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八章
楊舟輕左右看看,發現張嘉聞不在左近,似乎這還是第一次在幻境中獨自探險。他定了定心神,分辨出這裏似乎仍是北國,山頂上有些霧霭一般的積雪。
山腳下有個修葺得挺平整的瓦房,前後皆有院子,楊舟輕飛身過去偷偷查看,只見前院是瓜果蔬菜,後院則是奇花異草,無論是院落還是房屋都收拾得幹幹淨淨,一看便是有人認真打理。
柴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一文士打扮的人走了出來,穿着道士的服飾,只見他走到前院,從地裏拔了幾顆白菜,到井水邊細細洗了,看來準備随時去廚房烹饪。
楊舟輕仔細端詳他的臉,發現果然是柳夢梅,那這個何霖又去哪裏了呢?
又是一陣腳步聲,從屋裏出來一留了半月頭的老年男子,雖已白發蒼蒼,但從其五官仍然能分辨出年輕時的俊美風采。他走到柳夢梅身邊,輕輕攬過,二人低聲細語,時不時對視一笑,即使沒有什麽出格的動作,但依舊能看出溫柔缱绻。
雖然柳夢梅看起來仍是弱冠之年,另一人則鶴發雞皮,可不知為何,本該極其不般配的兩個人站在一起,卻又有着說不出的和諧。
楊舟輕不知為何,突然想到張嘉聞的身份,目前唯一能确定的他應當修成了仙體,可就算成了仙,沒有蟠桃沒有金丹,他能不能躲得過天人五衰?
假使有一日,他還是會老,自己和他站在一起也會是這副模樣麽?
而甚至有一天,他會不會也慢慢消亡……
楊舟輕打了個寒噤,他幾乎難以想象張嘉聞衰老死去的情景。
不知是樵夫還是獵戶從山上緩緩走下,遠遠地對着這一對祖孫似的夫夫揮手呼喊。
楊舟輕聽不見他們的對話,那香的時限卻已經結束了,只好悶悶不樂地回到現實。
何霖依舊在睡,張嘉聞站在他的身旁,神色十分古怪。
“怎麽了?”
張嘉聞搖了搖頭,“還未理清思緒,有些不明白為何我們竟分散開來探尋。待會我們回去,可以互相交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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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旅店各自沐浴,楊舟輕從浴室出來,就見張嘉聞斜靠在窗邊,冷冷地看着街上來回巡邏的日軍。
“剛才……”楊舟輕剛開口,張嘉聞便将窗戶合上,窗簾也拉上,整個房間昏暗一片。
張嘉聞指指床,“上去?”
“不是,上……上床做什麽?”楊舟輕尴尬問。
張嘉聞早已盤腿坐在了床上,閉上了雙目,“你待會就盤腿放空思緒,什麽都不想,我要去你的識海看看。”
楊舟輕立時反駁,“這不公平,我也想去你那裏看看。”
張嘉聞笑了笑,“事無不可對人言,我也沒什麽不能讓你看到。”
楊舟輕有些笨拙地在他對面盤腿,有樣學樣地打坐,合上了雙眼。
還來不及他準備,仿佛就有人将他魂靈狠狠拽出,扔到了一片黑暗中,腳下是牢固的土地,卻怎麽走都走不到盡頭、怎麽看都看不到光亮。
神獸的本能讓楊舟輕有些焦躁,很想吐一道雷或是下一場雨試探,又怕傷到張嘉聞的識海,只好強自忍耐,默默走着。
終于隐隐看見了亮光,楊舟輕小步跑過去,發覺竟然是一扇窗,他好奇地從窗裏看過去,整個人都震驚了——窗裏是一派暖意融融的春光,兩個赤、條、條的男人抱在一起上下聳、動,面對着他的男人面上滿是迷戀和沉醉,分明是先前見過的柳夢梅無疑。
楊舟輕無比尴尬,可又抑制不住地感到一陣陣口幹舌燥,紅潮不受控制得從脖子一直蔓延到耳朵,他頭一次知道像龍這般的冷血動物竟也可以面紅耳赤。
本着非禮勿看的精神,楊舟輕本想轉身離去,可不知出于什麽心态,他仍是站在原地靜靜看了下去。如果只是一場活春宮,張嘉聞沒有必要和自己交換神識,他一定想确認什麽,那麽另一個主角的身份便至關重要。
兩個人折騰了好一會,才換下一個姿勢,二人換了個位置。
楊舟輕無暇去羞澀去好奇,他瞪大了眼睛。
很快,和剛才一般,楊舟輕又被重重地甩到了床上,卻發覺自己依舊保持打坐的姿勢,張嘉聞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屬實精彩。”楊舟輕幹巴巴道,“對了,柳夢梅那情人長的和何霖竟然沒有半分相似,難道人轉世後容貌會有這麽大的變化麽?”
張嘉聞卻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你真是光明磊落。”
“怎麽?”楊舟輕心中警鈴大作。
“一點都不設防。”張嘉聞突然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仿佛那裏還有兩個小小的角,“從你是一顆蛋開始到此時此刻,我都看了一遍。”
“怎麽可能,最多十分鐘的時間,你哪裏能看完千年時光?”楊舟輕頭皮一麻,立時反對。
張嘉聞瞥他,“你不知道麽,傳說聖人法眼微合,就能起心動念百千億次,推演過去未來諸般因果劫數。我雖遠未能成聖,但早已修得道果,垂目觀千年,又有何難?”
楊舟輕難得不講禮數地用手指他,“好啊,嘴上說着事無不可對人言,卻對我設下屏障,讓我一無所獲,卻自己跑來取笑我,這是仙人所為,這是正人君子所為麽!”
張嘉聞看着他氣得發抖的樣子,竟然忍不住笑出了聲,悠悠道,“你不過是想知道我從前的事情,甚至知道我是誰,這也沒什麽難的。”
楊舟輕一喜,卻又聽張嘉聞開口,“我依稀記得我欠你一次,你确定用在這裏?”
一盆冷水澆了下來,楊舟輕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不,我想讓你留在南京。”
張嘉聞頓住,幾乎是要開口說些什麽,可最終還是抿了抿唇,“我勸你最好還是慎重一些,畢竟在你無限的生命裏,我只會欠你這麽一次。”
楊舟輕的目光本有些躊躇,可聽了這話反而有些果決,張嘉聞疲憊得揉了揉額心,“我們還是先說說柳夢梅這事吧。”
楊舟輕看了他一眼,突然發現張嘉聞每每想要逃避什麽都會扶額,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柳夢梅的情人并不是何霖。”
“何霖是那個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