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六章
那套假的四庫全書,就交給日本人去折騰,黃天朗等人功成身退,拿着先前張嘉聞做謝禮的丹藥,自去鞏固修為。張嘉聞與他們約定,待到日本人潰退之時,自然會再召集他們,将真書完璧歸趙。
“你真的确定日軍就有潰散之時麽?”楊舟輕想起學堂裏老師們說的話,難免有些憂心忡忡。
張嘉聞冷聲道:“一個扶桑,一個高麗,倭便是倭,寇就是寇,個個狼子野心,你強就服你,你一旦有些微軟弱,立刻反過來咬上一口。我天、朝地大物博,真要長期為戰,我看他的國運也不久長。”
楊舟輕點頭,“竟然讓這般的藩屬國欺辱至此!國運不堪!”
“不說這些了,”張嘉聞注意到柳夢梅仍在原地沒有走,瞬間想起先前他拜托之事,“柳兄先前所說之事,可否細細道來?”
柳夢梅趕緊起身,“不敢與恩公稱兄道弟,我被栽下乃是在約莫三四百年間,有個落第的舉子,在此做教書先生,見此處有一宜人小湖,卻缺楊柳依依,便栽種了數棵柳樹,我便是那其中之一。”
“那他們也得道了麽?”楊舟輕好奇問道。
柳夢梅搖頭,“當時明朝山河破碎,他無心仕途,一心佛道,便整日在樹下念經痛哭,時日久了,我就有了靈性。特別是他的眼淚,據說至誠至忠,灑在我的根系上,對我生出神智也頗有裨益。”
“後來滿清入關之後,他就投河自盡了。”
這故事頗為凄慘,楊舟輕卻直皺眉頭,“你這個因果得還這麽久?”
柳夢梅苦笑,“上神你天生神格,小的卻得修習至少百年才能成個精怪,若沒有恩公點化,可能現在都無法離開原身百步。待小的開了神智,能化作人形都已經是道光年間的事了,彼時那人早已轉世投胎四五回了。”
張嘉聞還在暗自思忖,就聽楊舟輕奇怪道:“為何你叫我家先生恩公,卻一直只稱呼那人呢?按理說他應該也算是對你有恩才是,叫一句恩公也不為過吧?”
柳夢梅面色一僵,并未直接回答這問題,顧左右而言他道:“我找到他時,是他的上一世,依舊是一個心性純良的讀書人……”
他本就是柳樹成精,神情恬淡而溫柔,此刻眼中波光潋滟,“我再也沒有見過像他一般淡泊名利、不求聞達的人了,在鄉間做個西席先生,閑暇之餘就帶着我去山裏,遍訪白雲、漁樵問答,然後再買些獵戶打的野味回去。”
“等等,帶着你?你們相認了?”楊舟輕越聽越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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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夢梅尴尬一笑,“不瞞諸位,我算到我們因果未斷,便去他那做了個管家,這個名字還是他給我起的。”
“他娶妻了嗎?”張嘉聞冷不丁問。
柳夢梅抿了抿唇,“他這麽高潔的人,自然要過梅妻鶴子的生活,怎麽會娶妻生子呢?”
“娶妻生子就不高潔了?”楊舟輕愈發茫然。
張嘉聞打斷他,“你确定是梅妻鶴子嗎?”
柳夢梅的臉頰上泛起一絲紅暈,先是讷讷不言,緊接着又怕觸怒上神,就想要跪下,可心底又覺得真心相許并沒有錯,眼波幾度流轉,最終還是咬了咬牙,“不錯,我确實和阮郎生死相許,我也知道不管是人妖還是人仙均是殊途,可近百年來,天庭早已不問人間,最多就是一些鄉野道士多管閑事。我既沒有勾引他,也沒有害人,平日裏也常與他一道積德行善,難道還是天下難容麽?”
“我們沒有說你不對的意思,”楊舟輕打圓場道,“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是女扮男裝。”
柳夢梅的臉色更難看了,“在下是男子,怎麽,難道上神也如此迂腐,看不得斷袖龍陽麽?”
楊舟輕覺得能容得下如此矯情的情人,這阮郎也不是個常人,“好了,沒人說你們觸犯天條,總之你們幸福快樂地過完一生?他轉世了?”
柳夢梅眼眶濕潤,“是,我與他有一世情緣,我已經心滿意足,其他的也不敢強求。我的阮郎一日日變老,看着我一如往昔,他卻也不曾多問多說一句,他七十而終,到了地府,喝了那碗孟婆湯……便再不是我的阮郎了。”
“你沒有逆天而為,很好。”張嘉聞插嘴肯定,“不少癡男怨女一世一世地找,一世一世地等,其實又何必呢?”
柳夢梅有些哀怨,目光在他們身上不斷來回,“上神有無盡歲月,自可與所愛之人朝朝暮暮,相攜到洪荒盡頭。你們卻不知凡人之情,有多可貴,又有多值得珍惜。”
楊舟輕先是牙酸,後來又隐約覺得他那話不對,想要辯解卻又覺得自己和張嘉聞多半會這麽在一塊解悶很久很久,但總還是覺得哪裏不對。
張嘉聞瞥了眼他糾結神色,嘴角不露痕跡地勾了勾,“你誤會了,我和龍神之間清清白白。”
他的口氣竟然還帶着幾分嫌棄,楊舟輕聽着頓時覺得有些不快,目光頓時便是一冷。
柳夢梅看着微微一笑,“上神說什麽便是什麽吧。總之阮郎轉世之後,我驚訝地發現我的因果還沒有還清。明明前一世我與他一同生活耕作,病時照顧他,痛時撫慰他,逗他開心,奉他終老,如何就不算還因果呢?”
“因為你亦有所得。”張嘉聞肯定道。
柳夢梅笑中帶淚,“是的,和他一起的每日我都是快活的,興許這就是天道判定我沒有還盡的原因。”
“所以他的今生,你又找着了?”張嘉聞不耐聽這些風花雪月的故事,直截了當。
柳夢梅點頭,“他依舊是個讀書人,依舊愛做善事。此生我怕再和他有什麽瓜葛,只敢遠遠看着跟着,偶爾幫一幫,可是我看他的罪業卻越來越重了。”
“這幾乎不可能啊。”楊舟輕喃喃自語。
張嘉聞也皺眉,“他如今姓甚名誰,身在何處?”
“他叫做何霖,大學畢業之後,在做一個記者。”