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七章
《盛京時報》就坐落在沈陽大西門外,是東北三省都頗有影響力的報刊。
“這個何霖,上輩子是個斷袖,你說他這輩子呢?”楊舟輕思路清奇,“我覺得上輩子這人定是個神人,你看斷袖已然為世俗所不容,想不到竟然還是和個妖精相戀,他祖宗要是有靈,恐怕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張嘉聞心不在焉,“人家徜徉于山水之間,恐怕祖墳都不去祭掃,還管祖宗的棺材板?我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哦?”楊舟輕挑眉,“這個報紙是日本人辦的,對麽?”
張嘉聞看他,“孺子可教,難怪早上吃面時,你拉着那面館老板絮絮叨叨,原來是打聽這個來了,那就說詳細些吧。”
此時,他們就坐在報社斜對面的一處茶館裏,楊舟輕笨手笨腳地剝瓜子,一邊還慌慌張張地想喝茶。
張嘉聞看不下去了,将那碟瓜子拿過來,直接上手一個個剝好,用眼神示意他說。
“老板講當年日本鬼子和老毛子打仗,老毛子敗了之後,日本人為了擴大在東北的勢力,就讓一個叫中島真雄的日本人出面,辦了這個報紙,到現在也差不多有二十五年了。所以這個報紙最大的一個用途,就是為了聯絡中日感情,能在這裏工作的,會是什麽好人麽?”
“我沒記錯的話,似乎他栽下柳夢梅那一世,是大明的忠臣,乃至于亡國之後投河自盡?就算人轉世投胎,心性差別也不至于這麽大。”
楊舟輕一口氣說完,自己灌了一口茶,就看見張嘉聞滿臉慈祥地看自己,不自在道:“怎麽了?”
張嘉聞笑笑,将剝好的那盤瓜子都推到他面前,“我在想四渎龍神是不是兒子太多了,你這麽好的苗子,竟然也不悉心培養,反而便宜了我。”
“我兄弟們是很多啦,不計其數,但我一直覺得我在父親心裏,還是有……”楊舟輕剛想給他宣傳下自己微乎其微的父子情,猛然反應過來,“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我是你兒子?你占我便宜?”
他張牙舞爪地撲過來,作勢要掐他脖子,張嘉聞不閃不避,任由那冰涼的龍爪在自己脖子上掐來掐去,“你不是要為我養老送終的?可不就是兒子?”
“你到底什麽生辰?上次被你打岔繞過去,我都懷疑你比我年紀還小呢。”楊舟輕鬧夠了,将手縮回來,想了想,幹脆模仿學堂裏的同學,哥倆好似的搭在他肩上。
張嘉聞抖了抖沒抖開,“我正好欠你一次,你要現在用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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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這個只是随便聊天……”
他話還沒說完,張嘉聞突然捏了捏他的手,聲音極低道:“是他。”
張嘉聞呼出的氣息暖暖地在他耳畔,雖然龍是冷血動物,但楊舟輕仍覺得耳廓發燙,心神一蕩,幾乎沒來得及分辨他說了什麽。
“就是他。”張嘉聞又道,這次似乎靠得更近了些,讓人發慌。
楊舟輕狀若無意地深吸了一口氣,朝他眼神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樓下有個身着長衫、戴着金絲眼鏡的男子匆匆走過,手中拿着厚厚一沓文稿,看起來格外興奮。
待他走了後,楊舟輕突然伸手将張嘉聞的眼鏡摘了下來,“雖然都是斯文禽獸,但不得不說,論長相你勝他百倍。”
張嘉聞尋常不摘下眼鏡,楊舟輕也只偶爾見過一到兩次,此番眼鏡被人拿下,頗為不适地眯了眯眼,一雙鳳眼冷冷地盯着楊舟輕,手腕一翻便将眼鏡奪了回來戴上。
楊舟輕見他沒說什麽,變本加厲作死道:“你長得可比這何霖好看多了,也多少算個恩公,為何柳夢梅沒肖想你?”
張嘉聞放下茶盞,瞪他一眼,“這種話是能胡說的麽?”
“我想說,自然便說了。”楊舟輕知他為人正經,覺得捉弄得也夠了,便抓了一把瓜子塞到嘴裏,“先生相面之術登峰造極,只是不知方才驚鴻一瞥,看出來多少。”
張嘉聞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我最近想教你一門法術,不知你是否想學?”
“哦?”楊舟輕本就是神格,道門法術學來也無用,于是進步缺缺,連張嘉聞都懶得教他,可此番時隔許久舊事重提,不由得興致勃勃。
“傳聞地府有前世鏡,可前往地府談何容易。我從前修成一門秘術,可以通過魂魄窺探到前世記憶。”張嘉聞解釋,“須知縱然忘盡前塵,魂夢不變,總有些刻骨銘心殘留在魂靈中。”
看起來這法術頗為八卦,楊舟輕遲疑道:“但這世上哪裏有這麽好的事,随意窺探天機,萬一遭了天譴……”
張嘉聞竟然不屑一笑,“不妨事,李淳風與袁天罡一輩子都在窺探天機,不也活了老大?你留意那些瞎了的算命先生,他們是不是為了蠅頭小利或者潑天富貴為人窺探?倘若是純然為人排憂解難,天道會那麽閑麽?”
見楊舟輕仍然表情凝重,張嘉聞伸手撫上他的手,“勿要擔憂,你且記住一句話,只要合乎天道,縱是天道也傷不得你分毫。”
楊舟輕這才放下心來,“我橫豎不是肉身成神,受天庭約束少些,我擔心的是你。”
“天地一散仙,有何可怕?”張嘉聞起身付了賬,“咱們這就去看看這位阮郎的因果。”
當天夜裏,他們便站到了一處低矮的洋房外。
楊舟輕壓低了聲音,“一個剛工作不久的小記者,竟然能買得起洋房?須知我們學校的教授,很多都還賃了小院子過活。”
“所以柳夢梅的這個前世情人,很有些意思。”張嘉聞伸手給楊舟輕,“他在二樓。”
何霖正在燈下奮筆疾書,楊舟輕只微微瞥了眼,就看見“中日親善”“東亞共榮”幾個字,不禁露出一絲冷笑。
再看一旁的張嘉聞,卻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樣。
楊舟輕在他手掌心寫,“漢奸。”
張嘉聞忍着手心的癢意聽他說了這麽一句廢話,無奈地看他一眼,從包袱裏取出一根香點上。
何霖的眼皮跳了跳,雙目緩緩閉上。
張嘉聞在楊舟輕耳邊低聲念了一長串,也不知是經還是咒。
再下一秒,楊舟輕便置身于青山綠水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