!”
頓時,整個場面氣氛僵硬了下來。
突然被兇的顧瀚海的表情平靜,看不出喜怒。
嚴清圓注意到自己說了什麽時候眼神開始慌亂了起來,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無意識就……
“不是,我……明天,明天我……”嚴清圓想要解釋,但是時間來不及了。
嚴清圓轉身往外跑,他明天會回來解釋的,但是現在二哥他……
胡思亂想之間嚴清圓突然和推門而入的女人撞了個正着,那女人撞在了身後的門上,輕呼一聲。
嚴清圓立刻道歉,他的道歉雖然真誠卻因為焦急和快速失了感覺,尤其是嚴清圓說完後就跑了。
“現在的孩子都是怎麽回事?”女人眨巴着眼睛看着嚴清圓逃跑一般的背影,輕微皺眉,很是不滿。
領班一看到女人本能的被噎了一下,居然有些逃似的轉身,一臉的微妙,很不想和女人對話,伸手推了一把從剛剛開始就極其沉默的顧瀚海,自顧自的收拾桌子走了。
那女人踩着平底鞋走到了顧瀚海的面前,露出了一個甜甜的極其溫順的笑容:“小海,媽媽順道來看看你,開心嗎?”
此時的顧瀚海的目光看着窗外,從一輛車上下來了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嚴清圓上前就撲到了那個男人的懷中,擡起頭的臉上都是明亮和依賴之色,有些忐忑,卻實際上隐藏着小小的光芒,少年因此而變得極其生動可愛。
“那個孩子啊,那是他哥哥吧,哎,真是有錢人不一樣,撞到人了連個道歉都不好好說,橫沖直撞的沒點禮貌。”女人微笑着,面容之上還化着淡淡的妝容,看向顧瀚海的眼神很是溫柔,“我們小海可不要和那樣的孩子做朋友,會帶壞我們小海的。”
顧瀚海一直看着窗外嚴清圓的身影,也……看着那個雖然面色嚴肅,似乎在訓斥嚴清圓,可實際上眼中的隐含着寵溺和親昵的男人。
雖然沒有得到回答,可女人卻好像很習慣似的繼續自顧自的說話:“有錢人家就是不懂得好好教育孩子,哪像我們小海,真的是哪兒哪兒都好,媽媽有小海,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用再多的錢,我都不換我的小海。”
顧瀚海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嚴清圓的身上,嚴清圓開開心心的笑容逐漸的的臉色減淡,可愛的少年泛着健康粉紅色的臉色逐漸的開始慘白,接着不自然的抱着腹部彎下腰去。
本身還在和少年說話的青年顯然慌亂了一瞬,似乎叫喊了幾聲在詢問,接着直接将嚴清圓橫抱起來放入了車裏的後座上,焦急的轉向另外一邊上車。
隐隐約約發現了什麽的顧瀚海混亂的思緒突然被擔憂所打斷,心底驟然一緊,身體比思維先一步要沖出去,卻直接被女人拉住了衣服和手臂。
“小海,要聽媽媽說話啊,媽媽可是還在工作中呢,還偷偷來看你的,媽媽真是一刻都不想離開我們小海。”女人微微彎起明顯是剛剛補過口紅的紅唇,帶着幾分嬌氣的笑意,“小海難道不高興媽媽來看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